本书由书本网整理, 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红颜枯骨.连城(上)   作者:懒水   楔子   六合之间,有五陆共举。天都为核,一统四侯。东隐濒海,西泽临渊,南阳骄炎,北里覆雪。四侯之下,皆有护城,数青炎、白炽、朱渂、玄滐以镇四方。   光帝无为,骄奢淫逸,累酒色衰身,仁佑三十六年于天都帝阁薨,诏幼子景帝继位,年号仁德,长老祠举荐黑将辅佐。然四侯性野,窥天都予以代之,至此,天下纷乱,战火四起。   贝阙珠宫,碧瓦朱甍,天都帝阁占星堂内四大长老齐聚。仁德元年,星相异变,东有赤星现世。   “所谓赤星,亦正亦邪,正可润泽百川,邪可祸乱于世,依老夫看来,如今天下狼烟,实乃不祥之兆啊!”沙长老担忧地看着占星盘,一把坠地的胡须随夜风轻舞。   “非也!依我说,如今天都帝位形同虚设,此星亦可为帝王之星!”他身边的尘长老满不在乎地摇着胖胖地脑袋,浑然不知惹怒了身后向来严肃的星长老。   “休得胡言,新帝继位,正是继往开来之际……”正说到一半,一旁正忙着看星盘的月长老突然惊呼起来:“快来,快来!”   沙长老和尘长老赶忙聚集到星盘旁,星长老不悦地皱眉,顿了顿也凑了过去,但见赤星旁一颗伴星冉冉映现,与赤星紧密相依。   “这……”四大长老面面相觑,此等奇观千年不遇。   “赤星雌雄同株,乃龙凤临世之兆啊!”沙长老突然高呼起来,众长老皆显狐疑之色,但见沙长老自顾自地喃喃絮叨起来,欣喜若狂地向藏书楼小步奔去,留下一屋子老头不知所措地瞪着星盘发愣……   不久,五陆民间谣言四起,连各国的小村庄都开始流传唱这样一首童谣:   天下乱,赤星璨,雾江岸,雌雄伴,花溪畔,龙凤谙……   开篇-天祭   ---原来,一个天都的颠覆只为宣泄你我死水般绝望的爱情……   昭帝五年,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年轻的皇帝站在高高的祭天坛上,极目远眺,天都帝阁下数万禁军,文武百官,皇公贵戚皆匍匐在地,他抿嘴一笑,侧脸看向站在左手凤冠盛装的女子,冰蓝的眼眸浮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轰——”   只听一声巨响,正上方巨鼎中立时冒出一股赤焰,数丈之高,熊熊烧向天际,昭帝昂首,缓缓伸出左臂,身边的人身子轻颤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骤然变得肃穆的侧脸。   女子十指微张,葱白的指尖轻轻合在那宽阔的手掌上,金色的瞳孔闪过一瞬而逝的忧伤。   昭帝猛地收掌,坚定地握了握掌间的柔荑,带着他曾两立两废的皇后,一步一步踏上祭天坛的台阶。   这位一统五陆帝国的皇帝,这位有史以来出生最为卑微的皇帝,此刻神采飞扬,充满自信。一种大地在我脚下,万物在我手中的慷慨激昂,完全显示在那张英俊的脸上。   伴着熊熊的火焰,祭台下八名手持乐器的女子吹响了祭天乐,肃严庄重的乐声彻整个天都城。   天都,这个曾经华丽、颓废的都城,在经历仁佑、仁德两帝的低迷后,终于在大风国昭帝的统治下,重放光彩   礼赞官一声洪亮的高喊:“祭天大典开始――跪――”   祭台下的数十万民众也齐齐跪了下来,当二人来到巨鼎跟前,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侧首看向身旁的昭帝,默默地看着他变得越发狂热的面容。   而他浑然未觉,展开手中的祭天文,大声读着:“天之滨东,地维横庐。红光泛始,斗牛直冲。星光无彩,山摧地崩。列君布车,接天祭神。茫茫混宇,生天地人。祈禳天下,国泰民安。同天共庆,与天共生。华明不才,今来拜祭。涂文成鸦,身卑不器。愿闻天语,解读天意。苍生莽莽,生之何难?官虎吏酷,天灾人患。民如草芥,生生何悯?愿天祈佑,我民同福。放眼大地,万民齐呼!”   其声沉重雄浑,回响在整个天都城的上空,充满了说不清楚的魔力,昭帝读完后,将手中的祭天文书投向巨鼎,巨鼎中的赤色火焰“呼”地一声直冲云霄,散了开来,化作满天火花,灿烂无比。   台下众人忽地放声欢呼,立了起来,跟着吼道:“大风威赫,天下独尊……”   顿时间如平地风雷轰轰直响,这是整个祭天仪式的□,昭帝大笑着转过身子看向苍生,两臂高举,同万民齐呼:“大风威赫,天下独尊……”   就在这时,忽听“嗖”一声,有金属划破气流的尖锐声响,一枝黑色的羽箭笔直地射向祭台,在万民癫狂之时忽听祭天台上传来一声震天地大吼,吼声中还夹杂着女子绝望地叫喊……   -------   祭天文取自《泰山 祭天文》   此篇既是开头也是结尾,聪明的可以以此猜出文章感情大致走向!   东隐美色 未嫁倾城   仁德六年,东隐皇宫内红幔高悬,红烛点点,盛夏的夜宫,四处绽放着诱人的荼蘼花,兰麝香气弥漫在每一处带着缠绵气息的角落。   云桑披着鲜红的丝绸外衣,胸前缀满了翠玉珠宝,黑亮的长发被认真地纶起,闪亮的头饰扣在微微湿润的发上,她侧了侧脸,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然一笑,惊艳了身后的男子。   他俯身按住云桑的双肩,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唇角轻轻地勾了起来,那魅惑众生地一笑仿佛能让星辰黯然,云桑看呆了,回神发现自己的失态,顿时羞红了双颊。男子将脸埋进她白皙的脖颈,抑制不住沉闷的笑声。   云桑又羞又恼,转身轻捶了他一记,娇嗔道:   “惑!”   男子终于忍不住地放声笑开,双臂揽过新娘的肩,盯着她红透的脸颊调侃道:   “我这张脸你看了五年,每次都能看到呆,天下像你这么笨的女人恐怕就这么一个!”   “讨厌!”   云桑烧红了脸,低下头作势就要起身,却被连惑一把按住,贴在耳边轻声说道:   “好娘子,不恼了,为夫帮你梳头!”   云桑乖巧地又坐回镜边,看着身后的连惑细心地为她除下满头繁复的发饰。一阵夜风吹来,他的指尖在她微湿的发内来回穿梭着,偶尔看他低下头盈一口发间的馨香。   云桑此刻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嫁给连惑为妻是每个女人的梦想,而独独只有她能得偿所愿。   修长刚劲的双眉,眉下是永远令人沉迷的金色双潭,深沉、勇武,将高贵与叛逆奇异地揉和在一起。仿佛一颗多棱的晶石,在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扑朔迷离的色度。   从第一次见到他,连惑越过自己无视地走过。金色的眸子,像燃烧着的光焰,似阳光下的万丈沉潭。她知道,那道光焰已将她击中,从此再也无法逃避追随他的命途。   春夜苦短,红烛帐宵,连惑横抱起云桑向床榻走去,云桑沉迷的眼神让人心醉,从今夜起,这个东隐侯唯一的掌珠就是他连惑的妻子了。   他将云桑轻轻放在丝绸被面上,抬起修长的手沿着云桑娇美的额头顺势下滑,划过脸部轮廓,最后停留在领口的盘扣上,他低下头一点点接近那欲滴的红唇,看着新娘酡红的双颊,笑意渐深……   突然,窗外传来“铿……铿……铿……”刚劲的琴声,云桑惊得直起身,连惑侧头看向窗外,微微蹙眉。那杂乱无调的琴声几近疯狂,在这个寂静的夜轰然乍起,吵醒了宫内众人。   新房外不远的凉亭上坐着一名少女,虽身形年幼,但已可见日后的满面妖娆。额点朱砂,眼含灵波,眉如青山秀,身带百花香。   她双膝上置一把七弦古琴,此刻正忿忿地用青葱玉指胡乱地拨着,凉亭外已聚齐了不少仆人,一个个都揉着惺松的睡眼,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十指翻飞的少女。   “连城!又胡闹了!”   连惑大步走来,扬手遣退了四周的众人,那少女听闻他的声音,顿时停下了手上的琴音。   她低头不语,盘腿置琴静静地坐在枝叶繁荫的树影下,任一头宛如青波直下的乌丝肆意地洒落身旁。   连惑抄着双臂安静地靠在亭柱上看她,过了一会儿,少女阖上了眼睛,抚动玉指,空灵的音乐从古琴中传来,琴音渺渺,仿佛能净化人的灵魂走向永恒的天籁。   “公主,起风了!”   云桑接过奶妈递来的外袍,扶着门框看向亭中,连惑侧对着她,温柔地俯视着少女,树上的花瓣被夜风吹落了一地,有几片黏住了让人不忍触摸的青丝。   “啪……”一滴泪滑过如凝脂的手背,落在轻颤的琴弦上,云桑看见连惑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收了收双拳。琴音渐止,少女仰起脸看向亭柱旁的男子,眸光清冷高贵、金色的目下仿若一切都为无尘之态。   “哥!我不嫁!”   嗓音如玉珠落盘,却清脆寂寥地让人心痛。   看着连城的泪颜,连惑的心刺痛着,但只有一刹那,他沉默地看着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压抑下心中的苦楚,嘴角勉强勾出一丝笑意。   “哥,不嫁了,好不好?”   连城哭得非常无助,连惑蹙起了眉头,走上前拿开古琴,一把扛起弱小的她,大踏步地向紫菀阁走去。   云桑张了张口,犹豫间,连惑已出了园子,空留下她对着那一室红烛……   紫菀阁宽绰的罗帏随风翻飞,连城靠在连惑宽阔的怀中,听哥哥澎湃的心跳。一直以来,每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靠在哥哥的怀里,一切都可以平静下来。   连惑靠在床沿,连城像猫儿一样窝在他的怀中,他侧头看向窗外深蓝的天际,暗夜里的赤星美的妖艳。   “后天出发!”   暗夜里连惑的嗓音沙哑性感,但却如闷雷敲击在连城心上。   他将连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连城抬头看向哥哥的侧脸,掌心传来温热的震动,但连惑却冷然地让人畏惧。连城的眼神尤期待变为漠然,再到绝望,最后孤注一掷地将手指深深地掐进哥哥的胸口。   “我情愿死!”   沉默仿佛冰冻了屋内的时空,彼此的眼神在空气中胶着,仿佛爆发出尖锐的声响,一低头,连惑狠狠吻住连城的双唇,似发泄般的撕咬着,直到舌尖吮吸到腥热的血液,连城的手臂慢慢圈住哥哥的腰际,紧闭双眸,忽然凄艳一笑。   她知道泪水化不掉哥哥的野心,再多的爱也比不上那站在天都帝阁的满足感。   于是十指慢慢缠上哥哥厚实粗糙的手掌,缓缓道:   “哥,我会回来的,回到你身边,所以……别爱上任何人……”   双臂猛然收紧,连城被紧紧地嵌入连惑的怀中。   “我一定接你回来!”   连惑沙哑的嗓音萦绕在少女的耳边,连城的泪无声的滑落,然而嘴角却倔犟地扬起一抹弧度。她的哥哥是为了野心而生的,从赤山密林的孤儿到如今战绩赫赫的东隐黑旗将领,十七岁的连惑承载了太多的世俗沧桑,而自己便是他最利的一把军刀。   “哥哥,你要的,即是连城所求的,只要我……做的到……”   出嫁那天,风吹落了满城的花叶,连城金玉镂空的绣鞋踏过厚厚的落红,留下朵朵金莲,一双年轻的手臂将她抱上嫁车,在她的鼻尖留下淡淡的余香。   连城嫁的是南阳侯,一个老的足可以做她祖父昏君,而迎亲的却是南阳护国朱渂的太子墨蛟。盛传南阳侯荒淫无道,但国内却奇珍无数,南阳之所以有今日的安定,都要依靠朱渂的兵力护国,所以南阳王视太子为己出,恩泽无数。   “小心!”   脚下一滑,连城撑不住满身繁复的饰物,向墨蛟怀中倒去,拉扯间,喜盖落地,墨蛟眼中便硬生生地撞入一张泪湿的娇颜,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莫名的,为了这个陌生的女子。   周围一阵骚动,有人小声嘀咕着:   “作孽啊!”   连城突然垂下眼睑,片刻便换上一副漠然的表情。她弯下腰,捡起脚下的红盖,转身走向车内,木无表情地为自己盖上。   “太子,可以起程了!”   软语传来,墨蛟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神,隔着红嫁帘向车内望去,他开始怀疑那张泪颜是否真的存在过,在对上那张冷漠到绝望的面容时,一切仿偌自己的幻觉。   “出发!”   他跨上黑色的蛟马,风似地移到队伍的最前端,长长的号声响起,浩荡的迎亲队伍满载着连城的悲伤向着南阳出发了。   云桑带着众臣站在东隐的城门前目送着连城的离去,看着车后滚滚的黄沙,泪不觉地滑落。   “左相,难道只有连城的出嫁才能报东隐的仇恨吗?”云桑侧身忧伤地看着身边的老臣。   “但若想攻破西泽的城门,只有先渡赤水,而赤水之险天下皆知,唯有朱渂太子麾下的蛟马战骑方能渡过!但要南阳王出兵,唯一的条件便是连城,所以她不可不嫁啊!”   “可……这一切跟连城毫无关系啊,她这个样子,让我于心何忍……”   “公主,驸马执意为候爷报仇,此等赤诚之心实乃国之大幸啊!”   “连惑……”云桑转身看着身边空留的席位,心口涩涩地发痛,她不懂为何连惑会为了她,为了东隐去毁了连城的一生,毕竟连城是他的妹妹啊!他从小视若珍宝的妹妹啊!   此刻,连惑一身戎装,孤独地立在山崖边,握着腰间的剑柄,目送着渐渐消失的红色阵列,一袭黑色的金纹披肩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剑柄上的手背暴出条条蚺状的青筋,那伴着黄沙扬起的喜号声,湮没于空寂的山谷。   “连城……”   那一声划破天际大喊惊煞了天边灿烂的橘红,它们迅速地散去,空留下黯淡的天空……   黄昏下,连惑的背影独自苍凉萧索,一头黑发散开了来,在风里翻腾着,金色的瞳孔中只有风景缓缓地流动……   西泽和东隐的仇恨来源于对天都帝位的欲望之争,南阳候爷好安逸,北里国那时正发生内乱,所以两国并没有明显的参与到争位之战来。于是东隐和西泽各自都认为只要除掉对方,帝位便唾手可得。仁德四年,赤水边有名的白炽之战,死尸遍野,血流成河,东隐候也殉身于那一场旷世之战中,临死前将云桑托付给连惑,并要其发誓,势必踏平西泽大地。   如此两年过去了,东隐和西泽都因那场战役元气大伤,但修身养息之际仍不忘与他国联盟,由于北里和西泽的姻亲关系,东隐不得不向南阳示好。   都说东隐有宝名连城,此女不仅绝色,且通文墨,晓天文,悉八卦,知音律;所以南阳万金下聘,定要娶得连城,并承诺将护国朱渂的兵权交与连惑三年以助东隐一举攻破西泽。   -------   将连城的性格改了改,另外,兄妹两人的感情索性搬上台面,猜来猜去地不爽!   朱渂太子 一见钟情   铅灰色的乌云密布在天空。墨蛟看着立在湖边的连城,她挽着乌黑的头发,穿着鲜红的嫁衣,象一朵茶花,安静地怒放。雨点落在湖边的青石上,溅起细密的水屑,可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些水汽粘在她的睫毛上,蒙蒙胧胧,很美。   “墨蛟,我们走了几日了?”她面对着湖面,轻轻地出声。这段日子,她话不多,但比起刚离开东隐的时候又要好些。   “十日了!”墨蛟本也是寡言的人,这迎亲的路途唯有他可以与新娘接近,连城前些日子来问他的名字,他看了她许久,继而淡淡地说了句:“墨蛟!”   于是连城便这样叫他,不在乎年龄或身份上的差距,在这样寂寞的旅途中,又有谁会真的在乎呢?   “墨蛟,可以停下来歇会儿吗?”   “墨蛟,我饿了!”   每当连城喊出他的名字时,墨蛟的心便会无端地愉悦起来,虽然她很少开口,有时可以是整整一天的沉默,而有时她什么要求也没有,只轻声唤一声:   “墨蛟……”   “累了吗?”   “不,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在那!”车内的连城落寞地出声,墨蛟的心涩涩地,他突然痛恨起那个将她远嫁的人,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如何承受得住即将到来命运呢?尽管她拼命地伪装,拼命地故作坚强,但墨蛟明白她怕,真的很怕!   “已经十日了吗?”连城侧转过身看着远处高耸地山峦低声自语。   “墨蛟,要是我爬上那座山,还能看到东隐吗?还能吗……”   连城纤细的手遥指着山峦的高峰,墨蛟强压下心中澎湃的情绪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然而内心里,他觉得自己快疯了,这漫长的嫁途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终点?而那时他还能平静地看着她出嫁吗?   正想着,忽而颊边一热,侧目看见连城垫着脚,倾身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吻,墨蛟大惊,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她睁眼、微笑、扬手,然后将自己狠狠地推入湖中,拉扯间,连城手中的红纱喜盖被风吹向空中,那红色如同飞舞地蝶飘摇在雨中,最后静静地落在湖面。   “我的沙盖飞了!”连城蹲下身子,眼神迷离地看着墨蛟,一手轻抚漫过墨蛟胸前的湖水,最后指向那漂浮在湖面的薄纱。   墨蛟似被蛊惑了一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看时他已潜至湖中央,一把抓住落水的红纱。   “呀!”连城不自禁地发出惊叹,长这么大,她还未见过谁有这么好的水性,但见墨蛟又潜入水中,眨眼功夫便从临岸的芦苇丛中探出脸来。   墨蛟从水中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抬眼看见连城正目不转睛地看他,那金色的瞳孔散发出少有的神采,墨蛟的心突然突突加快,低下头将红纱递给连城,连城正欲去接,不料他又突然收回手去,略显尴尬地说:   “洗干净了再给你!”   墨蛟低着头,等着连城的回应,不料对方一直沉默着,他抬起头,看见连城怔怔地盯着他□在外的手臂发呆,继而大惊地背过手去,急欲拉下衣袖。   连城抬眼惊异地看他,神情恍惚地说道:   “我没猜错,你身上果然流着蛟人的血……”   墨蛟脸色大变,从惊惶到愤怒,他放开背后的手,□的小臂上此刻泛着青蓝色的鳞光,原本光洁的手臂现在隐隐呈现出鱼鳞状的痕迹。   “你故意的!”   墨蛟咬着牙恨恨地盯着连城,包括那个吻,这个小丫头一开始就算计他。第一次,他觉得连城远比她的外表来的深沉,在她天真纯洁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呢?   连城没有否认,只立在湖边静静地看他,那眼神有怜悯,有疑惑,又似乎带着一丝欣喜。   墨蛟转身狼狈地奔向帐营,此刻的他心思全都乱了,没想到他生命中最鄙夷的一部分就这样□裸地展现在别人眼中,而那个人正是他最……   入夜,雨停了,如勾的月慢慢爬上树梢,偶尔散开的云层可以看见稀疏的星光。墨蛟坐在篝火边对着火光沉默,连城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他。她知道他在自卑,蛟人一族向来都是劣等异族,她并不是有意伤他,只是在看见墨蛟能驾驭心情暴烈的蛟马时便怀疑他的身份。   其实墨蛟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在南阳,在朱渂,他体内流淌着的蛟人血是众所周知的,然而他麾下一万精壮的墨骑,足可以堵住世人对他异样的眼光。   连城轻轻地挪到墨蛟身边,跪坐下来。他没有抬头,机械地往篝火里添着枯枝,被山风掀动的灰烬,散落在他的袖口边,偶尔弹一弹,凝望着它们在空中来回飞掠。   “对不起……”   墨蛟低垂的侧脸僵硬了起来,火光印在他英俊的轮廓上,立体地恍诺神祗,那光影中流动的眸色温润了起来。   “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对不起!”   连城假装无措地低下头,葱白的玉指纠结在一起,不安地抓扯着膝盖上的衣料。   夜风吹来,扬起了她的青丝,墨蛟侧低着头看她,那星辰流泻的清辉密密地洒在她身上。   沉默在“噼啪”作响的火光中趟过,如果此刻的连城抬头定能看到墨蛟眸角温柔的流连。   他从身后布包裹中取出条毛毯,盖在连城的身上。连城诧异地抬头,正瞥见墨蛟羞涩地转过脸,那一直延伸到脖颈的诡异晕红让连城心情放松了下来,她嫣然一笑,猛地去抓墨蛟的大手。   冰凉的!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冷血的蛟人耐不住严寒的冷冬,所以他们只在南阳一带徘徊,因为那里终年温热潮湿,她本以为身为墨骑统领的墨蛟会是例外,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这样看来,所谓无往不胜的墨骑,所谓五陆间最彪悍的军队,也是有他最为致命的弱点的!   “好凉啊!”连城假意惊叹。   墨蛟大惊地甩开连城温热的小手,在听到她的惊呼时眸光一沉,咬牙痛心地正欲起身,却被连城一把按住。   连城扑倒在墨蛟的膝盖上,装作慌乱地说着:   “你不要走!没有什么可自卑的!”   墨蛟一惊,一时间乱了方寸,竟忘了要推开她,任由她侧趴在他的怀中看他。   没错,蛟人是没有体温的,所以只有湿热的南阳国才会出现蛟人的踪迹。他们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对有恩于自己的人必以命相报,蛟人族之所以说他劣等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相反,他们聪慧机敏,也许他们的劣正因为他们的善,逆来顺受的性子才是造就他们种族的悲剧罢了。   连城也只是在书中读过关于蛟人的记载,事实上,在墨蛟身上所显现的并不完全是蛟人的特征,也就是说墨蛟的血亲中有一方必是人类,都说异族通婚的孩子是不易成活的,可墨蛟是个例外。   “墨蛟,你多大了!”   “十九!”   “比我大六岁呢!哥哥也才只有十七……”   墨蛟望着怀中闭目的女孩,想着她刚刚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可自卑的!   心口渐渐温暖,此刻的她圣洁地让人不忍碰触。就这么一次也好,墨蛟对自己暗暗地说道,就这么拥她入怀,一次也好……   连城躺在墨蛟冰冷的怀中,侧首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这个一统墨骑的蛟人太子,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样凶悍,恰恰相反,他温柔善良,让人不忍去伤害。   暗暗叹了口气,连城埋首于墨蛟的衣襟中,他身上淡淡海风的气息让她安心地入睡,梦里依旧是遥远的东隐,绵延的雾江和哥哥儿时的安眠曲。   哥哥和东隐成为心底永远的寂寞,在无依无靠的南阳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林中虫儿寂寥的歌声,弥散在苍凉的天宇。连城的嫁衣依然殷红得令心破碎。墨蛟一点点地收紧双臂,怀中的少女沉沉睡去,上扬的嘴角是对哥哥残留的梦境。   墨蛟侧脸看着南方黯淡的星辰,他没有资格怨恨,因为他也无法保护的最重要的人,无法留住这最微小的幸福……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爽。墨蛟醒来时,怀中已没有连城的身影,仿若昨夜不过是一场绚烂的烟花梦。   他起身,吩咐众人准备动身,自己隔着轿帘轻轻呼唤连城的名字。花轿中空无一人,墨蛟心慌起来,深入林中四处寻找。   “墨蛟,我在这儿!”   他猛然回身,看见连城正俯首拾捡起几片残碎的花瓣,花瓣上仍流淌着水滴,似珠泪盈盈,令人心动。   “你瞧,这些花瓣也好像知人意似的,轻轻一碰,便可感觉它的颤抖!”连城哀伤的笑着,掌心中的荼蘼,水珠流尽,花瓣也失云了一份娇柔,渐渐地缩卷起来,虽然色泽依旧鲜活,却失去了绽放于枝头时的灵性。   “墨蛟,今日起,怕是好多年也看不见这荼蘼花了……”   连城与墨蛟缓缓擦身而过,昨夜的童稚、娇弱已不在,换上依旧冷漠的脸,今日起便是真正踏出东隐大地了!   “出了这个林子,便是朱渂境内了!”   墨蛟策马行到连城的花轿边,轿内的人一动不动,漠然地看着前方。墨蛟轻声叹了口气,用马鞭撩下撑开的帘帐,默默地向队前走去。   这时林间突然一声长啸,紧接着传来锐器划破气流的声音,墨蛟大惊,急忙调转马头,但见队伍后方“嗖嗖”地飞来两把月牙形的硕大刀刃,行至处枝叶、树干尽断,眨眼间便将后列的十余名侍从拦腰斩断。   “散!”   墨蛟大喝一声,飞奔向连城的花轿,长臂一探,便将连城紧紧带入怀中。连城瞪着双目惊恐地望着地上不堪的尸体,双手牢牢揪住墨蛟的衣襟。   “嗖嗖……”   刀刃霎时从四面飞来,墨蛟护着连城躬身策马,飞快的奔出树林,身后惨叫声不断,连城从墨蛟的腋下探头看去,身后手执刀刃的刺客紧紧尾随。   “他们追来了!”连城伏在墨蛟的胸口大声说着,转头看时树林外一马平川,唯有西南方墨黑一片。   “向那边走!”连城指着西南方向高声对墨蛟喊道。   “不行!那是幽冥鬼林,进去就是死路!”墨蛟咬牙狠狠一夹马刺,大声吼道。   “不进去也是死路,进去也许还有希望!”连城抬头看向墨蛟,墨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即将奔出树林的刺客,心一横,调转马头向着诡谲的幽冥鬼林奔去!   中途遇险 困身鬼林   “哇……唔……”身边有什么东西尖叫着向前方窜去,墨蛟身后的蛟马受了惊,高高地抬起前蹄。   “冽!安静!”此刻的墨蛟也惊慌地瞪大双眼,警惕的注意着四方。林中枝叶繁茂地遮蔽了天空,只偶尔有微弱的淡光投影在潮湿的土壤上,晕出诡异的光斑。   “冽是它的名字吗?”连城回头淡笑着看着墨蛟,墨蛟晃了神,呆呆地看着连城,直到她转身向前走了好远才从自己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看到她的笑,墨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笑可以倾城!   “你……不怕吗?”   墨蛟跟在连城的身后,看她毫不在乎地向前走着,他们身边那些淡白的鬼影上下跳窜着,时不时地发出尖锐地叫声。   “为什么要怕?活着的人比死去的鬼更可怕!”连城停下来看着墨蛟,眼神扑朔迷离,暗藏忧伤,犹如秋天在空中轻轻飞舞的落叶,凄美而傲世独立。   “鬼,不过来来去去地用冷热无常折磨你,利用你心底的晦涩打击你,如果你可以无愧于心,又何须惧鬼?”   墨蛟意味深长地看着连城,眼神里有复杂的爱慕,连城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枝叶,落日点洒的余晖探了进来,她轻叹一声,回身对墨蛟说道:   “天快黑了,我们早点找个可落脚的地方吧!”   “好!“   两人正说着,墨蛟突然禁了声,他一抬手示意连城别动,自己伏下身子贴近地面。他侧头将耳朵靠在地面上,凝神静听时脸色渐渐紧绷起来。   “他们追来了!”他直起身,蹙眉看向后方,连城也开始焦虑起来,她本想进了林子,那些刺客铁定不会跟来,毕竟林中环境不适合用那种暗器,不过如今看来,他们的主人是誓死也要将自己追杀到底了!   墨蛟四下寻量了一下,突然放开冽的缰绳,一拍它的臀部,冽便飞快地向密林深处奔去。   “墨蛟?”他不理会连城不解的目光,一把拉起她温热的小手向着另一侧飞快的跑去。   走了没多远,他便停下来,带着连城躲到粗壮的树干后。不一会儿,前方传来“悉索”地声响,连城借着昏暗的光,朦朦胧胧看见三五个瘦小的身影在四下寻找着什么。他们俯下身子或听、或闻,折腾了半晌,连城大气也不敢出,因为那些刺客竟不似人类,侏儒似的外表,被衣物遮盖住整个面目,只留下一对诡谲地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唔……”连城的口鼻堵来一只冰冷的大掌,墨蛟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别怕!”   不知为何,墨蛟的一句话顷刻便让连城狂跳的心镇定了下来,此时太阳已完全地撤出了天空,四下一片死寂,连开始时出现的幽灵也不知为何地躲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黑夜的幽冥鬼林会发生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在富庶的南阳国东北方有一片黑色的密林,当地人称之为幽冥鬼林,同时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绝望森林。   森林里静的让人窒息,墨蛟和连城虽近在咫尺,但谁也看不见对方,刺客幽绿的眸光顺着冽消失的方向追去,连城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墨蛟轻咳了声,小心放开连城。   “冽的味道太重了,他们定是寻着它来的!”   “那它还会找到我们么?”   连城有些惋惜地问着,墨蛟的那匹马似乎颇通人性,如果丢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放心!冽不是一般的马!”   墨蛟绕到连城身侧,四下摸索着,停了会儿说道:   “你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连城应了声,便听见墨蛟离去的声音。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连城竖起耳朵,依然寻不到一丝声响。   “墨蛟?”她试着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墨蛟?”嗓音小心地提高了一些,还是没有回应。   “墨蛟!”连城开始感到绝望,她伸出手掌放在自己的眼前,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连城背靠着树干开始大口的喘息,童年的记忆像潮水般地涌来。   “哥哥……”年幼的连城蜷缩在破败的小屋内,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哥哥?”连城欣喜地抬起身,正欲开门,便听到陌生的嗓音。   “就是这两个小鬼,打他们刚来村里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那么漂亮,又是金色的眼睛,分明是妖孽,我看村里这段时间连连出事就是他们搞的鬼!”   “没错,我们冲进去把他们赶出去!”   “对!”   “对!”众人附和着。   连城重新蜷缩进角落里,无助地哭着,她和哥哥不是妖孽,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那些人不放过他们,不论他们走到哪,人们都会用奇异的眼光来看他们。眼睛不一样真的有错吗?从她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哥哥,幼小的连惑背着连城四处的流浪。连城常常问连惑,为什么我们没有家?没有父母?而连惑总是紧紧地抱着妹妹坚定地说:“你有哥哥!哥哥会给你最好的!”   “哥哥!”窗外的天空映红一片。   “烧死他们,免得他们害人!”   浓烟阵阵地涌进来,连城被呛得泪水直流,哥哥上山找食物了,自己不能留在这里,留下就只有死。她不能死,不能留下哥哥一个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他们,至少他们可以彼此相爱!   连城突然奋力爬上窗户,在众人的惊呼下跳下窗台。   “追!”   身后是一群丧了天良的愚民。连城拼命地向森林跑去,泪水使得她看不清前方的路,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   伤痕累累的连城瑟瑟地躲在山洞里,整整三天,她哪也不敢去,没有食物,没有水,连城觉得自己快死了。   “哥哥……”她哭着,可是流不出泪水,四周是扯不开的黑暗,她怕,不怕死,她怕这死一般地寂寞,她怕她死后会将这份寂寞留给哥哥。   “连城……”耳边传来粗重地喘息,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哥哥!”她大叫着搂住连惑的脖子,掌心所到之处都是滑腻的触感。   “哥哥?”   连惑抱起连城向洞外走去,刺目的阳光袭来,连城的双目被灼烧得深深地痛。   连惑满身都是血和伤口,连城惊恐地看着他冰冷的金眸。   “我们走!”连惑放下连城,拉起她的手,连惑发间的血悠然飘落,溅到连城的身上,一丝一丝浸染到她的皮肤里。新鲜的血液,仿佛弥漫开来的一朵暗红色的梅花……   连城永远记得那天的雾江,温润的江南之冬竟然飞起了百年不遇的鹅毛大雪,霎那间,就覆盖了整个山崖。连城在雪里抬头,透过阴云密布的天看上去,仿佛看到九天之上,电闪雷鸣,呼啸而至。   “哥哥,村民呢?”连城怯怯地问着。   连惑抬起头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连城,原来一百个人的血真的有一百种不同的味道,温润的、冰冷的、香甜的、腥臭的……”   连城顺着哥哥的手指向山下的村庄看去,片片殷红的血迹,点燃了被白雪覆盖的山岭。   从那天起,她开始明白,原来哥哥是为了杀戮而生的……   那一年,天都新王登位,连城七岁,连惑十一岁……   “哥哥……”连城瑟缩的身子缓缓下滑, 凋零的希望拉开了无边的夜色,如枯竭的渴盼开始舔舐颤抖的十指。   “连城……”厚实的手掌撑起连城欲坠的身躯,黑暗中墨蛟看不见连城苍白而虚弱的脸。   “哥哥……”手心传来连城的轻颤,墨蛟心疼地拍着她的脊背:   “没事了!别怕!”   安静了许久才听见连城带着厚重的鼻音缓缓说道:   “我不怕,只是……寂寞……”连城的泪打在他的冰冷手背上,竟是灼热的痛感。   是的,她只是寂寞,怕留下寂寞,与哥哥四目相对时,他眼中燃烧的是屠戮与保护。她和哥哥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哥哥曾在出嫁前的深夜对她说:   “连城,你是雪中的精灵,神让你在风雪之夜临世,是为了慰藉我旷世已久的寂寞……”   墨蛟从怀中取出打火石弯下身子敲击着。   “别!”连城伸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昨日下过雨,这些树枝沾染了不少湿气,别说极不易点,就是点着了也会有大量的烟雾和浓重的气味,到时怕是又要将那些刺客招来了。”墨蛟点点头,将火石收回自己怀里,有些气馁地说道:   “那我们只能摸黑走了,如果这样,索性还是别动的好!”   连城吸了吸鼻子,在腰间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听她略带兴奋地说道:   “找到了,幸好带在身上!”   墨蛟正诧异着,突然一阵清香送入鼻息。   “不知道,这林子里有没有?”   “什么?”墨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搞什么鬼,连城紧紧拉着他的手,身子左右晃动着,像是在找什么。   “来了!”耳边传来连城的轻笑,墨蛟抬眼看去,大群的萤火虫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最后停在他们周围,或在低低的飞舞,或在草丛里闪烁,星星点点,像一群散落在黑夜中的绿色精灵.   四周亮了起来,连城笑着伸手去接,虫儿停在她的发梢上,像是为她织起的流动光环。   密林萤火 相濡以沫   流萤飞舞,碧光点点,宛如光环笼罩着二人,淡淡的光晕向四周慢散开去。   “这是什么?”   墨蛟问道,眼睛盯着连城手中莹绿的细沙。   “只是一些招虫的伎俩!”连城微微一笑,将手中剩余的细沙洒向空中,看虫儿愉悦的散开、聚拢。   这细沙是用荧草的梗茎研磨而成,荧草生于水岸,是萤火虫最爱栖息的植物,所以可用来招揽虫儿。未出嫁时,连城常和哥哥去野外席地而坐,然后顺手招来虫儿观赏,如今想来,那都是美到如梦幻般的时光。   然而不肖片刻,虫儿便向四周散开,零零散散,却意外地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快追!”连城一把握住墨蛟的手,提起裙摆,向前奔去。墨蛟呆楞楞地被她牵着,脚下的步伐凌乱不堪,那掌心传来的热度,沿着小臂慢慢上爬,直到爬满面颊,晕出浅浅的红色。   “萤火虫喜好干净的水域,我们跟着它走,就能找到森林中的水源!”   连城微喘着催促身后的墨蛟,浑然不觉自己举动的亲昵,而墨蛟听罢恍然,走走停停一整天,自己和连城还未沾上一滴水,由于体质特殊,墨蛟的皮肤会自然吸收空气中的水分,而连城只是一个普通人,走了这么久一定很渴了!暗暗懊恼了一阵,墨蛟向前紧赶了几步,细心地走在前面为连城拨开前方拦路的荆棘。   追赶了不多久,隐约听见有水流动的声响,转过几颗老树,连城迫不及待地拨开树丛,熟悉而清新的湿润扑面而来,将一路风尘的她全身濡湿,板结的血液瞬时一节节惬意地流淌起来。   “找到了!”连城兴奋的转过身看着墨蛟,两只手攥紧了墨蛟的手掌左右兴奋地摇着,这时的她完全就是一个纯真的孩子,灵动的金瞳令墨蛟多年沉寂的心刹那绽放出姹紫嫣红。   看着她蹦跳着冲向湖面,看她捧起湖水贪婪地吮吸,看她顽皮地拨弄湖面的涟漪,墨蛟眼神如痴,只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夜深,一轮上弦月攀爬至中天,悄悄地拂映静靠在老树下的二人。月光如水般淡淡地倾泻下来,落在连城的脸上、身上、眉间、嘴角。墨蛟借着这静静的月光,看着连城安睡的脸,心里渐渐变得丰盈、软起来。于是低头浅笑,无语静思。   忽而肩头一重,连城的脑袋靠了过来,墨蛟微叹,轻抚她的额头,将她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然后自己也侧过头来,与她两两相抵,碧水潆洄,绿叶扶风,烟霞雾痕缠缠绵绵萦绕的湖面倒映出这幅唯美的画卷。   “啊!”连城惊呼着醒来,墨蛟也从梦中惊醒,见连城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   “墨蛟,那是什么?它们还在不在?在不在?”   墨蛟知道连城是问那些刺客,皱了皱眉头,双手压住连城的双肩安慰道:“不在了,他们没有追过来,先前我放你一人的时候,点了‘无踪香’,那些刺客寻物主要依靠嗅觉,那香味会扰乱他们的分辨。”   连城猛跳的心渐渐平静,但任有余悸地问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那些都是沼泽的生物,我料想是来自西泽,因为只有西泽才会有大片的沼泽。”   “你是说,是西泽派人要杀我?”   “可以这么想,南阳与东隐联姻对西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而且我不日也要率墨骑跟随你哥哥的黑旗军攻打西泽,所以那些刺客也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连城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片密林中的圣地美得诡异,连城不安地看向墨蛟,问道:   “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我们真的没有办法逃出森林吗?”   “走原路是不可能的,我想那些怪物会在出口守着,我们只能想其他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墨蛟起身走到湖边,伸手往水中探了探,回过头对连城说道:“我看这水,虽无波澜,但水温很低,不像是死水,你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连城点头,退到树丛中蹲了下来,远远说了声:“小心!”墨蛟心头一暖,倏地一个纵身,跳入水中。   天空的云层增厚,树林里的余光更弱了些,周围的寂静造就了一种恐怖之感。连城等了许久,慢慢走到湖边,匍匐在墨蛟消失的水岸,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啪!”周围有什么响了一下,她惊恐地直起身子,树林里悉悉簌簌的声音,声声入耳,听得她毛骨悚然,汗毛倒竖起来,周身冰凉透了。而水面依旧平静无波,墨蛟像被黑色的湖底吞噬了,没有一点动静。   声响越来越近,连城绝望地将脸颊贴近水面,但听身后传来哑哑的怪声,就在这时,眼前的水底猛地越出一个物体,连城惊叫着向后倒去,眼角的余光瞥见树丛中窜出两个沼泽怪物,挥舞着刀刃,向着她的方向投掷了过来,连城吓的血色全无,手臂猛然被人抓住,一拖一拽,被圈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连城抬头,眼前是墨蛟浸湿的长发和越来越近的刀刃。   “嚓”连城的眼中溅进了冰凉的液体,一只大手猛地捂紧她的口鼻,“咚”一声,身子坠入冰凉的湖底。   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越来越沉,周围冰冻的湖水像一只魔掌将她紧紧裹住,连城紧闭双眼,承受着窒息的痛苦,忽然身子被箍进一副健壮的身躯中,连城睁开眼,墨蛟近在咫尺的俊脸被深蓝的湖水映衬出梦幻般的轮廓。   他一点点的接近,微微颤抖薄唇轻轻贴上连城的两瓣甜润,连城惊得瞪圆了双眼,然而窒息的痛苦使她本能的张开了双唇,脸颊飞过一丝晕红,和以前玩笑似的耍弄不同,这是真正的唇齿相依,如情人般亲昵的碰触。缓缓合上眼睑,冰凉的湖水让一切都变得敏感起来,手的、脚的,以即唇齿间温柔的流连……   夜露,好轻,好柔,挥挥洒洒,点点滴滴,连城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以一种凌空的脱俗,在风中软软穿行。踩碎月光,走进这梦一般的意境里,月光如唇,落在腮边,似哥哥缠绵的吻……   连城睁开眼,自己浑身湿透地平躺在河岸边,身旁是高高的芦苇众,被月光映照成一片银色。   “墨蛟?”她轻唤,起身跌跌撞撞地寻找,借着月光,看见他半趴在河岸边的卵石上,一动不动,下半身还浸泡在水中,凌乱的长发散在河面上时沉时浮。   “墨蛟!”连城跑近了去翻他的身体,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墨蛟口中溢出,连城看见墨蛟左肩一条狰狞的伤口一直划到腰部。连城这才意识到落水之前溅到眼睛里的是墨蛟的血,这一刀原本是冲着自己来得,却被墨蛟挡下了。想起先前的试探,连城心口酸酸的,心知墨蛟对她有情,却不想竟会舍身相救。   此时的血已经不再喷涌了,但微微发黑的血仍一滴滴从伤口处滴落下来,看来那些刺客的刀口上喂了毒,墨蛟定是拼尽全力才将自己由水道救出的。而现在他自己的生命在一滴滴地流逝,微风吹起,血腥味随风涌向远方,可隐隐感觉到远处丛林里有野兽兴奋且焦躁的低吼。   连城拼力将墨蛟拖上岸边,然后起身快速收集了些枯树枝,取出打火石,围着墨蛟点燃了几堆火,有火的地方野兽不敢接近,这是哥哥说的,小时候流浪的经历没想过还会再次重演,连城跪坐在墨蛟身边,小心撕开他的衣服,皮肤上深蓝色的鳞甲渐渐退去,重新露出略显苍白的肌肤。   “你不要死,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连城喃喃念叨,脑中浮现的全是墨蛟悉心的照料,他给自己的感觉就像兄长一样令人安心,每每想到在南阳有他,寂寞之余便平添几分安慰。   没有犹豫,连城低头吮出伤口的毒血,然后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解毒丸的瓷瓶,自己先吃了一颗,又将另一颗塞进墨蛟口中。没有止血药,周围也没有止血草,连城一咬牙取下自己的头上的纤细的发簪,以自己的青丝做线, 密密缝合墨蛟的伤口,也许是精力消耗太多,缝合过程中墨蛟也只是皱皱眉头,一直陷入深层的昏迷中。   待一切做完后,天空已是鱼肚泛白,连城揉了揉干涩的双眼,伏在墨蛟身旁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城渐渐苏醒,耳边有风声穿林而过的声响,慢慢睁开眼,待连城看清周围时差点惊叫起来。   一群身披鳞甲的高大怪物将她和墨蛟团团围住,他们的身上长有利刺,面色青蓝,眼角下还纹有怪异的图腾。   “你们是谁?”连城刚一张口,便有一个高壮的怪物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扛到肩上,转身向着密林走去。连城惊呆了,甚至忘了挣扎,费力的昂起头,看见岸边剩下的怪物正七手八脚的搬弄墨蛟的身体,连城急得大喊,然而没有一个人理会她,扛着她走的怪物不耐烦她的哭叫,扬起手一掌将她拍晕了过去。   蛟国奇遇 寂夜萧声    连惑握着笔望着屋外出神凝想。夏夜迷离的星空,晚风飘渺的萧声,仿佛可以空出瞬息万变的思路,飞到深远空旷的时空。笔下一阕刚劲的字体在白色的签纸上缓缓晕开――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连惑的眼神微有些迷离,他眯起双眼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那些摇曳的树枝,忽然树梢微微一动,有惊鸟腾起,连惑指尖的竹笔“嗖”一声向夜色投去。   “谁?”   窗外传来轻微的笑声,连惑顿时放下紧绷的心弦,抄起双臂懒懒地斜靠在窗棂上。   林间走出一位黄袍男子,白玉束发,剑眉薄唇,面含浅笑,俨然一个英俊的贵公子。此刻他正熟练地旋转着两指间的竹笔,戏虐地看着连惑。   “青炎有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国君,早晚要丧国!”连惑勾起唇角对着宿离恶毒的说着,他对面的人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宿离手腕轻轻一抖,指尖的竹笔稳稳地落在笔架上,双臂一撑,轻巧地翻过窗棂。一眼撇见连惑写得诗句,颇有兴趣地拿起欣赏起来。   “连惑,你表里不一也不用这么明显地写出来吧!一蓑烟雨任平生?就算我宿离死了一百年也会在棺材里笑醒的!”   连惑一把夺过宿离手中的纸签,三两下团成一团远远地丢开去,甩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绕过他,负手走到一旁去看搁置在桌上的作战沙盘。   宿离扫兴地在屋内逛了一圈,见连惑不理他,便倚着窗棂闭目聆听夜色中的萧声。乐音随着夜风贴着水面迤俪而来,宿离慢慢睁开眼,眼中漾起无限柔情和爱怜。   “何时出兵?”   连惑抬头看着宿离的背影,那一问似乎带着叹息。   “等南阳消息!”连惑皱起眉头。   “既然如此……”宿离欲言又止,顿了半晌又继续说道:“多陪陪云桑。你听,她的萧声又起了!”   连惑盯着宿离的背影深思起来,顺着萧声,涉水望去。仿佛看见月光下一双纤纤玉手在琴弦上缓缓拨动。   连城……   连惑没有出口,他默默地转过身,不再看宿离月下萧索的背影,他知道宿离爱云桑,但他的野心不能允许自己去成全他们,更何况,云桑爱的是自己。   “原来你是来为表妹打抱不平的?”连惑突然抬高嗓音,倏的打破裹挟在箫声里的尴尬和暧昧。   “没错,婚礼前我不就警告过你!怎样?新婚才多久,云桑的情敌就杀过来了!”宿离转过身忿忿地指了指屋角的沙盘。闪亮的眼睛掩不住刹那逝去的落寞。   连惑怔了怔,突然低笑起来,走上前拍了拍宿离的后背,道:   “走、走、走,咱们找云桑喝杯酒去!”   出了书房,两人说笑着踏上回廊,迎面急急奔来一名侍卫,见了连惑立马跪倒在地,额上的汗珠密密排了一片:   “将军……公主遇刺!”   宿离大惊,一步上前揪起侍卫的前襟,紧张地问道:   “说清楚!”   那侍卫抬头,瑟瑟地看着连惑,一时间竟紧张地不知从何说起。   宿离看向连惑,金色的瞳孔在宫灯照映下深邃地看不出一丝情绪。   “可看见公主的尸身?”冰冷的声音仿佛自地狱传来,连惑一手撑着回廊的汉白柱壁,微侧过脸死盯着天际的东南方。   “回……回将军,没……没有”   宿离微微松了口气,看见连惑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还不快去查清楚!”宿离恨恨地踹了那侍卫一脚,转身时,连惑已经越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走,云桑还等着呢!”   宿离楞了楞,诧异地问道:   “连城出事了,你怎么也不在乎?”   连惑的身形停滞了一下,没有回身,夜色里的气流风云暗涌。   “我连惑的妹妹,没那么容易死!”   连惑张扬的话语消失在走廊尽头,宿离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身旁突然“啪”一声脆响,宿离转脸看去,那汉白的柱壁应声而裂。   真的,不在乎吗?   连城在沉香木缥缈的气息中醒来,四周是斑驳的鎏金白玉柱,玉臂轻抬,陌生的罗袖流瀑般落下,映着自己的皓腕眩目如初雪。   这是哪儿?墨蛟呢?   起身,在房间内四处打量,这应该是一个就山而建的屋子,屋顶便是洞穴的顶壁,可看看这屋内的装饰似乎陈旧了些,但依旧想象得出当年的华丽。   走到梨花木镂雕的大门前,连城试着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有人把守?连城心惴惴地,轻手轻脚向外探去。   连城所在的是一个内殿,门外的殿堂明显要大上许多,没有日光,殿内悬挂着八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殿堂照耀地如同白昼。大殿中央竖着一尊同真人一样大小的雕像。连城走到雕像的正前方,仰头望去,同先前见到的怪物不同,雕像是一个手抱珠贝的红衣女人 ,面容娇美,眼眸狭长上翘,蛾眉高挑不羁,微翘的嘴角噙着莫名的笑,但她□的手臂亦可见密密的鳞甲,同墨蛟先前显露的颇为相似。连城眯起眼,隐约感觉到这雕像和墨蛟之间的牵连,再细看,女子左手呈兰花状,指尖指着座基地面的某处,连城刚想伸手去摸,忽听身后一声巨响,大门两开,进来几个高大的怪物侍卫,连城一惊忙收回手,刚想要躲,那几个怪物突然单腿下跪,说了句:   “请公主至祭坛!”   出门的时候,侍卫一前一后将连城夹在中间,神情严肃,目不斜视,连城还是有点怕,但脚下不敢怠慢,跟着他们一路疾走来到另一个洞穴口,一路上都是山洞里蜿蜒的小路,洞壁上挂着火把,火光拉长了侍卫们的影子,那怪异的外形显得越发可怖起来。   进了神殿大门,侍卫们自发散开,有序的分成两路走到祭坛前站立好,连城缓步走向神殿,这里和先前不同,整个洞壁覆满水晶晶体,火光一照,便折射出一道道七彩的光速,交叉着穿透过整个殿堂。   “公主请上座!”   连城收回环顾神殿的目光,看向站在祭坛正中的老者,和侍卫们不同,老者的外形和普通人无异,只是眼角下仍纹有怪异的图案。连城慢慢向他走去,裙摆上缀满的珍珠在地面上擦出动人的音响。   顺着老者的手看去,祭坛正上方放着一张雕工精细的石椅,石椅周围是一圈凹下的沟壑,只有窄窄的一条通道通向石椅的下方,远远看去,石椅像是浮在半空,而它后方是一条巨大的水晶蛟龙图腾,似鱼似龙,意欲腾空。   连城暗暗惊叹,缓步走向石椅,待坐下后,老者微微一笑,高举双手,祭坛下的两排侍卫用手中的长叉重重敲击地面,发出震耳的呼喝!   连城略有些兴奋起来,从见到那女子雕像起,她就猜想自己是不是到了蛟人的地盘,现下看来果然是这样,那这里也算是墨蛟的家乡了,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完全是被当作贵宾一般,心想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祭坛上的仪式还在继续,连城坐在石椅上占据了一个最好的观看位置,待那老者念完一长串听不懂的咒文后,忽然一声高呼:“祭海神!”   连城被他陡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跳,还没镇定下来,就看到一圈橙黄的水流慢慢 注满石椅下的沟壑,连城站起身,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没等她迈步,沟壑中已经“腾”地一声跃起数丈高的火焰。   连城站在石椅上惊呼,惊恐地望着祭坛中央匍匐在地的老者。他们不是蛟人吗?不是墨蛟的同族吗,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火焰越串越高,连城瘫软在椅背上,自己要死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哥哥……”   火焰中传来连城绝望的高呼,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飞快地跃上祭坛,不顾一切地奔向火焰。   “太子!”   “连城!”   下一刻,连城被墨蛟紧抱着翻滚出焰墙,墨蛟侧躺在地面上,呼呼的喘着粗气,眉头纠结在一起,左肩上的衣料被血渗透了,汩汩地向外渗血,但右臂仍就紧紧的将连城抱在怀中。   连城被吓住了,不为渐渐将他们包围的蛟人,而是在看到墨蛟喷涌而出的血液后,脑中一片混沌,那冰凉的液体一滴滴打在连城的皮肤上,使她在恍然中仿佛见到漫天的火光、枯败的荼蘼花海,还有墨蛟绝望含笑的脸。   “长老,这是做什么?”墨蛟愤怒的质问响彻了整个大殿,祭坛下的蛟人全都跪了下来。   “太子,这女子不可留,她是我们蛟人的灾难啊!”长老痛心地说着。墨蛟的手臂狠狠地收紧,连城的骨架都快碎了,但不敢吱声,疑惑着长老的话,灾难?什么灾难?   “金瞳者,逆地堕天,为蛟人大忌,若不杀之,山崩海枯,全族绝灭,这是上古的预言啊!太子请放手,为了我们一族,这女子决不可留!”   长老说完,一挥手,左右那些蛟人侍卫忽地围了过来,墨蛟眼睛一瞪,倏地横过左臂,就听“噌”地一声,左臂手肘往下陡然冒出几根黑色的利刺,连城这才恍然,原来蛟人战斗中是会变身的。   墨蛟环顾左右大喝道:“谁敢?!有我在谁都不能动她!”   那些侍卫随即停下脚步,犹豫地看着长老,那老者突然猛地伏下身子,对着墨蛟“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满目老泪地喊道:“天亡我蛟族啊!”   墨蛟不理会他的哭喊,摇晃着站起身,单臂抱着连城,急速地离去。   --------   新加了许多内容,以前总说墨墨没有付出,现在总算有了吧!大家还满意啊??   祭坛逃生 初至南阳   连城不知道是怎样走出山洞的,看墨蛟踉踉跄跄的扶着洞壁,可口中还不住地安慰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眼泪不停地流下来,连城举起双臂圈紧墨蛟的脖颈,将脸颊抵在他的颈窝处,第一次有哥哥以外的人给她这种暖心的感觉,这感情份外的珍贵,连城低喃:“我不怕的,有你在,我不怕的!”   洞外鸟语虫鸣,热辣辣的阳光洒满大地,一出洞口,墨蛟一个趔趄,无助地滑倒在炽热的旷野,连城的泪滴到嘴边,墨蛟吮着嘴唇,憨笑着舔舐着唇边,那丝久违的沁凉。   “别哭了……我没那么容易死!”   连城边哭边照料着墨蛟的伤口,墨蛟疲惫地侧躺着,看连城因泪水而显得越发稚嫩的小脸。   “你别怪他们……这些事请别对国主说……”   连城知道他是为蛟人一族担忧,看得出来,蛟人在南阳的处境并不好,要不是有墨蛟在,相信还会更加糟糕,听墨蛟这样说,连城连连点头,墨蛟虚弱的笑着,苍白的脸上溢满了温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听来,像是来了为数不少的人马,连城警惕地直起身子,墨蛟单臂将连城揽到身后。随着声音的毕竟,草地上尘土飞扬,残花四溅,远远的,一队黑白相间的骑兵笔直地向着这边奔腾而来。   墨蛟看清后,长吁了口气,瘫软在草地上,但手臂仍留念在连城纤细的腰部,连城见他放松,便放心地问道:“是我们的人,对吗?”   墨蛟点点头,看着骑兵的方向淡笑着说:“对!是怀沙!”   连城虽不知他所说的,但相信一定是墨蛟亲近的人,举目望去,骑队前方领头的一人一身银盔,英姿飒飒,身手矫健的驾驭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   “……怀沙”   连城低喃出这个名字,并不知从这一天起,她的生命完全向着另一个轨迹慢慢开始、延伸、终结……   南阳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唯有门前顶盔贯甲的士兵透露出一丝不平常的气息。   迎宾的官员远远的看见墨蛟带着连城蹒跚而来,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啊呀,太子金安,一路辛苦!”墨蛟微微点头,侧身让开。连城站在他的身后,低眉敛目,墨黑的头发低低的掩住两颊,一抹红唇在黑与白之间若隐若现。   万俟延一躬到底,提高声音说道:“老臣万俟延奉南阳国主之命,恭迎公主凤驾。”   “免!东隐连城谢南阳国主。”裙摆不动,罗袖微扬,款款一个标准的南阳国礼。   彼此见礼已毕,万俟延只字未提路上遇到劫杀的事情,连城亦闭口不言。进门时,万矣延仔细盯了盯墨蛟的左肩,脸上划过一丝异样。   “公主,南阳长公主求见。” 侍婢进来禀报。自从劫杀之后,身边东隐故人全部消失,这贴身的侍女是墨蛟指定的   “快快有请!”   想着墨蛟连城不觉微笑,那样高大壮实的人却比谁都来得羞涩腼腆。也许是异于常人的特殊体质,回程的一路上,墨蛟的伤好的很快,闲下来,连城常常跟他打趣,连城才13岁,小孩心性还足,说话常常口无遮拦,撒娇耍赖。每每弄得墨蛟面红耳赤,落荒而逃,但每到此时,怀沙总是立在一旁观看,神情冷漠,甚至带了一点点的愤怒和忧心。   说到怀沙便是这个南阳长公主,全名易怀沙,是南阳千乘候的独女。千乘候是南阳开国功臣,世袭罔替,铁卷金标,虽国主亦不能掳夺。声势显赫,为南阳第一大族。因千乘候膝下无子,又极宠爱此女,是以身殁后将候位传之于她。朝野哗然。   此女不爱言语,戎装校场。□白龙马,掌中凤尾鎏金刀,曾力斩出言不逊的武状元,血溅五步;撒豆排兵,列出五方七星阵,困住年轻气盛的威盛将军左世都。幸亏墨蛟暗中出手,保全了好友的面子,不然左世都非要自杀以谢列祖列宗不可。   而这样的人物确有另一个特殊的身份。她――是墨蛟的未婚妻。   湘妃帘轻轻挑起,走进来一位窈窕佳人。雪青色长裙,同色的对襟箭袖短襦,外罩及地黛紫色薄纱袍,顺滑的帖服在身上。没有想象中的张扬与跳脱,反倒像是书斋里走出的小女子。烟眉凤眼,轻轻一滑,流出不经意的淡雅风情。比起初见时的戎装,今日的怀沙多了一股女子妩媚,就这样立着,任谁也不相信她就是那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千乘候。   怀沙进屋并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行半跪躬身礼,而是双手抱拳,略略欠身而已。雪青色的箭袖微微晃过连城的眼睛,压银线、描淡金的双凤图不动声色间彰显了来人显赫的身份。   虽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连城隐隐感到怀沙对她有敌意,或许是为了墨蛟,或许不是。思量间互相见礼,客气落座。   夕阳斜落,相对沉默后,连城仔细打量怀沙,发现她的头发并不是纯黑色,而是有一层淡淡的乌金,用一根柔软的亮银绳简单的束在脑后,此外再无装点,甚至连耳上也是干干净净,不见耳洞!   想起关于南阳国主好色的传闻,连城心中诧异。放着如此美人,远顾东隐,兴师动众,值得吗?又或者,这又是别人的一盘棋?   正想着,易怀沙轻声说道:“先前处境特殊,未曾见礼,怀沙今日特地是来致歉的。”   “千乘候严重了,是连城还未来得及感谢救命之恩才对!”说罢便弯腰行礼,却被怀沙一把托住。   “如此说来,都不要客气的好,你我在南阳相遇也是缘分,久闻公主大名,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这里有些小玩意,希望公主能够喜欢。”   易怀说罢,让人送上来一些东西,连城细细打量,无非金珠宝玉,只是件件精致,人间难寻。但是若配上眼前易怀沙的人品,这些礼物倒有些俗了!   连城低头不语,暗自评估,只怕南阳城中这个易怀沙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连城亦有小礼物相送,客气了许久,易怀沙才略带感叹的说道:“公主人品,四海皆知。怀沙仰慕已久,只是想不到——”顿了顿,易怀沙才摇摇头道:“竟然如此年轻!”言下颇有惋惜之意。   连城微微一愣,她似乎没什么恶意?   只听易怀沙道:“时候不早了,怀沙也该告辞。多谢公主款待。”   见到该见的,虽无多言,但已足够。易怀沙就如来时那般,悄然告退。   明日就是大婚典礼了,连城推开窗户,月色朦胧,夜云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天空中。   哥哥……   喃喃的念出,纤长的眼睫微微抖动,已是挂了晶露。   “想家了?”身后传来突兀的男声。连城霍然转身,却是万俟延!   八字浓眉下,一双细小的眼睛,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幽幽的透出一丝贪婪。嘴角上万年不化的笑容固定在眼角深如沟堑的纹路里。他是南阳国主最宠爱的臣子,南阳第一权臣!   “万俟大人!”连城微微扣紧领口,饶是如此,万俟延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端起茶碗不请自饮。连城薄怒道:“大人深夜造访,可有急事?若是无事,你我这样独处居室实有不妥,传出去,怕是国主要震怒的!”   万俟延已经换上了面具一般的笑容,说道:“这也是老臣所顾忌的,可东隐的消息该在什么时候说呢?”说完,假模假样的敲敲太阳穴,巧妙地避开了连城的逐客令。   连城尴尬的坐下,“大人勿怪,连城失礼了。”   万俟延这才干笑着站起来,踱了几步说道:“公子说,请公主务必保重!”挑眉,斜眼――   连城突然觉得很恶心,这万俟延根本没有东隐消息!他深夜前来必有所图!   果然,万俟延拊掌笑道:“想不到我南阳国未来的王后竟然是东隐的奸细,若是传将出去――”   “大人不必转弯抹角,有话不妨直言。连城定会洗耳恭听。”关心则乱,连城暗暗在手心狠掐了一下,以今日为戒。   “呵呵,公主毕竟年轻,老臣才说了两句,嘿嘿,就不耐烦了?”语毕,已经来到连城的身边,干瘦的食指挑起连城的下巴,说道:“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换了谁都想摘呢!”   连城忍着恶心,闭目不语。只听万俟延道:“只要公主肯听我的,保证公主从此安全无恙的在南阳城中享尽人间富贵!”   莫非他想篡政?一个念头闪过,连城试探德接道:“不然呢?”   “不然?国主纵然惜花,可是毒花也不会要的吧?!”食指拇指狠狠一拧,松开连城。白嫩的脸颊一片火红。   连城忍着疼痛说道:“如此看来,连城似乎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万俟延得意得扬起肥厚的唇角。   “唉——”一阵静默后,听连城幽幽说道,“悉听遵命。还请万俟大人怜悯之心,放连城一条生路。”   “嘿嘿嘿!”万俟延得意的点点头,踱着方步离开。   连城像木雕一般坐在凌花镜前,镜中人美的像个瓷娃娃,没有一丝生命气息……   ---------   亲亲所有留言的大大!!某水动力十足!!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大婚夜宴 醉卧莲池   镜前的女子一身珠光宝气,满面牡丹妖娆。眉心一点梅花妆,映衬出两颊之间的绯红。   “公主真是美啊!婆婆我送了三十年的新嫁娘,却没有见过比公主更美的!”   连城看着镜中的自己,麻木地勾起唇角,丹脂玉靥,果然是百媚一笑生。   连城起身,那一袭殷红似霞的掐边肚兜,若隐若现着窈窕婀娜的水蛇腰,乍看之下心不在焉,细辨又觉风情万种。   “公主,上轿了!”侍女取来了金凤纱衣,连城双臂平展,任如蝉翼的红绸穿过自己滑如凝脂的肌肤,撩下凤冠上的红宝珠帘,连城高傲地收起下巴,一步步向着房门走去。   长长的阶梯似玉带从天际倾泻而下,无比繁华的南阳城,金碧辉煌的宫灯伴随着夜如凉水流传出优美动听的舞曲。墨蛟站在花轿旁,看连城步态轻盈,如一朵绝美的红莲从九天碧空冉冉飘下……   意识苏醒的一刹那,连城已然立在身边,向着他伸出玉手,釉质的肌肤在宫灯下微微泛着青光,墨蛟接过时,手心还沁着汗。   “起轿!”一声长长的呼喊,惊醒了墨蛟,再看去,轿中的连城已经向前离去,只在墨蛟的眼中留下一缕幽淡的春风。   墨蛟看着她的侧脸,穿着嫁衣的连城,目光高高亮亮,烛火照得她满面盈红。他没有资格得到她,墨蛟的心口撕裂般地痛,伸手探去,墨蛟死死抓紧怀中的红纱头盖,此时的红绸竟如磐石般沉重。   看着她消失在宫廊的尽头,转身,墨蛟悄悄地离去……   华丽宏伟的宫墙内,几处凄凉,几处繁华。   易怀沙静静地坐在树影下,看着墨蛟目送出喧哗的队列。墨蛟转身时看到了她,怀沙是这个热闹世界的一抹淡蓝,坐在宫雕金兰台上,带着冷漠的温暖,遥遥地望过来。   “嗤……”怀沙的笑,含义不明。墨蛟顿了一下,依然直直地向宫门走去。   “墨蛟!”怀沙低低地出声,滞留下墨蛟的步伐。   “她是王后,是国母……”   “我知道!”   墨蛟抬起低垂的眼睑,黝黑的瞳孔宛如古井。怀沙心口微微发酸,那目光不悲,不怒,不妒,只让人倍感寒凉与绝望……   拉住墨蛟冰冷的手掌,墨蛟微颤了一下没有拒绝。   “你我的婚期……也快到了!”怀沙幽幽地出口。   墨蛟的手缓缓地收紧,又倏地放开。怀沙颓然的松开手,向来清冷的目光有了一丝波动。看着连城消失在飞阁流丹之中,厚厚的宫门带着沉重的闷响,拦住了一切的希望,一如记忆中斑驳的那年——同样的令人绝望。   怀沙看看天色,暮色四垂,微微有丝凉意,快变天了。   没想到这让人一目了然的胭粉计困住的远不止一人!   宏丽的殿舍掩映于夜色中的苍松翠柏,蜿蜒的廊桥曲径通幽,夜明珠装饰的宫廊处处闪耀着玉饰的光华。连城被宫女引下花轿,两旁华丽的伞帐垂了下来,薄透的纱罗遮住脸庞,连城飞扬的群摆扫过队列旁华服丽影的盛装宫人。   骨瘦的南阳侯被两名侍从架着站在大殿前迎接,浑浊干黄的双目在看到连城的倩影时瞬间绽放出异彩,那身骨显然被酒色掏空了精气,摇摇晃晃的仿佛一推就散了。   连城强忍住恶心,任他接过自己温润的小手,微微低着头,露出白嫩丰腴的玉颈,显得分外温婉动人。   按部就班的婚礼流程乏味地令人恹恹欲睡,礼毕后连城由着宫女牵入寝殿。   “侯爷恕罪,千乘候易怀沙有一事未禀!”连城诧异地转身看向怀沙,众人哗然,个个大惊的看向长跪在正殿中的易怀沙,不知她又闹出什么事来。   南阳侯明显不悦,一摆手示意宫女送连城回宫,百般不甘地踱到怀沙跟前。   连城转过身,一股莫名的期待划过心坎,但随即摇头轻笑。不可以!于是漠然地小步跟随宫女离去。   南阳城的夜空寂寞得无边无际,寂清的风透出萧薄的凉意,墨蛟站在花园的角落里对着寝殿透出的灯光幽幽叹息。那个女人,那个他深爱的女人,今夜好美……   墨蛟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只需那么一瞬,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思念一生。   “娘娘,侯爷吩咐您先歇下吧!”   “我不累,把我的琴拿来!”   连城卸下满身繁复的首饰,披了件艳红的薄纱,向园中的亭台走去。   墨蛟没想到她会出来一时间竟忘了躲闪,隔着繁茂的树丛痴痴地看她,她是那么安静地坐在撒满月光的亭台里,薄纱遮不住妩媚婀娜的身姿,因她的存在,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美丽得就象一场梦。   哀婉的乐音从连城的指尖倾泻出来,她抬脸遥望夜空,今夜的月光格外的青艳。   哥哥……   东隐侯府   微醺的连惑挥开云桑的手臂,他指了指身旁烂醉如泥的宿离对云桑笑道:   “先把这小子安置了!”说完摇晃着起身向着池边走去。   云桑心疼地看着连惑踉跄的背影,今夜是连城的大婚之日,而连惑却只字未提,宿离跟他拼酒,他没多话就自己喝了一坛,云桑知道他心里痛,但为了东隐,他又不得不依靠南阳的力量。只是婚后的若即若离让云桑多少有些沮丧,毕竟嫁了的是妹妹,而自己才是要跟他共渡一生的人,不是吗?   哥哥……   连城的声音,幽怨的飘来。连惑转过头去,没有任何人。花香虫语,彩蛾殒落。   连惑低头浅笑,笑着笑着,又继而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颤抖方才停下。   眼前静静的荷塘,满眼都是绿绿的叶子。迷离之际,连惑分明看到连城正撑着小伞,踩着莲步,向他娉婷而来。裙裾款摆,仪态万方,柔美多姿,香衣丽影。而她口中唱着美妙的歌,氤氲而清雅,那些莲花便随着歌声芬芳四溢……   哥哥……   那一声呼唤,轻轻的,柔柔的,软软的,甜甜的,充满着爱怜和疼惜。   连惑笑着卧倒在湖边的青石上,喃喃道:“再叫我一声,再一声,我想听你的呼唤呢。”   静静的月夜,微风侵过,梦里的连城踩着凌波从荷叶上蹑足而过。一声巧笑,枝枝叶叶压不住心跳,泄露一脉清波,把一怀柔情、一叠相思,一波一波拂向岸边。而她缓缓走近,将手中的月纱罩在自己的身上,双目如两潭春水柔柔地望进自己的心里……   惑……   梦里的连城轻轻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而连惑便醉在妹妹寂寥的呼唤中……   而夏末池畔边,云桑轻轻为夫君盖上一床薄被,那幸福的笑颜让她不忍唤醒,是美梦吧!梦里可否有我?   南阳王宫   “啪!”墨蛟的肩部猛地搭上一只手,墨蛟飞速转身,看见怀沙正面色沉郁地看他。   “你想干什么?”   墨蛟不答,咬牙回身看向坐立在风中的连城。   “你真的疯了!为了一个女人,你打算背弃所有身边的人吗?”   “我放不下……”   “放不下就要跟国主抢女人吗?放不下就想深夜劫人吗?放不下就要连累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吗?”   “我……”   “啪”怀沙挥手一记响亮的耳光,墨蛟抬头看见了怀沙眼中的泪光。   “这是替你娘亲打的!还有你的父亲……”说着又扬起手掌,墨蛟没有躲闪,紧紧合上双眼,哑声说道:   “将我打醒吧!这样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癫的幻想了!”   怀沙双唇轻颤,眼泪缓缓流淌,扬起的手掌最终没有落下。沉默了许久,墨蛟慢慢睁开眼,见怀隔了一丈的距离,独立月下,晚风扬起了她的长袍青丝,憔悴了曾经绝美的红颜。   “我已禀奏国主,王后年幼,未有葵水,按律尚不可圆房,墨蛟,我能做的只有如此,我给你时间清醒,希望你不要负我!”   墨蛟无言,看怀沙风似的消失在视线之外,回首看向庭中的连城,喃喃自语:“相思深种,执迷一生……”   “王后,”侍女的声音轻轻响起,“国主今晚不过来了,请您早些安寝。”   “知道了。”连城淡淡的说道。   琴声铮然一响,嘎然而止。鲜红的血滴“踏踏”的落在桐琴上,断了的琴弦无力的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十三岁的王后葵水未至,须待阴阳合和之时圆房,才承天顺意,不悖天道。好堂皇的理由!   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后如何左右一个国主呢?他在东隐一定很着急了吧?   啪哒,啪哒,晶莹的泪珠滴滴落下,连城伸出食指轻轻点起一滴,送入嘴里,涩涩的,苦苦的,咸咸的。   凉风透体,万籁具寂,孤独扑面而来……   连城拿起桌边的清酒,洒入风中。   哥哥,我走时将相思的红豆悄悄系于你窗前的枝头,伴你烛火摇曳,为你忧思心碎,你可曾看到?   哥哥,你是我身后的树,我是你缠绵的藤,为何你一定要将我剥离下你的躯体?让我再也走不进你的葱茏?   泪水滑过脸颊,伴着晚风,连城轻轻哼唱: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   刚刚把游戏玩通关了,爽!明天写新内容,墨蛟VS连城,先自己琢磨琢磨!嘎嘎!   武场逞威 深宫邂逅   “王后娘娘,那我俩就告退了!”   连城含笑起身,由侍女扶着要将淑妃和丽妃送至宫门,两位妃子受宠若惊,连连拒绝。   “两位不必如此,连城初来乍到,虽贵为王后,可年龄甚小,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还需像两位姐姐请教,另外,若连城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的,还请两位姐姐不必顾忌,提点我便是!”   寒暄几句后,两位宫妃相偕离去,连城微微叹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进屋后边在榻上半躺下来,甩着衣袖,不淑女地扇着风,一旁的侍女小绿见状连连摇头,连城见她皱眉,不由地莞尔。小绿伺候墨蛟多年,是比较可靠的人,由于跟墨蛟熟悉,连城也很自然的亲近了小绿,所以在宫里,其他侍女一般都在外殿伺候,两人独处时连城也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小绿,还有哪位妃子没过来请安的?”大婚也有好些日子了,老侯爷没见着几面,每天这嫔妃可见着不少。光见礼请安就得耗上大半天,连城无聊的发霉,早想溜出去逛逛了。   “就只是容妃没来!”小绿说话时眼中有明显的鄙夷,连城小声嘀咕了句:   “又是她!”   这容妃也是新纳的妃子,比连城早进宫一月,听说出生不好,但人生的狐媚,床上戏法也多,侯爷自从领她进宫后就没上过其他妃子的门,有时甚至连早朝也免了,在仪容殿一待就是一天。   连城没见过容妃,光听其他妃子们说的,可这里多少有些不屑或嫉妒的成分。低头看看自己,就算有倾城的容貌,可这没长开的身体怎么跟那些风韵十足的妃子们去挣?虽说自己不情愿去服侍那个老侯爷,可为了哥哥,她又必须赢得国主的欢心。   想着想着,心里堵得慌,便起身拉着小绿去皇宫里闲逛。   此时已过了午饭时间,南阳闷热,过了正午不免昏昏欲睡,皇宫里走动的侍卫宫女并不多,连城好动,逛了一会儿嫌小绿腿脚慢,索性打发她回去,自己一个人不觉溜达了好远。   过了一座廊桥,远远看到一座偌大的殿堂,殿堂内还隐约传来男子的呼喝声。连城心想也许是侍卫轮班休憩的地方,自己正好也走累了,皇宫太大,再原路返回不免太远,不如让人找个轿子来,想着的同时脚步已跨进殿前的门槛。   一抬头,隔着一座高高的白玉纹龙屏风,远远看到正殿上的匾额――“不眠阁”,而题匾之人书法刚劲有力,气势恢弘。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此殿和其他宫阁不同,四角飞檐上各雕有珍禽,殿前两块楹联出自一人之手。左书:苍山如暮,尚倚红日傲风云 ;右书:残阳滴血,犹作泓弘向碧心。黑底金字,熠熠生辉。   连城眯起双眼,细细研读这一幅楹联,心里暗暗赞叹。风声中有树枝摇动的细微声响,连城边往内走边猜想这里的主人,穿过中庭,越过花园,一条石子小路通向假山后方,那越来越近的呼喝声让连城联想到武场,脚步暂缓,这屋子的主人必是男子,连城思衬该不该就这样冒然闯入。老侯爷膝下无子,不知这男子为何有权住入宫中?他到底是谁呢?   连城越来越好奇,现下丢了矜持,提着群摆一路沿着小路跑去。   偌大空旷的武场上,各色兵器齐全,伴着飒飒的风声,两个黑衣护卫拔刀直向墨蛟砍来。 墨蛟一惊,倒退三步,抵上墙垣。 护卫行动迅速,一左一右,成包抄之势,墨蛟退无可退,末路途穷,就在这危急时刻,却见他双手一扬! 手心两枚蚕豆如虹般像护卫射去! 护卫转身用刀一挡。室内顿时发出利器相碰的撞击声。   “暴殄天物啊!”凌空一声大吼,一名青衣男子手持钢刀,跃至半空,向着墨蛟砍来。护卫也是反应果断,互使了一下眼神,二话不说,抽刀又上。墨蛟徒手空拳,应付三人,进游刃有余。   打斗许久,护卫体力不支,渐渐败下阵来,那青衣男子精力甚好,满脸嬉笑,刀锋不弱,趁墨蛟一个虚晃的空挡,钢刀顺势下来欲砍腰部,谁知墨蛟向左一闪,连走七步,绕至他的身后,不但躲开了他的攻击,还趁势擒了他的左臂。   青衣人大叫一声:“又诈我!”   墨蛟此时已一掌拍下,青衣人立即面朝下重重磕在地上。   连城拍拍心口,刚刚一场打斗看得触目惊心,想不到墨蛟功夫竟然这么好,难怪能统领墨骑了。   而此刻武场上败得“一脸栽地”的青衣人竟耍起泼来,墨蛟无奈,抄着手臂看他。   “每次你都留空子诈我!”   “可你每次都上当!”墨蛟话中有明显的笑意,青衣人翻身坐在地上,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气哼哼地说道:   “谁让我纯朴呢!你!还有那个易怀沙,都是一路货色,比武时尽耍花招!”   “我看是‘蠢谱’吧!”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飞来,墨蛟和左世都皆是一惊,寻声望去,连城身着一袭淡绿色的纱裙,发髻半绾,俏皮地在左侧耳后下方留了一撮,杏眼微挑,檀口微张,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向他们走来。   左世督睁着两只大眼睛“啪达,啪达”地望着她,也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被连城的美色怔住了,反正一脸呆样。连城扬了扬眉毛,在左世督面前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地说道:   “从前啊,有个老农,有一天他牵着一头笨驴去镇上赶集,赶集的路上需要路过一座破旧的木桥。而木桥桥面的中央有个碗口大的洞,那天,老农上桥后,他的驴子将驴蹄陷进了洞里,那一腾折腾,可把老农急坏了,直到太阳落山才将毛驴的驴蹄从洞里取出来,那毛驴也受了不少罪,瘸了好一阵子。可没过几个月这老农又牵了这头毛驴去赶集,再路过那座桥时,毛驴格外地小心,到了洞口附近,还贴着边儿绕道走,打那以后,这头毛驴再也没在那座桥上出过事!唉?我说大个子,你觉得这毛驴聪明不聪明?”连城说完又俯身看着左世督,满眼狡诈,左世督神情依旧比较呆滞,机械地将头转向墨蛟,连城顺着他看去,墨蛟面目有些潮红,手掌半掩着唇,正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墨蛟,她骂我!”左世督目无表情,缓缓开口,此时的墨蛟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背过身去双肩不停地抖动,连城见墨蛟乐了越发得意起来,一弯腰,指着他的鼻子笑眯眯地说:“没错,就是骂你呢!你啊!‘蠢地离谱’!”   左世督突然跳了起来,指着连城威胁道:“哪来的臭丫头,撒野撒到小爷头上了!”   墨蛟听了立刻止住笑,喝了声:“不得无礼!”一撩下袍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   “墨蛟见过王后娘娘!”   身旁的左世督立刻石化,什么礼节都忘了,呆立不动。连城让墨蛟起身,笑意未退,问道:   “墨蛟,你从哪找来的这个活宝,真是有意思!”   墨蛟难得见连城这么开心,那笑意灿烂纯真,让人挪不开眼去。   “他平日就反映迟钝,功夫也差,若是再不招人喜欢,岂不太可怜了?”   连城听墨蛟说完笑得直不起腰,左世督这才反映过来,揪住墨蛟的衣领不甘地叫道:   “你个重色轻友的,枉我大老远的送蚕豆给你吃,你竟帮着外人欺负我!”   “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吃豆子的,是你自己想吃,又怕吃多了屁声不断让府里的下人笑,这才躲到我这里!”   左世督一愣,自己平日没架子,搞得府里下人经常跟他没大没小,到处暴他的糗事,可墨蛟怎么知道的?   “你上次喝酒时自己说的!”墨蛟真是善解人意,人家那边还没问呢,这边就看出心思来了!左世督满脸懊恼,墨蛟心想,这就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   连城立在一边看哥俩斗嘴,第一次看墨蛟这样笑,想不到他严肃木吶的外表下也有这样诙谐、放松的一面。淡淡地浅笑爬上眼角,以前,连城总觉得墨蛟是压抑的,活得沉闷,活得不快乐,而今天看到的,让她舒心了许多,和连惑不一样,墨蛟是让连城体味到兄长温暖的人,是能宠溺她,温柔地看她一生的人。   “威盛将军左世督见过王后娘娘!”   连城正对着墨蛟发呆,左世督这一吼吓了一跳,转过身没好气地说:“现在才请安?刚才还‘臭丫头,臭丫头’地叫呢!”   左世督一听忙满脸堆笑,腆着脸凑过来,谄媚地说道:“娘娘恕罪,都说这美女肚里能撑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连城哭笑不得,发现左世督可是一个能把“能屈能伸”这四个字发挥到极致的人!   ------------   前两章太虐了,这两章轻松点,后面接着虐!明日还是新内容,连城、墨蛟独出,花前月下,佳偶天成!   蛟域仙境 沧海寻珠   “不眠阁”外,烟柳处处,绿色渐浓,在耀眼的阳光下,树叶绿得都有些模糊起来。空中飘荡着,是繁花的香味,不经意的缕缕轻风翻启,百花展开了笑颜,吐露芳菲。   然而,“不眠阁”内,一阵很不称景的声音传来,“哗啦,哗啦”的骰子声伴着左世督的大嗓门。墨蛟一踏进内殿,眉头就纠结在一起。   自从连城无意闯入后,他的生活又渐渐有了色彩。大婚那晚过后,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然而天意如此,偏偏又让她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于是,那死寂的心又立刻波澜起来。   而连城也没料到墨蛟在宫内会有自己的别苑,由此可见南阳候对他的重视和偏爱了。按墨蛟的说法,这里只是他进宫时的午休处,若非特殊情况,他是不会在这里过夜的,所以也不算坏了皇宫里的规矩。因为住得极少,这里的仆人也不多,平日里多半空着,难得这里风景好,又极其安静,所以连城得空常常猫在这儿看书。   “来来来,你看这六粒骰子一起摇,摇完后猜骰盒中骰子的大小数目,十五点为半数,过半则大,未过半则小。猜错可是要罚的哦!”   “罚什么!”屋内传来连城清脆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兴奋和好奇。   墨蛟怒意顿生,这些日子,因为连城的关系,他每日必来这里转转,所以隔上几天总会和她见上一面。   可令他不爽的是,为何他能见着连城的时间,左世督大多都会出现呢?这家伙跑“不眠阁”跑得也忒勤了!   “罚什么呢?让我想想……”左世督正在抓耳挠腮,突然“哐当”一声,门被重重推开了,传来墨蛟冷冷地嗓音:   “罚你戍守边疆,滚离都城,一年内不得回京!”   “墨蛟!”连城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他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嚷嚷道:   “快来,世督教我玩骰子呢,他说人越多越好!”   墨蛟听完,一记眼神杀过去,左世督不敢答腔,极其老实地站在一边,他知道墨蛟不是说得玩的,他那人一向较真,说到做到,要是真惹毛了他,他这一年就别想再见到温柔乡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左世督身子一闪,“飘”到门边,打着哈哈说:“呃……对不起啊……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   墨蛟一个箭步追了过去,可门外早已没了左世督的影子,厅堂内只有一个老太监拿着鸡毛掸子掸着花瓶,见了墨蛟便恭敬地立着,墨蛟冲他大声吩咐道:“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让威盛将军踏入这里一步!”   老太监面露难色,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左世督的尖叫:“墨蛟,做人不要太过分!!”   “太子,若是将军执意要进,老奴……”   老太监心想左将军的脸皮厚也算人竟皆知的,太子这么吩咐可让他们这些奴才难做了!   墨蛟不等他说完,便冷冷地回了句:“打出去!”   连城躲在后面捂着嘴吃吃地笑,左世督千里传音的神功没有再施展,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树叶的沙沙声伴着蝉儿声嘶力竭的鸣唱。   “他们说你前些天去海域牧场了?”为了缓和气氛,连城首先打破了沉默。   “恩,去看看蛟马今年的产量!”墨蛟低低应着,察觉到两人独处间的暧昧,于是走到窗前,推开木窗,扑面而来的一阵暖风夹着花香,无声地闯了进来。   “听说那里很美,小绿说,在南阳人们都称那为‘珍珠海’,是不是因为那里产珍珠?”   珍珠是南阳的特产,广阔的南海海域蕴藏了无数的珍宝。   墨蛟微微一笑,转过身看着连城说道:“是也不是!”   见连城疑惑地扬起眉,墨蛟脸上的笑意渐生。   “南阳三面环水,各片海域皆产珍珠,只是由于水域不同,所产的珠色也不同罢了!牧场主要是养殖蛟马,那里水流很急,海底的沟壑也多,并不适合采珠,若非水性极好,多半下海的人是回不来的!”   “那为何叫‘珍珠海’呢?”   “那里不仅有海,还有牧场,葱绿的草地象一颗镶嵌在莲花宝座上的绿宝石,碧水盈盈,海天一色。雨季的时候,从山上流下的溪流汇入海中时撞在礁石上碎散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如同撒开了的珍珠,所以被称为‘珍珠海’!”   连城听完一脸向往,叹息道:“真想去看看!”   墨蛟的目光柔柔地投在连城的脸上,低声说道:“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   连城含笑以对,恍惚间仿佛已置身在那片云影波光中。两人漫步走出房间,一路听墨蛟缓缓述说那里的清丽。   水草丰美的海域牧场;色泽幽蓝的蛟海;鲜花围绕的圣湖;还有那湖边的枯木,湖畔茂密的参天巨树,苍翠如屏的山岗。   蓝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在上空飞快的飘过。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墨蛟完全不见平日的寡言,墨黑的眸子有难得的异彩。   不觉已是夕阳西下,连城站起身,不舍地说:“我要回去了!”   墨蛟点头,眼神落寞起来。连城转身向殿外走去,心里知道那些自由的天地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不过是个梦,醒过来也就忘了!   “等等!”身后传来墨蛟的低唤,连城回头,见墨蛟走到自己身边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自己的掌间。   连城低头一看,是一颗如卵般大小的珍珠,触手温润,色泽如蛋清般透明,在夕阳的照射下变化着不定的亮光。   任再傻的人都知道,这是一颗价值连城的极品珠子。连城看向墨蛟,此刻他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   “送你的!”   “太贵重了!”连城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墨蛟执起她的手,将她的掌心合起,但纤小的手掌完全包裹不住硕大的珠子。   “没关系,是我下海采到的!”连城不置信地看向墨蛟,墨蛟有些紧张地说道:   “我水性好,下海潜水时无意采的,你留着吧!”说完不等连城反应,自己先转身向殿内走去。   连城在夕阳下呆立了许久,神色复杂的转身,手中的珠子如同墨蛟那颗纯洁而温暖的心,可自己握不住……   而墨蛟隔着院墙的镂花看她的背影远去,甜甜一笑,仿佛那三日不眠不休的潜海最终有了圆满的结果……   走过廊桥,连城又回首看了看隐在苍翠中的“不眠阁”,墨蛟之于自己,更像是弥补一种怅然若失的亲情,和他在一起,就像回到了和哥哥童年时的时光。可她知道,墨蛟对自己不是,自己越靠近他,对他的折磨就越深,可彼此都不愿放手,墨蛟为的是爱,而自己为的是东隐。   ――对不起!   心里默默念着对他的愧疚,连城被越来越深的罪恶感淹没,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为了东隐,为了哥哥,就算上天要惩罚,也冲着我来吧!   深夜,东宫的烛火依旧未灭,小绿走到连城身边默默为她添了灯油,叹息声传来,小绿微微皱起眉头,这是今晚听到的第一百四十八声叹息了,也不知主子到底怎么了,难道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不成?   “娘娘,早些歇下吧!”   连城从窗边站起,半边身子有些麻木,不觉已过半夜,虽倦意未深,但也不想连累下人了。   小绿为她脱了外衣,吹灭了烛火,转身退下。   窗外有月色,房里安静的很,水色的纹帐里发出幽幽白光。 白光淡淡,却温柔平和,照映的整张床都水亮起来。   连城撩开纹帐,床的内侧,一块白布在发光,似月光般静谧。布的周围仿佛有片雾气升腾,透明的,淡淡氤氲着。   连城呆呆的看着这块白布许久,这是今天刚收到的,从东隐送来的“莹染织”,布料是夜明珠磨碎了细细粘上去的,所以暗夜里也会发光。不论是夜明珠,还是粘染的功夫,都花费甚高,所以这种布料三年也不过织得三尺。   白光不减,反而在夜色中随着黑暗越来越亮,最后,床上被子的花纹,纹帐的颜色,乃至于连城的脸,都熠熠生光。连城伸手捧起,温暖的白光映照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抖开,白布似巨大的薄片白玉。   连城轻轻抚摸,眼眸逐渐闭合,将脸颊贴在温润的布料上慢慢摩挲。   ――哥哥一定要给你最好的!   最好的不一定是连城想要的!哥哥,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呢?   ----------------------------------------------   本章完结   谢谢大家的留言,也谢谢“移动的风”编写的美妙结局,可男主才出来两个,大家表太早下定论撒!!   街头闹剧 暗种深情   “诶?那不是长公主吗?她又去买书了!”酒楼上,一群华服公子正行酒喝令,突然间有人喊了一嗓子。   其中一个眉目粗犷,相貌英俊的男子立刻通红了脸颊,抬手扇了说话人一巴掌:   “喝你的酒吧!提那个假男人干什么!少了小爷的兴!”   “诶,都郎,你也不用这么记仇吗!”旁边一个紫衫公子拉住他劝道:“长公主七岁独闯连营,南阳城外,毙敌五千,力屠魔兽,这是尽人皆知的。满南阳城,除了护国太子,根本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你和她过招,就算败在她的手下,也是虽败犹荣啊!”   “放屁!”   左世都似乎有些喝高了,红透了双颊,腾一下跳到酒桌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街面,大声嚷道:   “那是墨蛟娘亲拿命换来的,凭什么名声都给了她?一个黄毛丫头,整天一副我欠你一百万两银子的拽样,哼!小爷就是看不惯!骂她?骂她还是轻的,我还要揍她呢!我非得教训教训她,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看她那清高样,小爷就来气!”   说着双手开始捋起衣袖,忿忿地看向楼下。   “哟!左将军,您别是说大话呢吧!长公主的本事,那可是大家都见到的。就您——”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使劲给左世都挠痒痒。轻蔑的眼神上下一咂摸,左世都的心火“腾”的冒出三丈高,前阵子惨败的场景,犹历历在目,隔得心窝子里那叫一个郁闷!于是还不等众人劝阻,撸胳膊挽袖子,一按桌子,“腾”的蹦上窗台,纵身跃入街市中,连下楼都省了。   “快快,”酒楼上的一干公子响起一阵压抑的叽喳声,   “我赌五千,公主赢。”   “我赌两千,公主赢。”   “我赌三千,公主赢。”   ……   一排倒的局面,没人认为左世都会赢。不奇怪,他这样挑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被教训的面目全非,这年头,谁跟银子过不去啊?   “我赌一万,平局。”   淡淡的声音响起,众人吃惊的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绝美的公子坐在他们中间,轻摇折扇,衣诀飞扬,旁边还跟着一个娇俏侍婢。   屋里鸦雀无声,只偶尔听到有人吞咽的声响。就在这时,酒楼的楼梯“支支”作响,上来一个彪壮的汉子,剑眉星目,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神兵。   周围一片抽气声,来者不是墨蛟是谁?左世督的好友,易怀沙的未婚夫,这下可热闹了!等什么?看呗!   连城抬起头,冲墨蛟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小纸包,略带歉意地说道:   “都是女孩家做针线的东西,不该难为你的!”   墨蛟淡笑,说了声:“无妨!”便俯身看着楼下微蹙眉头的易怀沙。   “你也不下去帮忙?”连城一挑眉,指着怀沙的方向,自己的未婚妻招人挑衅,说什么也不该坐在这里喝茶看戏吧!   “帮谁?”墨蛟学着连城也将剑眉一挑,倒是将那张原本严肃的脸上平添一抹风流。   “也对!”连城将折扇一合,一副恍然的样子,惹得墨蛟莞尔,小声在她耳边附了一句:   “习惯了!”   连城听完笑得花枝乱颤,一旁的小绿下巴都掉下来了,她……她……她家的少爷竟然会开玩笑!!连城眼角瞥了小绿一眼,知道她的想法,心想今晚这聒噪的丫头一定不会放过她了,得赶紧,晚上给她派个其他的差事,支开她才清净。   正想着,街头一阵哄笑,有人大喊:   “左将军,你娶吧!然后拴在床头天天教训!哈哈哈!”   怎么才眨眼功夫就娶上了?连城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心里暗想着别再错过好戏了!   楼下的易怀沙一脸不耐:   “你有完没完!就算我嫁不了人,又关你何事!你不愿意墨蛟娶我,有本事你来娶啊!”   话一出口,不仅楼下的两人愣了,楼上的两人也愣了!   连城侧头看向墨蛟,他表情有些恍惚,不似要恼的样子,看来墨蛟对怀沙并无男女之情,倒是这个左世督有点意思,莫非?   “是啊,左将军,您娶了吧。”   “左将军,上啊!可别丢了咱老爷们儿的脸!”   楼下的炸开了锅,楼上的却没人敢吱声,躲成一堆,悄悄瞅着墨蛟的方向。   “太子殿下可有成人之美啊?”连城轻摇折扇,说得云淡风清,那边嘎啦一阵抽气,惊恐地瞪着她,他们心想哪来的毛头小子,一出口就往爷们最忌讳的痛处撞,要胆不要?   墨蛟起先未言,侧首深深看了连城一眼,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低低说道:   “我们可是能自主婚喜之人?”   连城一愣,墨蛟的“我们”指的是他和怀沙,还是他和自己?眼光投向那总是略显落寞的侧脸,他的英俊、他的忧郁、他的温柔与多情都是能轻易夺取人心的利器,只可惜自己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娶就娶,有什么了不起。”   人群忽地安静下来,连易怀沙都吃惊的抬起头。   左世都得意的晃着脑袋说道:   “这种男人婆就算娶,也只能做小!”   人群本来有些嗡嗡声,此言一出,一片寂静!   楼上的连城口中“啧啧”两声,折扇轻轻一击桌面,轻声说了句:   “冤家!”   墨蛟还没明白,就听得楼下左世督的惨叫。俯身看去,易怀沙正一拳搞在他肚子上,趁他弯腰,抬腿又是一磕,踢在他的下巴。片刻间,俊颜皆毁。   “哟,老婆打汉子了,老婆打汉子喽~~”   叫好声,一层层的传出去。楼上的好事者,也按奈不住,壮着胆子,伸脖子往下看。易怀沙气冲冲的拨开人群,大步离开。左世都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谁赢了?   众人将眼光投向正端坐在二楼墨蛟和连城,一万两?怕是要血本无归喽!   连城微微一笑,对众人说:“当然是平局。左将军抱得美人归,春风得意;千乘候一如既往,拳脚不饶人,难道不是平局?!”   众人正思忖着,忽听有人附和“这位兄弟说的是,应该是平局。”   转眼看去,一紫杉公子缓缓走上楼来,   “太子!”男子过来见礼,却被墨蛟挡住:   “在外无需多礼。”   男子微笑,略带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连城后,便向人堆里的庄家走去。一伸手,庄家抖缩着将银票交到他手中,他接过微微一叹:“这下都郎可惨了,连买药的钱都赔进去了。”   连城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恍然,笑着对墨蛟说道:“世都明着找怀沙的茬儿,暗地里却让人在这里设赌局,自己既是庄家又是打手,自然赢个盆满钵满。只是没想到今天却栽了!”   墨蛟失笑,接过男子手中的银票递给连城,“这小子也是个人精了!只是范梁你不该为虎作伥!”   那被唤作范梁的男子无奈的摊了摊手,连城难掩笑意,接着对墨蛟说道   “你说他们水火不容,在我看来却是另一般光景!”说话间没注意范梁的神色微变。   墨蛟也笑了,“世都从来不吃亏。怀沙让他栽了大面子,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平!不过,这几年似乎闹得有些过了,连我也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连城看看人群正在渐渐散去,知道自己也该走了,墨蛟明白她的心思,起身一伸手,   “我送你。”   “万俟延找你了?”两人并肩走了一路,墨蛟打破沉默。   连城顿了顿,点点头。   “他……他不是好人。离他远点。”墨蛟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问。   连城道:“过两天你就要去东隐了吗?”   墨蛟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不急。国主说过,等我与怀沙完婚后再去。”   连城低头走路,并不说话。   墨蛟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希望我去东隐,是吗?”   去帮你哥哥!墨蛟后面的话堵在心里,他怕自己对连城来说,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棋子。   连城抬头看向他,无奈的笑了笑,“墨蛟,我的意见重要吗?从始至终,我不过是颗棋子。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墨蛟哑然,想起他们相遇后的种种。   身边的连城踏前一步,回身看着墨蛟,又似乎是在看他头顶的天空:“墨蛟,从我出嫁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说得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的初衷。去不去东隐,早在我来之前就决定了。南阳的命运如何,也不是我能把握的!现在的我什么都可以抛下,因为我要的永远不可能得到了……”   空灵的声音,仿佛流动着的悲伤河流,墨蛟抬起头不敢看她的脸。   大婚、劫杀、她身边的欲望和野心。是的,她说的对,她只是一枚被人移来移去的棋子,这些人里甚至包括了――他!   风吹着竹林飒飒作响,连城似乎想把一切都挑明了,一反常态的说着:   “你若去了东隐,无论胜负,墨骑都会元气大伤,万俟延坐收渔利,这些是你和怀沙所不乐见的。早在东隐提议用我换墨骑的时候,你们就强烈反对。可惜,南阳国主不这样想。所以你接近我,怀沙防备我,为的就是探明东隐对南阳的意图。而现在,你和怀沙又以婚期为借口拖延出兵的时日。”   墨鲛静静地看着连城,他知道自己瞒不住她,起初接近她的确是为了南阳,怎会料到自己的心会那样的不堪一击?   “我……”   他想解释,但不知怎样开口,他不希望连城的疏离,心底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炽烈地燃烧着,他是有私心的,他要她!   “我……无法看着你躺在国主的床榻上!”墨鲛眼神如墨,话语似幽幽地叹息。   “所以你那晚会在寝宫外徘徊!”   连城低下头,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但却没料到千乘候能想出葵水之策,你们凭着次计正好离间我和国主,对不对?墨蛟,如果那晚没有千乘侯,你又会如何呢?”   墨鲛一愣,那晚冲动的行为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若连城那晚真的圆房了,他会做出什么?但怀沙却有离间之心,只是那时自己已是弥足深陷,怀沙有很多事都是自己私自决定的。   “你看,从头到尾,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想了什么吗?这不过是一场戏,我只是个演戏的傀儡罢了!”   墨蛟双拳紧握,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连城道:“墨蛟,万俟延一开始就决定毁了你和墨骑,削弱千乘候。现在,你出征西泽在即,北里内乱,而两国互为姻亲,你说,万俟延会怎么安排呢?”   说完,罗袖轻挥,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看了一眼墨蛟,什么也没说,举步离开。   前面是宫城,她的来处和去处……   --   这段还是有改的,大家仔细看!连城对墨蛟的感情也是慢慢加深的!   晕,某姬那边还没开写,郁闷了,今天风佑出场吧!   溪边初遇 画阁试探   墨鲛和连城一前一后走在林间的小道上,连城特意放慢脚步不去看那近处的宫城。秋风,凉凉的,如美人,丰满,温柔,成熟,也许还带着些许的娇柔,顾盼流光的眼眸有着脉脉含情的风韵。不知不觉间,时光就如指缝中的流沙缓缓滑过,淡无痕迹……   三个月了,不知现在的哥哥,怎样了?!   墨鲛看着连城低垂的侧脸,此时的她心思游离,满溢出少女的清纯,那一种美让人暇思却不可亵渎,如月下芙蓉,纯净地不沾一丝凡尘。   面对着这样她如何不痴,如何不醉?墨鲛微眯上眼眸,任心底的爱肆意泛滥开来,凉凉的风吹来,带着蝴蝶花的清香,淡淡的,一如她的美与醉。   “墨鲛,我还想去溪边走走!”连城指着石桥下的涓涓溪水,露出一丝微笑,那水碧蓝透亮,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鳞光,溪边三五个少妇排成一排杵衣闲聊,别有一番闲情韵味。   墨鲛知她不愿回宫,不愿感受深宫的寂凉。尽管那里有世人景仰的天。但她绝不是曲意逢迎,乞恩讨宠的女子。深知她的寂寞,他宁愿涉险带她外出,只为了她偶尔舒心的一笑。   墨鲛牵着连城,小心地走下斜坡,连城摸到溪水后快乐的像个孩子,她酣畅的笑声引来那些妇人的侧目,墨鲛立在一边看她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略显尴尬,但又不忍扫了连城的兴致,突然河岸上坡传来一阵叫骂声,墨鲛和连城都诧异地抬首看去。   “臭小子,敢坐老子的霸王车!看老子不摔死你!”说着,就见山坡上一个黑色物体被人一脚踢了下来,伴着连连惨叫一路轱辘着滚到溪边,“咚”一头栽进溪水里,溅起一人高的水花。   连城吓了一跳,起身跳到墨鲛身边,墨鲛连忙护住她,警惕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不明物体。   安静了片刻,那物体”腾”地跳起,原来是个年纪和墨鲛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只是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不清长相。   就见他双手叉腰嚣张地冲着山坡大笑:”臭老头,小爷我的身板是铁打的,摔不死气死你!!哈哈哈!”说着扬起拳头冲着山坡比划了一下。   连城见是人倒也不怕了,走近了两步,见那男子残破的袖口间有一块深红的月牙型的伤疤,丑陋的匍匐在光洁的手臂上。   “那是……”连城很想上前看看究竟,却被墨鲛拦下。   “小心!”那男子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墨鲛下意识将连城护进怀里。   那男子见了也不介意,嘿嘿一笑,咧出一口白牙,三两下跳到溪间的大石上,俯下头就着溪水一顿猛灌。   连城见他那狼狈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身边的墨鲛却蹙起了眉头。   不一会儿,那男子怕是喝饱了,仰起脸用脏污的袖口不以为意地一抹,添着笑就冲河边的妇人大声叫道:”各位美女姐姐,有吃的吗?”   “吃的没有,奶倒是有,过来喊声娘就给你吃!”一个粗犷的妇人直起要冲他吼了过来,惹得众人大笑连连,浣衣的衣杵捶的水花四溅。   “好啊!有奶便是娘,你别动,我这就过来啊!”   “小色痞,你真过来看我们不捶死你!”   “娘唉……要捶也喂饱了捶……”   连城被这些粗俗的话语羞得满面通红,墨鲛扶着她顺着山坡往上走,回到石桥上,连城又回头向闹成一团的众人看去,眼里竟有掩不住的欣羡。   “墨鲛,那月牙疤痕是北里奴隶的标志对吗?”连城看着桥下出神,身旁的墨鲛接道:   “没错,北里国盛产”月魄”,此物晶莹剔透,坚硬如石,是难得的奇珍,传说古代有国君曾用一座城池来换取一枚鸡蛋大小的”月魄”。北里国为取”月魄”遍设矿区,抓奴隶无数,北里也因此民不聊生!”   “原来是这样,那他……是逃出来的吗?”连城看着那已经讨得众大婶”欢心”的小子,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着点心的样子,突然心生怜悯起来。   “每年都有奴隶试着逃脱的,但,真正能逃出来的却没有几个,而且,他们身上有永恒的标记,随时都有被抓回去的命运!”墨鲛也看着桥下,许是想起了自己,眼里有掩不住的悲伤。   天空有些晦晴,灰灰的有些淡云,偶尔有风轻轻地吹过,带着花香沁人心脾。随同风一起吻过眉梢的是一抹轻浅的花色,让人有一丝沉醉。   “回去吧!”连城正欲转身,却见桥下,溪水鳞波间的男子抬起头冲她浅浅一笑。   窗外的蝴蝶花开了,四季海棠依然是绿肥红瘦,连城坐在窗边发呆,秋风夹杂着淡淡花香卷帘而入,抬手间不经意的盈袖暗香,浅浅的,似揽了一怀清愁。   再过些日子便是哥哥的登基大典了,连城轻笑着伏下身去,将脸颊靠在自己的玉臂上。筹谋了那么多年,哥哥终于迈稳了这关键的一步。   “东隐侯连惑!”低喃出哥哥的名字,连城掩不住眼角的笑意,索性推开雕花的小窗,扬颈放歌起来。   “ 水浓熏,眉淡妆,露华映春晓。   浅颦笑,花枝摇,闲花风月调。   合欢翠,忘忧草,羞得就郎抱。   灵犀心,乐事到,归期须更早。   星桥畔,油壁车,携手东山老。   殷勤制、凤新声,定情永为好。”   美妙歌声,弥散在苍凉的天宇,连城还陶醉在年少的记忆里,那时日日与哥哥相伴,一路花香呢哝,遍洒快乐的身影。   “啪、啪、啪”身后想起清脆的击掌声,连城向后探去,易怀沙斜靠在蟠花物架上看她,淡淡的眼神悠悠飘来,似带了浓郁的愁绪。   “长公主?!”连城从她的面色看出一些玄机,心中忐忑着,莫不是有事要发生?   “娘娘见外了!”怀沙进屋行礼,连城扶起她拉到一旁同坐。比起墨鲛,她与怀沙要疏离许多。相比墨蛟沉默而宣泄于外的爱慕,怀沙适可而止的尊敬更让她摸不清态度。   怀沙站在窗外仔细打量连城,今日的她格外淡雅,一身雪白的纱裙,只简单镶了精致的藕荷色滚边,配上散落缀嵌的珍珠,却又让人越发觉得高贵。乌沉沉的头发在脑后随意绾成一髻,前额明亮,眉眼舒朗,脸上淡淡打了些胭脂。怀沙觉得连城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美,那种美不仅仅是外表,而是由内而外的一种气质,一种恬淡。十三岁的连城还未长开便声名远播,怀沙不敢预想,要是再过个三五载,这五陆之上的男人会为她疯狂到什么地步?!   如今看看墨鲛,原本那样一个不谙男女之情的人,现在却整天浑浑噩噩,甚至不听怀沙的规劝,一次次偷偷带连城出宫,虽说安排的巧妙,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些日子宫里的流言也渐渐多了起来,一边是还未圆房,娇俏动人的王后,一边是风流年少,英武逼人的护国太子,这怎么看也是招眼的一对。加之万俟延狼子野心,怀沙担心对墨鲛对连城不切实际的痴恋会毁了整个南阳,甚至整个人!   “打扰娘娘了!”怀沙抻平衣衫的下摆,淡青色的布袍上还有尘土的痕迹,切口的箭袖没有一丝多余的缀饰。听说,她最近也在练兵。不知道千乘候的兵将比之墨骑如何?   易怀沙拱手施礼,连城微微颌首。怀沙纤指一弹,手边娇艳的葭南花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入连城身边的水晶八宝美人瓶中。硕大的花朵微微摇晃了一下,一滴晚露慢慢的顺着花瓣,滴答,落在桌子上,一瞬间,葭南花特有的香气仿佛也弥散开来。   单手一撑,怀沙中规中矩的进入画阁。连城笑道:”这花好香。多谢千乘候。”鉴于千乘候府和南阳国主纠结的过往,怀沙虽然接受长公主的封号,却喜欢被别人称为千乘候。   怀沙道:”多谢娘娘夸奖。怀沙不过是借花献佛。能入王后的法眼,是它的福气。”   连城笑纳了这份夸奖,等了等说道:”千乘候所来何事啊?”   怀沙摸摸鼻子,说道:”哦,今日进宫,原本是特地向香夫人请安的。刚刚路过中庭,听娘娘引吭高歌,实在好奇,就过来看看。”香夫人是国主的奶娘的女儿,奶娘死后,国主就把她封为香夫人。后来香夫人认了怀沙做义女,也因此使怀沙被封为”长公主”。   看连城默默的看着她,怀沙说道:”今日练兵,未见墨骑主帅。有人说,他和王后在一起,所以,特来问问。”墨黑的眸子突然抬起看着连城,淡淡的泛起乌金的光泽。   连城不语,起身泡茶。待到茶端来时,怀沙看到一式的竹杯,翠绿的茶叶在透明的水中游动,透出点点褐金的光来。甚是雅致,可惜脑中万千思绪,无心赏玩。   连城葱白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点着杯中的绿芽,半晌才喃喃地说道:   “千乘候,连城不是一个可以由得自己的人。太子对连城的心,连城记下了,也只是记下了!”连城苦笑着说道,”说起来,连城还要谢谢千乘候。若非您的怜惜,连城恐怕早已深陷后宫泥沼,何来今日的清闲。”   怀沙有些尴尬。自己的确有离间她和国主的意思,但是在墨蛟那里也是她考虑的因素。唯独连城的想法,却是从来不曾想过。连城道:”千乘候,连城只是一件货物。就跟您送的花儿一样,长在枝头,落在瓶里,还不都是您说了算。连城不能,也不会,多问一个字。这朵花大概值连城的一首曲子。而连城,大概也就是一万墨骑的价钱吧!”   怀沙有些尴尬,轻咳两声,说道:”娘娘何必如此……如此轻贱自己。以娘娘的品貌智慧,这后宫之中焉能困住您?!不过――”怀沙深吸了口气,想起墨蛟那日说的话,就算冒昧也要问了。   “千乘候请讲!”连城淡淡一笑,小声应道。   “娘娘为何对墨蛟说万俟延要毁了墨骑?”虽说连城的聪慧五陆皆知,但怀沙还是不信一个刚来南阳区区三月的小妮子能看得如此之透!   “连城并不知道!”唇角勾起魅惑地一笑。   怀沙顿时愣了!秀眉微蹙,随即双眸倏然放出璀璨的乌金光泽,随着连城的话,两朵红晕飘生两颊――中计了!   “连城那日只是凭着猜测试探太子,没想到……”接下来是笑而不语,连城轻啜着手边的香茗,杏眼微微眯了起来,像极了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怀沙暗叫惭愧,如果那日只是试探,那么今日反倒是自己给了她一个送上门的答案。   “千乘候?”连城轻唤易怀沙,对她异样的神态视而不见。易怀沙情知失态,连忙敛了心智,静心倾听――   “连城会嫁来南阳,这其中万俟延大人也是‘尽了一份心的‘”,连城话中有话。   “东隐换墨骑的请求,南阳一直不允,若不是万俟延大人,连城就不会站在这儿了!”连城的脸色微有些发青,说到这里时,掩饰不住心中的恨意。怀沙看着她,心底柔软起来。其实抛开娇媚的外表,连城不过是个孩子,当别人还在父母怀中撒娇时,她已经为了别人的名誉和欲望踏上陌生的国度,走入这片荆棘丛中!   万俟延的心思,易怀沙当然清楚。她最怕万俟延与连城站在一起。若是那样,一旦墨骑奔赴东隐,自己的千乘军再被外派,则国内将无制衡之力。而她之所以迟迟不曾阻拦墨蛟,心中也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连城不要死心塌地的为万俟延效力。   可是,连城这话,分明是说,纵然她个人恨死了万俟延,却不得不向一些势力低头!易怀沙想起墨蛟临迎亲前的分析,内有万俟延不除,外有强国窥伺,南阳恒亡!   东隐名为和亲,难道内存吞并之意?   东隐,要来了么?   易怀沙心事重重的走出宫城,迎面家人来报:”主公,国主宣您!”   滴滴答答,屋外下起了小雨。晶莹的雨滴沿着金色的瓦当,结成珠帘垂在廊外。绿色渐渐浓郁起来。空气里弥漫了泥土的芬芳。   连城侧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南阳雨季的来临意味着东隐雨季的结束,   如今回想起来,最幸福的还是那些个流浪的日子,那时的他们会在雨季结束后的黄昏追赶夕阳。恣意成风的发,高速飞扬,伴着连城脆丽顽皮的笑声,让每一错身而过的路人,匆匆留下一抹不解的愕然。或是在牛羊满群的牧场,相偎聆听树丛的蝉鸣,看着满天华灿的星子入睡……   --哥哥   --连城,等着我,我一定接你回来--   --哥哥,连城想回去!回到你身边去!   “王后,国主宣长公主和护国太子觐见。”门外响起侍女恭敬的声音,连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易怀沙啊,你也是别人的一颗棋子罢了!   纸莎密信 狼子野心   莲花池畔的小道清幽,沿途的花木浓密盈郁,一路走去,碎石铺成的走道渐窄,穿过一个月洞门,四周环境渐变,豁然显现一方清幽静谧的天地。   走上略带潮湿的阶梯。莲步轻移,轻轻地推开紫檀精雕的木门,忽然一阵风闪过,云桑已落入一个强壮精干的怀抱中,心跳急促,呼吸紊乱,她抡起拳,娇嗔着直捶男人坚硬的胸膛:   “吓到我了!”   “就是要吓你!”连惑在她耳际低声调笑,那样冷漠的一个人此刻竟是这般水样的温柔,恐怕整个东隐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连惑一手揽著云桑的纤腰,一手则抚上了她柔嫩的脸蛋。   “朝中的事还顺心吗……” 余下的软语全埋进了男人的胸口,云桑被紧搂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不谈朝事!” 连惑低下头,轻吻着云桑弯弯的柳眉、微微挑起媚惑至极的眼角。云桑看着他又呆了,嫁给连惑已有数月,每天就像是泡在蜜水里似的,若放在从前,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有如此温暖的时刻。以前的连惑只是冷情嗜杀的东隐黑旗将军,他不会这样笑,不会这样跟她说话,偶尔独处时连惑也只是静默不语,然而是什么让他变了?是自己吗?是爱吗?   连惑深深嗅着她清淡的体香,低声问道:“今天用的什么香?”   云桑俏脸微红,今日早起翻柜子时,意外寻出一瓶荼蘼花露,这还是连城亲自酿的,连城自小偏爱这荼蘼花,只要住过的地方必定遍种荼蘼,时日久了,身上总带着那么一丝丝荼蘼花香,清淡悠远,云桑起初甚是喜欢,连城便酿了花露送她,但她却一直舍不得用,时日久了也便淡忘了。   “荼蘼……”低声应承着,感受着连惑粗重地喘息,云桑此刻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这份幸福,她的连惑,她的夫君!   连惑猛地覆上了云桑娇嫩的唇瓣,那么的火烫炽热和柔软。   云桑仰首回应着,伸出手臂如蔓延的藤萝一般,纠缠着连惑的身体。连惑就势温柔地亲吻她雪白的脖颈,然后慢慢下滑,手臂越收越紧,另一只手从纤细的腰际配合着向下滑落的唇,开始摸索云桑的里衣。   “惑,别,别在这里……”带着轻语的呢咙更加激发了男人的欲望,连惑抱起云桑让她的双腿盘绕住自己的腰肢,“砰”地一声将她压在半合的门上。   他的吻越来越凶,辗转于耳根和粉颈之间,云桑衣衫的前襟被扯开了,娇挺的胸乳,在嫣红兜儿底下起伏著动人线条。   “惑……”连惑深深嗅着她清淡的体香,指掌覆上胸前的柔软,隔著光滑缎布,轻轻揉动,感受著她渐渐高耸的蓓蕾。然后低头,以唇代指,隔着锦缎衔吻住,轻怜蜜爱,一遍又一遍的吮吻、轻啃,直到云桑全身都在颤抖。   “惑……我想……”   “想什么?”低沉的嗓音从她的怀中传来,热热的气息喷洒在云桑□在空气中的半边柔嫩上。   “我想……再要个孩子……”   胸前的动作嘎然而止,连惑渐渐撤离了身子,将云桑放下。云桑用手肘护着欲坠的肚兜,紧咬下唇悲凄的看着连惑。   “……大夫说你身子不好……”连惑低垂着眼睑看不出情绪,但从沉闷的嗓音中可以听得出隐隐的痛苦。   “对不起!”   云桑泫然欲泣,那个无缘的孩子,是自己心中永远的痛,亦是连惑的。   由于自己的疏忽,未及时发现身体有孕,云桑依旧每日饮用自己偏好的芦荟汁,从而导致婴儿的流产,虽然连惑体贴地没说什么,但云桑自觉愧疚,终日闷闷不乐,而流产时的过量出血又使得连惑对她的身子愈加关注起来。   连惑怕她的身子受不住,短期内没有让她再孕的打算,继而每日流连书房,云桑空闺寂寞,哀婉寡言,然而西泽征战在即,朝事繁忙,云桑作为东隐国母,虽然大大小小的事情由连惑操持,自己还是要参与政事的,云桑颓闷的那些日子,闭门不出,朝中因此乱作一团,多日后,她捱不住众臣的祈求终于重回朝堂,第一件事却是禅让王位,由连惑接下东隐侯的封号。一时间,五陆震动,东隐侯位易主,对这纷乱的大陆又平添了一抹阴云。   雾气氤氲的大殿,全部由黑色大理石雕砌而成,空旷的厅堂,按照九宫八卦阴阳变化总共八十一数排列着硕大的圆柱。每根柱子的间隔距离不定数,若是仔细看,这些柱子似乎在不断的缓缓移动。   仆人们从门口,沿着一条笔直的白色石路鱼贯而入。石路五步宽,通向大殿中心。正午的时候,阳光从门口射进来,把路照的惨白,却一点也反射不到左右。每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原封不动的保持着沉默的墨色,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傲慢而冷酷地吞噬着光线。   路的尽头,是一个硕大的水池,冒着蒸腾的热气。池面波平浪静,纹丝不动,但是淙淙的流水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池子似乎是尽头的标志,又似乎是后面黑暗的开始。雾气缠绕在大殿中,终年不绝。在黑色中添上一抹不属于阳光的淡淡乳白色。   侍女立在水池边,垂手肃立。成为东隐侯的连惑变得越发的不易接近,初掌朝政的那些日子,一下杀了五百余名不满他的大臣义士,然而嗜血的东隐侯出台的一系列新政又不得不另世人对他刮目相看。他是天生的统治者,无情、冷血、精明、廉政,如今东隐几乎所有的百姓都相信,他们的新国主会给东隐带来一个继往开来的时代!   在白路和黑暗的交界处,哗哗的水声里,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那里。连惑双臂平展,仰头看着高高的承尘。   ――“哥哥,你瞧,这水是热的!“   ――“哥哥,我们以后就找一个这样的水边住着,好不好?”   乌黑的头发散在墨黑的石阶上,些许发丝的在水面上沉浮。   “连城……”   “侯爷!”嗒嗒嗒的脚步声急促的回荡在大殿里,每个进来的人都知道“低头顺着白路走”的规矩。连惑仰首,冷冷地看着报信士兵,“侯爷,南阳传出消息。国主已经命令墨骑整军待发了!”   唇角上扬 ,“哗……”一声,泼刺刺,水花四溅,连惑大踏步的走出水池。一道白色的绸纱围在胯间,完美结实的躯体宛如这个黑暗世界当之无愧的君王。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传来的消息说,南阳国主命令墨蛟大人和长公主三天内立即举行仪式,然后出兵。”   “这么简单?”低低自语了一声,浓浓的剑眉深深的蹙了起来,连惑迟疑着,“没有其他消息了吗?”   “没有了。”   “万俟延,你个老鬼!”哗啦,连惑猛地推翻檀香木架,白色和黑色的布衣散落了一地,   “再探!”   “是!”士兵急急退下,连惑正欲转身,身后又有人来报:   “侯爷!”此人气喘吁吁似乎跑得更急,来到面前俯身一跪,递上一个书卷样式的东西:“纸莎密信到!”   又是他?   连惑一把扯过侍女手中的长衫,胡乱套在身上,接过密信立刻屏退下人。   大约是在一年以前,连惑初次接到这“纸莎密信”的时候,就被信中的直白震住了。   ――“天下四分,天都居中,而四大诸侯环绕。东隐西泽强盛,而北里南阳弱小。现两国各有归属,实际已成对立之态。吾书此信,乃深知将军意在天下,然得天下者,必先雄踞一方,后方能兼并三国。”   彼时,连惑还只是区区黑旗将军,而写信的人到底是谁,他至今仍为查明,只是那个神秘人似乎很了解自己的野心。   后来,这密信又出现过几次,连惑将其视若珍宝,因为它不仅分析了南阳剑拔弩张的政局、万俟延的好色和贪婪、墨骑兵力的威胁等,还指点他如何去做。   依信中观点――“结交远邦,攻打近邻。”   不必劳师动众,借道他国,徒耗国力,得不偿失。除天都外,四陆围绕成环形,就东隐而言,所谓近邻,接壤者是南阳和北里,以及天都。唯一的远邦就是西泽。   而在这三陆中,天都除外,北里地处偏僻,物产贫乏,东西邻接两个大国,南面是天都之地,深知唯有联盟才是生存之道。借彼之力,制己之敌。所以早已与西泽联姻,与西泽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于是现下最易得手的只有――南阳!   连惑因此信而受益匪浅,野心越来越大,最后甚至不惜牺牲连城来促进南阳矛盾的激化,只是他没料到连城不能圆房的事实无法牵制住南阳国主,这样一来,即使他调开墨骑,但只要内乱不发,又有何用呢?   天下一统!   这四个字猛地蹦出来,连惑手脚刷的一下变得冰凉。就算做了天都的王,也不过偏安一隅,若是诸侯强大了,自己还是要俯首听命别人!   要得天下就得一统的天下,做天下的共主,做唯一的万王之王!   ------------   嘎嘎,见到留言好开心,留言越多更新越多哈!   咸鱼小贼 深夜挟持    夜阑人静,皇宫里各处的宫灯都灭了,只偶尔有星星点点的夜巡灯笼在四方城中飘荡。南阳是个富庶安逸的国家,没想到连守卫都要薄落些。   这里是东宫,但确如冷宫般孤寂,顺着墙边的老树枝丫,连城爬坐在坐在高高地琉璃瓦上,晃荡着双脚俯视着夜色中的皇城。   还有三天墨蛟就要大婚了,连城说不出自己心中是喜是忧,尽管不相爱,但至少相亲,墨蛟也算是幸福的吧。   只是不知明日又如何去面对那双清澄的眼眸,听小绿说,因为怀沙是国主的义女,而墨蛟是子侄,辈分悬殊。所以要求他明日拜自己为义母!呵呵!多荒唐!小自己六岁的义母!   连城不会功夫,但为了不惊动那些宫女,还是穿了深色的衣褂,利落的男性短装,很便于爬树,是嬷嬷为小儿缝补时落下的。乌黑的长发绾好藏在头巾内,一双金色的美眸无神的注视着夜空。连城深夜常常这样偷跑出来,一坐就是朝霞漫天,放肆地思念心中的那个人。   伸手搓了搓双臂,入秋的南阳深夜寒意也是颇重的,连城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赶忙又蹲了下来,远处有一个诡异的黑影正快速地向她飞奔而来。   连城有些害怕,但也不敢冒然的跳下高墙,迟疑间,那身影已是近在咫尺,黑衣黑裤,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鼻子下面绑了一条黑带,还特意在人中位置扎好了一只蝴蝶结。他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不明物体,悄无声息地紧跟其后。   “啊——”连城还未叫出声,就被那人胳膊肘一带,横夹在腋下飞似地向前奔去,连城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了,难道是——绑架?   侧过头向上看去,那人一手夹着她,一手扛着一个硕大的麻袋,那袋里也不知装得什么,顺风飘来一阵阵——腥臭味儿?!!   那人也不低头看她,咧着嘴不住叫着:“完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死了……”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连城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被这样夹着飞奔,胸口被勒地发闷,可也不敢乱叫,脚底突然有什么猛扑过来,小小的,软软的,伴着一阵诧异的“喵喵……”声,连城大惊,继而气得脸色煞白,难道说,紧追他们的是一群——猫?   难道说,他那个可疑的袋子里装得是——臭咸鱼?   连城觉得今天可能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污点,她——东隐第一美女+才女,在今夜,被一个偷咸鱼的小贼绑架了,而且,亡命途中,追逐他们的是——一群猫!!!   “你……放我下来!”连城开始挣扎,她不明白这小贼跑就跑了,做什么要夹带上她?这不明摆着增加负担吗?   “哎哟……你别动,我现在忙不过来!”   连城猛翻白眼,忙不过来你还绑架我?正想着身子猛地往下一坠,侧头向下看去,那小贼带着她一个纵身,向着宫墙外的密林滑去。   “啊……”连城看着那逐渐逼近的粗大树干忍不住惊叫起来,谁知那小贼身形利落一闪,稳稳地落在林间松软的泥土上,身后野猫群“喵呜,喵呜……”地一只只如小伞兵一样跳下高高的围墙,弃而不舍地向着他们冲来。   “该死的!”那小贼低咒一句,双肘紧了紧腋下的连城和麻袋,凝神提气,几个跳跃,飞速地穿越于林间,眨眼间又将猫儿甩出一截。   “怎么都甩不掉?”那贼儿恨恨地吐了一句。   “你把咸鱼丢掉,我保证猫不追你!”连城没好气地接下,感情今天碰到一笨贼,真可惜了他一身的好武功。   “那不行,丢了你,也不能丢了我的宝贝袋子!”那贼儿说着低下头冲着连城咧出一口白牙,这一下子刺激了连城的记忆,原来他就是那天桥下,溪水边遇到的北里奴隶!   那一次的偶遇连城还记忆犹新,隐约中预感也许今日的相逢也许并不是偶然。连城扭动着身子开始激烈的反抗:“那就赶快放开我!”   “唉,唉……你别动,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那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抗议,连城听出他话中的破绽,感觉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是好意,你看你现在身上一股子腥臭味,我放了你,你还不被那群野猫子抓花了脸?”   感情我还要谢谢你了,连城气得挂在他腰间直哼哼,胃间翻腾,被他这样夹带着乱窜,那痛苦的呕吐欲望眼看着就要爆发了。   “你……放我……”连城腾出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檀口,那贼儿还不知死活的低下头看她。   “你说什么?”   “我……呕……”一坨粘答答的糊状物就这么稳稳地落在贼儿的裤腿上,还顺着小腿“吸留,吸留”地往下流。   “你……”贼儿爆出一声惊喝,连城还来不及给他一记抱歉的目光,紧接着“哇……”又是一口。   “哇哇哇……”贼儿立刻停了下来,在原地猛甩后腿,跟头犟驴子似的,还不时的往树干上死蹭,连城站在他三步之遥,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突然有种报复后的快感。   由远及近地猫叫声传来,连城怕那人再挟持她,转身飞速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身后传来他的叫声,连城充耳不闻,一下子奔出老远,但身后的“沙沙”声未止,连城心想那些猫儿一定是寻着味儿追来了。   跑了不多会儿,连城渐渐体力不知,脚下也慢了下来,向后看去,有几只身形颇大的猫还是紧追其后,眼里发出绿幽幽的瞳光,在漆黑的夜里很是渗人。   呼――连城跪坐在地上,认命的蜷起身子,她现在只能祈祷那些小猫儿温柔点,发现她身上没有食物后,快快走开。   “喵――”一声尖锐的猫叫撕裂夜空,连城倏地闭紧双眼,双手捂住面颊。片刻之后她听到耳边猫儿的惨叫此起彼伏,伴着男人呼呼的喘气声,连城不敢睁眼,等四周稍稍安静了下来,才微微张开指缝,之内向外小心看去。   她的四周已是一片血迹,六七只野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乱在草地上,偶尔有几只还有微微的气息,先前那个偷儿气喘虚虚地往她身边一坐,连城左肩一沉,那人将脑袋搁了上来,断断续续地骂道:“笨……笨蛋……”   “那些……是……魅猫,凶悍无比,食人髓骨,你以为我这么拼命只是为了几只小家猫吗?”   魅猫?连城以前只是听说有人家饲养过这种异类,相传以人肉饲之,此物性烈,遇敌势必纠缠,至死方休。   “你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东西?”连城现在想来,这笨贼会在屋顶上挟持她,也许真是出于好意,但若不是他招惹来这些异物,自己又何必遭此一劫?想着,语气也跟着冲了起来,一回头看见身旁的那人已是衣衫褴褛,鼻下的黑绳结歪在一边,左颊旁三道猫爪印猩红一片,右颊却怪异的有两朵黑黑地“小梅花”。   连城看见他那个狼狈样忍不住“扑哧”就笑了,刺激得那小贼“哇哇”乱叫。   “臭小子,我救了你你还笑我,死没良心的……”   臭小子,连城止了笑,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想起今夜的装束也难怪他雌雄难辨了。心口一块石头落地,还真怕他怀疑自己的身份呢。   “唉……小家伙,你家住哪?”那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另一只手还不忘死拽着他的宝贝咸鱼麻袋,连城诧异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早已没有猫儿的踪迹,难道说?   她看向走到身前龇牙咧嘴的某只小贼,身上果然是伤痕累累,忽略他脸颊上可爱的猫爪印,其他的伤都是触目惊心的。也许真的是自己不好,要不是她,他可能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连城突然有很深的愧疚感。   “你不用送我回家,就把我带到挟持我的地方就好了!”跟着他在这树林里转来转去,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眼看着没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连城变得焦虑起来,要是皇宫里丢了皇后,那是多大的乱子?   “挟持?”小贼摇晃着转过身看她,目光呆滞,缓缓伸出手抓了抓后脑,“让我想想!”   他不会慌不择路地连自己踩过皇宫的砖瓦都忘了吧?连城火大地眯起双眼,她心中有隐隐地预感,跟这呆子讲话会很费劲,非常非常费劲。   沉默了半晌也不见那贼有任何动静。   “喂……”连城站起身,推了推他,没想到他竟动也不动。   “喂……说话!”连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就听“砰”一声,那贼应声而倒,直挺挺地仰面躺倒在地面上。连城吓的脸都白了,赶紧蹲在他身边,伸手探他的鼻息。   “你……你不会死了吧……”嗓音干涩,连城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后悔过,手心里一点呼吸都没有,连城伏在他身上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落,就在这时一声长长的喘息从那小贼的口中传来,连城疑惑地看去,月光洒在他发丝凌乱的侧脸上,印上一层淡淡地清辉,而那人浑然不觉连城的泪水,张着大嘴一吸一张地打着鼾……   ------------   嘎嘎,见到留言好开心,留言越多更新越多哈!   欢喜冤家 困身密林    连城站在高处,因为这样便可以看清这个世界,至少可以看得多一些,那么她就容易找到他,那个午后阳光下,在竹林中摇着蒲叶,摸混偷懒的男人!   连城脸色铁青的出现在那个男人面前。   “我记得你说过是要去找出口的!”连城的声音冷的似冰,在这点上倒是和连惑颇像的,风佑打了个冷战,立马摆出一副谄媚的嘴脸:“这不刚找到吗?”   “哪儿?”连城觉得自己的贤良淑德都被这无赖男子耗光了,他们在这该死的树林里转了两天了,愣是找不着出口,用某个人的话说:“我是带着食物进来的,没打算那么早出来!”   连城可以预料到此刻的南阳皇宫会乱成什么样子,还有哥哥那封没有收到的密信!   “呃……那!”手指在连城眼前随意化了个弧度,信手点了个方向,连城的美目快要瞪出血丝来了,她活了十三年,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想干掉一个人。   连城掉头就走,她受够了,今日就算死在这片林子里,她也绝不再和这个无赖为伴。   “……等等……小鬼,臭脾气的小子……”风佑看着连城迅速消失的背影,立马起身追去,唉,现在的孩子脾气怎么都这么坏?风佑无耐地摇了摇头,三两下跳到连城的背后,拉起她后脖的衣领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放开我……”不理会连城的挣扎,高大的风佑一手拖着麻袋,一手拖着连城,吹着口哨,自顾自地向密林走去。   “我是一条咸鱼名叫嗯嗯   说我笨其实是夸我天真   想某天如鲤鱼跳跃龙门   赢回我永不腐烂的自尊   我只是傻但绝不是愚蠢   不相信事事都要走后门   我的梦就是要咸鱼翻身   然后轰轰烈烈走完此身   欧!欧!欧!”   神经病!连城狠狠地将石子投向水面,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边唱歌边烤着咸鱼的快乐男子,那不着调的歌声令连城抓狂,恨不得脚下水面的倒影就是某人的脸。   “啪”连城恨恨地对着影子猛踩了几脚,大步地向着火堆走去。   “烤好了,要不要?”风佑讨好的递了条烤的喷香的咸鱼,放在连城面前,连城美眸一扫,不耐烦地问道:“什么时候能出林子!”   “快了!”风佑咧着嘴,摇头晃脑的继续烤手中的咸鱼。   “快了是什么时候!”   “快了……就是唔……”风佑边说边往自己嘴里塞鱼,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连城死死地盯了他半晌,然后深吸口气侧过身看着水面发呆。   一条烤成焦黄的鱼送到眼前,上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白色雾气。   “来,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不吃!”   “好吃的!”   “臭咸鱼,恶心!”   “你这样说咸鱼会伤心的!”   “滚……”   而此刻的南阳王宫已经乱做一团,国宝被盗,皇后遭虏,国主宣布封闭城门,秘而不宣,仅由老臣万俟延带着一队精骑秘密搜寻,此事对南阳来说是一件奇耻大辱,国主震怒,群臣惶恐。   婚旨下达的当夜,由于墨蛟据婚之心已决,怀沙不得不想出权衡的办法,深夜叫来左世督,三人夜谋,想好对策,原本等白天上奏退婚,这下子全都耽搁下来。   而且今日墨鲛在殿中的失态已使国主起了疑心,万俟延更是借机百般盘问,现下之计,为了不使墨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最好的法子也就是让他赶快离开南阳。   “我已安排墨骑整军待发,最迟明天,你必须离开南阳!”怀沙大步向府内走着,身后的墨蛟一脸不甘,大声喝到:   “我不走,不找到她我决不离开!”   怀沙脚步一停,猛地回身看他,眼睛似要瞪出火来。   “你不走?你还嫌今天朝堂上闹得不够吗?你非要墨骑跟着你一起亡了才心甘吗?”   墨蛟一咬牙,转身就往门外跑,怀沙气得浑身直颤,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下去,路旁的石塔灯柱应声而碎。   黄昏前的山林中下了一场雨,雨停后,路边有积水,深的浅的,连着的,断开的。一路行至疲倦,崎岖不平的小径,让连城双脚酸痛,不愿再去追赶前方昂首大步、精力旺盛的某个人,   连城默默地停下,坐在一旁的青石上揉着双脚。   “喂……小子,停下来也不说一声!”连城不准备答理他,低头继续揉着自己的脚。突然一双大掌伸来,不由分说就脱了她的鞋袜。   “你……”连城羞得满脸通红,眼睁睁看着他捧着自己雪白的莲足放在膝盖上左右端详。脚底和侧端张了好些血泡,风佑咕哝着从怀中拿出匕首和瓷瓶。   “你……干什么!”   风佑诧异地看着连城,不明白他为何脸红成那样。   “上药啊!”说着趁连城不注意,利落的挑开几个血泡,放出脓血在上好药。   除了哥哥,连城从没让第二个人碰过她的脚,虽说现在是非常时刻,风佑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但心中的羞意就是挥散不去。   抬头懊恼地看了风佑一眼,发现他正扯着自己的内衫,连城大惊,下意识伸脚猛踹过去,风佑没想到连城会暗中偷袭,被狠狠一脚踹中胸口,“骨碌、骨碌……“沿坡滚出老远。   连城羞愤的双肘护胸,恶狠狠地盯着坡下惨叫连连的风佑。   “臭小子,我帮你上药,你做什么踢我!”   “上药就上药,你脱衣服干什么?”   “我还不想找块干净的布给你包扎伤口吗?”风佑气呼呼地亮出内衣被扯坏的一角,连城大窘,歉意地垂下头,任由爬上来的风佑报复式的帮她包扎。   风佑地腮帮子气得鼓鼓地,边包扎边嘀咕:“好心没好报!”   连城因他粗鲁地动作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可也没敢吭声,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欠了他好多!   想得出神,没发觉脚上的动作停了好久,连城抬头看去,发现风佑正目不转睛地看她,风没方向的吹来,肆意舞乱他凌乱的长发,连城第一次近距离仔细地打量他,不曾想他竟有着出色的面容,刀削式北方民族特有的立体轮廓,配上性感地薄唇,高挺地鼻梁,最是震撼的,他竟然有着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亮亮的,像赤山中粼粼的湖泊!   他眉间渗出薄薄的汗珠,身子微微前倾,伸出手扶着连城的腰肢,连城竟忘了反抗,完全沉浸在那冰蓝色的眸光里,看着他的青丝飞舞,连城感觉到腰间的大掌在一点点地收紧,连城的心开始急速地跳动起来,脸颊绯红一片,慌乱地看着他。   时间流逝在两人静谧的对视中,风佑的表情渐渐改变,瞳色沉郁,就在连城想伸手推开他时,突然:   “啊切……”   一声响亮的喷嚏惊煞了山中的云雀,天空中有只乌鸦“呱呱呱……”地从两人头顶飞过,片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夕阳垂下了羞红的脸蛋,还给大地羞怯的宁静……   渐寒的微风从身边悄然吹过,连城瑟缩了一下身子向着火堆又靠近了些,心随风动,情丝缠绕,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相思落谁家?   哥哥,东隐现在是冬天了吗?不知今年的冬天可有雪?还是,依旧绿肥红瘦呢?   一阵高亢嘹亮的歌声打断了连城的愁绪,她不满地向山坡下看去,精力旺盛的风佑正裸着身子站在溪水中央擦洗着身子,连城赶紧别过脸去,双颊倏地绯红一片。   流氓!心里暗暗骂了句,恨恨地瞪了眼不远处,风佑脱下的衣衫,连城突然恶作地站起身,缓步走向那堆衣物,顿了顿,心虚地看了眼风佑的方向,发现他正背对着她站着,嘴角扬起一丝诡笑,连城俯身拣起一截点燃的小树枝,快速地投向那堆衣物,然后飞速的走到原位坐好,坡下的风佑浑然未觉,依旧快乐地洗着澡。   连城紧盯着那堆烟雾越来越大的衣服,安慰自己道:都是那个无赖不好,谁让他那么对她!   傍晚时那个喷嚏之恨,连城永世铭记,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那么丢脸的事!她,连城,东隐第一美女+才女被个无赖喷得满脸鼻涕,这要是让世人知道,还让不让她活了?   “喂,小子,上面什么东西烧焦了?”风佑转过身,插着腰,仰着头冲着连城的背影叫道。   “哦……衣服!”   “衣服啊!”风佑没反映过来,俯身甩了甩头发,后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谁的衣服?”   “当然是你的!”   “啊……”一声凄惨的叫声响起,连城赶紧捂住双耳,不到片刻,又是一声更为凄厉地叫声,只不过比先前那声更加尖锐,连城缩着身子,抱着头,死死的蜷成一团,抖着手指着一旁赤身露体的风佑:“你……你把衣服给我穿起来!”   “烧了呀!还穿什么?”风佑的声音带着哭腔,埋怨似的对着连城吼道:“你也不给我看着点!”   此刻连城后悔万分,她怎么忘了这穷鬼就这么一身衣服呢?这以后怎么办,难道要整天看着他光着身子乱跑?   “喂,小子,把你的衣服借一件来穿!”“轰”连城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她最怕的终于来了!   “休想!”连城背对着风佑,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前襟。   “小气鬼,亏我还救了你,连件衣服也不借?”   “不借!”   “喂……我警告你,别逼我扒光你啊!”   “你……敢……”这句话显然说得没有中气,连城懊恼地剁了剁脚,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恶作剧了。   “唉,你躲什么躲,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嘛,把外衣脱给我!乖!”厚实的大掌拍了拍连城的肩膀,惹得她一阵轻颤。   “不……不行!”   “为什么?”   “我……我,我怕冷!”   身后沉默了片刻,连城可以感觉风佑灼热的视线胶着在自己的背部,   “唉,我说,你不会是个娘们吧!”连城被风佑的话吓地一个踉跄,脸颊憋得通红,猛得转过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风佑年轻的俊脸,高声说道:“你才是女人呢!脱就脱!”   风佑拖着下巴戏虐的看着连城,此时的她只敢把眼光放在他满是贼笑的脸上,哪也不敢乱瞟,两只手忿忿地解着衣扣,不消片刻便将外衣脱下摔在风佑的脸上。   风佑接过衣服,别有深意地笑看了她几眼,三两下将外衣围裹在腰间,转身去拾掇自己的那堆残骸。   连城细细打量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笑中的含义,他发现了吗?低头看了看宽大内衣下平坦的胸口,自己未发育的身子应该不至于瞒不过去,抬眼看去,风佑的身材不似其他的北方人那样粗壮,修长中带著力道,健朗精练。此刻的他□着上身,像极了一头姿态优雅的猎豹。   想什么呀?连城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突然鼻间发酸,“啊切……”   “冷了?”风佑拿着衣服转身挑眉,连城赶紧低下头,她这生的清誉算是给这个臭男人毁尽了!   突然一只长臂伸来,连城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连城抬头,见风佑正冲着她笑,   “这样就不冷了!”   ――这样就不冷了,曾经哥哥也是这样抱着她,说着同样的话,那时的连惑眼神温柔的让连城寸寸酥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再回……你的怀抱……   ------------   嘎嘎,见到留言好开心,留言越多更新越多哈!   风云暗涌 柳暗花明   柔柔的弯月,透过薄纱,把如水的月光轻泻下来,漫过双眸,一片朦胧。心沉沉的,夜静静的,伴着篝火的“噼啪”声,恹恹欲睡。   “小子,你多大了?”连城没有拒绝风佑的怀抱,她这些天已暴露了太多,不希望接下来的扭捏引起他更深的怀疑,尽管他也许不是坏人,但她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要与他牵扯太多才好,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十三。”风佑搂着连城的手臂又向内紧了紧,连城本能地护住胸部。   “太瘦了,我十三时比你壮多了……”沙哑的嗓音从连城耳后幽幽地传来,带着欲睡的迷离,轻轻的,淡淡的,仿佛呓语一般。   靠着火光,身后是风佑宽阔而温暖的胸膛,连城深深地吐了口气,低头看着风佑手臂上狰狞的疤痕。   ――“我叫风佑,十七了,你呢?”   风佑……   指尖滑过他手臂上的疤痕,伴着微微的心疼,连城缓缓吐出他的名字,第一次……   东隐候府   转过一隅僻静的水榭,廊沿的花,浅浅的红,轻轻的香,墨砚边的藤椅,似乎永远是守望的模样。   花瓣散落的香尘每日摇窗而来,占据那个思念至深的人所有的视线。仿佛那个薄衫善笑的女子,就端坐在水草摇曳的湖畔,在碧波荡漾的水声中,唱着一支恬淡又幽长的歌……   连城……   连惑斜靠在廊柱下对着紫菀阁外的湖面发呆,夕阳将淡淡地金纱披在他的身上,迷茫间他缓缓抬起手,妄想触摸那眼前的魅影,却不曾想那幻水珠结的梦,一碰,就碎了……   “想她了吗?那么当初为何要送她走?”连惑倏地收回手臂,冷眼向一旁看去,树下,宿离抄着手臂神情严肃地看他。那被风吹地摇曳的树影投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为了东隐!”连惑抿了抿双唇,不自觉地挑高了剑眉。   “狗屎!”不可预料地,宿离一个箭步窜到连惑跟前,扬臂就是一记狠拳!   连惑躲闪不避,硬生生挨下,踉跄地退后了三步。   “宿离,你疯了?”金色的眼眸扬起,里面满是嗜杀的火焰,连惑抚着嘴角的伤口,愤怒地盯着眼前的宿离。   “是,我疯了!因为疯了,所以当年才会收留无家可归的你们;因为疯了,所以才会推荐你去做东隐的黑旗将军;因为疯了,才会眼睁睁看着云桑爱上你、嫁给你;因为疯了,才会容忍你一直一直伤害她!”   “说什么……”不等连惑说完,宿离接着又是一记猛拳,将连惑狠狠打翻在地。   “现在你目的达到了,你要的不就是一个王位吗?连惑,我看错你了,我曾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竟是个连女人都利用的卑鄙小人!”宿离的眼中满是血丝,一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此刻他像极了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连惑坐在地上自下而上看着宿离,静默了片刻,突然仰天高笑起来,宿离的脸色随着他的张狂越来越黑,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宿离,你这辈子就这样了!”连惑冷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衣袍的尘土,然后走到宿离面前,用食指轻佻地点了点他的胸口。   “别忘了,真正的男人,这里,女人是永远填不满的!”说完笑着转身,宿离不甘地扯住他的衣袖:   “告诉我,云桑小产是不是因为你!”黑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恨意,连惑笑着转身看他,可眼中却是令人发寒的杀意。   “宿离,有些事不要去追根究底,对于云桑,你应该知道什么对她才是最好的!”   宿离冷哼了一声,咬牙颓然地放手:“东隐已经是你的了,放了云桑!”   “就算我要放她,她会走吗?你想告诉她真相吗?那不如杀了她!”连惑扬起嘴角得意地笑,“不过你如果帮我,我会这样骗她一辈子,让她做一辈子快乐的女人!”   宿离绝望地看着连惑,他深感到眼前的男人是个恶魔,是个为了野心不择手段的疯子!若不是那天和太医饮酒,无意中探知云桑的饮食有问题,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的看清连惑,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连惑不要他和云桑的孩子,但他知道连惑绝对不爱云桑。云桑对他而言只是一块成为东隐侯的跳板,但这真相如何能让云桑知道?她是那么地爱连惑,用自己的生命爱着他!   看着宿离失魂落魄的神情,连惑暗暗得意,他知道宿离决不会伤害云桑,这步棋早在他下决心娶云桑之时就思量好了,只要云桑还爱着他一天,宿离的兵权就是他连惑的!   连惑伸手拍了拍宿离的肩膀,看着他落寞地抬起头,宿离苦笑着看着连惑: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在我连惑的心里却只有‘权’、‘利’二字”   “哈哈哈……”宿离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连惑冷下脸盯着他,宿离退后了一步笑着指着连惑说道:“我怎么忘了!云桑算什么?连城都嫁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宿离的眼神狂乱地看着连惑,一提起连城,连惑果然如所料的愤怒起来,宿离得意地享受着报复后的快感,连惑,这世间万物皆有弱点,而你,好自为之!   青山溪流,小桥弄影,碧波涟漪,迤俪的湖光山色在晨雾的清洗中显得更加娉婷动人。远处有两人缓步走来,一前一后,嵌在这醉人的青岱里,美的如同一幅水墨佳作。   但连城完全没有心情享受此刻的美景,她死死地瞪着风佑宽阔的背影。这个不要脸的男人竟趁她熟睡时抢了她的外裤,此时的连城只穿了一条单薄的内衬绸裤,怏怏不乐的跟着。   “喂!快点!”风佑转身催促着已落了一大截的连城。连城立刻“刷”地一下转过脸去。风佑索性彻底转过身,面对着她,叉腰站着,微拧的眉头显示出他的不悦。不过,那□的上身,和连城的外裤改成的中裤下面露出的一大截毛茸茸的小腿破坏了愤怒的力量。   “我说你至于嘛,不就一条裤子吗?瞧你的脸臭的!比我脚都臭!”连城听了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对上他半裸的身躯时,立刻红着脸又“刷”地侧过头去。   “哎,难道你要我像野人似的围着树叶到处跑啊!还有,我的身材那么好啊?你的脸就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还红个没完了!还说你不是女人,我看你比女人还女人!我跟你说,我早就饿了,你别再扮这些虾兵蟹将诱惑我!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完转身气冲冲地拎着麻袋大踏步地前进,连城赶紧小跑跟上,说实话,她还真怕风佑将她丢下,这眼看就要出山了,连城心理雀跃万分,就快脱离魔掌了。   过了小桥,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村落,前方的风佑突然一个纵身,跳上一块巨石,手舞足蹈地“嗷,嗷”叫了两声,连城被吓得不轻,心有戚戚焉地退了好几步隔着安全距离看他,就见他兴奋地跳回连城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半拖半拉地向着山下奔去,边跑边大声笑道:   “走,咱们偷衣服去!”   死性不改!不!贼性不改!连城无奈地对天翻了个白眼!   做贼不亚于用兵打仗。连城体会颇深。   为了偷老头老太太挂在院子里的衣服,风佑侦察回来,毫不吝啬的把她推出去“色诱”那条狼狗。幸亏发现及时,连城在最后时刻及时醒悟,干净利落的抱住村口的大树,死活不肯走了。   “树上有虫子。”风佑酷酷的说了一句。   “啊!”惊叫之后,连城和大树成功的分开。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就是道理。风佑颇为佩服自己,得意的看看连城,“走吧!我拿人格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一点危险。”   “你有吗?”这家伙最不可信的就是人格!连城朝他白了一眼。   风佑听完大受打击,哀怨地看着连城。   连城理了理头发,深吸了一口气,说:“先礼后兵,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风佑看看自己下面露出的两条毛毛腿,再看看站在水井旁边大义凛然的连城,无奈的叹口气,“你打算怎么做?敲门,能不能借我两件?”   连城一时语塞,看那家穷的样子,估计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是自己这里实在又不能这样回去,怎么办?   正想着,眼前的风佑看着连城的后方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那笑容似有若无,淡淡地,仿佛压抑下了什么,连城看着这样的风佑微微一楞,忽听后方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连城……”   愕然的扭头看去,随着杂沓的马蹄声,一股黑色的旋风扑面而来,墨蛟瞪着眼睛又惊又喜。   耳旁一阵风扫过,再回头,早已不见了风佑,没容她想清楚,墨蛟已经一阵风似的旋到面前,“终于找到你了……”连城猛地被带入一个冰冷的怀中,墨蛟什么也不顾地紧紧拥着她,兴奋地轻轻颤抖。   “你……”连城有些尴尬地推了推他,墨蛟突觉失态,连忙松手,低头一看连城的打扮,脸膛一下子黑了下来。一抬手,飞速地解开身上的玄色披风,将连城紧紧裹住,沉声说道:“范梁家就在附近,我们先去那里歇会儿。”   ------------   嘎嘎,见到留言好开心,留言越多更新越多哈!   别苑密画 似血宫砂   范梁就是那日酒楼内的紫衫男子,也是高门大户,虽然不如左家、千乘候两家显赫,在天都贵族谱系里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只是到了范梁这一脉,已经是三代单传了。而范梁似乎也不着急,家里老人相继离世,没有人催促的情况下,一晃眼都过二十三了,还是独身一人。平日里就是跟左世都瞎混,男色女色都没见他特别青睐过。墨蛟因为左世都的缘故和他比较熟,但是还是有几分客气。如今事起突然,只希望他不要在家就是了。幸好他以前来过,借用一下估计还给面子。   墨蛟带连城下榻的地方是范梁的别业,今天是上朝的日子,他都住在城里。墨蛟听说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城这般样子,见到的人越少越好。   管家认识墨蛟,前面带路,让二人进客房休息。又为连城准备好了沐汤和换洗的衣物,连城谢过管家,自去收拾。   管家虽然不认识连城,可是见墨蛟恭敬的样子,知道是个大人物。识趣的保持沉默,退了下去。   连城沐汤的地方靠近后院。墨蛟记得附近有个花园景色不错。想着等连城收拾妥当后可以到园子里稍事休息,便先行一步想着探探地方。   而连城出来,不见了墨蛟。跟下人打听了,沿着小路一路走来。花园里有一个小小的轩阁。门虚掩着。连城好奇的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   桌椅收拾的都很齐整,看得出来是主人经常流连的地方。多宝格上除了常见的宝玉瓷器,还有不常见的珍版书籍。擦拭的非常干净,想必是常常翻阅的。   里面传来轻轻的喘气声,好像有人突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连城眨眨眼睛,撩开多宝格旁边的帐幔,果然还有一层,仿佛是卧室的样子。青竹檀木,高洁中透着隐隐的富贵,主人的品味堪属一赞。   绕过帐幔,赫然是呆立在那里的墨蛟。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墨蛟猛的转身回头看,连城正好看见,被墨蛟挡住的东西……   啊?连城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克制着咽下后半句惊呼。三两步抢到墨蛟身边,指着那副画,说不出话来。   墨蛟叹口气,点点头,扭头看看那副画,对连城道:“走吧,不要让人发现!”   两人急匆匆的退出来。开关门的时候,花园里的风扫了进来,纱帐轻轻摇动,画里的易怀沙,醉眼星眸,双颊带赤,侧身几近□的躺在水岸边,一抹粉红的轻纱半遮着最重要的位置,玉手纤纤,捏着一枝娇艳的葭南花,拨弄着晶莹的水波……   落款是――“范梁”!   “怀沙不可能醉酒!蛟人怎么会醉酒!”路上,墨蛟有些激动。连城并不知道她失踪这些日发生的事情,听墨蛟这么一说,狐疑地问道,“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千乘候怎么会是蛟人?”   墨蛟叹口气,把怀沙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为了墨蛟拒婚,易怀沙不得不想出计策,说自己族系蛟人一脉,按辈分算是墨蛟的姐姐,故无法成婚。   “那她可是真的蛟人?”连城问道。   “我也说不清,那日她用我的血试肤,倒是出现了鳞片,只是那颜色是银色的,与我蛟族并不相同!”   连城想起先前墨蛟手臂上是深蓝色的,但怀沙毕竟有变身,若是没有蛟人血脉,普通人又如何做到?   “那是不是族系的问题?”不论是什么动物,族系间总有差异的,就连人类也是。   墨蛟恍惚地说道:“也许吧!”   连城心想虽不确定怀沙是否为蛟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决不会是墨蛟的姐姐!那么她为何要撒一个这么大的谎,连累自己丧失爵位,被贬为奴,流放边疆呢?凭着女人的自觉,连城知道怀沙并不爱墨蛟,但她为何要为他如此牺牲呢?连城想不通,对自己来说,怀沙是一个忧郁而神秘的女子,猜不透!   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墨蛟,见他低着头,并不言语,本想再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她有什么资格去管那么多事呢?想来墨蛟此刻的心情也是很乱吧!   而墨蛟心里确实乱糟糟的,自从母亲死后,怀沙之于他,象姐姐,象母亲,甚至象老师,象族长。他从来不会质疑怀沙的举动,也不会特别关心怀沙的目的。仿佛怀沙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而现在细细想来,怀沙之于他,什么也不是,为何她要这么做?脑中又浮现出范梁的那副画,头猛然胀痛起来,似乎转眼的功夫,这些熟悉的人都不认识了。   沉默的骑在马背上,两人一路向南阳城里走去。   还没进城,迎面走来几个人,墨蛟抬头一看,一袭糙白布衣的怀沙站在那里。   “你们要这样回去吗?”怀沙的话里透着几分怒气。   连城坐在马上,看看墨蛟,静待他的回复。   而墨蛟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竟然低下了头,仿佛做错事被抓住的小男孩。   怀沙并没有强迫他回答,上前说道:“万俟延随时等着抓你的过错。你这样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看了一眼连城,连城绝美的面庞仿佛瓷雕的娃娃没有任何表情。   怀沙不悦地冲墨蛟说道:“你先回营地,我送王后回去。”   怀沙一直目送着墨蛟,直到背影消失,连城伫立在风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片片落叶自眼前翻飞飘落,有朵朵云絮自天空轻逐滑过。怀沙转身时看到连城探寻的目光,她别过头,不敢透露太多的情绪,对着身边管家说道:   “孔伯,王后拜托你了!”   孔晃点点头,飞身下马,半弓着身子摆了一个“请”的姿势,恭敬地说道:“王后请上马!”   连城看了一眼前方的管家,美目一扬,上前两步,却向着怀沙伸出手臂:“姐姐,带妹妹一程!”   怀沙瞬间愣了,看着连城巧笑的娇颜顿然有些无措。   怀沙下意识的搓了搓手,立在那里思忖。连城也不恼,静静的等着。最后,怀沙咬了咬下唇,一手扶住马鞍,微一探身,从马上伸出手去,一把搭在连城的手上,略一用力,漂亮地将其拉至马背上。连城的裙摆宛如绽开的白莲,优美地旋出一个弧度,最后轻巧地落座在马鞍上,侧靠在怀沙怀中,微扬着头露出两颊漂亮的漩涡。   马儿缓缓地向着宫城的方向走去,怀沙一路不语,沉默了一会儿,连城柔柔地问道:   “姐姐既是蛟人,为何手心是热的?”   怀沙猛地一怔,明白自己又着了她的道,张口欲辩解,但对上连城那沉沉地金色眼眸时又放弃地吞下嘴边的话。   “姐姐?”   “为何这般称呼我?”华沙低声问道。   连城只是笑,并不回答,怀沙看着她幽幽一叹:“你想如何?”   “劳烦姐姐送我至万俟延大人府中!”   怀沙吃惊地瞪着她,连城不等她问接着说道:“皇上既派了万俟延大人寻我,其他人还是不露面的好,如今你已被贬至蟒军,带罪之身还是谨慎为妙!”   “王后这般好心可是有事要托付怀沙?”易怀沙看着连城,微眯着眼睛问道。   “是!”连城一反常态地直接,收了笑对怀沙说道:“他日若是南阳动乱,还劳姐姐定要带出连城,不论生死,一定记得将连城的身子带回东隐,带回哥哥身边……”   形状优美的雪白莲足踩进上等丝绸制作的鞋子里,连城平平伸起双臂,让身边的侍女帮她绑好腰带,月白色的编绳在她的腰际绕成一个精巧的绳髻,淡碧色的环佩服帖地缀在其中,待一切完毕后侍女们乖巧地匍匐在地上,门外的万俟延笑了笑,走进了房间。   “这几日委屈娘娘了!” 万俟延抬了抬手,身旁的侍女立刻起身鱼贯而出。   “是受了些惊吓,大人费心了!”连城不着声色地拉开于万俟延的距离,款款一个谢礼摆出了王妃应有的风度。   万俟延讪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已全国张贴告示,务必抓住那小贼凌迟处死以给王后泄愤!”   “那倒是不必了,连城也是心慈之人,既然没有受到损伤,抓起来发配便是,切不要为了我再造杀孽!”   万俟延听完上下打量着连城,隔了一会儿抚着下颚不悦地说道:“偷虏我南阳皇后便是羞辱我国国主,这等人怎能留在世上?王后为小贼开脱是不是有什么私人原因?”说着,上前两步,托起连城的下巴。   连城也不回避,灼灼地迎上万俟延的视线:“既然大人这么说,那是连城无知了,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便是!”   万俟延嘿嘿笑了两声:“转的还真是快!我的小美人,这三天两夜你是怎么过的?我的人说墨蛟将你带回来的时候可是衣衫不整!”手心缓缓加重力道,连城下颚渐红,可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无辜地看着万俟延,任他怎么试探死活也不透露和风佑在一起的半点风声。   万俟延被连城逼得窝火,“哐”一声,扫下一旁的雕花瓷瓶,连城立着依旧不动,隔了半晌,侧身轻解罗衫,惹得万俟延瞪大了双眼。   “大人,我们东隐女子最重贞洁,女儿落地时,母亲便会找来以朱砂喂食的‘守宫’研磨取其粉末点至肚脐血脉处,此物会腐蚀到皮肤内,当女子失身后,便会消失!”   话说到这儿,连城已将外衣退尽,半敞的内衫若隐若现地显出内里藕色的肚兜,万俟延咽了咽口水,眼睛猥琐地眯了起来,连城缓缓撩起肚兜的下部,但见腹部肚脐旁凝白的肌肤上,赫然一点如小指甲盖大小,鲜亮如血的朱丹。   -----------   嘎嘎,见到留言好开心,留言越多更新越多哈!   恋恋不舍 依依吻别   纤手音醉苦凝香,雨泣风吼,凄凄萧萧,从琴弦上漫漫溢出,由远及近的琴音仿若可以穿越时空的岁月情怀,墨蛟背贴着墙壁,垂手立在廊下,外面是缠绵的菲雨,滴滴答答,顺着屋檐将世界若隐若现地割开……   谁演绎了这千年的遗憾,又是谁弹响了这千年的绝唱?墨蛟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原来蛟人还是逃不开这宿命的诅咒,注定要爱上人类,并为她拼尽最后一滴骨血,就如同娘那样……   也许他们中间,只有怀沙可以挣脱?但是――   抬头看,朱阁流丹,落红风舞,他宁愿做最卑微的泥土,只为守候枝头一季的灿烂。   “墨蛟……”一声低唤从小窗内传来,墨蛟惊异地抬头。隔着香樟窗格,连城的目光柔柔地投在那片被割裂的世界中。墨蛟走到窗前嗓音沙哑的问道:   “怎么知道是我?”   “味道!”   连城微然一笑,“你身上,有海风淡淡地味道!”   墨蛟扯出一丝苦笑,低首闻了闻自己的侧肩。   “进来吧!”连城起身向着屋门走去。   墨蛟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门。房内点着清淡的桂香,连城在墨蛟进屋后,随手关上了房门,墨蛟怔了怔,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走。   “我是偷偷来的,不便久留!”   “我知道!”连城淡笑,主动去拉墨蛟的手,墨蛟轻颤了一下,不忍拒绝,任由连城将他带至里屋。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屋内的气氛突觉尴尬,墨蛟被连城看得脸颊发热,不自在的偏过头去。   “什么时候去东隐?”   “明天!”等了许久,连城一开口便问的是出兵的日期,墨蛟失望地低下头。突然手心一热,惊异的看过去,连城正托着他的手心,在手背缓缓印下一吻。柔嫩的触感使得手臂一阵酥麻,墨蛟惊异地看着连城,微微摒住了呼吸。   “一定要平安回来!”   连城抬起晶亮的眸子,那一吻是东隐女子对出征亲人的祝福。看着墨蛟烧红的脸,连城知道他误会了!   正想解释,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你们先下去备好马车,我随后亲自护送王后进宫!”   万俟延的声音响起,连城和墨蛟皆是一惊,墨蛟倏地起身,正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连城忙拉住他带到内屋偏僻的小窗,支开窗架,催促着墨蛟。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墨蛟飞速得跳上窗台,连城一把拉住他,墨蛟不解地看去,连城微喘着拉下墨蛟的前襟,   “娘娘,宫里传旨,要娘娘立刻起驾回宫!”   墨蛟银牙一咬,愤恨地瞪向门口,忽觉连城飞速地贴向面颊,一记香吻炸的他浑身猛地一颤!   “把这个带给哥哥,告诉他连城过的很好!”   此时的连城眼眶氤氲,秀眉微拢,墨蛟不舍地望去。门外又是一阵催促:“娘娘?”   “走!”连城用力一推,墨蛟翻出窗外。慌乱中,连城伸手用衣袖擦干墨蛟留下的脚印和湿痕。正想换件衣服――   “吱嘎……”万俟延竟不请自入!   连城收了心神,整整衣摆,肃容敛颜迎了出去:“万俟大人,外面何人,如此造次!”   清朗的声音还缭绕在墨蛟的耳边,双脚已然踏上湿软的土地。墨蛟伸头向墙外一看,不知何时,万俟清的千乘军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分明是有备而来!难道他们得了什么消息?   屋子里传来开窗查看得声音,墨蛟正要藏回树丛中,从墙外传来一声轻呼:“老大!”   左世都!   墨蛟心中一喜,双手一撑,用力一压,“蹭”,越过墙去。几个千乘军士围着他,左世都拿着一身衣服笑嘻嘻的递给他。墙那边开窗翻户的声音次第传来,还有大声的吆喝声。墨蛟心中一紧,不知道连城怎样了?   左世都催促他赶紧换好衣服,伸手往佛堂方向一指,“老地方藏着。府里有范梁应付!”   看墨蛟欲言又止,左世都了解的拍拍他:“放心,老大!有哥们儿在,不会让王后受委屈的。”   墨蛟点点头,消失在风雨里。   屋内万俟延嘿嘿奸笑道:“王后,请还宫!”一挥手,不只是宫婢健妇,还有千乘军的军士!   连城被挤到一边,怒道:“万俟大人,这算什么?”   万俟延捋着稀疏的胡子,军士们兀自搜索着,根本不理会连城的质疑。   “大人,什么也没有!”   万俟延的八字眉挑了挑,对连城说道:“请王后起驾。据报,方才有贼人入内,微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连城冷笑道:“万俟大人,此言差矣。连城仰仗大人扶持,不敢稍有微词。此处乃大人别业,您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何须解释?”冷冷的甩下话,正要出门,门外撞进来一个军士:“大人,发现陌生人的脚印?”   万俟延喜道:“哪里?”伸手一拦,“王后且慢,可否随微臣同去。”   连城神色颇不耐烦,拉下脸应道:“万俟大人一言九鼎,便是国主也要礼让三分。虽然前有国主明召,连城亦不敢拂大人好意!”   这个……万俟延被话堵得难受。可是想到若是能因此抓到墨蛟的把柄,把墨骑在拿到手里,便什么也不顾了,“请王后移步!”   连城住的阁楼下是个小花园。花园里土地湿濡绵软,匠人们已经平整过地面,除了小径,看不到任何人迹。   两人刚绕了过来,突然前面一阵大乱,中间还夹杂着狗叫的声音。万俟延吃惊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撩起袍子跑了过去。   为了保护现场,三两个士兵在小径上戒备着。园子里并没有立人。   此时,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叼着骨头的野狗,后面还紧追来了一个。一前一后在园子里追逐撕咬。士兵们试图哄走它们,大概是骨头太香了,从门外又窜进来几只。其中一只径直撞在万俟延身上,万俟延猝不提防,一跤跌在花丛里。干瘦的手掌刺进无数花刺!   园子里乱成一锅粥,等到那群野狗被哄走,早已是残红遍地,绿叶凋零。别说人的脚印,还多了很多狗爪子印。   万俟延气极败坏,声嘶力竭的喊:“谁!是谁把狗放进来的!”   万俟清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赶紧说道:“孩儿,孩儿怕那贼人跑了,追不上,就命人打开后门,随时候命。没想到那巷子里竟然有野狗——”   “啪”,万俟延狠狠的打了不成器的儿子一巴掌。一转身,正对上连城不屑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阴森森的说:“清儿,你带着千乘军务必把王后安全护送回宫!”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墨蛟挖出来!万俟延狠狠地“啐”了一口,拂袖离去。   看着车马走开,藏在巷子里的左世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摸摸蹲在身边的黑熊,拍拍它的头,赏了一块肉干,踅身走进更深处!   墨蛟粗喘着停了下来,甩了甩头上的水滴,一屁股坐在寺庙的门槛上,身后是经年不衰的长明灯,佛主慈祥的面容却被烛光映照地不甚真切起来。   墨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愣愣地看着远方灯火通明的丞相府。寒风渐紧、风清人寂,还未远行,那思念便如决堤江水,漫卷狂歌。   将萦萦绕绕的牵挂强压于心底,连城,你要好好的……   昏暗的轿内,连城撩起轿窗的帘帐,向外看去,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灯火明灭,隐隐透着寂寞的韵味和落寞的情怀,连城轻咬下唇,抬手看了看自己葱白的指尖,透过灯光那粉白的尖端圈着淡淡的光晕。   哥哥……   连城轻语,今日起身梳洗时赫然发现枕边放着的是素来于哥哥传信的金丝竹筒,小指粗细,雕工精美,连城嘴边绽开一抹笑颜,急切地打开筒盖,拉出一截纤细的纸签,仔细看去,签上唯有一字:“速!”   连城起身走向点了一夜的残烛,玉臂轻扬,那签便随着火苗纷飞而去……   哥哥要动手了,连城激动地攥紧双拳,只是不知道那一日连城是不是还活着?想到这里连城不禁黯然,墨蛟走了,怀沙也走了,如今南阳的兵力虽不能说形同虚设,但也差之不远,只是哥哥的出兵还需一个理由,什么呢?   放下帘帐,连城缓缓撩起下裙,手掌蜷握成爪,对着自己的大腿内侧狠狠抓了下去……   泪痕轻轻划过脸颊,凄凉下落,衬得那古韵婉约的绝色容颜哀伤地令人心颤。   哥哥,只要连城能做到的,都会竭力去做!   你要好好的……   等着我回来……   远方,高处的佛堂前,墨蛟低头将自己濡湿冰凉的唇瓣紧紧地贴在手背上……   -----------   嘎嘎,见到留言好开心,留言越多更新越多哈!   擅用苦肉 贼臣造反   “侯爷吩咐娘娘在此候着!”   “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纱裙一扬,连城俯身恭敬地跪在南阳侯就寝的金殿外,几个侍婢垂首退出外殿,临走时,左右两边的侍卫缓缓推动金銮雕花的厚重门板。   “咣”一声,连城低垂下眼帘,身后是金龙玉凤的高门,身前是蛛丝缔结的纱帐,夜色深沉,外殿内的四颗夜明珠被四尊蟠龙纹金的矮柱托着,照的殿内一片惨白。   “嘻嘻……”   隔着纱帐内殿传来淫靡的笑声。   “爱妃,快放开孤,王后还在外殿候着呢!”   “让她候着嘛……嗯……人家还没尽兴……侯爷,咱们在试试这个……”   “……你这个小淫妇……”   身下的痛感渐渐麻痹,连城扯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洗去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后,手指依旧的纤白,侧首看向窗外的雨,整个大殿都仿佛随着这雨在晚风中浮浮沉沉。雨声时大时小,断断续续,如美人叹息,若幽怨弦音,连城眼前的景物也随着这晚风吹落的暮雨变得飘飘渺渺……   纱帐内传来令人羞怯的喘息声。   “……侯爷……您说……是王后美还是容儿美……”   “……当然是你美……她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娃娃……”   连城微微合上眼睑,耳边的雨声变成一种很冷漠的旋律。双拳渐渐紧握,连城竭力忍住欲坠的泪――   哥哥,告诉连城,我该怎么做!?   日上中天,鸟儿的歌声变得越来越欢悦,芙蓉纱帐内终于有了声响,连城虚弱地伏下身子,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王后?”   眼前一黑,连城只觉得头晕目眩,腿上的痛感突然聚集了般地涌来,随着一声呻吟,连城失去了知觉。   狂风,怒吼而来,折了柳的轻柔,残枝零落,惊了深山的鸟鸣,如声声悲歌。一曲又一曲,穿过云际,敲在心坎上。前方是浩浩荡荡的墨骑,墨蛟落在最后,静静地独行,风掠过发梢,撕扯着双肩黑色的披风,使它在身后狂乱的颤抖。抬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墨蛟从怀中掏出一方红色的绢纱,然后一个浅笑,轻轻地,落在风中……   “答答答……”一劲黑色的旋风刮到墨骑前列,墨蛟振臂一挥,身后“吼吼……”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马蹄嘈杂,狂沙漫卷,一万精骑向着东隐飞奔而去……   香醪锦被,画阁雕梁,连城一头青丝无力地散在华美的锦被上,娥眉紧蹙,呓语连连,那苍白的小脸无不让众人对其产生怜悯。   “太医,这是……”   “禀国主,王后这是劳累风寒,再加上……呃……失血过多……”   “失血?怎么会?那里?”   枯瘦的指尖粗鲁地翻着连城身上的绸衣,太医立在一旁面露窘色,身边的女侍忙上前在南阳侯耳边低语了几句。   “嗯?”南阳侯猛地蹙起眉头,回身死死地盯着连城,语气森然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禀国主,王后回宫后!”   “查!”   “是!”   昏黄的眼睛里漫过一丝杀意,老国主上前走近了两步,细细看着床上的连城。   “……不要……不要……万俟大人……”   “咚!”猛地退后一步,老国主浑身气得直颤,深吸了口气,回身问道:“万俟延什么时候寻得王后的?”   “禀国主,万俟大人是前日傍晚寻得王后的,后安排娘娘在府中小住一晚,第二日上朝才禀告的国主!”   “是嘛……”尾音刻意地拖长,南阳侯在屋内左右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转身退到房门口,冷冷地吩咐着:“王后醒了,立刻禀告!”   “是!”   老国主一走,身边一个女侍趁众人不注意,也偷偷地退了出去。   床榻上的连城不安地翻了个身,侧脸埋进柔软的被褥,然后,悄悄地,一丝诡谲的笑意淡淡地爬上嘴角……   “扑通”连城重重地跪倒在南阳侯的脚下,一身白衣衬得原本姣弱的脸越发的苍白,及地的青丝柔顺地散开一圈,像一把黑色的大伞柔柔地圈住连城小小的身躯!这几日连城一直昏睡,刚一醒来南阳侯便登门而至,连城暗暗窃喜,想必这老头子对万俟延还是有戒心的。   “请国主赐连城一死!”   南阳侯端坐在软椅上,捧着茶,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连城,半晌,才故作不解的问道:“王后何罪致死?”   “不贞!”连城头未抬,迅速地吐出两个字,身边的众人一片抽气声。   老国主缓缓地起身,绕着连城走了半圈,缓缓问道:   “谁?是不是劫你的那个飞贼?”   连城不语,静静地如同一尊雕像。   老国主诧异地望去,见连城不动,接着说道:“这也非你之过,我已命人斩了那夜当值的护卫,并全国通缉劫你的小贼,王后既是以东隐公主身份嫁至南阳,除却孤的妻子外,也代表着两国的安定友好,出了这样的事,过自在南阳,王后不必挂心了!”   南阳侯一番话倒是出乎连城的意料,她本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沉迷酒色的昏君,如今看来是自己肤浅了。   俯身又是一记重重的叩首,连城低低应道:“国主的宽容,让连城无以为报,可连城有自己的尊严,南阳也有自己的尊严,身为王后的我若是苟活,会让南阳从此落为五陆的笑柄,所以,请国主赐连城一死!”   南阳侯有些震惊地看着她,退后了几步,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小女孩。   “王后,孤问你,那个羞辱你的人到底是谁?”老国主慢慢蹲下身子,抬起连城的下颚,连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隐隐地杀意。   连城继续沉默,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投在老国主满是褶皱的脸上。   “为何不说?是不是,除了那小贼外,还有别人?”   老国主试探着继续问道,可连城依旧沉默,南阳侯有些恼了,加重了手心的力道,   “王后何故不说?”   “国主,连城不能说!”僵持了半晌,连城缓缓道出,老国主放开她,站起了身,脸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厅内的夜明珠。   “为何?”一扬手,身边的众人默契的退下,偌大的厅堂内静谧地没有一丝声响。   “国主,连城只是女子,担不起祸乱南阳的罪名!”   南阳侯冷笑了一声,“祸不祸乱由不得你来说,孤只想知道真相!”   回身看见连城还是沉默不语,老国主有些急了,吼道:“那要不要孤替你来说!”   连城惊异地抬头,对上南阳侯嗜杀的眸子,急急喊到:“国主!”   南阳侯上前一步猛地拉起跪坐在地上的连城:“是不是他?”   “是!”连城咬了咬牙垂手站到一边,南阳侯愤恨地扫开桌面的茶杯,“你可敢当面对质?”   “敢!”   “好!来人啊!传万俟延!”   “贱人!”万俟延指着连城,颤抖地骂道。   “国主明鉴!”连城跪倒在南阳侯的脚边,想起万俟延气得抽风的脸不由得暗暗发笑。   连城明白万俟延在南阳的地位,她故意不说出羞辱自己的人,就是要老国主除却对自己的戒心,在他心中,她越是不愿提及,那么万俟延在国主心目中的质疑就越大,倘若反过来,要是自己开口哭诉反倒适得其反了。   “国主,千万不要听这贱人的挑拨,她是东隐连惑的奸细!”   “国主,连城无德,死不足惜,但连城从嫁至南阳那日起,就想着怎样去当好一个王妃,国主,请您往深处想想,您既嫌连城年幼,那么当初又为何要迎娶连城?您从未见过连城,又从何得知连城的倾国容貌?国主,连城今日想问一问,在南阳,到底是谁,真正想要连城?”   万俟延和南阳侯皆是一惊,万俟延颤身后退了几步,青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南阳侯冷冷地扫了他几眼,说道:“爱卿,你既喜欢,为何又要推给孤?”   “国……国主……臣……”   “如今孤既娶了她,你为何又要亵渎,到底孤在你眼里,算什么?”   “……国主……冤枉啊……臣绝对没有……”   “国主”连城接着插道:“那日当夜劫持连城的也非他人所为,这一切不过是个折辱连城的计划罢了!”   “贱人,你再敢血口喷人!”   “国主若是不信,连城身上的伤还在,请国主亲自验明!”   “什么伤?你……” 万俟延气得脸膛发紫,他从没料到连城回来这一手,她想干吗?想逼我造反吗?   “万俟延,你还不认吗?”老国主咆哮地问道。   “国主,臣真是冤枉的!那贱人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国主若是不信可命人验她身上的守宫砂,看臣说得是不是实话!”   话音刚落,大殿内一片寂静,窗外有露水滴答的声响,连城微微扬起嘴角,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万俟延,南阳国主的脸沉地发黑,浑身都因为怒气而缓缓抖了起来!   “万俟延!”“砰”一声,老国主踢翻身前的案几。   连城缓缓直起身子,随后又是一拜,说道:“国主听清楚了,万俟大人既说没有折辱过连城,又为何知道连城□的守宫砂呢?”   “啊……”身后的万俟延猛然直起身子,指着连城大笑:   “好一个贱人,我万俟延竟会栽在你手里,哈哈哈……”   “万俟延?”老国主震怒地站起身。   “你这个昏君……”话没说完,“呼啦”一下殿内闯入了一干侍卫,举着兵器对准万俟延。   国主袖口一扬高喝道:“拿下!”   谁料殿内侍卫蚊丝未动,但见万俟延大笑着拍手,他身旁的侍卫得了信号,又“呼啦”一声矛头全都对准了金殿上的南阳侯。   老国主见此阵势。腿下一软,瘫坐在龙椅上,指着万俟延颤声道:“你……你敢反?”   -----------   刷分!又见刷分,大家要多多留言,刷分是不道德滴!!   祸乱初起 逃离宫城   轻岚薄袅的远空,风带着远山的梦,飘开一帘烟雨。绝壁之巅立着一名黑发黑袍的男子,风鼓起他的衣衫,扬起了他的长发,归雁飞过,一声刺耳的鸣叫划破天空。   连惑举起了手臂,指尖在雨丝中优美地扬了一个弧度,舒展了眉头看着高处那越来越接进的黑影,微微扬起嘴角。   又是一声鹰哨,一只巨大的黑鹰缓缓逼近,最后蜷缩起鹰爪,稳稳地落在连惑的手臂上。取下绑在鹰腿上的竹筒,抽出里面的字签,连惑的笑容渐渐扩大。   转身顺着岩壁飞身而下,连惑一手抓着蔓藤,一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竹筒,指节发白,竹筒的一端深深地陷进手心里。落地后,连惑急切地奔至马前,跨鞍上马,疯了一般地向着宫城方向飞奔而去。   “宿离,我要你的赤旗军整兵待发!”   “咣”一声,宿离手中的茶杯落地,惊愕地看着连惑。   “你疯了!这时候发兵西泽?”   连惑兴奋地走到沙盘前,指着南阳的位置说道:“不是西泽,是南阳,万俟延反了!”   “什么?”宿离快速走到他身边,连惑捏着手中的纸签转脸对他说道:   “我立刻修书至天都,只要万俟延登位,我们立刻进军南阳!”   “什么名头!”   “平叛!”连惑得意地挑高剑眉,宿离却不赞同的蹙起眉头。   “连城怎么办?”   “放心,万俟延那老鬼一早就垂涎连城,我想他不会为难她!”   “但要是你发兵了,他会坐以待毙吗?”   连惑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宿离的肩膀:“我早已安排人潜入南阳,在我发兵消息公布之前,连城怕已在回东隐的路上了!”   宿离退后一步惊异地看着连惑,这盘棋,他怕是布了很久了吧,只可惜自己才刚刚开始看。   门口人影一闪,一名士兵跪在门外求见。   “进来回话!”   连惑心情大好,连语气也跟着和善起来。   “禀侯爷,墨骑已到东隐境内,现正驻扎在护城郊外!”   连惑笑着看向宿离:“真是妙啊!没有了墨骑的南阳不堪一击,宿离,你现下立刻回青炎,我要好好招待墨蛟!”   宿离忧心地点了点头,想了想接着问道:“要是墨蛟知道南阳内乱,如何留得住他?”   连惑嘿嘿一笑。俯身点了点沙盘中的南阳,低声说道:“这就要看万俟延的本事了!墨骑是南阳的大患,也是万俟延的大患,至于这钉子怎么拔,我们等着看戏好了!”   宿离黯然,灯光投在连惑英俊的侧脸上,那金色的眸子随着火光的摇曳渐渐变得狂热起来!   金色的房间,金色的帐子,金色的床。   醒来的一瞬,连城的眼被明晃的光刺得生痛,一滴清莹的泪水,竟在不经意间,滑落下来。冬天就要过去了,自己被囚在这华丽的金笼里,何时才是尽头?   万俟延如自己所愿的反了,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南阳侯虽被软禁,但王位还在,只要万俟延不称帝,哥哥就没有进军南阳的借口,而自己现在被囚在禁宫中,什么也做不了。   走到窗前,连城看着寝宫外的湖面,鸟儿掠湖而过,溅起一个轻漪,一波又一波,和着连城的叹息,慢慢的向远处扩散……   “千乘侯,这是王后寝宫,您不能进啊!”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连城转身,“砰”一声,大门被一人重重地踹开,万俟清一身酒气的闯了进来!   这万俟清是万俟延的独子,平日里就欺善好色,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怀沙被贬后,万俟延保举他做了千乘候,实实在在地把握了南阳内城的兵权,现在想来,老侯爷还真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   “什么王后?不过是个还没开苞的雏儿!美人,老东西不要你,小爷我陪你玩玩!”   连城猛地退到窗旁,惶恐地望着摇摇晃晃朝着她走来的万俟清。   “千乘侯!使不得!”   “滚!别来坏小爷好事!” 万俟清一脚踢开扯着他裤腿的宫女,几个箭步向着连城冲过来。   “啊……”门口另一个宫女见此架势,尖叫着向外跑去,万俟清得意地看了看另一个被踢得半死的宫女,伸手开始解自己衣襟前的盘扣。   对万俟延连城还有几分把握,毕竟这老家伙色心虽大,但见识多,顾虑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但万俟清不同,他不过是个鲁莽的汉子,平日里就是祸闯多了,也有老子替他担着,看着眼前醉酒色起的万俟清,连城吓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过来!美人!” 万俟清一把拉住正欲躲闪的连城,从身后紧紧箍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不理会连城的挣扎,大手粗鲁地在连城周身游移起来。   连城的下唇被咬出血丝来,预感着今日之辱怕是逃不掉了,但现下仍然没有停止挣扎,趁万俟清不备狠狠地咬上他的手背。   万俟清痛得大叫,推开连城扬臂狠狠一记耳光,打的连城头晕目眩,扑到在地。   “嘶啦”一声,连城背部一凉,转头看去万俟清正骑坐在她身上撕裂了她的衣衫。   “不……”凄厉的喊叫振荡了本该清寂的深宫。   就在连城绝望的那刻,门口传来一声暴喝:   “畜生!还不住手!”   “砰”一声,宫门大开,万俟延一脚跨了进来,他一旁的宫女被万俟清瞪的簌簌发抖,万俟延气得浑身直颤,思衬着儿子跟老子抢女人也就算了,但是再怎么说你也好歹看看时机吧!现下外城都说我万俟延反了,但只要老侯爷还在,我万俟延就不是反贼。可这侮辱王后的罪名传出去,我还怎么撑得住这个局面,想着想着,恨恨地走到万俟清身旁,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万俟清从连城身上跌落下来。   连城乘此赶紧捂着凌乱的衣衫退到墙角,冷冷地看着这对父子。   “爹!老侯爷都快死了,这贱人还留着做什么?” 万俟清不满地从地上爬起来,酒醒了一半,瞟了一眼墙角的连城,慢悠悠的整理身上的衣物。   “蠢材,她现在还是王后,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暴行吗?”   万俟延垫着脚死命戳着万俟清的脑门,万俟清被他戳得烦了,一挥手,推了万俟延一个踉跄。   “好了!好了!我走还不行吗?”   说话间已到了门口,后又回身不死心地看了一眼连城,对万俟延说道:“爹,您什么时候登基?”   连城一个激灵倏地抱紧双肩,万俟延使了个眼色,拉着万俟清退出了连城的寝宫。连城顾不上身上的狼狈快速跑到宫门旁,紧贴着门板隐隐约约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蠢东西,你要是有那贱人一半精明就好了!”   “爹……”   “不急……咱们先……侯爷……”   话音渐消,连城不安地抓紧了门板上贴金的饰画。南阳国主无后,若是他死了,南阳势必易主,难道他们父子要下毒手?   不,不会,要是杀了南阳侯这么简单,他们不会将他们软禁至今日,国主必然要死,但不能死在万俟延的手里,他们现在一定是在等!等什么?   “轰”一声,天边一记炸雷,吓的连城瑟缩起身子,她蜷起身子,紧紧圈住自己,他们在等谁?墨蛟?还是怀沙……   我会死吗?哥哥会来救我吗?连城的眼前迷茫一片,窗外是风雨萧瑟的吟唱。心中有一座城,城门缓缓合起,哥哥在门内,而自己在门外,厚厚的城门锁住了凝眸眷恋,触及梦的边沿,却挣不开门的枷锁,而哥哥呢?连城看不到他的眼,看不到他的心……   “呼……”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摇动了殿内金色的幔帐,连城抬头看去,一个黑影跃窗而入。   来不及惊叫,口鼻便被厚实的大掌死死捂住,连城惊得瞪大双眼,那黑影在看到连城身上的狼狈时猛地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抱起连城向窗外跃去,临走时不忘扯了一截纱幔将连城紧紧裹了起来……   那边,偏殿内,万俟延父子还在商讨者篡位大事,南阳国主这个位置,万俟延已经觊觎多年,如今唾手可得之际却又犹豫起来。   “爹,我不懂你在怕什么?” 万俟清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围着桌子转了两圈。   “你知道什么!现在外城的千乘军有好多都是易怀沙这个臭丫头的旧部,只要她不死,我很难控制。墨骑虽在东隐,但只要南阳叛乱消息一出,墨蛟必定要回来,墨骑一回,就是再来个千乘军也不是对手!”   万俟延叠着双手耐心地分析着形势,万俟清一拍脑门伏下身轻声说道:“那就让墨蛟回不了南阳!”   “怎么做?”万俟延两眼放光。   “爹,东隐不是有连惑嘛!你忘了你们当初的约定?只要墨骑派到西泽,墨蛟如何能回来?” 万俟清得意地扬起了脖子。   万俟延乘机猛地拍了下他的后背,万俟清一下弯下了身子,转头看见万俟延瞪着眼指着他的鼻子骂:“蠢材,这点你以为我想不到吗?可墨蛟会听连惑的?就算有约定,那也是南阳国主和连惑的约定,墨蛟会听个屁!再说,那小子心还在……”说到这,万俟延突然两眼直愣愣地看向前方,万俟清疑惑地望着他,不知说着说着,这老家伙怎么就抽起风来。   “对了,咱们诬蔑墨蛟伙同那贱人暗杀国主,试图篡位,最后被我揭穿,逃至东隐,王后共犯,论罪当诛!”   “妙啊……”万俟清听完激动地拍起了手掌,“这样墨蛟以叛贼之名回不了南阳,咱们也从反贼摇身变为忠臣,老侯爷一死,摄政王当权,无后的南阳还不是咱家的天下?”   万俟延笑着捋了捋山羊胡,“那现下……”   “现下……”万俟清贼笑着贴近万俟延的脸,抬起手,伸出食指在脖下一横,“是送那老头子上路的时候了!” 万俟延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跌跌撞撞摔进一个人来,大叫着:“大人……不……不……好了……王后……逃……逃……”   “什么!”万俟延霍的立起来,脸一下子青了下来,“一帮废物!翻了整个南阳城也给我抓回来!”   “尊……”   “滚……”   ---------   最近这几章是原文,某水加快整理进度,争取快点写到新内容!   藏匿深山 冤家聚头   暴雨过后,被风雨蹂躏过的丁香复又开花,就着一夜的微风接踵而开,一层层一浪浪,紫色的小花幽然绽放,微风袭来,暗香浮动,静静地送来一脉香浓。   呢喃细语的紫燕飞过,碧玉如丝的柳枝嫩嫩地绿着。梦中,有翩翩君子隔着淡淡的晨雾,对着自己凝眸,絮语,那眼波流转处的温情,化作一抹嫣红,淡淡地涂染在百帆之外,咫尺之内,芳菲着各自的梦境……   连城……   哥哥……   “姑娘,你终于醒了!”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低矮的房梁,连城顺着声音侧过头去,一位胖胖的大婶坐在离她不远处的门扉旁摘菜,她衣着破旧,面目慈祥,晨光从门外照进来,投在她的身上,晕成淡淡的金光。   连城有些恍惚地坐起身,四下打量了这间不算富裕的小屋。   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连城侧着脑袋努力回想,犹记得出逃的那夜,大雨滂沱,那神秘的黑衣人,身后密密麻麻的内侍追兵,还有慌乱中,那双对她含笑的冰蓝色眼眸!   风佑?   连城一惊,为何是他?   “姑娘?”那位胖婶见连城不说话,有些担忧的起身走来,弯下身子抬手探了探连城的额头。   连城惊得一躲,那胖婶也跟着吓了一跳,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城连忙致歉,支支吾吾地说:“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抬首将连城的惶恐尽收眼底,胖婶呵呵一笑,转身去摆弄桌上的凉水杯,倒满一杯水后递给连城,笑着说道:“姑娘别怕,你是村东那个傻小子在河堤上救回来的,前日那场暴雨,怕你是失足落水的,好在发现你时,一口气还在!他说他一个大男人住不方便,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村东?傻小子?听到这里,连城心里也算明白了,风佑救了她却又隐瞒了她的身份,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谁,山中那夜不过是戏耍自己罢了!想到这,不觉气愤起来。   接过胖婶递来的粗布衣服,连城感激地一笑,胖婶楞了楞,随即笑容更盛了:“姑娘,你的衣服破了,这是我女儿没嫁时的衣服,你就先将就着穿吧!”   “谢谢你,大婶!”   “不用!”胖婶转过身关好门,让连城起身穿衣,看着低着头忙活的连城,不禁又唠叨开了:“我说你这姑娘长得真是好看,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连城抬头看着笑眯眯的胖婶,复又想到宫中那老奸巨猾的万俟延,随即哀戚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南阳人,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的!”   “哟,真是个可怜的丫头!”胖婶坐做到连城身边,拉着连城的手,仔细端详了连城瘦削的俏脸,不觉红了眼眶,“那你就留下吧,住多久都行,这里人都叫我胖婶,女儿嫁了后就我一人住,不添多你一个!”   “谢谢……”连城低头看着交握的手掌,那一丝陌生的情愫顺着指尖传过来,泪水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   “什么?”摇曳的烛火经受不住似的晃了一下,连惑一把攥住报信人的脖领子,“再说一遍!”   “公……公主联合墨蛟易怀沙试图弑主自立,被……被万俟延大人发现,现在正在通缉中!”   连城!   万俟延反了,南阳国主死了,而身为南阳王后的连城竟然私通叛乱?   不会的!这是阴谋!   连惑一挥手,桌上的文房四宝扫了一地,万俟延这个老贼,竟然用这种损招为自己正名!连惑一拳狠狠地捶在梨花木桌上,桌面“嘎嘎”地裂了一条细缝,身边的侍卫瑟缩着又往后退了退。此刻的连惑双手撑着桌面,脑袋低垂,发丝从两边的脸侧垂了下来,一缕缕,看不清神情,但从他微抖的双臂可以揣测出他的盛怒。   “派去接应的人怎么样了?”   半晌,他才从寂静中蹦出一句话。   “万俟延封锁了宫城,我们进不去!”   “噌”利剑出鞘,寒光顿闪,凌厉的剑峰发着“嗡嗡”地声响,利落地划过那侍卫的颈项,一丝红线在脖颈间晕开,“啪”一声,侍卫吓的瘫软在地上,仰头看向烛影中的连惑,他整张脸埋在黑暗中,唯有金色的眼眸被火光烤成血红。   “回去!让他自己到刑部领刑!”   “遵……遵命!”那侍卫死死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颈部,顿了顿,抖着声问道:“侯……侯爷!敢问……是……是何种刑罚?”   连惑侧身弯腰拣起地上一幅画了一半的奢靡花图,拿起对着火光仔细端详起来,那侍卫怯生生地站起身,见连惑不答,也不敢再问,退到一旁看着连惑眯起双眼恍惚地看着画轴,想了想,还是退下的好,不要待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了,正想要迈步,那边连惑低沉的嗓音幽幽地传来,带着透骨的寒意:   “剥皮!”   “咣当”一声,侍卫硬生生地撞上了身后博古架,连惑不悦地抬头,但见那侍卫急急地伏地一拜,高声说了句:“遵命!”便逃似地起身飞奔而去!   而南阳不知名的小山凹中,连城穿着粗布衣服,包着头巾站在突兀的山头一把一把拔着脚下的野葱,葱叶嫩嫩地、绿绿的,像连城纤细的手指。阳光将她的脸颊烤的火红,连城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长吁了口气,挺直了背轻轻捶了捶腰侧,来这里不觉已三天了,村子里的人既纯朴又亲切,虽然日常的活计重了些,但连城还是莫名的轻松快乐,仿佛又回到和哥哥一起流浪的日子。   想到哥哥,连城的脸色又黯淡下来,这里远离喧嚣,消息闭塞,不知道如今的南阳又是何种局面,而哥哥呢?   风佑没有出现,听胖婶说是进山了,男人们进山无非是打猎采药,而风佑为何会隐居在此呢,连城隐隐感觉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在那张无害的面具下面也许藏着一颗比谁都深沉的心。   天边一抹浓云慢慢飘了过来,遮住了耀眼的阳光,山风吹来,花草摇曳,连城起身扯下裹发的布巾,任一青丝张扬在风中。   耳边又想起哥哥的话:   连城,等着我,我一定接你回来……   一声叮咛,一丝温暖。一缕柔情,一生……牵绊。   流淌在记忆中的片断,盈盈一握,从指间逸出,飞扬成山花片片,轻和为耳边的鸟语声声……   长长叹了口气,连城转身沿着山道向山下走去,一路的山红如思念一般地次第开放。连城拢了拢长发,看着前方暴雨后的塌方处,小心地侧身走着,突然身后一声怪响,一只大鸟从连城头顶擦飞而过,宽大的羽翼甚至碰疼了连城的头部,连城大叫一声重心不稳地向山下滑去,湿滑的泥土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连城的轻功无法施展,听天由命地闭上双目。   滚了没多久,脚下一片杂乱的树丛,连城强忍下身上的擦痛,努力控制着下落的速度,前方正对着一个物体横在树枝间,连城以为是大鸟的巢,微微调整了身体的角度。   “咚!“   “哇呀!死人啦!”一声惨叫穿透了林间的薄雾,连城不敢睁眼,但感觉自己落在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上。   “他娘的,睡个觉也会遭天谴啊!咦,什么东西?”连城感觉自己的后衣领被生生地拎起,抬头睁眼,对上一副怒气腾腾的冰蓝色眼眸。   “啊……”   “啊……”   两人同时叫出了声,树枝不堪重负,十分抱歉的将两人抛下,折断的枝桠还恋恋不舍地在空中挥舞着,连城死死抱住不断挣扎的风佑,不理会他绝望的喊叫:   “不要抱这么紧!我的手张不开啊!啊……”   ……   “臭丫头,你又害我!”身体急速下坠的恐惧仍然堵不住风佑的嘴,一路摔来,他惨叫不断,一刻没歇,连城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他的,怎么走哪遇上他,身边都没好事儿!   “哇!”衣帛撕裂的声响伴着风佑的嗥叫,“我的衣服!哇哇!昨天张家寡妇刚帮我补得衣服啊……”   连城猛翻白眼,不经意地向下望去,南方树木本就生的高大,森林里的老树长个二三百米也是司空见惯的,乘着没落地,赶紧找个枝桠抓牢了,省得和这个扫把星死在一起,多晦气!   这一看,连城脸都白了,身下不远处的树枝下挂着一个偌大的蜂窝,连城不敢多想立马放开风佑,向着侧边落去,身旁的风佑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看向她,连城仰头炫惑一笑,身子擦着蜂窝的边缘滑了过去,双手攀住一根树枝,稳稳地落到枝丫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好在跟哥哥学过爬树。   风佑抬头,还没看清连城的脸,脚下便触到一根异常粗大的枝干,俯身望去,就见足下突然“乌央”一声,周围“腾”的黑压压一片,风佑一声惨叫,猛地双手护头,重重地向着地面摔去……   ---------------------   最近这几章是原文,某水加快整理进度,争取快点写到新内容!   赤山边界 二龙初会    天空飘浮着淡淡的云,默默地点缀着斜阳,黄滕美酒,在唇齿间游弋着,却是满口苦涩。墨蛟一人独坐,身后是峰峦的赤山,越过赤山山群,便是西泽边界。今早收到凤隼带来的消息:南阳内乱,王后、太子□宫廷,杀主谋位!   “嗤”从鼻间冷笑出声,墨蛟继而抬手又灌了一口酒,万俟延这个老贼还是得逞了,只是不知道怀沙现下的处境,世都可否将她照顾周全?还有……   连城……   在逃的王后,东隐绝美的才女,在墨蛟心中,她却只是个柔弱的女孩,一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   墨蛟将手探入怀中,那里有一抹嫣红带着她淡淡的气息,举到唇边,荼蘼花香入鼻,心底有一种柔情在慢慢地滋长。   墨蛟面朝南方缓缓站起身子,迎风默默祈祷,他的女孩一定不会有事的,聪慧如她,万事定能逢凶化吉!   “答答答”山下一队快马从远处驰来,墨蛟俯身探视,跑在最前方的一身黑衣铠甲,迎风招展的长发浓黑如墨,纹龙金饰的披风如张开的鬼手,摇曳在风中。他身后的马队竖着一杆巨大的黑旗,旗上用金线秀了一个耀眼的“惑”字!   连惑!   墨蛟心中一惊,他来做什么?   “哇呀!死人啦!胖婶救命啊!”胖婶捧着手上干净的衣裤,走到门边不住地摇头,风佑这一病一嚎,全村都不得安宁。   “你鬼叫什么?大男人这么个叫法羞不羞?”里屋传来连城风铃般清脆的嗓音,只是……不那么温柔。   胖婶汗颜,这丫头平日里文文静静地,怎么一遇上风佑就成了个悍婆子?想到这不由得失笑,跨进屋内,看见连城正半趴在风佑身上专心致志地挤着风佑身上的蜂刺,伴着风佑不时地惨叫声,连城边挤边不耐烦地敲着风佑的脑袋。   “莲丫头,可不能用挤的!”连城不解地抬头,间胖婶笑呵呵地接下她手上的活,指了指桌上的水杯,示意她倒杯水来。   “小莲”是连城用的假名,起初是为了圆谎,“莲”和“连”同音,不至于使自己走了叉,可后来在村子里待久了,听着大家莲丫头,莲丫头地叫着,倒是份外亲切起来。   胖婶取下别在衣襟上的银针,放在烛火下烤了烤,小心地挑出风佑背上的蜂刺,“这蜂刺是不能挤的!”   “为什么呀?”连城走过来将水杯放在床头,自己捧了另一杯半蹲下身子,看着胖婶的动作边喝边问,伺候风佑那家伙也好段时间了,光听他那个叫法自己都觉得渴。   “这一挤压,就会有剩余的毒素进入体内,极不易好的!”   “看吧,看吧!胖婶,我说她想谋杀我,没错吧!”听完胖婶一席话,风佑激动地从被褥中仰起脸,悲愤地看向连城,但见他发丝散乱,脸上被蜇的满头包,高高地肿成一个红猪头,眼角还挂着湿湿地泪痕,那还有当年玉树临风的样子?   连城正喝着水呢,听他大叫,一抬眼见到这副光景,“噗”一声,将满口水喷在了风佑的脸上,自己剧烈地咳嗽着,身子瘫软在床沿,笑叉了气儿,捧着小腹哀嚎。   突然眼前一黑,连城抬头,眼前上方处一个倒挂的猪头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她,高肿的面颊将眼睛挤成一条线,但隐约还能看见里面蓝色的幽光。   “好笑吗?”冰冷地语调自那张肿地变形的嘴里发出,愈发的可笑,连城眼泪都出来了,没防备一双魔爪猛然拍到脸上。   “我让你笑!让你笑!”   风佑狠狠地蹂躏这连城的小脸,连城挥舞着手在空中乱抓,不停地拍打他健硕的手臂。   “让你再笑!我把你的脸揉成包子!”   胖婶坐在一边看着这两个闹成一团的冤家不由得会心一笑,哀鸣从连城皱起的面部发出,胖婶起身呵呵笑道:“莲丫头!去准备点药来!”   连城这时终于摆脱了风佑的魔爪,气喘吁吁地问道:“什么药?在哪?”   胖婶侧身指了指窗外茅房的方向,笑道:“尿!”   啊???   尿液涂抹被蜂蛰伤处,可以中和毒性,这是治疗蜂毒的土办法,却极其的有效。但此时的连城手端着夜壶站在茅房中焦躁地转着圈。   “不行!绝对不行!”一想到胖婶竟叫她取尿去救那个扫把星,连城便又羞又恼。这叫什么事啊?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什么丢脸的事都能跟那个人扯上,毁光了自己的淑女形象不说,还留了那么多小辫子被那坏小子抓住,这些事要是他以后抖落出来,还让不让她活了?   想到这,连城一咬牙,一跺脚,提着夜壶冲回屋内,风佑正靠着床边喝水,一见她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猛呛了一口,拍着胸脯,边咳嗽边心有余悸地看她。   “胖婶呢?”连城四下看了看,不见了胖婶的影子。   “被张寡妇叫去看鞋面的花样了!怎么着?我的‘药’呢?”那个“药”字刻意地拖长了音调,连城满脸通红地垂下头,不敢看那张得意洋洋的猪脸。   “没有……”声音跟蚊子哼似的,风佑夸张地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怪叫着:“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连城抬头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就是生出来毁她的,索性也不顾及什么形象了,将手中的夜壶猛揣到风佑的怀里,然后双手叉腰,跟个悍妇似的高声说道:“本姑娘今天没尿,您请自便!”   风佑听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口中“啧啧”了两声,细声细气地说道:“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姑娘了?唉?我记得前段时间某人还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小子呢!这就怪了!莫非你吃了仙丹妙药?还是……”肿成细缝的眼睛猥琐地在连城周身扫视了一圈,“你本就是不男不女?”   “咚”一个荞麦枕不偏不倚地砸到某张猪脸上,风佑捂着鼻梁哼哼,连城背过身,没好气的拍了拍手掌,这人啊,口中无德,身体就要跟着受委屈,唉……真是没办法!   摇了摇头,连城大踏步地向着屋外走去,身后传来风佑的叫声:“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死丫头,看我好了怎么整治你!”   连城停下脚步朝着里屋冷哼一声,然后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屋外已是繁星满天,连城坐到屋前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看向浩瀚的星河,天边一颗火红的星辰照亮了整片东部,而在它不远处,一颗小小的伴星越发的明亮起来。   屋内风佑的絮叨还在继续,连城展臂生了个懒腰,微侧过头冲着里屋莞尔一笑,经过跟那家伙的一番折腾,心情倒是莫名地好了起来,有那么一瞬竟如夏花般灿烂。   冬去春来,季节的更迭丰满了时间羽翼,离开了哥哥的连城依旧悄悄地成长着,十四岁了,在东隐十四岁的女子早已成年,甚至可以生子了,可为何自己还是一副孩童的躯体,不见蜕变呢?连城不解地将头埋进双膝之中,到底自己在等什么?这个身体又在等待什么呢?   眼波不经意地飘向里屋的窗沿,屋内传来一阵阵高亢的歌声。风佑是个开朗的人,尽管他身上背负了许多的秘密,他的奴隶身份,他的绝世武功,还有他刻意掩饰的不经意的相遇……   连城抬起手,向着窗沿张开手指,继而又缓缓收紧。   风佑,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接近我?为何……   草原上的夕阳迷茫如雾,天空荡漾着朦胧醉人的红霞,远处急促猛烈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待看清连惑一行人的身影时,墨蛟勒马伫立,身下奔驰的骏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蹄而立。   “太子别来无恙啊!”连惑坐在马背上冲着墨蛟笑道。   “侯爷挂心了!”墨蛟翻身下马,微微行礼,牵着马将连惑一行人引向营地。   到达墨骑营地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营地内处处点燃了篝火,士兵们个个围着火堆盘腿而坐,甚少言语,各自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兵器。他们身后是排满了密匝匝的帐营,一个一个整齐有序,连惑见到这般情景心里“咯噔”了一声,都说墨骑是天下最精锐的部队,今日看来且就这般军纪足以令人咋舌了。   墨蛟让手下将马牵走,自己引着连惑走向帅营,一路走来,士兵们纷纷抬头看向连惑,连惑亦眯着双眼打量着身边的墨骑,但见这些士兵一个个都身形健硕,相貌俊美,面容冷漠,勇猛的体格下,透着逼人的霸气。在看身旁的墨蛟,就长相来说更甚那些士兵,相信能统领这样一支队伍的人,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进到帐营,连惑环顾着四周淡淡的问道:“凤隼的消息收到了吧?”   墨蛟拿起案桌上的酒杯递给连惑,并为他斟满酒,下垂的眼睑跳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应道:“侯爷怎么看南阳?”   连惑牵扯嘴角半笑不笑道:“怎么看?叛乱而已!叛则诛,乱则平!”   “哦?”墨蛟抬起头,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淡笑道:“那想必侯爷已经取得天都平乱的手札了吧!”   连惑笑意更甚,但眼神却冰冷起来:“太子想回南阳吗?”   “以侯爷才智,既赶在我回军前用凤隼通知我,怎会不知墨蛟的打算?”不经意地转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墨蛟不住的冷笑,从连城出嫁的那天他就看透了连惑的野心,连惑要的绝不指区区一个东隐,他要的,是这个天下……   “哈哈……妙极!太子果然是成大事的人!”连惑笑着拍了拍墨蛟的肩膀,故意忽略掉墨蛟眼中冰冷地蔑视。   “侯爷打算何时出兵?”   “不急!”连惑端着酒杯在软榻上坐下,墨蛟空悬的右拳狠狠握紧。   “侯爷,墨蛟虽是朱渂的太子,但朱渂一向依附南阳,五陆四国皆是这般局面,所以南阳也是墨蛟的责任,现墨蛟虽遭诬陷,不得进入南阳,但心却惦念着南阳百姓,万矣延祸国夺位,势必殃及布衣,所以墨蛟请求侯爷届时一定要顾忌百姓安危!”   连惑笑着侧头看他,想了想,频频点头,在连惑心中现下最必要的就是稳定墨骑,只要墨蛟不回南阳,此仗必胜,西泽边境就在眼前,一旦墨骑陷入激战,便再也无心顾及南阳的战事,这最后南阳还不是他连惑的囊中之物?至于南阳现下谁是叛军,对于连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要的也就只是个“乱”字而已!   “还有……”墨蛟顿了顿,继续说道。   “太子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尽管吩咐,太子为东隐尽忠,连惑也因竭力满足太子的要求!”   “如果……有王后的消息……”墨蛟垂下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请侯爷……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金色地瞳孔倏地暗了下来,连惑手中的金杯“各拉”一声脆响,他扬手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轻轻地放回桌面上,起身而立,走到墨蛟身边轻笑道:“放心,我一定会为太子正名,还太子一个清白!”   墨蛟的唇颤了颤,有些话还是没有出口,走到前方撩开帐帘,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连惑踱到门边又打量了他半晌,才大踏步地走出营帐。   案桌上连惑刚刚用过的金杯在他俩离去后“啪”地碎成四瓣……   ---------   最近这几章是原文,某水加快整理进度,争取快点写到新内容!   葵水梅血 有女初成   榕树为大地撑开了浓密的绿荫,行人轻轻的足音叩醒连城清甜的幽梦。睁开眼看向天空,天空的白,像寂寥黯然的水彩,感受着午后清凉的风和灼烈阳光。连城从树下起身伸了个懒腰,山中飞鸟腾起,万千潮涌,却有一丝焦糊味传来,且越来越浓烈,连城顺着焦味寻去,却见不远处的风佑蹲在水边在烧着什么。   风佑愁苦的面容湮没在袅袅的黑烟中,看到连城,也不起身招呼,依旧那个姿势,连城走近了,好奇地蹲下瞧了瞧,竟是风佑平日里穿的一些旧衣裤,偶尔还有一些女人家秀的香囊什么的。   “好好的为什么烧这些?”   连城两指捻起一个香包左右看了看,秀法有些眼熟,却被身边的风佑一把抢过,将它扔进火里,然后用力揉了揉鼻子,双眼被烟熏得有些红肿,看起来倒像是因伤心而落泪了。   “你懂什么,我在燃烧我苦涩的青春!”   连城侧过头好笑地看他,心想这秀活怎么看着眼熟呢,原来是出自村里张寡妇的。其实在连城被救之前,风佑就在村里住下了,连城昏睡那几日,风佑跟着村里的男人上山狩猎采药去了,后来偷懒时被连城砸到,用风佑自己的话说,这叫天谴。风佑生的俊俏也是有目共睹的,在村里人气颇旺,所以也不着男性待见,然而他也算来者不拒,在连城看来,村里的女人上至八十岁的老妪,下至三岁的孩童,只要是女性没有他不勾搭的。这张寡妇跟他走的更是近些,平日里的衣裤鞋袜包揽了不说,还倒贴送饭送菜,可风佑亲热归亲热,嘴上从不说要娶她的话,张寡妇明里暗里暗示了多次,都得不到回应,一气之下嫁了邻村的富农,成了享福的三姨太,这下子风佑可傻了眼。   连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风佑,轻蔑地说道:“既然在燃烧青春,那麻烦你把你床头那些春宫图也一并烧了!”   风佑仰头看去,阳光刺地他眯起了双眼,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那可不行,那些对我来说不只是青春,还是生命!”   连接被他一句话噎得吐血,扭头就走,跟这种无药可救的男人说话,自己才是践踏青春,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每天都能被他气得半死,可倒霉的是,胖婶总是差遣她往风佑屋里跑,每每看到他那些毫不避讳的春宫,连城就想抓狂。   走了没几步,小腹突然隐隐作痛,这几天连着这样,也不知怎么了,难道是病了?   正想着,胖婶从远处走来,远远地就冲着连城呵呵笑:“莲丫头!”   “胖婶,有什么事儿吗?”   “呵呵,刚刚村里决定,今年的祭祀就麻烦你和风佑去山里跑一趟,取些不老泉的泉水来!”   连城心中一阵哀嚎,心想着:胖婶,什么村里决定,一定是您给建议的,麻烦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   抬头看看天空,天边一朵乌云滚滚而来,下腹的痛感越发明显了些,连城不知怎么了,总有不好的预感,回首看着胖婶的背影,连城真想大声告诉她:她不想和那个扫把星在一起!!   天很蓝,偶尔飘过几片浮云;林间很静,只有竹叶平静的呼吸。   “日落前可以到达不老泉吗?”连城说话时兴起地去摘枝头的红果,她鬓角的长发拖曳而下,柔软的垂下长衫。脑后烟色的丝带随风扬了起来,飘荡着,在绿色的竹林前翻飞。身后的风佑一瞬不瞬地看着,难得地寡言少语起来。   等了许久不见风佑出声,连城诧异的转身望他,风佑依旧那个姿势,懒散地靠在树干上看她。连城一个不经意地转身却撞见风佑眼中如烟如雾,翦黛轻颦,如丁香般的忧伤蓄在眼底。   “喂!”连城局促地扭了扭身子,有些窘迫地唤他。   “别动!”低沉地嗓音传来,连城身子一僵,心房剧烈地跳动起来。   风佑一步步地走近,低头,伸手,两人的脸越贴越近,连城不知道身后有什么,只是看着风佑渐渐逼近的眼眸不由得慌乱起来。小心翼翼地拨开连城头顶缠绕的野葛滕,风佑看着她涨红的脸颊眼底有了浅浅的笑,那笑不似平日里的张扬,只有那么一点,像飘落在湖面上的丁香花瓣激起的涟漪……   “那是什么?”连城紧赶两步跟上早已转身离去的风佑,回首看了看那些藤蔓,不明白刚刚风佑的意思。   “野葛,像你那种细皮嫩肉摸了会起斑疹!”   风佑头也不回仍大步地向前走着,连城又落后了一截,看着他宽阔的脊背,连城明白自己的多心是对的,今日的风佑确实不一样,像是完全地变了一个人,亦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听了胖婶的话,连城和风佑一早就上山去取不老泉的泉水,为了村子里的祭祀,走走停停了一天,一路上看高山流云,感云淡风清,只是风佑异常的沉默让连城很不自在。平日里连城只觉得他吵,说出来的话总有法子让人气得半死,但连城承认自己还是喜欢看到那样的他,哪怕只是伪装,至少那时他会让她忘掉许多东西,比如南阳、比如东隐、比如责任,自己可以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无忧无虑!   夏夜的风轻轻的,暖暖的,风扬起的秀发柔柔地拂过脸庞,连城静静地坐在河中突起的岩石上,光着脚丫,让凉凉的溪水从脚背上流过,偶尔有调皮的小鱼在脚背上游走,痒痒的。   休息了一阵,下腹的痛感似乎好些了,但胸前的胀痛却越发的明显起来,连城下意识双手环胸偷偷瞥了一眼风佑的方向,夜色中,他背对着连城远远地坐在河边的青石上,仰头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对于风佑的沉默,连城什么也不问,就像是风佑对连城那样,从哪来?到哪去?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为什么会流落异乡?风佑的聒噪从不对人们的隐私,不仅是连城,他对每一个人都那样,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有太多的秘密吧!   “啪啪”河边想起他生火的响声,连城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又看了看火光中风佑隐约的侧脸,叹了口气,俯身穿上鞋袜向着火堆走去。   “连城,你最想要什么?”   梧桐树下男孩轻轻地拥抱女孩,女孩陶醉地闭上双眼,在男孩的怀里喃喃低语:“我想要云做的纱衣,露珠做的花冠,晚霞做的裙摆……”   男孩宠溺地揉着女孩的秀发,含笑弯下脖颈,眉若远山,金色的瞳孔里噙着一汪幽幽的春水:“我会把天下最好的都拿来给你……”   岸边的水草柔柔地绿着,柳枝在微风中透过夕阳折射的光环,显的格外的美丽和妩媚。   “哥哥,其实我只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多希望能有一把锁,能锁住远行的脚步,再也迈不进尘世的纷扰……   朦胧间又回到冰冷的湖底,再看不见哥哥的容颜,周围只有黑暗和冰冷,忽而唇边一热,自己被紧紧地抱在温暖的怀中,空气从唇齿间流入,想拒绝却贪恋,身子渐渐暖了起来,下腹一阵热流惊醒了睡梦中的连城。   “啊!”连城惊叫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静谧的森林中只有柴火“噼啪”地声响,身旁的风佑揉着惺松的睡眼诧异地看她。   怎么了?连城羞红了双颊,两腿间充盈着黏稠湿热的液体,小腹隐隐的坠痛感狠狠敲击着自己的脑壳,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自己竟然遭遇初潮了……   “怎么了?”风佑起身。   “别过来!”连城坚决地对他大声吼道,蜷缩起身子。   风佑不理会她的拒绝,走到她身边左右打量着她。   “老鼠咬你脚趾头了?”连城听了下意识的收了收脚踝,然后剧烈的摇头。   “那是蛇咬的?”风佑歪着脑袋继续问。   “跟脚趾头没关系!”连城的火气有点大,说话也冲了起来。这个大男人今天不是挺冷感的吗?怎么这时候热络起来了?   “没事,睡了!”连城一番身蜷起身子侧背过身子,突然一想,又赶忙转了过来,面朝星空平躺下来,两手还特意放在身侧,靠紧了大腿,心想等下他睡着了再想些办法。   谁知风佑却来了劲,不但不走还绕着连城转圈,鼻子凑近了闻了闻:   “都是可疑的味道!”   连城倏地坐直了身子,双目圆睁地瞪着他,□由于她激烈的动作猛地一阵热流,小腹坠痛感挥之不去,且越来越剧烈,连城虚弱的弯下腰,双手捧着小腹,压抑地说道:“求求你别烦我好吗?”   “肚子疼吗?吃坏了?”风佑蹲在一边学连城比划了一下小腹,见连城不理他,莫名的抓了抓头,喃喃道:   “不会啊!我也吃了,没事啊!”   连城心想你就跟畜生一样壮吃什么会有事啊,但此时完全没心思跟他斗嘴,一声呻吟不觉地溢出口。   “难道你对蜥蜴肉有反应?体质问题?”   “你!”连城一听惊异地望向风佑:“你晚上那个肉串……是……是蜥蜴?”   “对啊!味道好吧,怕你不吃骗你是野兔!”   “你……”连城气得嘴唇都白了,胃中一阵翻腾,伏地干呕起来,风佑顿时乱作一团,一会儿帮着顺后背,一会儿又想起身找水,慌乱间,手不觉地滑到连城身下,触到温热一片,抬手一看,竟满是殷红,不由得大叫起来。   连城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时候能做什么?能说什么?晕吧!于是双目一闭,在风佑怀中晕了过去!   ------   吃饭时看到长评乱高兴一把,虽然是资料贴,但也是长评的说!某水泪奔……   深夜交心 命运之约    “你……你……经常这样吗?还有那里痛……我是说除了肚子……唉……”   风佑有些无措的坐在火堆旁,看着对面双臂抱膝的连城,脸颊有尴尬的红晕。连城只知道风佑平日里孟浪,没想到他连女性经血也不知道,看来骨子里还是纯情的。想到这儿不由得暗暗发笑,原来风佑的假面也是一个套一个,就像自己在他面前故意娇纵一样,毕竟两人之间有太多的秘密,谁也不能相信谁。   看着他现在慌神的样子,连城的心情反倒舒畅起来,好像不安这种情绪被她传递了一样,抬眼看了看蹲在不远处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的风佑,连城轻声问道:   “你可不可以让我回南阳?”   风佑猛地一怔,连城说的是“让”,不是“送”不是“带”难道说她发现了什么?风佑没有说话,连城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接近我,但我知道你明白我是谁,在村子里困了这么久了,而外面的世界什么消息也没有,你藏得很好,将自己也将我,但村外树林里,一具具被掩埋的尸体骗不了我,风佑,你到底为何而来?为何可以轻易地将双手沾染鲜血?”   风佑宽阔坚实的肩臂浸在冰冷苍白的月光里,孤寂,无言而坐,与黑色的夜浑然一体。连城这才发现原来风佑的气质也可以这么的接近黑色,和哥哥那样地相似。   “第一次见面是在皇宫外的小溪边,你故意亮出奴隶的身份是为了除去我对你的戒心。那么第二次我们的相遇算不算偶然?风佑,我上一次回宫后才得知,在我失踪的那一夜,南阳王宫的圣物,紫玉金檀木雕琢的朱雀图腾也同时失窃,我知道那不是偶然,所以你不在时,我偷偷翻过你的屋子,虽然你把它藏的很好,但我还是闻到了‘紫玉金檀木’的香气,虽然只有一点,但你骗不过我,那日你带我逃跑时,装咸鱼的麻袋其实是为了掩饰此木的香味,那些‘魅猫’生性残暴,却也训练有素,不会为了食物而穷追不舍,它们追的其实是你藏在麻袋里的东西,而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挡箭牌而已!风佑,我说得对吗?”   “你利用我造成皇宫的混乱,两样东西同时丢失,但更重要的是王后,也许我只是一个巧合,但却帮了你不小的忙。”   连城平静的诉说着,情绪没有一丝波澜,风佑开始抬头仔细地看她,原来连城的盛名并不只是谣传,她的内心远比她的外表要来的深沉的多。   “那你为何不让万俟延抓我?”风佑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丝无力。   连城抬起眼眸直视着风佑冰蓝的瞳孔,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风佑看她的眼神深沉而疑惑,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要相信,不要原谅……   风佑眼中的光倏地暗了下去,不要相信,不要原谅……   连城没有看到风佑的异样,看着天边的幽暗,想着山那边的事情。昨日天边白虹贯日,异相生,灾祸至,南阳城危难在即,她要回南阳,一定要尽快赶回去!   “风佑,我不管你是谁,有没有恶意,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   “……”   华丽精美的大床,两俱躯体在床上缠绵,罗衫半褪,发鬓半乱,雪白的身子纠缠地分外妖娆。   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一个女子被连惑半拥半压着,连惑的唇,已经到了□的胸前,女子的脸红得似火,带着愤怒和羞怯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高高的承尘。俯在她胸前的连惑半托起那娇嫩的蓓蕾,在上面印下一吻,她受不住的向后一昂,长发甩动间,如瀑般泻了一床。   雪白的肌肤与青丝交织,美艳的几近令人如醉如痴,连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手掌滑至女子两腿之间,触到一片温润。   “你叫什么名字?”连惑边问边低头伸出舌尖轻触她胸前娇艳欲滴的红果,满意地看着她浑身不住的轻颤。   女子的脖颈无力的垂着,身子呈弓型被连惑拥着,娇体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连惑面前,任由他拨弄。   眼泪滑落,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一个普通的小贼,为何老天要如此“眷顾”她,让她偏偏遇上连惑,而她,只是偷了他随身不起眼的东西,又是为何,偏偏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被他偷去了自己的整颗心?   “不说吗?”连惑惩罚性地在那嫩红的梅果上咬了一口,女子痛得抽气,连惑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笑着问道:“为何不说?可是不会说?”   女子看着连惑,眼泪“啪达,啪达”不住的往下落,连惑蹙眉,口中轻叹:   “原来……”   是的,她,还是个哑女……   “好了,好了!”连惑将她搂紧,轻拍她的背部,女子情绪渐渐稳了下来,连惑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轻声问道:“以后就叫‘幽兰’,好不好?”   幽兰被他的声音蛊惑了,忘了自己深受的耻辱,身躯柔弱无骨,连惑因掌下娇嫩的触感渐渐兴奋起来。两股之间陌生的手指不停地轻触自己羞耻的敏感,在连惑的挑逗下,不由地湿了一片,眼中的泪水不住地滑落,像断线的珍珠,坠入锦被中,化作片片湿痕。   手指间的濡湿带出两人之间的干柴烈火,连惑俯身将幽兰压下,急切地去吻她的唇瓣,陶醉间,飘过一双不谙世事的眼,那双淡薄的眼飘动着,一直那样静静的望着自己……   睁开眼,对上幽兰清澄的眸子,连惑靠近那双眼睛,亲吻她的眼睑:   “太像了!”连惑低语,幽兰不解,连惑的手指强迫她合上双眼,接着说道:   别睁开眼,别让我看到你的眼睛……”   伸手抬起幽兰的下颚,火热的气息游离,   “对不起,是我错了!”   幽兰不知道连惑在说什么,他是在对谁说?但一定不是自己。   思考间,身下撕裂地痛感使她粗喘起来,眼睛被连惑厚实的大掌蒙着,身体承受着一个健硕男人全部的总量。红润的小嘴咬着,忍住痛苦的呻吟,律动间,男人愉悦地喘息喷在自己的耳边。幽兰的泪透过连惑的指缝流淌。   为什么刚刚他看她的眼神会那样的悲伤?   攻势越来越猛烈,幽兰敏感而柔嫩的私密此刻已是一片湿滑通红。狂野浪潮以一种令人透不过的气势汹涌而至。   在连惑放肆的长吟声中,幽兰哭出了细微声响,她不要……不要做别人的替身……   下半夜,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野宿的风佑抱起连城躲避到岩石下,岩石上沿很窄,不住地有雨落下来,风佑脱下外衣顶在头上,毫不顾忌的将连城圈在怀里。   连城抗议着,风佑不满地叫道:“又不是没抱过,抱几次还不都是一样?”连城脸一红,想到那天夜里看到风佑的裸体,忽然耳朵一痛,抬头看见风佑正揪着自己的耳朵不放:   “想什么不好的东西呢?”被风佑这么一说连城脸更红了,心虚地不敢看他,好在下身的葵水已经处理好了,多亏了风佑的内衫,但小腹还是痛,靠在风佑的胸前很温暖,虽然下着雨,但不算太冷,只是风佑因为贡献了两件衣衫,又上身□起来。   “跟你在一起,我的衣服就要遭难!”风佑双臂上撑,憋着嘴不满地说道。   连城舒心一笑,想了想刚刚的约定,不由地看向闭目养神的风佑,雨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   是夜,疏雨,凉风。暮夏的夜,因为雨而少了虫唱,疏叶漏雨的孤寂,单调中有一种安静地美,听着风佑漠然的心跳,连城用双手抱紧自己的双膝,将头深深地埋在散落的长发中。   “小时候……”连城出声,风佑紧合的眼睑动了动,没有说话。   “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连城的声音低低软软地,缓缓道出往事:“那时是在一个破庙里,夜里我偷偷醒来,却不见哥哥,起身寻找时才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月光下偷偷的上药,我知道那不是药,是庙里的香灰,可以止血。”   风佑缓缓睁开眼,看着前方的雨帘沉默。   “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看到别人有的我也想要,虽然我不说,但哥哥总能知道,而且总是想办法满足我。那天,白日里我看见一个女孩头上带了漂亮的珠花,我跟了她走了很久,连跟哥哥走散了,都不知道,晚上回去时,哥哥不在,那时的我们靠乞讨为生,食物不多,但我总能吃饱,哥哥什么都让着我,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的委屈。那天过了很晚哥哥才回来,很累的样子,临睡前他为我插上珠花,我开心地搂紧他,那时我很迟钝,没主意哥哥的躲闪,后来才明白,他身上有伤,他为了我去偷那女孩的东西,被人抓住打了一顿,其实以前的东西也是这样,只要我想要的,或偷或抢,哥哥都会给我弄来,所以渐渐的我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想,我怕哥哥为了我再去冒险……”   “所以你现在开始报答你哥哥了?”风佑闷闷地出声,连城怔了怔,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一直不见他说话,以为他早就睡了。   “不是报答,我和他之间不存在这些,因为我们是一体的,他要的就是我要的……”   “哼!荒谬!”冷哼一声,风佑不屑地别过脸去:“总有一天,你会觉得这句话多么可笑!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没有私心和欲望,你现在就可以摸着良心问自己,他要的你真的愿意给吗?而你要的,他给不给的起!”   连城仰起头,双黛眉长敛,飒飒生姿,就这样撞见风佑眼中,心口不由地一跳。   “我不愿意,但我想要的谁也给不了,所以我愿意成全!”   风佑心中一涩,那一瞬他看到连城的决绝,原来有些感情在一念之间,可以是生,可以是死,可以是终老一生的压抑……   天色微明的时候,南阳城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南阳郊外华丽的富商民宅中,连惑正搂着幽兰酣睡,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动了床上的两人。   “侯爷!不好了?”   “什么事?”   连惑心中一沉立刻翻身穿衣。   “刚刚探子来报,蟒军攻城了!”   “什么?”   连惑瞪圆了双眼,蟒军是由逃犯和流民组成的叛军,虽后有怀沙、左世督等人的加入,但毕竟实力悬殊,没想到他们竟然敢这样冒然行动?心中一急,哗啦一下扯下纱帐,冲着门外大声吼道:“命令下去,整军、待发!”   “是!”   ---------------   这里改了点,去掉一个配角人物叶姜,改由“幽兰”同志担任,命运也有大改,由公主变为哑女,嘎嘎,以后可是连城的大敌哦!!   一吻定情 破军陨落   天微亮,厚厚的云层突然被风吹散了,一颗“破军”之星兀然显现,亮得耀眼,连城眯着双眼看向天际,身旁的风佑冻了一夜边打喷嚏边揉鼻子,“哈秋,哈秋”地吵个不停。   连城愧疚地看了他一眼,走远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迅速地画了个八卦图,风佑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   “要算命吗?”   连城无奈,起步走到图阵中央,抬手向着“破军”,微闭上双眼,风佑见连城不理他,有些无聊的走到一边托着下巴看她,过了不多会儿,连城突然睁开眼紧张地看向风佑。   “不能等了,我要立刻回南阳?”   风佑怔了怔,张口想说什么,连城抢先一步说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抬头看到风佑蹙着眉头看她,她敛起情绪回望过去,明白这一张口便一生欠了风佑一个条件,不管他要什么,自己都无法拒绝,两人像是被定住了般,互望着,沉默着。   风佑看着眼前的连城,端持着一张素净的脸,像雨后的清晨,格外地清爽动人。风佑无言地转身,引着连城向山下走去。山路上流淌的雨水中飘浮着一层黄色的花瓣,昨日层层叠叠开了满树的娇花,今天已经只剩一点残留的花蕊挂在枝头,一时间,心里竟然隐隐作痛。   而此刻,南阳城的战事已经如火如荼地上演了!   “怎么搞的?”   连惑眉头轻轻一皱,眼前的那个黑旗副将立刻跪了下来   “请侯爷责罚!”   “事到如今,一切都成了定局,罚你何用?”轻哼了一声,连惑心烦意乱地遣退了副将,站在窗前发呆。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偷偷放进南阳王宫寻找连城的一百精兵竟会莫名其妙地帮了左世督率领的蟒军,现在万佚延死了,左世督重伤,南阳叛军搞了个两败俱伤,这样一来,谁是王?谁是寇?不好说了!   起风了,一瓣瓣的花在空中飞舞,旋转。嫣红伴着叶笛声飞在风中,妩媚的落在连城的唇上,装点地格外妖娆。   连城看着坐在树下轻含着叶片的风佑,想着他身上或许有比任何人都伤痛的往事,若不是如此,为何能演绎出如此悲伤的乐曲?   只是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是否也曾象这花一样,满满地希望,悄悄地盛开,然后一点一点的飘零?也许也如自己一样,终究碾作一地的香尘,然后在如梭的岁月中,渐渐遗忘曾经浪漫的芳华……   天空的色彩黯淡了,行走了一天,换来了满身疲惫,可脚下依旧是无尽的山路。抬头,上空明月缥缈,星辰显现,唯独那颗“破军”黯然。连城微蹙眉头,将手指缓缓伸进口中,再取出来时一颗血珠晶莹剔透。   “啪”血滴落在白玉般的手掌中心,连城正欲看时,一阵强风吹来,强势地将连城向后顶了几步,周围落叶纷纷,连城心头一紧,不祥之兆,再看天空时,风云流动,“破军”消失在天际……   “战争……结束了……”连城低喃,心口微微地痛了一下,是谁呢?   连城一个人慵懒地趴在高大的青石上,无声看着随风摇曳的树枝,这天地美的无可挑剔,一旁葱郁的香樟,青翠的树叶,可以让人瞬间忘记世俗的烦恼。低首看着手心紫黑的血渍,心口没有来由地发闷。   “咦?你怎么悠闲起来了?不是要赶路吗?”   风佑拿着水袋走来,从昨夜起连城一直怪怪的,不说话也不催着他赶路,今早更是惫懒起来,一小段山路歇了好些次。   “赶不赶都是一样的,‘破军’已落,战事皆有定局!” 连城面容冷漠,神色平静,风佑侧过脑袋看了看她掌心的血渍,好奇的伸手戳了戳。   “你学过易经?”   “皮毛而已!”连城将掌心合起, 师父去的早,她在青炎那段日子并没有学到什么,尽管周围人都夸赞她,但她知道为了哥哥,她所学还远远不够。所以她算不出“破军”的方位,她不知道那颗逝去的星辰到底是谁?是易怀沙吗?还是左世都?抑或是墨蛟?不!别是墨蛟!   念头一生,连城也被自己吓住了!什么时候对墨蛟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情?那个眼神寂寞而温润的男子,那个身体冰冷却内心火热的异族太子。   “怎么了?”风佑看连城对着自己的指尖发呆,好奇的上前敲着她的头。连城对风佑喜欢动手动脚的行为已经习惯了,知道他不拘小节也就甚少计较起来,转身看向他,有些犹豫地问道:   “为什么接近我?”   避开风佑灼灼地目光,连城仔细回想相处的情景,她还是不明白风佑这样的人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还有那个约定……   身子突然一暖,连城被拥进一个滚热的怀抱里,风佑热辣辣的吻就在连城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落了下来,树影摇动,连城瞪视着眼前俊逸的脸庞,翕长的睫毛,风佑的眼睛微闭着,此刻看不见那双梦幻般的冰蓝色眸子,只略微闻到他身上淡淡紫玉金檀木的香气。   “因为我喜欢你!”沙哑的嗓音刺激着连城血气涌涨地头脑。   “啪”连城毫不犹豫的一掌甩去,风佑竟是躲也不躲,右颊顿时红肿起来,风佑侧偏过去的脸上风云变幻,连城还未来得及辨出他的情绪,眼前已转过一张无赖的笑脸。   “丫头,要多吃点饭啊,你这巴掌是我遇到的女人中最轻的了!”风佑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受伤的脸颊,一点也不在意眼前连城几欲爆发的怒气。   “男人接近女人还能有其他理由吗?”   “无耻……”   “嗯嗯!”连城羞愤的擦着嘴唇,风佑却双臂抄着笑嘻嘻地看着她幼稚的举动,口中竟然还附和着连城对他的评价。   “流氓!”   “嗯嗯!”看着风佑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连城肺都要气暴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下唇快要被她擦出血来。   “下贱!”   “人见(贱)人爱!”风佑一句话,连城没晕过去,这……这世上这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娇嫩的茶叶,银绿隐翠,清香袭人,透过水晶杯,连惑痴迷地看着春染杯底的满绿。自己嗜酒,连城好茶,有时会被她拉至湖泊上的小庭,看她含笑烹茶,这已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仍记得手中这透明的水晶杯是连城的最爱,那时握着杯壁的手指,纤葱玉白,灵巧修长,妖娆诱人,而自己的收抚过她精致细腻的脸庞,看她吐气如兰,媚眼如丝。   他亲手从母亲濒死的身体里抱出来的妹妹!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妹妹!他最可望而不可及的情人!   连惑痛苦地将身子后仰,一头青丝落地,他双目瞪着高高的承尘绝望地笑着,将心爱之人送入他人的怀抱,这种痛,谁人知道?抬手轻啜着杯中的香茗,当年执意要来这杯子,也只是贪恋杯沿上连城淡淡的味道……   “吃点东西嘛!”连城气恼地将脸偏到一边不理会风佑好意递过来的烤肉。   “你肚子知道你这么对它,它会很伤心的!”风佑说完,连城的肚皮戏剧性的“咕噜”一声,连城愕然,惊讶地瞪着自己的小腹,一旁的风佑笑叉了气连说:“看吧,看吧!”   连城没好气的捶了一下肚皮,继续绝食抗争,她绝对不要再和这个登徒子说话,也不要吃他给的东西。   “你不想回南阳了?”风佑托着下巴,好笑地看着连城,说到这连城不仅气馁起来,在这个荒山野岭,没有风佑她根本别想活着回南阳,可是想到那家伙对自己所做的事,又实在无法共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吻她?   为什么自己要被嫁出来?为什么要忍受这个轻佻的无赖?连城委屈的落下泪来,与哥哥分离近一年,到底何时才能相见?   “大人,南阳范梁求见!”年惑盯着手中的杯子,转了两圈,心不在焉地应道:   “喧!”   “是!”侍从退了下去,南阳现在的局势有些诡异,万俟延死了,左世都也死了,这叛乱两方也说不清是谁赢了,墨蛟现在西泽,万俟延诛毙后他和连城自是要洗清罪名的,南阳国主已死,约定自是不复存在,相信墨蛟不日也将赶回南阳,那连城呢?连城在哪?年惑心中知道连城没事,那是兄妹之间微妙的感觉,可是整整一年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为何还不能相见呢?而无后的南阳今后又由谁来统领?他的连城,南阳的王后,国主的遗孀,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呢?   心烦地起身,年惑小心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出门向议事殿走去,左世都那边还是要拜祭一下的,毕竟他莫明其妙的帮了他,这也就是证明了万俟延的叛逆,虽然打破了原先的计划,但却保全了连城的名誉,可这样一来连城还是得留在南阳,对了!南阳!   年惑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远处操练的兵卒,嘴角上扬了起来,原来南阳也可以轻易得到的,不费一兵一卒,而这一切全要看墨蛟的了!年惑高声唤来身边的侍从:   “待会给我准备车马,我要亲自接太子回南阳!”   “是!”   年惑缓缓松了一口气,又走了几步,现在关键的还是要找到连城!皱了皱眉头,年惑看见远处范梁英姿勃发地向着自己走来,年惑淡笑,又是一个人物!   “好了,别哭了,我娶你好了!”这边,风佑正“大肚”地摆了摆手,很受不了地看向连城,“不就亲了一下嘛!”   “你说什么?”连城瞪大眼看着他,高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南阳的王后,娶我?风佑你是太过愚笨还是太过聪明?你知道亵渎王后的罪名吗?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你知道我忍辱负重来南阳的目的吗?你只不过是个什么也不用管的市井草民,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悲哀,你可以不负责任地说话,随心所欲地行事,可我们不可以,我们一个个都是玩偶,都是棋子,都有着互相牵扯的人生!”   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连城泪湿的眼看向一旁呆立的风佑,心里喃喃地添了一句,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抱怨,而对象却偏偏是他。   “不再是了!”沉默了半晌,风佑低低地出声,连城不解地看着他,一边的风佑神情严肃的盯着连城脚下的湿泥,用几近呓语的声音说道:“南阳王后无德,通奸叛乱,勒令逐出玉牒,活掩而殉国主!”   连城的表情由惊讶而转为了然,继而自嘲一笑,风佑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温柔而忧郁,那种伤感是连城不曾遇见过得,透过风佑眸子散发出来,带着蛊惑的魔力。   “我送你回南阳,约定成立,只是,丫头,如果我要得是你呢?”   “……”   时间在风佑重得令人窒息的目光中凝滞,太阳高高地爬上中天,山中的花,慢慢地,慢慢地,绽放成一种声音,此起彼伏,经久不止……   战后交易 孤坟禁魂   “不知范大人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引范梁进议事厅,连惑借此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匹冒然顿出的黑马,来南阳之前连惑打听过易怀沙,打听过墨蛟,打听过左世都,唯独这个范梁他无半点印象,就表面看来,穿着华丽,脂粉扑面的范梁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可据探子报来的情况,他又是能文能武的将才,也许不及左世都,但也不会相差甚远。   “也没什么大事,侯爷此次前来,旅途劳顿了,不知休息的可好?”范梁微微躬身,眼神里却无半点卑微,虽说以他现在的身份是够不上资格跟连惑说话的,可偏偏南阳此时朝中无人,算来算去也就是他合适些,连惑的笑意甚淡,对于这场内乱,他心里是清楚的,左世都是功臣,范梁只不过拣了个便宜,那么这次来是要功?还是要赏呢?   “范大人多虑了,一切甚好!范大人若有事直说无妨?”   “那也好!”范梁想了想,笑着说道:“其实南阳现在的情况侯爷也是知道的,国主无后,如今南阳侯的空缺不知侯爷有何打算?”   连惑一愣,这个范梁还真是够直的,一上来直击要害,连惑扩张的想法也是五陆尽知的,此次虽领了天都御令,但南阳毕竟自己平息了叛乱,这样一来,连惑不撤兵挂不住脸面,但又没有资格直接吞并南阳,所以范梁这么一问,连惑倒是不好做回答了,撤吧自己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捞到,不撤吧对天都和其他各国又不好交待,而连城那边八字还没一撇,毕竟人在哪还不知道呢!   “范大人有何建议?”连惑堆着笑,紧盯着范梁,想看穿他的想法。   “依在下看来,现有资格继承南阳侯爵位的有两人?”   “哦?说来听听!”连惑心“咯噔”一下。   “一位是朱渂国的太子,墨蛟!”连惑眼神一暗,却频频点头,示意范梁说下去。   “朱渂乃南阳护国,朱渂国的国君与先王血脉相连,按辈分来说,墨蛟作为先王的侄子是有权继承王位的!”   “还有一个呢!”范梁看着连惑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说道:“还有一个就是国主的遗孀,连城王后!”   连惑听到“连城”二字,情绪澎湃起来,有些惊异的看向范梁,这小子,怎么猜得到自己的心思!   “这女子当国……”   “侯爷对南阳有所不知,我们南阳国是有女子当国的历史的,前大东朝南阳太祖无后,七十而得一女,遂以千金之躯坐上南阳龙椅,所以这点请侯爷放心!”   范梁这一声“侯爷”加重了力道,连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范梁这些话寓意已经很明显了,他会支持连城坐上王位,这样一来南阳也就当然是连惑的了!   顿了顿,连惑笑着问道:“不知范大人有何事是本侯可以帮忙的?”   范梁会心一笑,躬身做了个揖,道:“范梁有两个请求!”   “讲!”连惑放下了戒心,这人哪只要有欲望就有弱点,他倒想看看范梁这黑马的弱点!   “原南阳千乘侯易怀沙,曾遭罪臣万矣延诬陷,后贬至莽军百人队队长,这次叛乱功勋显赫,还请侯爷作主,帮怀沙官复原职!”   连城了然地说道:“这事好说!还有呢?”   “还有就是……”范梁抬头看向连惑略显吞吐的说道:“若王后能顺利登基,还请侯爷作主,凭借天都圣主手令赐我和怀沙一个圆满!”   “哈哈哈!”连惑大笑起来,这个范梁绕了半天不过想要个女人!   “范大人放心,本侯不仅要赐婚,还要给你们一个盛大的婚礼,已庆南阳新主登基!”   “谢侯爷成全!”   送范梁出了前厅,刚想转身,却听范梁轻声唤了声:“侯爷!”   连惑侧身,看范梁正立在四方的天井下淡笑。   “纸莎所托之人果然不负范某所望!”   连惑被怔住了,原来写密信的人竟然是他,缓过神来,范梁早已离去,连惑站在风中发愣,到底是谁利用了谁?而他的心愿真的只有一个女人而已吗?   山脚村落的小客栈外,风依旧吹,偶而有几只飞鸟拍打着翅膀掠过云端。躲了一整天的太阳,终于露出脸来,照的地上的花草也显的懒洋洋起来。   “竹笋肉片!我说丫头,嫁给我吧!”风佑一脚踩在凳子上,一脚乱抖着,惬意地指挥着店小二忙着点菜。   “清炖母鸡!你看我能文能武,样样全才,那点配不上你!”   “还有,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柔多情,梅菜扣肉!”   “啊?”一边的小二抓着脑袋看着风佑。   “啊什么?梅菜扣肉!”   “好嘞!”   “刚说到哪了?”风佑瞪了一眼杀风景的小二,对着连城谄媚的笑道。   “温柔多情!”连城转着手中的茶杯,看也懒得看他。   “对!温柔多情!风趣潇洒!细心体贴……呃……总之,丫头,你就从了我吧!红烧鲫鱼!”   一旁的掌柜憋笑得抽筋,早滚到桌子底下了,小二想笑又不敢,站在风佑身边抖个不停,连城一脸淡然,悠闲地喝着手中的茶水,对着屋外的树影发呆。对于风佑的神经质连城已经习惯了,他说得话不管摆出什么情绪,一律当作放屁就好!   风佑见连城不理他,有些泄气的在店内溜达,见掌柜坐上放着一只金钱小龟,意兴珊澜地拿过来放在饭桌上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你有钱吗?”过了半晌,连城缓缓地出口,声音银铃翠谷,掌柜和小二皆一脸陶醉地看着那个天仙般的小丫头。   “呃……没有!”风佑眼珠骨碌碌地转着,一手按住刚刚努力翻过身的小金钱龟,一翻手又将它扣回桌面上!   “那你留下来打工付钱吧!”连城将水杯放回桌面,起身要走,风佑一把拉住她的手肘,可怜巴巴地说:“不要丢下我!”   “啪”连城狠狠一巴掌拍在风佑的手背上,恶声声地说道:“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你看看!”连城不理会风佑可怜兮兮地揉着手背,玉指一挥。,指向那个憋笑憋红了脸的小二。   “再看看他!”指尖移到滚成一团的掌柜,“你还要我丢多少脸才能消停?还有,把你手里的乌龟还给掌柜,离它远点!”   “遵命!”风佑反应极快的提着乌龟放到掌柜面前。又一阵风似的刮回原位,讨好地说道:“帮我付饭钱吧!”   连城颓然地坐到饭桌前,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道:“我也没有啊!”   风佑伸手指了指连城左手食指上纹凤镏金的指环,连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恨恨地拔下,重重地扣在桌面上,罢了罢了,既然已不是王后,这凤纹指环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吧!便宜这小子了!   屋外残红败柳,竞放着最后的一丝喧嚣。连惑的眼光有一丝空蒙。 今天正是半月时节。月亮的晕黄透过了月隐,洒下这个世间,一切都在朦胧中不真实起来。   “左将军陵寝在哪?”   “回侯爷,昨日已葬之万澋山!”   “备车,前方带路!”   “是!”   连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透过轿帘看窗外流动的风景,其实黑暗中也看不清什么,只偶尔划过几家恹恹的灯火,连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看左世都,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甚至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程,乘着夜色悄悄行走在万澋山的路途中。   到达后连惑只带了两名随从进入陵寝,车夫在山外候着,此刻已接近深夜,山林中鸟鸣虫吟,熟悉却又陌生,陵寝外冷风嗖嗖,两名随从皆是一阵瑟缩,唯有连惑镇定地站在路中,金色的瞳孔随着明动的火把发出妖异的光!   走过司马道,坟前的供台上除了祭奠用的食物外,还有一小把白色的沧浪花,连惑上前拿在手中闻了闻,香味犹在,花朵鲜嫩,看来不久前有人刚刚来过。拿起手边的香,连城将其在长明灯前点燃,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在墓前凝神静默了许久,两名侍卫见主子呆立不动,疑惑地交耳相谈着,过了不多会儿连惑睁开眼睛,将中指放入口中使劲一咬!   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到牌位上方。沿着“功忠文德左世都之位”蜿蜒而下,两名侍卫惊异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陵寝外的月光光晕渐渐变成妖异的血红色,连惑闭口默念,两名侍卫害怕地退到墙角,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像是金属刀刃的摩擦声,连惑双目一睁,瞳孔随着月光变成妖异的血红,手指间的血已经凝固,但牌位上用朱砂点过的“左世都”三字却开始渗出血来。   “你若有执念,便跟随我走!”连惑的嗓音兀然响起,紧接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空荡的陵寝中缭绕,连惑唇角一勾,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而牌位后方的坟头有红光渐渐涌出,再慢慢汇聚,最终成为一个不真切的人形……   连惑见此情景,连连后退了三步,对着后方两名侍卫冷声吩咐道:“挖!”   ----------   今天网速超慢哪!郁闷,谢谢每天都留言的Jasmine ,左转、袜子、移动的风等等,某水对努力更新报答大家的!   相约回城 邂逅恩离   一抹烟色画出远山的愁,袅袅的蜿蜓在连城的眉上,将轻拢的眉描画地栩栩如生。靠着斑驳的廊柱,连城抬头看向客栈古老的四角飞檐。院中的青萍漫过青石堆砌的拱门,延向深处,而那一端是依着远山立在桃树下吹着叶笛的男子。   抬手接住檐角滴下的露水,连城双目空灵,深深眷恋着被朝霞染衬地熠熠生姿的天空。   “姑娘这般面容实不应该出现在这偏僻的驿路客栈的!”   连城看向站在她前方男子,高束的发髻,青色的缎袍,面容英俊,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细致,那双眼是极美的,微微上挑的丹凤,若能点上金粉,便是说不出的妖娆!   连城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隔着两三尺的距离与他相视了很久,突然嫣然一笑。   “公子多虑了,我不是一个人!”   段恩离侧头看向桃园中风佑,复又看向连城,微笑地说道:“好曲子!”   连城以笑作答,是啊,好曲子,只是太过悲伤。   抬眼望向风佑,闭目吹笛的他仿若是这幅绝美的山水画中最淡却又最浓的一笔,就如那不经意溅上的墨痕,随兴地就让画灵动起来。而他唇边的叶也吹过连城眉尖的新愁,浓了又淡,淡了又浓;似把东隐的思念也吹入连城的眸中,深深浅浅的朦胧里渗出晶莹;而他用唇血吹成桃花的落红,落在连城的唇上,勾起连城记忆里的相思深种……   南阳都城已近,一路行来知道了许多事情,包括左世都的死和连惑的到来。   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将军,想起相处时的欢乐种种,想来那天的心痛是为他,人到底是讲究缘分的。连城黯然,复又想起近在咫尺的哥哥,可连城却不敢相见了,原来相思重,相思累,见了却又要分离,到那时,自己又如何能承受?   “姑娘也是往都城去的吗?”   男子彬彬有礼,谈吐间有让人说不出的亲切,连城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来谈话,他淡笑的眼眸扫过被露水沾湿的阶凳,不介意地用袖子擦了擦,俯身坐下。   “公子是一个人吗?”   他颔首。   “来南阳可是为了寻亲?”   “是寻人,我在找一个偷儿,她偷了我很重要的东西!”   垂手摸了摸空荡荡的下摆,男子苦笑,仿若又见到天都市集上那个楚楚的女子,灵动的大眼睛却闪着狡诈的光。   ――“姑娘,你可是‘取’了在下的玉佩?”段恩离好脾气地指了指那女子正想往怀里藏的物件。谁料那女子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哭了出来,周围开始有人围观,男子无奈,再次说道:“姑娘,这玉佩后面有一个‘毓’字,是在下很重要的东西,还望你能还给在下!”那女子哭得更凶了,旁边有人开始问她,谁知她张口“啊!啊……”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原来是个哑巴,男子心口一沉,人类惯有的同情心里发作,路人都开始纷纷指责无辜的他,甚至有几个高大的汉子将他围住。男子想解释又不知从哪说起,隔着人群看向偷他玉佩的姑娘,到这时哪还有人的影子?   连城看他沉思不由得轻笑。   “公子,这天下之大,如何寻得这无名无姓的偷儿?”   “只要有心,定能寻得!”   连城看着段恩离细致的侧脸,这男人看似柔弱儒雅,却不曾料到是个意志坚忍的人,而他柔情的双眼却隐藏着淡漠,手指间的茧子看得出是个惯使刀剑的人。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连城本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对恩离莫名的亲切感使得她不禁问出口。   “在下姓段,名恩离!”   “原来是‘一品公子’,失礼了!”段恩离愕然,他没料到在这乡野间也能遇到如此有见识的女子,侧目打量连城,娇嫩如花的颜面,清雅的气质,论姿色,怕是这天下无人能及,只是再大点方能更好,无意看到连城金色的瞳孔,难道说?   “姑娘可是姓连?”   连城笑答:“是姓‘连’,单名一个‘城’。”   段恩离起身深深做了个揖,抬手略为严肃地说道:“草民段恩离拜见南阳王后!”   连城微笑的脸僵了一下,抬目看向风佑所在的桃花林,耳边断断续续的笛音犹在,如山水间那一点墨痕溅在心上,慢慢晕开,该回去了……   “嗯,好香!”   幽兰身着纯一脉色的粉色长衣,身下是铺着荷叶绿锦衾的镂空雕刻的精美躺椅,旁边两名宫女恭敬的含胸而立。连惑走上前俯身在幽兰的发间满嗅了一口,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啪”一掌接过幽兰拍来的小爪,连惑满眼笑意,温柔地说道:“都这么久了,野性还没除呢?”   幽兰满目怒色,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强占了自己不说,还整天喂她那些个迷幻药剂,搞的自己四肢无力,逃不能逃,走不能走,更过分的事,夜夜声色,自己……自己……想到这脸颊绯红一片,幽兰痛恨自己的身体,为何在他的挑逗下变得如此敏感,如此放荡?   “想什么呢?”连惑的手掌不老实地滑进内衣,一手掬住那一抹丰盈,指尖挑逗,幽兰身下一热,不自禁地呻吟出口。   连惑的唇靠了上来,舌尖沿着她的唇形细细描绘,满意地看着她渐渐坠入□。   “侯爷!”随行的老仆垂首站在宫门外,两名宫女仍在,只不过略为尴尬的背过身去,幽兰的衣衫被退去大半,羞红了双颊,吐气如兰。连惑埋首她的胸乳间,懒懒地应道:   “讲!”   “公主有消息了!”   “腾”一声,连惑从软榻上起身,三两步冲到老仆面前,“在哪?”声音中带着兴奋地轻颤,幽兰疑惑地拢着衣衫,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连惑,这男人干什么都仿佛懒懒散散的,怎么一遇到妹妹的事就失态了?   “侯爷,您请过目!”老仆打开手中的锦盒,黑色的绸缎间有一枚凤纹镂空的金色花戒。   “这指环是王后身份的信物,据探子回报,在南阳边界的深山脚下,有绝美的少女出现,小人想,一定是公主!”   连惑拿起花戒放在鼻下深深嗅了一口,抬目金瞳满是喜悦的光:“没错,是她!”   回身冲到软榻旁,拾起落地的黑金色斗篷,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幽兰呆在软榻上,看连惑一阵风似的消失,心口隐隐痛了起来。   “你看,我才不在多会儿,你就出去勾搭男人!”风佑气鼓鼓地将脸杵在连城眼前,连城不耐烦地一掌挥开,不一会儿又杵了过来。   “那男人还没我帅,没我怪,没我人见人爱!”   “是人贱人爱!”   “不管!”   连城对天翻了两个白眼,拨开挡路的风佑向前紧赶了几步,段恩离牵着马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风佑不时地回头用眼光将他千刀万剐一下。   段恩离淡笑着看着他俩闹着,想起自己,不禁黯然。   连城不理会风佑的哭闹,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段恩离,那个名满天下,身怀绝技的“一品公子”;那个折扇轻摇,云淡风轻的青年;此时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忧伤。   “我们走水路,这样会快一点!”连城听完段恩离的建议,转脸看向风佑,谁料他两手一摊,无赖地说道:“我没钱!”   段恩离淡笑,轻声说了句:“无妨!”便招手叫来远处的船家。   夜色浓浓,雾霭沉沉,舟行芦丛,若隐若现。   船舱内,油灯一盏,火苗随着船身摇摆不定。   风佑震天的鼾声吵得连城无法入睡,她索性翻身起来,弓着身子走到船舱外吹风,谁知段恩离也未入睡,坐在船头对着浓浓的雾色发愣。   “姑娘也睡不着吗?”   在外人面前,段恩离倒是不行那些礼数的,连城知道他的用意,想来是个极细心的人。   “有那家伙在,怎么睡啊!”连城抱怨,看到段恩离浅浅的笑。   “风公子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对姑娘也上心!”恩离声音低低沉沉,在晨曦的浓雾中消散。   连城哼了一声,静默不语。船舱外悄无声息,只有风吹过芦苇抚出音符,清晨阳光还未露面,浓雾飘荡,静的诡异。   恩离也不再言语,低首看着自己的指尖。   “勿忘汝恩,誓死不离……”耳边回向起孩子轻盈的笑声。   毓,对不起,我丢了我俩的誓言……   风吹过树林,卷起叶浪声声。空寂的林间,有清脆的人声隐约传来,仔细聆听――   “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   段恩离从房中信步而出,循着声音,合着节奏,踩在落满竹叶的小径,竹林尽头,花藤做的秋千摇曳不定,阳光穿过林间,照耀着一张充满生机和幸福的脸庞。笑脸稍稍扬起,一个孩子沐浴在阳光之下,无忧无虑的,却吟唱着悲伤的诗歌:   “ 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脚步声惊动了落入凡尘的仙子,朱唇轻启,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动了睡梦中的段恩离和连城,段恩离一跃而起,侧耳聆听。船夫的摇橹声消失了,紧接着空气中忽然发出尖厉的啸声,声音好像利器破空,连绵不绝,铺天盖地而来!   是箭!   ---------------------   这段改了,其实无意中喀嚓掉两个人物,也给段恩离换了一段感情!很BT的感情哦!!   夜船遇险 兄妹相逢   “进船舱!”   连城听从他的吩咐,狼狈地钻进船舱内,舱内烛火已灭,但风佑的鼾声仍旧未绝。连城现下没心思理会他,紧张地注视着船头。   段恩离从容不迫,身手探向腰际,寒光一闪,竟已是软剑在握。   雾浓,夜深,若是常人怎么也搜寻不到箭从何处而来。可段恩离动作未作迟疑,挥动软剑,竟准确无误的击落各方来箭。身手迅捷,有如水银泻地,无孔可入!   箭入水,激起点滴水声,好像下着一场小雨,雨声淅沥。   段恩离左抵右挡了一阵,箭势终于渐渐平息,想必对方用光了箭。一时间,水荡波面,芦苇丛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何事劳烦黑将亲自出马?”段恩离的声音幽远而平静,夜色中有浑厚的嗓音传来:   “你如何识得我的身份?”   段恩离抖了抖手中的软剑,此剑纫而不软,刚而不硬,微露青光,是一把好剑。 看着段恩离将软剑收回腰间,藏身在不远处的黑将微微眯起双眼,段恩离不愧为五陆第一剑客,今日初遇,黑将才知平日里所听闻的并非夸大传言。   段恩离站在船蓬上,目露精光,注视着芦苇间的每一丝动静,听完黑将的问话便笑着答道:“一般的箭,前头是铁,后面是木。箭头入水,定是利器破水之音;反之箭尾入水,则无声无息,浮于水上。而五陆之上有一人之箭除外,他的箭周身皆用精铁铸造,所以无论哪头入水,皆有入水之音。刚刚落箭入水有如雨水之声,连绵不绝,声声不断,所以定是您了,天都铁箭将军-黑将!”段恩离的一番话令黑将恍然大悟,眼中露出敬佩之色。   “在下只是奉圣明追拿天都盗宝之贼,今日冒犯,还望公子海涵!”   “黑将不必介怀,只是与段某同行之人皆为乡野,请黑将查明,莫要伤了无辜!”   “在下相信公子的人品,既然公子说了,黑将不必再查,告辞!”   说完纵身而去,连城暗暗松气,回身看了看鼾声四起的方向。   风佑,是不是你?   这时天边最初的一抹朝阳照亮了芦苇荡,段恩离跃下船蓬,对着船夫的尸体长叹了一声,转身拾起一边散落的船橹向河岸划去……   日出过后,连城拖着还睡得迷迷糊糊地风佑踏上回都城的山路,段恩离对又吵又闹的风佑也只是淡笑着摇摇头。但连城还是看出他眼中的深沉,看来他也对风佑起了疑心。   刚上山,走了不多远,忽闻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人皆走到山路边沿向下望去,蜿蜒的山道上,一队黑骑像一阵旋风似的刮来,行至拐角处大旗上赫然一个“惑”字震撼了连城的心。   “哥哥!”连城捂着口不置信地看着山下,泪水溢出,身旁的风佑和段恩离听闻她的低喊,皆向她望去,连城激动地后退了一步,不置信地摇着头,忽又转身想着前方高凸的岩石奔去。   而山下的人像是有感应似的扬起了头,连惑英俊非凡的脸像天神一般沐浴在阳光下,看着连城娇小的身躯攀上岩石,连惑微微一笑,一夹马刺,飞一般地冲向岩石的下方。   段恩离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连惑,那无与伦比的俊美确实让人记忆深刻,流连间没有注意到身旁风佑微变的眼神,那冰蓝的目光中透着说不尽的黯然神伤。   猛地一拉缰绳,连惑像是锁定了猎物,用一种令人全身发软的眼神,紧盯著头顶上方的连城。连城的脸颊因激动而变得潮红,雪白中的红晕说不出的娇媚。   “哥哥!”连城轻唤,泪水从翕动的眼睑中滴落,连惑张开双臂,以一种迎接的姿态对连城大声喊道:“跳下来!”   风佑和段恩离皆是一怔,看着连城如中了魔魇般地站起,一步一步走向岩石边缘,风佑没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前伸,朝着连城的方向微微张开手掌。   不要……   风佑心中低喊着,而连城的身躯已经腾空,纷飞的衣袍如摇曳的丁兰,在阳光下静静定格,在风佑心中慢慢飘落,在连惑眼中缓缓绽放……   哥哥……   连城此刻的心满满地,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连惑明媚的双眼含着温柔的笑,只为那一笑,此生再也看不透花开花谢,走不过潮起潮落,剪不断淡嗔愁薄……   一路拂过九道纱屏,幽兰的心“扑扑”跳着,连城,那个被人神化了的女子,那个可以让连惑一反常态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连城的寝宫外,路旁是两汪温泉,袅袅上升着浓浓的烟雾,中间一条玉石子铺成的道路,一直通到了内殿。一路走来,没见着几名宫女,原来这兄妹俩的性子这么接近,连惑也是这样的,喜好清净。   内殿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幽兰赶紧躲闪到柱子后面,隔着淡紫的纱帐,连城正在逗弄着一只高高悬挂的红嘴鹦鹉,长衣袭地,拖曳出万种风情。 眼前的人儿已不是用芙蓉出水就可以形容的了。那眼角那眉梢,无一不是蚀骨消魂的妩媚,幽兰作为女人只这样看着,便已心神荡漾,倘若是男子……   “来,叫哥哥!哥……哥……叫嘛!”那鹦鹉显然不受美人诱惑,脑袋一偏理也不理忙的团团转的连城,连城有些泄气地垂手看着它,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连城眼睛一亮,倏地调转身子看向外殿,还未见到人影,便以雀跃起来。   “哥哥!”   幽兰脑袋“嗡”一声,紧张地不知该怎么是好,眼尖地看见内殿露台处一只硕大的落地花瓶,花瓶旁还有纱幔遮挡,幽兰从小训练有素,身手矫健,就地滚了三滚,成功地躲到花瓶背后。   连惑的身影出现在玉石子道路的尽头,依旧的黑袍黑铠,而眉目完美的不似真人,幽兰不觉脸颊又烧了起来。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躲啊?狠狠暗骂了自己一句,作为侍妾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不是吗?   隔着纱幔看连城赤着双脚飞速地向连惑奔去,连惑嘴角噙着笑,亦加快了步伐,连城像小鸟一样飞进连惑的怀里,连惑一把举起连城,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肩头,扬起脸宠溺地看着连城绯红地双颊。   “今天都忙了些什么?”   “还不是你给的那只坏鸟!教了它一早上也不说一句话!”连城不满地嘟起嘴,连惑扶着她的双腿,笑着向内殿走来。   “是嘛!我瞧瞧!”   幽兰的心快蹦出来了,连惑一路走来,眼角似不经意地扫过她所在的藏身地。   “你看你看!”连城坐在连惑的肩头用手指戳着鹦鹉的脑袋:“叫哥哥!叫!”   鹦鹉不耐烦地挪着身子,依旧不理连城,看着一人一鸟这样斗着,连惑笑出了声。   抬手摸了摸鹦鹉的喙,连惑压低嗓音说道:“连城!”   “连城!连城!连城!”连城惊异地看向连惑,杏眼圆睁,不置信地说道:   “说了!说了!真的说了!”   连惑将肩头的连城轻轻放到地上,垂手看着连城□的脚踝,不悦地皱了皱眉,复有抱起她,让她横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连城像孩子一样笑着,也学着连惑的样,轻抚鹦鹉的喙:“哥……哥……说嘛,说哥哥!”   连惑侧着头望着连城淡笑,那笑容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欲望,清澄地如雾江碧蓝的水面,幽兰看呆了,这才明白,连惑真正温柔时是怎样一番情景,而自己,对于这样一份感情,从未拥有过!   “啊!”连城突然高叫一声,张着口向着鹦鹉扑去,连惑和幽兰皆吓了一跳,连惑一把抱着连城跳开,看着她憋红的脸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   “别拦着我,我要咬死它,凭什么我说什么它都不理我?”   连惑仰头大笑,夹着张牙舞爪的连城,走到软榻上坐下,幽兰也“扑哧”笑出了声,又赶紧捂紧自己的嘴,趴在连惑背上的连城诧异地望了过来,幽兰又把自己狠狠诅咒了一百遍,那边那俩兄妹似乎没心思理到其他事,浑然忘我地对视起来。   “那小东西是我半年前在集市上从西泽商人手上买的,起初买回来也是教不会的,但多试几次自然就记住了!你别性子急,慢慢来!”点了点连城的鼻头,连惑把连城紧紧搂在怀里。   “那要试几次嘛!”   “你每日说三百次,一百天差不多了!”连惑的话中游明显的笑意,连城懊恼地叫了起来:   “要说这么多?如此笨的鸟不要也罢了!”   连惑只是笑,将头埋进连城的发丝中,周围静了下来,案几上的檀香渲染着内殿里暧昧的气息。   “连城!”他轻声低语,几不可闻。   连城轻咬着下唇,眼泪悄悄滑落,但心底的幸福感却在慢慢滋长,思念的长青藤,蔓延在热血里,芳菲了秋日的记忆,染醉了红叶和菊香。   “哥哥,原来一年……可以过的……这么久……”   是啊,太久了,她想念哥哥坚硬但温柔的怀抱,想念他从身后抱着自己,契合得刚刚好的温暖。   “我常常做梦,就是这样窝在你怀里,贴在你的胸口,听你沉沉的嗓音、低低的笑;然后和我说外面的故事,说军中的笑话……”   “或者什么都不聊,只是静静依偎,都好……”   连惑感到自己胸前渐渐湿润,低头轻喃:   “连城……”   连城抬起头,沉溺在连惑激情的眼光中,连惑的唇一点点地靠近,最后缠绵在一起,热辣的吻让体温火般地熊熊燃烧起来,连城虚软地连手指都动不了,完完全全地被哥哥拥住,又疼惜又怜爱的吻着、哄着;衣衫因两人激情的拥抱而凌乱,半散开来,□的肌肤带着汗意紧紧相贴,连城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哥哥怀里。   幽兰惊呆了,她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死死捂住嘴唇,身子吓得虚软起来。她看到了什么?连惑和他的妹妹,亲妹妹!自己会死的,如果让连惑知道她来过这里,她一定会死的!   而此刻,绢纱帐内的两个人浑然未觉,连惑将连城平放在床上,缓缓靠近,温热的唇轻轻在连城的额头上落下淡淡的涟漪。然后滑过她天真明亮的眼睛,滑过她湿热的唇,雪白的项颈,她的心房,最后停留在小腹间那颗鲜红如血的朱砂上。   “我无法得到老侯爷的信任时,你有没有怨我?”连城说得是无法圆房的事,那时不得宠的她待在南阳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哥哥一定很着急吧?   连惑地吻加重起来,用力吮吸着那点朱红,直到那里变成深深的紫色。   “没有……”他的嗓音哑哑的,像是压抑了许多情绪,让人听了不由地心疼起来。   “这样很好……很好……”   说完突然一把将连城抱紧,强烈的探索着早已湿润的双唇。   “哥哥,连城长大了,这一次,真的长大了!”   幽兰隔着纱帐看他们热切的亲吻着彼此,那么完美,那么契合,没有一点点杂质和疑虑。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幽兰蜷缩起身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直到连惑离开,连城半卧半躺在床榻上出神,她才反应过来。   站起身,轻巧地跃过窗棂,消失在黑夜中……   ---------   我承认这章我不CJ,兄妹俩YY的重了点,但没有进入到H阶段哦!!嘎嘎,下章有H幽兰的,连惑同志总要发泄滴吧!呵呵!   情人斗气 泪雨情深   幽兰回到自己先前所待的“淑婉阁”时,已是深夜,失魂落魄地进了内殿,没有注意到宫女的异样。脑中还是混沌一片,思路像被人用刀砍成一段一段的,再也无法连接起来。   “砰”黑暗中扑来一个黑影,没有预料地将她压在身下。   幽兰只觉眼前一花,沁人肺腑的淡香就已经扑面而来,是荼蘼,东宫的味道。   心一下沉了下去,随后而至的是连惑的亲吻,几近疯狂地落在幽兰的眼上、鼻上、颊上……   然后,移至耳边,带着微微地恼意问道:“我以为你逃了!”   幽兰缓缓挣开眼,月光下连惑淡金的瞳孔中饱含着□,她一瞬不瞬地回望过去,仿佛要一直看向他的灵魂深处。   连惑低吼了一声,双手齐下,来势凶猛,令幽兰不可阻挡,也不能阻挡。锁骨处因剧烈的喘息变得起伏甚大,以往白皙的肤色被染成了粉红,连惑一直一直啃咬着,双手下滑,从腰间灵巧地探进了幽兰的衣内,熟练地退下亵裤。   几乎没有前戏,连惑将自己的欲望挤进幽兰的体内,她痛得抽气,侧过脸轻颤着,任那个男人在她身上发泄,想哭,却没有泪,幽兰半睁开眼看向窗外皎洁的月空,直到那一刻,她听见连惑粗哑的嘶吼,感受到震颤痉挛的阵阵紧缩,幽兰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至少,她知道自己代替的是谁……   晨光透过半掩的木窗照射近来,那光晕中金色的沙尘翩翩轻舞。幽兰半支起身子看向身旁还在熟睡的人,高挺的鼻梁,飞扬的剑眉,那似乎用画笔也画不出的英俊轮廓,此刻就这样真切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抬起手,刚想轻轻去碰那完美的薄唇,忽听门外一阵骚动。   “哥哥,你怎么不住西銮殿,害我白跑一趟……你不知道……”   连城的话音嘎然而止,幽兰半卧在那,上身还□着,娇小却饱满的乳房在晨光下挺立。   幽兰看着眼前的少女手捧着一大束鲜艳的花朵,身上穿着明媚的嫩黄薄纱,脸庞灿若朝霞,那灵动的金眸先是惊讶,再是失落,最后一瞬的杀意消失在连惑的低吼中。   “该死!谁让你进来的?”   连城瞥了一眼刚刚起身,一脸懊恼的连惑,眼神一下子冰冷起来,一捧鲜花就这样没头脑向连惑砸去,然后转身就跑。一旁的宫女吓得“呼啦”跪了一地,连惑先是一怔,最后一跃而起,扯过一条薄毯疯了一样地追了出去。   幽兰穿好衣衫出得庭院,连惑已追出好远,看着那已远成一点的身影,不禁黯然一笑。   “你是谁?”   幽兰吃惊地转身,看着从内殿里缓缓走出的连城,心里诧异,看了眼连惑的方向,又看了看连城,她――为何没走?   “就让他去追好了!”   连城还是如初见的娇弱盈盈,声音柔柔的,说话间有小女儿的娇态,连城见幽兰看她,眼神变得锐利、冰冷起来。   幽兰被她审视地发寒,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乖顺的垂下头。   “你是哑巴?”连城绕着她走了一圈。   “可识得字?”   幽兰摇头,连城眯了眯眼,伸手抬起幽兰的下颚。连城才十四岁,个子不高,矮了十六岁的幽兰半个头,幽兰目光向前,不敢看她,却听见她颇有威严的命令道:   “看着我!”   幽兰不敢违抗,看向那跟连惑一样的金眸中,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而不肖片刻,连城笑了起来,放开了她,走到一边兀自去玩赏那些花朵。   “那个傻瓜……”   幽兰听出她口气中的愉悦,有疑惑却不敢深究,缓缓退到一边静静地立着。   “原来你就是那个偷儿!”   幽兰一惊,抬头,连城已站在眼前,一下子心都紧绷了起来。   “很意外我怎么知道的?”连城再笑,笑得异常纯洁,像涉世未深的孩子。   幽兰迷惑了,忽然那笑容停住了,慢慢变得冰冷。   “昨夜,我宫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幽兰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变得疯狂起来,头垂的更低了。   “你装得真好,希望你能继续装下去,不然,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可幽兰浑身都冻得抖了起来,然后连城转身走了出去,幽兰一屁股瘫软下来,这就是连惑的妹妹?太可怕了……   出了“淑婉阁”的连城拿出衣内的玉佩看了看,上好的翠玉背后深深地刻了一个“毓”字。是段大哥的玉佩,没想到那偷儿竟会变成哥哥身边的人,连城冷笑,刚把玉佩收好,身子猛地落进一个霸道的怀抱,连城嘴角一扬,随即被连惑扛到肩上,向着自己东宫凤阁的方向走去。   “都给我滚出去!”一进凤阁,连惑一声河东狮吼一下子肃清了殿内的宫女,厚厚的宫门关闭,连城被抛进了柔软的床榻。   “你这个……”感受到哥哥的怒气,连城迅速翻身,将脸埋进被褥中,双肩耸动,让人看了像是受了万般的委屈。   连惑的怒气一下子被浇灭了,懵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手掌轻柔的抚摸着连城的脊背,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低地哄着: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连城不理他,抖动地越发厉害了,连惑无奈地看了她一会儿,强行去翻连城的身子。谁知翻过来竟是一张笑得花枝乱颤的脸,连惑一早上被连城耍了两次,气得不行,站起身就要走,却被连城一把抓住。   “松开!”   “不!”   连城噘起嘴,开始耍赖,连惑用力扯了一下,连城竟四肢并用地爬在他身上,活像一只八爪鱼。   连惑的火气上来了,用力一抖一推,只听“砰”一声,连城坐在地上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连惑也愣住了,没料到自己会出手那么重,连城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下来,然后默默地起身,一滴泪落在地面上,连惑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那地面上的泪滴像利刺一样轧痛了自己的眼。   “连城!”连惑扑了过去,怀中的人儿挣扎地越厉害,他就抱得越紧,直到彼此的身体都摩擦地生疼也不愿放开。   “啊——”连城压抑的哭喊埋在连惑的胸口,像是要宣泄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委屈,连惑心疼地吻着她的发,任她哭喊,最后深深地吻住她的唇,也许情人之间,最好的语言,莫过于此。   连惑一面吻,一面轻轻地以指腹抚摸着连城的背,令她从紧绷中逐渐放松下来。由于先前的粗暴,连惑有着深深地自责,所以吻得万般怜爱。   一吻结束,连城和连惑拥在一起。   “哥,我想回去,想待在你身边!”   连惑不语,只是抱着连城,紧紧地,像是再也不愿意放开……   到了傍晚的时候,兄妹俩已经和好如初,连惑对幽兰的事并没有解释,连城倒也显得漠不关心。连城回来后,连惑便将晚膳安排在凤阁,今儿才刚踏入外殿,连城便笑着跑出来迎接,然后半推半拖地将他拉至内殿的花园中用膳。   两人有说有笑,吃到一半连惑突然想到墨骑回营的事儿,便对连城说道: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这几日准备准备,到时需盛装随我接墨蛟回城!”   连城的眼神有一丝疑惑,不明白哥哥的用意。   “你可知墨蛟有继承王位的资格?”连惑敛起笑,眼光严肃起来。   “知道,朱渂国主本就是南阳老侯爷的弟弟!”   “而现在南阳国内所谓的掌权者都是墨蛟的亲信!”连惑眯起眼,顿了顿又说:“而且我已任命怀沙为蟒军副都督,并凭天子手御任命范梁继为千乘候!”   “为何不让怀沙继续做千乘侯?”连城不解地问道,既是论功行赏,怀沙的赏赐不免轻了些。   连惑挑了挑眉梢:“怀沙的贬斥是前国主的意思,如今国主尸骨未寒,遗令就被推翻恐怕令人不服。原千乘候万俟清心怀贰意,弑主篡位,死不足惜。范梁评定叛乱有功,晋爵理所应当。”   其实连惑心里明白,怀沙是墨蛟的死忠,南阳内城的千乘军是主力,若是怀沙掌权,墨蛟回城之时内外夹攻,他连惑必定要输,可范梁算是自己这边的,只要把怀沙这女人给他,按范梁功利淡泊的性子对连惑是大有裨益的。   “那……左世都呢?”连城轻声问着,眼前有闪过当日世都街头戏耍怀沙的情景,想起那个如阳光般明亮的年少将军,心里不禁惋惜起来,他可是墨蛟最好的兄弟,不知要是墨蛟知道了,又会是如何的伤心呢?   “左世都英灵千古,天子亦追封英伯,因其尚未娶妻生子,便将其父家的一个侄子过继过来承袭了爵位。”   听完连惑所说,连城“噢”了一声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三分,哥哥要自己明日前往,是怕墨蛟攻城占位,可这南阳王位墨蛟不坐又想让谁去坐呢?   抬头看向哥哥侧偏的面容,神采奕奕的哥哥果然是最令人神往的。说起墨蛟,不由心中一暖, 又想起他给的那颗珠子,如果墨蛟能当自己是妹妹那该多好!   “想什么呢?”连惑伸出手捏了捏连城的面颊,连城抗议地拍开,揉着面颊不悦地瞪了哥哥一眼,说道:   “我明日要去看看易怀沙!”   连惑想了想点点头,说了声:“我安排!”便不再多问。   -------   嘎!小H一下   太子回城 心思佳人   “你怀孕了?!”怀沙有些好笑地看着此刻端庄全无的连城,没想到也能看到她孩子气的一面。   “谁的?墨蛟的?”连城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冰山一样的易怀沙也会……也会……   不,不会是墨蛟的,难道说是范梁?所以他们才要哥哥指婚?   看看怀沙已然突起的肚子,怎么说也是在她离宫期间就有了,怎么会这样?墨蛟知不知道?   怀沙看连城张着口猛瞪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再乱想什么,索性一笑,说道:   “是世都的!”   连城一惊,猛地望进怀沙的眼睛,那里面有先前所没有的温柔和……哀伤。   想起那日闹市上二人的斗嘴,连城也从心里为他们的感情感到惋惜。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答应嫁给范梁?”怀沙笑道,“我只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连城不再多语,怀沙是坚强的,也许她和左世都之间是真的爱情,只可惜不能圆满。   “我上次拜托你安排的那两个人现在可在府中?”   岔开话题,连城问起段恩离和风佑,那日回宫后,她托怀沙安排两人住在宫外,不知现在还在不在南阳。   “微臣已安排他们住在城东别苑了,王后……呃,不,公主若是想去,我这就安排。”现在连城的身份有些尴尬,国主一死,按以往旧历,宫中女眷要么殉葬,要么出家,只是由于连惑的关系,对于连城,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动她,所以称呼上也不由让人烦心起来。   连城点点头,跟着怀沙向门外走去。   怀沙的别苑不大,但布置地极为雅致,院内种了大片的葭南花,水塘内,芙蓉次第,又是另一番美景。段恩离正在园中练剑,招式凌厉,罡风阵阵,连城拍着手走近他,但两眼却不由自主地左右巡视。   “公主可是再找风公子?”段恩离笑问。   “是在找那个疯子!他跑哪去了?”   “他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夜晚才回来!”   连城“奥”了一声,没注意掩饰自己明显的失落,跟段恩离聊了半晌,连城起身告辞,临走时将怀中玉佩递给他,段恩离大喜,忙问道:   “公主从哪里寻得的?”   连城笑了笑:“也是机缘巧合!公子是有福之人,此物失而复得,必有喜事!”   段恩离淡笑,道了谢,送走连城,自己独自坐在园中欣赏着暗荷残阳。斯时,芙蓉已败,烈阳已退,园中暗暗流动着一股气息,心旷神怡。 夕阳的红晕将他白色的衣冠染色,周身散发出一股晕黄的光圈。   他一手提着软剑,一手握着翠绿的玉佩,玉珏上的流苏随风轻摆,似低低地哭泣。   --“恩离,你的剑呢?”   “恩离,找不到剑你就用我的好了!这剑是我特意让人用紫铜铸成。紫铜性软,本不宜做兵器。但你用惯了软剑,这举轻避重的习惯恐怕一时改不掉了!”   “嘻嘻,被你发现了,没错,剑是我偷的,怎样!”   “恩离,有时候我好嫉妒那把剑,为什么它可以时时刻刻伴着你,但我不可以……”   手心一点点的握紧,玉佩的棱角深深嵌进手掌的肌理里,段恩离的思绪穿过时空,落在那张心爱的容颜上,可记忆却蒙上了淡淡的沙尘。   所谓造化弄人许就是这样,该是你的,偷也偷不走,逃也逃不掉……   南阳郊外   “有人来了!”就地休息的墨骑营副将忽地放下手中的干粮,警觉的抬头看向远处的山脉。   “先去几个人看看!”墨蛟沉稳地吩咐着,黝黑的眸子,精美的五官,高大的身躯在阳光下度上了一层金色。墨骑营的其他将士一边敏捷地收拾起地上的武器,一边熟练地带上了各自的坐骑――蛟马。   此马与其他战马不同,相传是蛟龙与宝马杂交而生,身型高大彪悍,能日行千里,能横渡沧海,马身腹部以下遍覆鳞甲,坚硬如石,万箭不穿,但此马性烈,非蛟人不能驯从。   等了不多会儿,派去的探子引来一名将士模样的人来,见了墨蛟先是下马一拜。   “太子,我乃南莽军百人队队长黄豹,受将军之命特来迎接太子回城?”   “莽军?可是世都派你来的?”墨蛟面容缓和下来,这一仗虽为开战但也离乡甚久,想起左世都,心里不觉暖了起来。   黄豹听闻“左世都”三字,不由地惆怅起来,按怀沙的吩咐,送往墨蛟兵营的消息并未说明左将的噩耗,至于为何,怀沙也有自己的思量,也许是怕墨蛟一路太过伤心,也许只是自己害怕提及。   墨蛟见黄豹不答,知道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回头看看整军待发的墨骑,长叹一声:“先回去吧!”   一扬手,身后一阵呼喝,墨骑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踏过山区,眼前是一片平原地带,远处有绵绵起伏的山陵,近目看去,广阔平原竟然毫无人烟,遍地奇花,娇艳异常,只是墨蛟无心欣赏这些,他心里沉甸甸地,牵挂的人实在太多了。   就在这时,大地一阵轻颤,墨骑迅速自发地散开为阵,墨蛟眯着眼警惕地注视着远方因战马而卷起的大片沙尘。   黑色的战队一字排开,如张开的双翼,不论是墨蛟还是连惑,铠甲和战袍都在狂风中烈烈作响。   连惑为什么会来?墨蛟不知道,但现在南阳的局势显然不如连惑当初所想的那么简单,而此刻连惑堵在这里,是要作战吗?毕竟没有了墨骑,南阳唾手可得。   因风而形成的草浪,一浪一浪地向墨蛟袭来,墨蛟眼光一沉,眼神忽地凌厉起来,那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着,原本光滑的皮肤渐渐显现深蓝色的鳞甲,那色泽越来越深沉,最终变得坚硬,四肢和背部突然冒出坚硬的利刺,如刀刃一般锋利。这才是墨骑最可怕的地方,蛟人是天生的斗者,他们的肢体里有得天独厚战斗条件,可偏偏造化弄人,温和的性子却是他们永不能翻身的弱点。   连惑的手缓缓收紧,墨骑果然是墨骑,看着前方一个个如同战神的怪物,连惑的心不免低落几分,侧头对着身边的副将耳语了几句,后者听完迅速的纵马离去,不一会儿,一阵清脆的银铃打破僵局,四匹雪白的骏马载着鲜花缀满的花轿,越过连惑缓缓向着墨骑走去,连惑嘴角上扬,得意地看着墨蛟错愕的表情。   直到近在咫尺,马车上的仆人撩开轿帘,一个女子身形妖娆的从里面缓缓而出。她霞冠玉簪,青丝半挽;纯白雪搂,将肌肤衬托的晶莹剔透。慢慢抬起头来,连城微笑着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男人;俏丽的杏眼风情万种,眸光似水,只那么一扫,就让全场的墨骑怔然,   墨蛟狼狈地捂住脸,身体渐渐恢复原样,自卑地不敢看连城,连城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盈盈一拜,朱唇亲启,听得墨蛟一阵酥软。   “南阳未亡人连城恭迎太子回城!”   南阳皇宫   快步从东院的回廊上走过,途经花园时一阵阵浓郁的花香迎面扑来,这南阳湿热,四季都是群芳争妍的时候,而墨蛟却无心逗留,直接穿过外殿,沿着玉石子铺成的道路来到内堂,一路上诧异着为何不见一个宫女随侍?   跨过内殿的门槛,墨蛟犹豫了一下,纱幔遮挡的内堂较为昏暗,显得更加的幽静。而连城正卧在一张躺椅中,看似闭目养神,手上还抓着一卷书,似乎随时准备醒来继续研读。   静悄悄的,墨蛟走到连城身边,俯身凝望。 额前的留海,显得含蓄内敛,微风拂过,露出饱满的天庭,细细打量,肤色细腻白嫩。鼻梁笔直,呼吸翕动间,还轻轻皱起,让看的人凭添几分趣意。   墨蛟的手不受控制地去碰触连城娇美的脸庞,心跳地极快,止不住心情的激荡,双眸氤氲着水雾,腮似桃红,微微摒住呼吸。   “太子……”一声低压的呼唤惊呆了墨蛟,回身望去,连惑高大的身躯掩在纱幔中,正慵懒地靠着墙壁看他。风鼓起纱帐送进几缕微弱的阳光,投映在连惑略显落寞的脸上。   他怎么会在这儿,自己进来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是他隐藏的太好,还是自己眼中只有那个女子?不,他一直站在这里,是自己乱了心,只是为何连惑也会流连在连城的宫中呢?   “太子前来可是有事?”   连惑上前一步,示意墨蛟外殿说话,回身看了看睡榻上的连城,温柔一笑。   墨蛟还震惊在连惑的笑中,再看时,连惑的脸已经沉了下来,明显不悦地看着自己。墨蛟只是想见见连城,并未有其他要紧的事,听连惑这样问,顺口说道:   “只是为世都移灵的事,有些细节还想问问侯爷。”   原来连城和连惑出发后,南阳因左世都的追封而为其移灵,谁料移灵那天,天生异相,狂风大作,此事只能作罢,暂且搁置,可民间却谣传四起,说左将军有莫大的冤情。   墨蛟见连惑不悦,戒备地后退了一步,连惑见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复又堆上笑容说道:   “英伯移灵天生异相的事我也知道了,只是我当时不在场,整件事我已交付范梁去办,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反正你们都是好兄弟,自家人办的事我这外人就不插手了!”   这时内殿传来一声轻吟,连城起身问道:   “哥哥,谁来了?”   墨蛟抬眼向内殿望去,虽看不见身影,光听到她的声音也有莫名的满足感。连惑不答,抄着手臂侧头看向墨蛟,墨蛟知道连惑在下逐客令,不舍地望了一眼内殿,冲连惑一抱拳,转头无声地离开了。   月琴湖畔 醋意横生   古琴轻响,轻轻地划过梦际,有淡淡的花香引人一路寻来,隔着那一泓幽幽的湖水,风佑看到了那火红火红的花在微风中一瓣一瓣地飘落,慢慢地旋转,轻轻地全都落入了湖中,将一湖绿水染成了鲜红。在花瓣曼妙的舞姿中依稀飘来古琴的清音,似那淡淡的叹息,随着落花飘渺成伤,恍若梦已经隔世……   连城一袭白衣,瘦骨盈香,轻轻地弹响古琴,弦音悠悠,和着浅笑盈盈,飞过眼角眉梢,逸满了少女的情怀。而她对面的连惑击节和歌,落墨问诗,一剪身影醉了天边的彤云。   多年以后,这一幕仍常常出现在风佑的梦里,那时连城眸中的柔波随着古琴的悠扬,留连在山青水秀里,白衣的风景从南到北,从冰川到大海,留下一路的笑语和她温暖的气息。跟随一路肩上缱绻的蝶影,吻过风佑的发梢落在苍老的心上……   “有曲,有诗,怎么能没有酒?”连惑微蹙着眉尖,不满地看着杯中的香茗,连城噘起了嘴,不依地说道:   “哥哥嗜酒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连惑将脸凑到连城面前轻轻蹭着连城的鼻尖,耍赖地笑道:   “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改!”说完不等连城反对飞速地向酒窖方向奔去,连城起身紧追了几步,气得狠狠剁了剁脚,嘀咕着向琴台走去,不觉身后黑影一闪,柳腰被紧紧箍住,连城吓的大叫,一侧脸,对上风佑眼中冰蓝的笑意。   “丫头,想我了吧!”   “想你个头!快放开我!”连城挣扎着,多日不曾见到风佑了,那日在怀沙的别苑确实有些失落,但真的见到了,依旧是招人厌的性格,死性不改!   “想头也行啊,是不是想我俊美绝伦的脸了?”连城已经对风佑的厚脸皮无语了,挣扎了半天未果,索性放松身子倚在风佑温暖的怀里。   “你快放开我,哥哥他……”正想撂狠话,一侧脸,“啪达”一声,风佑湿热的吻落在脸颊上,连城惊呆了,瞪圆了眼睛看着笑眯眯的风佑,忽而耳边一阵凌厉的剑风。“噌”一声,连惑一手持着利剑,一手提着酒罐,落在她们面前,剑峰越过连城的头顶直指风佑的眉心,连惑金色的瞳孔应愤怒而透着隐隐的红色。   “你是谁?”声音如同从地狱的缝隙中透过来,冰冷地让人浑身战栗。   “我?我是丫头的夫君!”风佑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姿态。   连惑眼光一沉,半眯起双眼,连城胆怯地注视着哥哥的眼睛渐渐变成沉郁的紫铜色,这是哥哥盛怒的标志。那一年,哥哥覆灭百人村的时候,他眼中的这种色泽十日未退。   剑尖在连城的眼睛上方,兀自抖动着,发出森冷的气息。剑身锃亮的晃眼,一片阴森。   寒光顿闪,连城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大叫一声:“不要!”   “慢!”一声厉喝,但见连惑手中的剑“当”地弹开,连惑怒意顿起,一招剑身似直而弯,从来人肩头绕到背后,剑气嗤嗤,一旁的桃树被他的剑气所伤,从树枝上翩跹落下漫天的桃花。段恩离轻巧一个转身躲开连惑凌厉的剑气,身体旋转着缓缓飘落在地面上,他衣袂飘飘,面含微笑,待站稳后上前一拜:“草民段恩离拜见侯爷,还请侯爷剑下饶我兄弟性命!”   兄弟?风佑和连城相视一怔!风佑挠了挠脑袋,自己啥时候成了这小子兄弟了?瞧他唇红齿白,不男不女,一副娘娘腔的样子,自己才不屑和他做兄弟咧,刚想张口反驳,忽而脚面一阵剧痛,不由地嗥叫起来,一抬头看见连城一边猛踩他的脚,一边给他使眼色,在去看连惑,发现那家伙盯着连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一般来说,聪明人遇到这种状况,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趁对方不注意偷偷溜走,二是呢?   当然是不管对方注没注意,能逃多远逃多远啦!   所以风佑二话不说,猛地抱起连城不再让她有机会荼毒自己可怜的脚面,然后对着连城的脸颊――呃……刚刚亲的是左边还是右边?不管了!在连惑杀人的眼光中“啪达”又是一口,然后大声说了句:   “丫头,后会有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一转身,“唰、唰”两个纵跳,消失地无影无踪。   挡在连惑面前的段恩离呆了片刻,额头上一滴汗珠徐徐滴下,这无赖就这样走了?   正想着,连惑低哑地嗓音幽幽传来:“你们到底是谁?”   %¥#^¥%&%   ――这下被那臭小子害死了,段恩离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回头看向连惑,嘿嘿露出一丝傻笑……   “哥哥……”连惑转脸看向连城,像是再等她的解释,连城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是谁?那个约定是什么?可连城不能说,为了保住风佑的命,也为了自己。   哥哥,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心中一遍遍呐喊,可连惑最终留给她一个背影,连城的眼中雾气氤氲,耳边传来段恩离低低的询问:   “为什么不解释?”   为什么?我以为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解释,就算所有的人都背弃我们,但我们依然能够彼此相拥,可,什么时候变了呢?   “不眠阁”的风景依旧,连城的指尖滑过拱门边突起的青石,上面有湿湿粘粘的青苔,东厢那间屋子,孩子气的将军曾教过她玩色子,那时的他还能那样单纯的快乐着,抱怨着墨蛟的严肃和无情。   连城的嘴角扬起又落下,抬头看月,是满满的圆润,像墨蛟交付掌心的珍珠。   风吹叶动,夜晚有悲伤的宁静,连城轻叹,心中的愁绪为那逝去的生命也为自己……   忽然鼻间有海风的味道,连城诧异的微笑,提着群摆,转过回廊,轻声唤了声:   “墨蛟!”   夜色中俊美的青年惊讶地拿开已放在唇边的酒壶,那思念的人正一身月白纱衣,眼波含情地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会是你?”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激动和不确定的疑惑。   “我知道是你,因为有海风的味道!”   墨蛟不说话,依旧斜靠在廊柱上,安静地看着连城,隔着一树丁香的距离,将温柔的目光送进连城的眼里。   “我没想到你会留宿宫中!”墨蛟苦笑,不过几月光景,南阳的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不想回去,没有人闹,没有人说话!”   连城知道墨蛟是在想念世都,那时的他们常常饮酒至深夜,然后就邋邋遢遢地睡在一起,怀沙常常对此冷嘲热讽,但三人间的亲密却自然的流露出来。   “那这里呢?这里不寂寞吗?”墨蛟抬手按了按胸口,将酒壶递到唇边,热辣的液体入喉,说不出的欢畅。   因为这里有你!墨蛟将所有压抑的情感都顺着这酒吞入腹中,只有想到连城,那胸中涩涩的苦闷才会得到些许的缓解。   “墨蛟,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月光轻轻吻过连城的脸,晕黄了相思的容颜,化作纤月为她画眉;柔云悄悄亲过她的额,浓了眷恋的目光,散作青丝与她相伴;湖水拥过她的心,醉了眷宠的抱怀,凝作秋波入她的明眸,从此琴声轻吟鱼沉花羞。   此景落入墨蛟的眼里,便深刻进炙热的心里,那盈盈的眼眉,绽放在浅笑的眸中,足以让爱恋之人流连一生。   青葱玉指拨弄着琴弦,墨蛟缓缓踏上琴台,侧坐在连城的身后,那被风吹散的发丝扫过鼻间,带来痒痒的悸动   一曲终了,连城执起墨蛟的左手,蹙眉看着手背上蜿蜒至小臂的伤痕。   “怎么弄的?”   指尖轻触那血迹未除的伤口,墨蛟的心随着那轻微的触感也在剧烈跳动着。   “白日里去看世督,不小心蹭的!”   墨蛟轻描淡写的说着,不想让连城牵扯太多。这丫头心思太密,怕她想太多而不快乐。   又蹙了蹙眉,连城心里已猜出一二。   “是为移灵的事吗?”   墨蛟应了一声,沉默良久才又说道:“世都的魂魄被人拘了!”   连城一惊,连忙问道:“为何?”   墨蛟摇摇头,他也确实不知是何人所为,为了何事,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连城,我想,也许世都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也认为他有冤情?”   墨蛟点头,连城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断,仔细去想,又都无影无踪了,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起墨蛟坐到琴亭内的石凳上,用丝帕沾了茶水轻轻擦拭着伤口。   “不管怎样,你们是好兄弟,所以你要连他的份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   墨蛟猛一抬头,看着连城低垂的脸,心口一刹那开始酥软,热热的血液涌满全身,回南阳这么多日,所有人都对他说“节哀顺变”,惨淡的南阳使人情也渐渐变得淡薄,就连怀沙也沉浸在她自己的悲哀里,唯有连城一句简单的话让他的心又温暖起来,他爱的女孩,美丽、善良而又如此的善解人意。   “墨蛟,如果你当上南阳候,最想做的事什么?”   连城抬起头,眼神亮亮的,充满着期待。   墨蛟一怔,南阳候?他从没想过,仔细算来,如今自己好像也是较为合适的人选,但功利这种东西他从没有多想过,他想要的也仅仅是遵循母亲的遗命以及……   “墨蛟,你去当南阳候好不好?”连城眼里有了一丝祈求。   “我知道我这样想很自私,但只要你当了南阳候,我就可以回家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回东隐,想回哥哥身边!”   墨蛟的心狠狠地痛着,原来她想要的和自己截然相反,自己那样地爱着她,甚至可以付出生命,而她要的却只是离开。   连城见墨蛟不答,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帘,不多会儿又坐回琴边,一曲《恨别离》缓缓从手指尖泻出。夜色悄悄,铺满蓝天,辽阔深远。古琴伤感的余音袅袅,宛如清风一缕,携带潮湿的往昔,触到记忆里堆积的痕迹。而远处有一人伫立在风中,扶着精致的花雕廊壁冷冷地注视者亭前抚琴弄花的二人。   “侯爷,曹大人有信让奴才代为呈上!”   “孤累了,先回殿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连惑顺着回廊走了两步,复又停下看着湖畔的连城,沉默了半晌才吩咐道:“给公主备些暖衣送去!”   “是!”   连惑回身,沉重而寂寞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他的连城离他越来越远了……   王后下嫁 难忍疏离   一阵血花飞溅四周,连城因靠的极近,那血喷洒下来,淋了她一身,化为血红的新衣!那腥气,那冲击,让她一阵恶心,几欲呕吐出来。   “你有何事?”连惑慢慢走过去,接过连城手上托盘中的缎布,目光低垂,并不去看连城微微瑟缩的身躯,而他身后匍匐在地上的侍卫已斗得不成人形,半托着一封信签,结结巴巴的应着:   “回……回侯爷,是云桑公主的家……家书!”   连惑听此无动于衷地慢慢擦拭手中的剑,剑刃喂血,显得更加锋利,充满神彩起来。他转动剑身,盯着剑柄上的图腾许久,连城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剑柄末梢坠着的流苏还是当年她亲手为他结上的。   “好了,你把信放下可以下去了!”   那侍卫赶紧应了一声,将信签放在桌案上,调头就要走,不料还未跨过门槛又被连惑叫住:   “去找两个人,把尸体处理了!”   “……是……是”   连城不语,只觉被血气熏得天旋地转,哥哥的嗜杀她是知道的,可哥哥却甚少在她眼前杀人,也许是那日风佑的事刺激了他,也许是刚刚侍卫上书的折子恼怒了他,总之,现在的哥哥让她有些畏惧,说不出来,总觉得哥哥看她的目光中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连城脚底虚晃了一下,有点站不牢,一个踉跄,连惑一把扶住,连城紧咬下唇,有些委屈的看着连惑,双拳紧握,拇指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划出两道红痕。   “你可知那折子上写得什么?”   连城摇头,连惑接着说道:   “以南阳易怀沙为首的数十名大臣上书拥立墨蛟为南阳侯!”   连惑的脸色有些发青,连城看着心开始抽痛起来,不管自己有多么渴望回到东隐,可一想到哥哥,一想到这一年来,他们兄妹的分离什么也没得到,不禁黯然!   “侯爷!”   “什么事?”   门外的侍卫恭敬地站立着,低着头说道:“南阳臣公都聚集在议事殿商讨下一任南阳侯爵位的继承人,小的俸范大人之命,特请您过去旁听!”   旁听?连惑眉尖一挑,怒意顿起。是啊!旁听,南阳自己平定了叛乱,自当自己决定南阳的家事,如今我连惑不过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参与呢?   脑中又回想起范梁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范梁?心中不由地冷笑一声。也好,就看看这出戏如何的唱法了!   背过身,顺手拿起软榻上的外衣,哑声说道:“前面带路!”   “是!”   连城坐在绿纱窗下,一朵白色的蝴蝶轻轻的落在紫色的木雕葭南花上,羽翼翕合之间,便把阳光刻进木头里,雕刻的花儿也生动起来。   纤长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无力的收回。一声微微的喟叹,缠绵不绝。   “去琴亭吧。”连城轻声吩咐。   “公主——”侍女犹豫了一下,公主最喜爱的焦尾琴已经坏了。仓促间不知道换哪把好。   白色轻纱微微飘转,连城已经询问的看她。   “昨天……昨……侯爷……那把琴……”侍女结结巴巴的说。不知道该不该指责连惑毁了连城的心爱之物。   昨天朝会之后,几乎是立刻,连城就得到了消息,她怎么想不到范梁竟会提议让自己嫁给墨蛟,论伦理这可是万万背德的事。然而这场闹剧就这样简单的通过了,她……竟要嫁给墨蛟为妻??   可是,哥哥呢?连惑的反映伤透了她的心,思及那日,连城再一次感到,他们之间像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一日   连惑已经阴沉着脸站在月亮门边,待到琴声停下,抬起手,啪啪啪的鼓起掌来。一下一下,沉闷的象雷声,又清脆的象闪电。   “好一曲凤求凰,真是应景的好曲子!”   连惑不阴不阳的赞美,刀削般的面颊深深的陷下去。   连城听完此话,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摒退左右,连城走到连惑的面前,问道:“哥哥何出此言?”   连惑冷笑:“妹妹大了,婚事也由不得我来作主了!”   “哥哥,你知道我的心意,这婚事并不是我所求的!”连城急切地说道。   “是嘛?!我只道你和太子的关系甚密,难道没有暗生情素?”连惑冷嗤了一声,连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退后几步温婉一福。   “既然哥哥不信,连城说什么都是错,如今局势一定,连城势必要留在南阳,既然如此,连城自会尽力夺取夫君欢心,筹谋哥哥大计,以报多年养育之恩!”   连城的声音冷漠而疏远,连惑的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俯身看见连城恭敬地立着,不带一丝感情。   连惑眼中寒光一闪,啪!   亭中古琴被他的拳头生生砸裂,甚至连石台上都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好一个养育之恩!连城,你我情分也只是如此罢了!”   “公主——”侍女怯生生的打断连城的回忆,“蟒军副都督易怀沙求见。”   连城冷笑,知道她要来,毕竟下嫁墨蛟的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如果说是为了墨蛟,不如说是为了不让她――连惑的妹妹登上王位罢了!   深吸几口气,才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宣!”简单的一个字,似乎用尽了力气。连城僵硬的坐在榻上,等着易怀沙的觐见。   怀沙身穿常服,淡蓝色的袍子外面罩着半边暗银绣的风虎图马甲,象征武将的铠甲。头带淡蓝的无翅纱帽。乌黑的秀发齐齐的笼在头顶梳成一个髻,一根碧玉簪子穿过纱帽和发髻连在一起。   怀沙见礼,半跪在地。原本做千乘候的时候,她是免跪的。可眼下不比往昔,该全的礼节一样不能少。   连城没有说话,任她跪在那里。   屋里只有沙漏刷刷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颗颗汗珠从怀沙的额角流下。她身怀六甲,保持这样的姿势着实不易。   “起来吧!”连城最后到底是心软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曾经亲近过的人,尽管她们彼此算计。   “谢王后。”怀沙的声音带了一丝疲惫,仍然利索的起身,浑然不像有孕之人。   “快给公主看座。”连城牵起一丝笑意,“自从公主解围南阳,连城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致谢。多谢公主为连城洗刷冤屈,还连城和太子的清白。”   怀沙道:“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请王后以大局为重,下嫁护国太子!”   “哦,这是征求我的意思呢!”连城笑着呷了口茶,“若是我——不同意呢?”   怀沙看着地面,说道:“南阳将遵公主为王太后,移居永福宫。从此不得接触外界,颐养天年!“   连城不语,漠然地看向窗外,怀沙悄悄抬起头,见连城恍惚复又接着问道:   “公主在南阳筹谋已久,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连城冷笑,撇过头看她:“我还能做点什么?如今墨蛟为王,我为臣,我能做什么?”   “宠臣亦可谋天下!”   连城大笑,走到怀沙身边按了按她的肩膀:   “怀沙,有你在我能做什么?你是太高估我了,还是太看轻我了,以为我看不出你的计划吗?你来此利诱无非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下嫁墨蛟,若非如此,南阳朝臣会各执一端,纷争不断。即使勉强立主,也必为今后酿下纷争的种子。而且——”连城缓缓围着怀沙走了一圈,说道:“我若不嫁,公主将会很难控制墨蛟,进而影响墨骑。这样一来,蟒军是你的禁卫军,千乘军是范侯爷的部队,范侯爷又对你言听计从,那些武将又多是公主旧部,而文官大半的亲贵也是范侯爷和左都督的好友。看来这举城之中,王者唯有一人!”   连城俯下脸,在怀沙耳边轻声慢语:“易-怀-沙!“   连城说的不紧不慢。怀沙也没有着急,只是淡淡的说:“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   “公主觉得,连城会如您所愿吗?”   怀沙抬起头看着连城,认真的说:“不会!”   连城一愣。   怀沙道:“公主兰心惠质,自然不能被这点伎俩难住。怀沙也早知道被难住的不会是公主……”   怀沙摇了摇头,神色带了一丝怅惘,“是墨蛟!全城唯一为难的人是他!”   “既然如此,你明知道我对他无男女情分,明知道我只会利用他,为什么你还要陷他于如此境地?”连城沉默半晌,缓缓的问。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怀沙。   怀沙看了她一眼,低头看着冰冷的地面,声音也和地面一样冰冷僵硬:“现在为难总比以后取舍强。公主,南阳和东隐之间没有永久的朋友,而墨蛟一生却只有一份感情。”   “你要怎样?”   “没什么。只是请公主无论做什么都记得答应墨蛟的事情,便不枉怀沙今日袒露心迹。”   “易怀沙!”连城气愤至极,“你不怕我答应了吗?这样伤害墨蛟,实现你的野心,你不觉得卑鄙吗?”   怀沙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没什么卑鄙可言。墨蛟做不到的事情,我帮他做到而已。”   “也就是说,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会让墨蛟受伤?”   “公主,墨蛟早就体无完肤。多一刀少一刀,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曾经是你的弟弟!”   “他是蛟人!”   争执的声音飘出窗外,静静挺立的花草默默注视着东边的天空飘来的阴云。天气闷的象盖了锅盖的蒸锅。   三天后,南阳,为老国主大祭。   连城一身素白,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极目四望,黢黑的人群如海似雾,远处骄阳带血,大河如带。这是怀沙和墨蛟热爱的土地,却不是我的家乡!   罡风猎猎,五陆之大无边无涯,世界之小无可立足。连城随着礼官的命令,缓缓举起银丝镶玉的招魂幡,身后庄重的哀乐缓缓响起,群幡飘摇,霎那如阴阳的交界。   她曾经奔突于各个大陆之间,惶惶如丧家之犬。风餐露宿,只求一顿饭一瓢水;饥渴交加,不知明天命系何方?哥哥说这是上天的考验,将来他必将是五陆之主!可是,若知道五陆之主的代价是今日这般,甚或比今日犹有不堪,她宁愿是那只无家无业的野兔,随着哥哥在这个属于他们也不属于他们的大陆上流浪。   “跪——”礼官的声音尖细锐利,连城暗暗打了个哆嗦。慢慢跪下双膝,膝下有风飒然,落地时绵软温热!垂眼细看,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小小的白色棉垫?   收回目光。高坛分为两层,她在最上面,下一层是副祭,也是距离祭坛最近的。那里只有两个,一个是墨蛟,一个是范梁。在往下是百尺高台和芸芸众生。   如此胆大无忌,却又细心的——只有墨蛟。   垫子上还有些微热,他在怀里捂了多久了?心口莫名地痛了起来,对于墨蛟,自己怎么忍心去辜负呢?   范梁眉目俨然,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墨蛟眼睫抖动,抬头向上看,罡风苍白了烈日,连城轻盈的身子仿佛就要随风而去,逐日而化。这样的人儿就要嫁给他了……   墨蛟眯了眼睛,以前只是远远的看着念着,如今要做夫妻了,才想起来似乎从来没有问过连城:你……愿不愿意?   窥探真情 闲话生疑   日影西斜,祭奠终于结束。   连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宫。进了自己的内殿,长叹一口气,落进锦褥中。片刻,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小的棉垫,轻轻的抚摸着。   若是嫁给他,总比嫁给别人强。   眼前闪过老国主苍老的脸和万俟延猥亵的笑,阖上眼,风佑的声音霍然响在耳边:“丫头,若我要的是你呢?”   哥哥……   连惑金色的眸子带着她理解不了的深沉,仿佛千万道金色的丝线缠绕着她,慢慢的坠入无边的深渊。   哥哥,连城的心始终是你的……   阶前梧叶已飘落,一地黄花瘦,不是冬夜的夜却异常的清冷。   连城宫外的回廊上慢慢滑过一道落寞的身影,带着犹豫的步伐最终消失在连城的宫门内,而皇城外一匹矫健的黑马向着宫城急速地奔去。   “太子殿下!”   “我是应东隐候之邀,不知候爷现在何处?”   “这个属下可不知,那劳烦您在此等候,属下这就给您问去。”   “微臣曹子风拜见太子殿下!”   墨蛟一回头,看见月光下,曹子风一身官袍正冲他微笑。   “曹大人为何这么晚了还留在宫中?”   眉头微蹙,南阳皇宫有戒律,夜晚掌灯之前,若非受了王命,所有男性侍从、大臣一律撤离皇宫,曹子风这人接触不多,论阶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臣,所以他的出现令墨蛟颇有几分不悦。   “微臣也是受了东隐候之邀而来。”   “噢?”   墨蛟没再细想,眼光不自主地向连城寝宫方向飘去。   曹子风见墨蛟不愿搭理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后又看到墨蛟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一丝诡笑。   “太子,微臣刚刚看到候爷往公主寝宫去了,要不你我同去?”   墨蛟一听心口动了一下,微微思量,想着这样也好,这赐婚一事搬上朝会,他也想看看连城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   身旁的曹子风见墨蛟允了,摆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便一前一后向着连城寝宫走去。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灼伤着她的皮肤,干渴的感觉带着窒息似乎要抽走她的生命。那金光烁烁的似乎是哥哥的眼睛,又似乎是深渊的鳞波。时而逼人,时而远去……   哥哥!——   连城惊叫一声,倏的坐起,原来是一场梦!   额头汗津津的,伸手去拿帕子,旁边烛影里走出一个人,递过来一条丝帕。   “哥哥?”连城忘了擦汗,吃惊的看着连惑。   不过几天,哥哥似乎——苍老了很多?   “哥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连城擦了擦汗,披衣下地,难掩面上的喜色。   “刚来。听说送来的晚膳你没用,以为不舒服了。过来看看。”连惑的笑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宠溺,只是不知为什么,连城总觉得那笑容让自己心痛,痛的不敢面对!   低下头,略略整了整衣摆,答道:“是啊,白天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过时辰了。现在几时?”   连惑愣了一下,几时?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来了之后就那样痴痴的看着她,一直到现在。   他的连城,这回是真的要嫁个爱她的人了。无论是风佑,还是墨蛟,连惑清楚的知道,他们在连城的心里,都是特别的!   “什么几时不几时的,晚饭还没吃呢!”连惑笑着打哈哈。催促连城用膳。   “哥哥用过了吗?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了。”自从上次花园冲突之后,两人已经三天没在一起用晚膳,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   “好,正好我也饿了!”连惑似乎已经忘了之前的怒火,心情不错的坐下来和连城一起用餐。   连城偷偷抬眼看看连惑,连惑挺直的鼻梁在烛影中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撒下一片沉默的阴影。   其实连城想问问,在这场婚约中该怎么做?她想知道,那天的误会是否已经解除?甚至她还想问一问,自己能不能回东隐……   这一切都压在连惑山一般的沉默里。   终于,连城打破了沉默:“哥——”   连惑似乎愣了一下,好像思路被打断了一般有些怔忡,连头都没动,只是静静的顿在那里。   “我还是我,没有变,不会变的!”一句话,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连城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泪水潸然而下。   连惑无措地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连城在哥哥温柔的抚慰下,心中愈发的委屈。原本抽噎的哭泣索性变成了大哭,窝进连惑宽阔的胸怀哭个痛快!   “对不起……”连惑幽幽的叹息连绵不绝,为连城的心带来一丝安慰,却让窗外的人影轻轻的一震。   曹子风似笑非笑地看着浑身僵硬的墨蛟,悄悄退后两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道路尽头,空留下一地的失落和悲伤。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山里的那些日子?”连城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如呓语一般。夜,凉爽的微风,吹不动窗外那轮明月,风枝月皎,暮云牵情,回忆撩起漪漪伏伏的思绪。   “记得,那时我们砍柴、打猎、捉鱼、擒鸟……只有我们……”连惑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压抑了什么而显得苍老,夜幕中有连城低低地轻笑。   “那时山上的树多,长得密,只要爬到一根树上就可以荡到其它的树上。最开心的是遇到板栗树,八九月间,板栗熟的时候,我总能在密密的树林里把它们找出来,那时候……”   “那时候,刚摘下来的板栗果毛茸茸的,就象一个个小刺猬!”连惑打断连城的话接着说道,语气中有了愉悦的笑意,他低下头在连城耳边摩挲轻叹,   “而你性急,总是被它们扎到!”   “所以你不准我爬树,每次的板栗果都是由你来打开,我还记得,你只需把它们放在树丫里用弯刀一挤,白的黑的栗子就会冒出头来。那时的我简直把你当神一样崇拜!”   抬起头,连城飞扬的眼眸定格在连惑的温柔里,仿佛又看到记忆里拥着自己、沉默温润的少年,在篝火溪畔,将一粒粒洁白莹润的果仁送到自己的唇边。伸手抚上哥哥俊逸的脸颊,眼角有银光飞闪,轻轻谓叹:   “哥哥,为什么我们不能相爱?”   那一刹那,连惑紧紧的拥住连城,呼吸陡然变的急促,好象情窦初开的少年,用力吻上了连城的唇。他的手指带着丝丝震动,探索着怀中的娇躯,连城欣喜地感觉到他变的强大和霸道,那力量像要穿透自己的整个世界。   连惑的嘴唇喃喃:“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连城沉浸在这温暖的呢喃之中,身体变的像羽毛一般轻盈,娇喘声从唇缝中逸出。两人交缠的津液顺着下颚流下来,连惑用唇吻干透明的津液,唇瓣一路向下,顺着雪白的粉颈,来到了连城的胸前。   “哥,那些女人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那一声,似宣泄出压抑的低泣,重重地敲击在连惑几欲狂乱的神志上,紧贴着躯体,渐渐分离,连城感到哥哥体内那走火入魔般的疯狂已经消逝,不由失落地放开了手。   “连城……”一声长长地叹息让连城泪流满面,贝齿将下唇咬出深深的伤口,血,一点点渗入口中,确有一种甜腻而哀伤的味道,一如他们无望的爱情。   深夜,连惑走时,也拉长了连城的挂牵,从内室到宫门,连城跟着一路送了好远。   风,甜甜的、酸酸的、咸咸的,宛若浸了泪的味道。连城扶着宫门外的老树对着连惑的背影默默遥望,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轻颤了一下,又轻颤了一下。心,无来由地痛,在这月朗星稀之际悄悄蔓延……   大片的树叶随着凉风的盘旋而翩然垂落,耳边滚动着秋露滴落于水的音符,俯身拾起一片落叶,细数着精致的纹理和岁月留下的平平仄仄,一种阒寂正沿着树脉涌向遥远的彼岸。   连城,原来这就是你爱的人……   墨蛟一人站在九月的树影下,缄默不语,黯然心伤……   今日的天略显得晦涩,午后,南阳皇宫的花园里,花格外的美,不同于晴日下的光彩夺目,仅微风里薄袅着一份娇羞。   连城缓缓坐起身,迎面扑来的是带着栀子花清香的甜风,她惬意地伸了伸懒腰,不经意触动了身边酣睡的人。   连惑咕哝着翻身向上,手臂仍就不甘心地勾着连城纤细的腰肢,眼睛微闭着,睡颜纯真地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连城半趴下身子,轻轻拨弄哥哥纤长的睫毛,引来后者不安地骚动,睡梦中的连惑皱了皱眉,终于放开连城转背过身子。   连城收起笑容,眼神柔柔地看着哥哥的侧脸,房中静如无物,只有她的呼吸轻轻、轻轻的煽动着连惑手背的肌肤。   这几日,兄妹二人份外的贴近,仿佛要弥补回之前的冷落,甚至于昨日大醉了一场,不避嫌地相拥而眠,像是又回到许久许久以前那些无忧的日子,连城轻叹了一声,将头贴近哥哥宽阔的背肌,侧过头,目光投在窗外的那几竿秀竹上,竹子在暗影中只剩影子摇曳,但是连城却深知,那竹子其实挺拔青翠,却脆如玉石,一如自己清浅的意志。   屋外传来侍卫交谈的声响,不大,但确有几分真切,连城起身向屋外走去,看看早已挂上中天的太阳,不由地笑某人贪睡了。   “诶,你们听说大都督有冤情的事了吗?”   “听到了,当然听到了!我兄弟那天在场。你们没见啊!昏天黑地,飞沙走石的。等到副都督献完花,那雨下的就跟漏了似的。”   时刻已是正午,值班的士兵凑在一角低声的聊着天,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廊下拐角处的连城。   “瞎说,我在城里怎么不知道。”   “所以叫奇怪啊!我事后还去了,那地方真的是泥泞一片,老粗的树咵咵的倒在一边。不骗你!”   “老刘你得了吧。瞧你说的。不过,咱们左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人害死了,还真便宜了万俟清那家伙!”   老刘突然压低了声音,四下看看,神秘的说:“我和你们说,这里面有问题!”   有问题?什么问题?连城突然浑身冰冷起来,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下意识的,仿佛看到了世都死亡时的样子,于是从心底泛起一股森冷的寒意。   连城眉头一蹵,身子微微倾斜,就听老刘说:“万俟清的尸体是我收的,在城楼东边。可是大家都知道,将军是被西边的流箭射伤的!”   “啊?老刘,这么重要的情况你怎么不说呢!”   “诶,我凭什么要说啊!也许是万俟清射完后,跑到东边看无处可逃才自杀的也不一定啊!不过,要是真是万俟清干的,你说那大都督凭啥这大的怨气?”   几个人面面相觑,连城悄悄转身离开,心怦怦跳的厉害!   凭着女性的敏感,连城觉得此事确有几分蹊跷,脑中不知怎的,一下闪过范梁府中那副怀沙的画像。当初听到范梁请求赐婚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什么东西动了下。那张妩媚妖娆的画不期然的跃出来,怀沙是美丽的,裸体的怀沙充满了媚惑,但是震撼她的不是画本身,而是那个画画的人必须以怎样的疯狂才能画出这样一副无中生有的画!这种逼真已经不是想象可以概括,完全是幻觉,是他“亲眼”所见!   怔仲间,身体的重心猛然向后方转移,没有防及的,连惑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柔却重,可令连城满满的嗅到他身上男人特有的阳刚之气。   “又乱跑!”嗓音里饱含初醒时的慵懒和沙哑。   连城没有挣脱,顺势倒进哥哥的怀里,静静的,啤趼刚刚澎湃的心情。   哥哥的怀抱总是像是烈日的烘烤,让人不觉红了双颊。但心情却像极了自己喜欢吃的蜜制莲藕的味道。   “是哥哥惫懒了,日上了三杆还不起!”反身抱住连惑,连城蹭了蹭他的前襟,低道。   有一些痒,连惑动了下身子,连城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微垂着的脑袋,呼吸直接渗进了心的领域里。   “哥哥……”连城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没事!”连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紧紧抓住连惑的手不肯放开。   连惑没有逼她,只是轻轻的带进内殿,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杯茶递给连城。连城松开连惑,双手捧着,慢慢的啜饮着。   连惑静静的看着她,充满馨香与温暖的宫室渐渐抚平连城的激动。良久,连城才说:“哥,左世都……是不是有冤情?”   “是那些传言吗?自有他们南阳的人处理。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左世都了?”连惑开着无关紧要的玩笑,但是连城的关心还是让他的心扎了一下。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怀沙……就是副都督和左世都可能不一般。来南阳的时候,怀沙帮了我很多忙。”   连惑眼神闪了闪,道:“他们是不一般,不是有孩子了吗?”   连城喃喃的说:“哦……真是这样吗?那世都是真的被万俟清杀死的吗?”   连惑剑眉一挑,声音依然平静:“怎么?”   连城抿了抿嘴唇,把自己在范梁庄子里见到的和方才听到的合盘托出,“哥,你说,是不是……”   这个结论太武断了,仅凭一幅画就推断是范梁害死世都显得太过荒谬,可是连城又无法抹去那强烈的直觉,只好求助的看着连惑。   连惑起身将连城拥进怀里,轻语道:“别操心,这些事我会去处理的!”   洞中密谋 万澋冰窟   “副都督,不好了,太子府的人过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已经三日未归了!”   躺在床榻上正摇着折扇的怀沙听了立刻坐起身来,大声问道:   “三日未归,为何拖延至今日才报?”   那传话的侍女听了颇为委屈地低下头,怀沙起身在屋内焦急地踱着,额头上的汗珠小溪一样汇聚起来,不停地往下坠着。眼下大婚仪式正紧锣密鼓地操办着,墨蛟偏在这个时候玩失踪,怀沙是孕妇,本就体温高些,再加上这一急,身上的衣衫湿了大半。   思量再三,怀沙猛地停下步伐,高声吩咐道:   “立刻备车,我要进宫!”   连城静静地倚在窗沿,手中一只画笔轻轻抵着娇艳的下唇,看那些宫女行走在花丛边。轻嗅着风中淡淡的芬芳,眼神无意扫过那树正在盛开的花朵,不由得浅笑。翠绿的叶子上面带有若絮般绒绒的纤毛,一个个锯齿边儿让宽大的叶子在风中多了一丝灵动,每一簇花都由六个淡粉色的花蕾组成,五个花蕾如众星捧月般护住中间的一朵,部分花簇里中间的一朵已然绽开,粉色的花瓣已淡成白色,黄黄的花蕊更让花朵别有新意!深吸一口,淡淡的花香清新、自然,一如哥哥身上浅浅的味道。   于是低头草草勾上几笔,抬头再看时,恰逢一阵清风吹过,刚刚的花朵随风飘落,唯留疏影暗香……   连城低眉轻颦,正欲惋惜,忽听门外有人来报:“莽军副都督易怀沙求见!”   赐坐、看茶、浅笑,两人之间似有道不出的尴尬。怀沙起初气冲冲而来,为了墨蛟的不告而别,后又想,就算连城说了什么,墨蛟的性子也大半在自己的预料之内,那天和连城铺陈开来,原是说得很清楚的,就算伤了墨蛟罪也不在连城,可一时冲动地站在门外,怀沙就有些后悔了,硬着头皮进来,倒是见连城的心情还算不错,见面免了礼又赐了坐,这反倒让她更加局促起来。   “不知副都督此次又为何事?”   怀沙面颊微微犯红,连城虽面色还好,但问话中颇冲了些,怀沙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连城,缓声问道:“公主这几日可见着墨蛟了?”   连城摇了摇头,事实上从那日大祭后,连城一直都没有墨蛟的消息,那两片暖垫还在,每每看见倒是颇感欣慰的。在连城看来,如果今生注定要嫁,嫁给墨蛟也许是最幸福的,再加上和连惑之间的冰释,连城对这件婚事倒是释怀许多。   连城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对面身怀六甲的易怀沙“扑通”一声跪下了,惊得连城不知所措。   “公主,求您救救墨蛟!”   连城心里打着闷鼓,救救墨蛟?他怎么了?伤了?还是病了?为何要我来救,这门婚事不是允了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   怀沙见连城一脸疑惑,低头咬了咬牙,颤声说道:“公主,墨蛟在万澋山的冰洞已经待上三日了,再一日冰洞便会封闭,到时墨蛟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连城听罢心中一怔,万澋山冰洞?那不是墨蛟爹娘合葬的地方吗?   周围一片灰蓝色的的烟雾。一尊木刻人形雕像被高高挂在祭台上,立在四条铁索间,长发凌乱,却挡不住他栩栩如生,惊恐绝望的眼神。曹子风走进几步扬起头眯起眼,仔细端详,正不解着连惑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忽然雕像目光一闪,曹子风吓得后退,再看时,方才发现刚刚是雕像眼珠反射而出的烛光,那眼珠竟是两颗金色的宝石,被烛光一映,金光四射。   “曹大人来早了!”雕像的后方幽幽响起人声,曹子风一惊忙退后垂下头,恭敬地立着。   连惑从烛影中缓缓现身,一袭拖地的黑纱衬得他俊秀的脸旁越发鬼魅起来。   这时洞中的风穿堂而过,发出凄厉地哨声,祭台上一排蜡烛应声而灭,连惑转身取出火折子复又将它们一一点亮,曹子风抬头悄悄打量连惑,他的表情冷峻得如同坚固的千年寒冰且挂着浓浓的倦色,察觉曹子风偷看他,连惑一甩长袖。如云的长袍在风里翻飞不息,飒飒作响。   “曹大人可有好消息送来?”   “回候爷,墨蛟已经失踪三日了!”   连惑听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墨蛟,果然没让我失望!”   见连惑满意,曹子风缓缓放下紧绷的心弦:   “候爷神机妙算,怎么会料到墨蛟自愿放弃这到手的美人和王位呢?”   “哼,这就是蛟人劣等的原因,万事逃不过一个‘情’子,为情痴,为情死,什么都为所爱的人着想,虽然墨蛟血统不纯,但他好在有个情种父亲,我这着棋定是不会输的!”   原来那天深夜连惑和连城的对话都是刻意安排的,曹子风引路,为的就是让墨蛟知道连城的心意。   “候爷可知这墨蛟现在在哪?”   连惑一扬眉等着曹子风的下文。   “墨蛟在万澋山的冰洞待了三日,这万澋山冰洞是当年墨蛟娘亲归安之地,朱渂国主也就是墨蛟的爹终日思念爱妻,不管朝事,最后索性自己也住进万澋山,陪伴爱妻进入沉睡,扬言直至寿终,而这冰洞说也奇怪,冰湖之水每五年干涸一次,一次五日,应时湖水倒灌,洞口再不得入。如今看来,这要是再等上一天,墨蛟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哦?这倒是有意思,不过我想墨蛟还不至于为了这几句话而去寻死!他是定要出来的,而咱们有什么办法让他出不来?”   曹子风听完呵呵一笑,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候爷这点请放心,曹某会办的妥当的!”   连惑笑着拍了拍曹子风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可要做的漂亮点!”   “那是一定!”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笑声回荡在空寂的洞窟中,异常的刺耳。而祭坛后方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夹杂在这笑声中,显得异常的无助和凄凉……   万澋山山周围四季终年如春,唯独在山顶,怪石嶙峋,朔风肆虐,寸草不生。一百多年前,人们发现那里有个冰湖。随着时间的交替,不停的干涸丰盈,丰盈干涸。没有人知道这湖水从哪里来,因为它从不因雨水多而暴涨,亦不随干旱而消失。当地人有心取水灌溉,才发现水温之低,足可以冻死一切活物。水中也是枯枯的静寂,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而在干涸的湖底有一个神秘的冰洞,相传冰洞中有让人不老不死的神药,于是很多人都去冰洞中探险,却都再也没有回来。 十五年前,墨蛟的娘亲死后。一位五陆的高僧来到南阳,告诉痛不欲生,欲与之同去的朱渂国主,墨蛟娘亲不能入地亦不可火化,否则天会降灾与南阳朱渂。只有葬在天地之间,并有专人守护,才能保南阳平安。   朱渂国主本来就了无生意,听说此事,便自动做了守护人,和爱妻同葬。而这所谓的“天地之间”就是冰湖下面的冰洞。那年正是湖水干涸期,国主一人抱着妻子的尸身走进冰洞的入口再也没回来。   最后一抹夕阳斜斜照在连城身上。脚下是干涸的湖底,枯树冰石,风拂过脸旁,穿透她的躯体,冷的身体、隐隐的痛。   “怀沙,我一个人去吧!”   “不行!若是……”怀沙看了身后的范梁一眼,示意他赶紧挑选几个精兵跟上。   “怀沙!”   连城转过身,硬生生地打断她的话,双目炯炯,有让人不可拒绝的倔犟。   “你既求我来,就让我一个人去,你们谁也不准跟来!”说完便向着湖底的冰洞走去。   易怀沙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阻止,看着连城的身影带着夕阳晕黄的温暖,缓缓离去。   冰洞内的道路崎岖不平,两壁附着厚厚的冰层,有些在层面张扬地凸出,形成奇形怪状的冰刀,让人看了份外的惊心、。地面上铺着妖亮的雪沫,透着冷冷的光芒,踩上去还“咯吱、咯吱”地响,更显得洞内的怪异和凄清。   “墨蛟……”   连城压着嗓子不敢大声呼唤,行了一段后,直诡的长洞转为曲折, 雪洞两边盛开出一大片细致的冰花,朵朵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缠绕着,好像进了雪之国度里的花圃,而冰花从中,墨蛟闭目斜靠在一个巨大的冰石旁,他的眉眼已经积了厚厚的冰霜,看起来就像……   “墨蛟!”   连城大叫着扑倒在他身边,使劲摇晃他的身体,然而墨蛟就像熟睡了一般,全无反应!他的四肢冰凉,嘴唇发紫,像是冻了许久,连城脑中突然响起墨蛟以前对她所说的蛟人的习性,耐热惧冷!那他为何要躲在这里?他想寻死吗?   连城两手搓着墨蛟的双臂,后又将他整个人抱入怀中,不停地摩擦他的后背,她想将他拖到洞口,奈何墨蛟体形太大,这对连城来说是不能的。现在的连城已经开始后悔拒绝怀沙的好意了。   “墨蛟,你等等!再忍耐一下,我去叫怀沙!”带着哭腔,连城慌乱着要起身,谁知肩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   “连城……”   “墨蛟?”连城欣喜的撑着墨蛟的身子,扶着墨蛟的头仔细看去。   “醒了吗?要不要紧?能不能走?”   墨蛟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连城哭花的脸虚弱一笑,慢慢直起身,猛地一甩头,身上的冰霜一下子都飞了出去,连城惊讶地看着那些飞扬的冰粉,洋洋洒洒,结成雪网,千丝万缕的飘缭而下,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我没事!”   墨蛟奇迹般地恢复过来,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对着目瞪口呆的连城温婉一笑。   “你……”   “我只是睡着了,没事的!”想起刚才整个人被连城抱住,心口不由地突突直跳!   连城呆呆地看了墨蛟许久,墨蛟被她看得发毛,刚想要问,连城突然跳了起来   “睡觉?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南阳为了你鸡飞狗跳?你知不知道怀沙挺着个大肚子在洞外等了你三天三夜?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多伤心……”   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墨蛟从没见过连城这样大吼大叫,他一直以为……她是娇弱的那种……呃……   看着连城的泪水越来越多,墨蛟急得揪心,想也没想一把拥住连城轻轻哄着,说着对不起。   “为什么躲到这里来?”连城哭完擦了擦眼泪,口气颇冲地问道。   “来看看我的父母!”墨蛟语气中有明显的伤感,连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墨蛟刚刚依靠的冰石是一块寒玉,寒玉上放着一具巨大的冰棺,冰棺和玉石表面竟有粘滑的稠液,上上下下生生不息的饶淌。   连城走近细看,冰棺内躺着一男一女的尸身,竟如沉睡了一般,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男子样貌与墨蛟神似,只是稍稍年长了些,而女子竟有说不出的熟悉感,连城皱眉冥想,顿时恍然,这女子不就是那日在蛟人部落里见到的那尊雕像吗?原来她就是墨蛟的母亲!   记忆碎片 黯然神伤   炭火时明时灰,闪闪烁烁隔绝了满世界的清寒冰冷,连惑负手站在窗前,天幕愈加黝暗,薄云四方涌动,弯月成了桔黄。   身后一双温柔的小手为他披上一件外衣,连惑笔直的身躯渐渐谦和,却仍不转身,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去睡吧,我今晚要等一个人!”   幽兰垂下脸,咬了咬下唇,她知道他要等的谁,自从接到连城出城的消息后,他就这样一直站着,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脚步慢慢踱到连惑的身边,幽兰也和连惑一起看着眼前无限夜色。   连惑侧首看着幽兰的眼睛,那里是明亮的淡青色,很奇特的颜色,却深邃而迷人,在火光的映衬下透出淡淡的金,一如他所熟悉而眷恋的。   幽兰见连惑看她,冲他微微一笑,手指向窗外的黑暗处,然后猛地收紧手掌,侧过脸调皮似的看着连惑,连惑脸上有了勉强的笑意,却不再看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剑柄上所坠的绳结,慢慢道:“若能留住,我那时又何必放开?这一切不过是宿命而已,我在赌,不论输赢我都甘之如饴……”   “他们真的……死了吗?”连城不置信地看着墨蛟,冰棺中的他们看起来那么安静、祥和。   “不……我父亲还活着!”墨蛟走了过来,抚摸着冰棺边缘,透过厚厚的冰层,竟可以看到男子皮肤下长长的经脉浮动,精血涌动间,仿佛燃烧的腥色火焰。   “太不可思议了!这难道就是冰洞神药之谜?”连城惊奇地问道,墨蛟点点头,叹息道:   “不老不死,却也不能享受人间情爱,这样活着和死有什么分别?”   连城读出他话中的伤感,轻轻握起墨蛟的手,说道:   “不,也许他觉得这样和你娘相拥,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那我呢?我的幸福呢?从五岁起,我就没有父母,我早已忘了被人拥在怀里的感觉了!”   墨蛟变得激动起来,眼底有隐忍的闪烁。   连城听完心口涩涩地痛,自己和他也是一样的,至少墨蛟还能见着自己的双亲,而自己呢?   墨蛟缓缓跪下,向着冰棺,洞口倏的有风吹来,冰丝沸沸扬扬的震开,落在墨蛟的身上。   连城从背後将墨蛟抱住,哽咽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他们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可怎么办呢?墨蛟,我们还要活下去,开开心心的活下去,既然来到这世上,不该珍惜身边的一切吗?墨蛟,我们出去,好不好?”   墨蛟转过身看向连城,手指无限留恋的抚摸着她的脸庞, 黑发柔柔,白衣飘飘,墨蛟痴痴看着连城,那朱唇是一缕让人迷醉的红。   “连城,嫁给我你会幸福吗?离开你爱的人,会幸福吗?”   “墨蛟!”连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浑身浸满了忧郁,但眉目中还是有化不开的柔情,连城垂下眼帘,颤声问道:   “你……都知道了?”   “怎么会?”连城的两只手不安的绞着自己的裙摆,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显得茫然而无措。   “那晚我就在宫里,在……你窗外……”墨蛟又想起那日的情景,看着兄妹俩的缠绵拥吻,那种心痛和失落至今都让他无法承受,但尽管如此,墨蛟还是选择原谅,选择退缩,对于他们,自己是怜悯的,为了那倍受诅咒,永不见光的爱情。   “窗外?”连城抬起头瞪着墨蛟,她万万没想到墨蛟会去偷窥,但按自己对墨蛟的了解,他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对自己,墨蛟一直是谦和有理的,也许这里面有什么别的原因。   “墨蛟,你那晚为何会滞留在我的寝宫中?是不是哥哥……”连城的身子抖的厉害,心里喊了千万遍:不会是他!可墨蛟的回答震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原本是受候爷所邀,但后来遇见曹大人,说是候爷在东宫凤阁,便与他一同去了!”   墨蛟有些诧异连城的表情,她一脸煞白,身子不停的发抖,听完自己的话便摇晃着起身,死命拖着自己要往外走。   “墨蛟!快!我们快离开这里!”   “怎么了?”看她跌跌撞撞地,路都走不稳了,墨蛟一把揽住连城的腰肢,不解地问道。   “快!不然来不及了!”   墨蛟没动,站在原地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走啊?”连城使劲拉着他的衣袖,见他不动,焦急地喊道:“墨蛟!我不会让他伤你的!绝对不会!”   一滴泪落了下来,滚进墨蛟的衣袖中,墨蛟怔怔地看着连城,那小脸急得通红,挣扎着不让更多的泪水涌出来,墨蛟感觉胸口的憋闷一下子都散了,那种豁然开朗的喜悦让他激动地将连城抱紧在怀里,唇抵着她的耳际轻轻呢喃:   “连城,你在乎我的是不是?也许不爱我,但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说着一把抱起连城飞快的向洞口奔去。   洞外火光一片,一排排密匝匝的火把将黑夜映照地如同白昼。   “范梁!”怀沙嘴唇煞白,握着范梁的手微微颤抖。   “没事的!公主一定能把太子带回来!”   “可不到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怀沙!别太过焦虑而动了胎气!”范梁的眉头都纠结在一起,说实话,他也急,要是墨蛟再不出来,他怕怀沙就这么倒下去了。   突然,紧靠的一侧如山崖巨壁挺立的峭壁响起了巨大而沉闷的响声,   轰——轰——扑噜噜……   “遭了!”怀沙惊叫一声,“山崩!”   山上已经腾起浓重沙雾,巨石滚滚而下——   “墨蛟!”怀沙凄厉的呼喊埋没在飞扬的沙尘中……   “墨蛟,什么声音?啊……”洞内开始震动起来,那些附着在岩壁上的冰刀也纷纷下落,墨蛟护着连城的手臂上已经有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是山崩!”墨蛟靠着岩壁粗喘,双目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上方,生怕有冰石落下。   连城抖着唇,死死抓着墨蛟的衣襟,虚弱地叫道:“墨蛟!要快!”   墨蛟苦笑一下,一提气又飞速的向前跑去,身后“轰隆隆”落下一连串的冰石,连城双目紧闭,不住地祈祷。   眼看就要到洞口了,墨蛟突然停了下来,连城焦急地睁开眼睛,正想催促,却看见墨蛟低着头对自己温柔的笑着。   “墨蛟,怎么了?不要停!”   谁知墨蛟竟然放她下地,隔着一臂的距离,扶着她的双肩,低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墨蛟?”   连城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回头,身后是一条雪白银亮的冰路,转过脸,侧过身子看向墨蛟的身后,却是黑洞洞一片。   没有路!怎么会没有路?!   “连城,这路本就是凝结千年的冰石,像桥梁一样架空在这个冰窟中。现在因为山崩,它们都下落了,而你身后的路已不足以承受我的重量!”   连城赶忙看向墨蛟的脚下,他所站立的地方已有了数条裂痕,那“吱嘎嘎”断裂的脆响如同来自地狱一般地寒冷。   “墨蛟!”连城激动地就要扑到他身边去,却被墨蛟用力阻拦,定定的站在原处。   墨蛟看向连城,她的眼神充满焦虑和绝望,双目盈泪,轻轻摇着头。   “不要!”唇型痛苦的诉说着。   墨蛟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是满脸笑容。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有她为我落泪,该满足了……   凝视着连城的脸,墨蛟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软软的嘴唇,辗转却轻柔地,不带一点□。心是虔诚的,闭上眼,净是连城独有的女儿香。   “我爱你!连城!为了我,不要为难自己!”墨蛟的手抚摸着连城垂洒的头发,那微凉的唇瓣在耳边呢喃。   突然,连城感到身子被猛地扭转过来,眼前是银色的冰层,身后墨蛟的声音依旧温柔地让人心碎。   “向前走,一定要快!不要回头!答应我!一定……不回头!”   脊背被猛地一推,连城借着惯性开始向前跑,身后满是冰层碎裂的声响,前方的道路已经完全模糊,脸颊冰凉一片,任泪水吞噬了她的身体。   墨蛟,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愿意和你一生一世的……   记忆中的片断翻飞,像零落在暴雨中的花瓣:   ――“小心!”忘不了初次相见的惊慌,你如墨般温润的眼神让人心安,喜欢那鼻尖萦绕的淡淡海风的味道……   ――“洗干净了再给你!”又看到山水间俊朗羞涩的少年, 那时微风轻轻吹来,花朵在绿野蓝天间盛放,而少年的爱情也随之缓缓绽放。   ――“我水性好,下海潜水时无意采的,你留着吧!”墨蛟,我看到了,看到你站在雕花墙围内对着我的身影微笑,那天晚上,我梦到一片山,一片水,而你一个人坐在窗前,用温情的眸子,看得很远很远……   墨蛟,我还记得你答应我要带我去“珍珠海”,你说,那里碧水盈盈,海天一色;你说,从山上流下的溪流汇入海中时撞在礁石上碎散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如同撒开了的珍珠;你说,蛟人的故乡其实就在“珍珠海”,可是你现在却让我“不要回头”……   你站在碎裂的冰层上笑着看我离开,但我还记得你温柔地将我溺毙的亲吻。   扑倒在地,连城抬头望去,远处灰雾茫茫,聚拢飘散,缥缈无定。 灰雾中,隐约幡旗招摇,旗下,有熟悉的身影……   墨蛟,我不回头,我怕看见你苍青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如沙般,纷纷涌向脚下的土地,直至渗入不见,细腻无声……   连城跪在地上,只觉神志渐渐远离,天上的闷雷轰鸣,冰凉雨水倒灌下来,耳边有凄厉的呼喊,可是听不见了。眼前的都恍若浮沉身侧,忽的要飘了开去,于是那些痛苦的,快乐的感觉也渐渐抽离身体,只剩下一些断续的不可连贯的碎片,如纸般漂浮着,旋转着,在她眼前一一闪过,不可获得……   -----------   听到“移动的风”的呐喊了,放心,俺家墨墨那么好,俺怎么舍得虐他咧,顶多虐虐你们而已!嘎嘎!   倾诉抱负 秘洞探幽   曹子风再次来到山洞的时候,还是独自一人。   那诡异的雕像,让他浑身发冷。还有那声叹息,熟悉的似乎天天在耳边响起,却又抓不到记忆,究竟是谁?   曹子风自诩清流,当老国主奢靡□的时候,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彼时,易怀沙和墨蛟则是坚决站在国主一边。那时,他就已经得出自己的结论,所谓的“护国”是一帮“是非不分”的年轻人。当看到万俟延的势力愈演愈烈时,曹子风已经开始放弃努力。   所谓“上欲夺之,必先与之”,他只是等着,变天的那一刻来临。所以,当万俟延和易怀沙势不两立的时候,他也只是当作权臣之间的争风吃醋,根本不屑一顾。   曹子风不是足不出户的书生,他也曾经是城中御史中丞,代国主巡视领土,对民间疾苦有所了解。后来因为直谏被贬,却没有忘记对民情的了解。随着了解的深入,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形成。这个念头时常吓得他睡不着觉,却又时时激动着他。   若是五陆统一,只有一个王,而没有国主,是不是对民生更好一些?政令会更统一一些?腐败会更少一些?战争——就会消失?   当他收到连惑的信时,连惑在信中描绘的景象和道路深深的撞击着那些美好的梦想,好像一瞬间,幻想就变成了目标,可以实现的目标!   所以,他毫不犹豫倒向了连惑!   然而,当世都喋血都城,当墨蛟命丧冰洞,当怀沙忧虑流产,当连惑踩着南阳将士的鲜血踏进城的时候,他犹豫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默诵着圣人的教导,看着一切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轨迹进展着。   只有午夜无人的时候,他才敢翻开记忆的另一面,狠狠的把自己的信念放进火炉里焚烧。   至少,他要知道那个山洞的秘密是什么!   山洞处于背阴之地。曹子风观察了地势,大致掐算了一下。此处为全阴之地,因其山凹中,故而山阴水阴,所生之物皆为极阴属性。比起幽冥森林,后者还尚处于阴阳平衡之地。曹子风暗自纳闷,自己久居南阳,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呢?   四处巡视了一番,这个山坳怎么看起来那么古怪?脚下浮石滑动,曹子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中一动,赶紧蹲下,扒拉开植被,细察根茎——   原来如此!   这处山坳竟是人为制造,所谓极阴之物,或是本来生长此处而被天伦制约,或是从他处移来。这处地方开辟时间不久,但是没有制衡之力,这些生物生长的极为茂盛,是以让人一时之间看不出人力之所为。只有在根茎处,可以看出,短而稀少的根须和外表茂密的植被不太相符。   是谁如此居心?他又要做什么?   “曹大人,别来无恙!”身后响起阴侧侧的问候。曹子风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连惑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哦!侯爷。”曹子风赶紧躬身施礼,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曹大人来此何事?莫非——同连某一样,也是被这大好山色吸引的吗?”   “是是是,此地山色明媚,引人入胜,引人入胜!”   连惑走上前去,突地抓住他的手腕,嘴上却笑着说:“如此说来,我们是一道了。那曹大人是否介意同连某一游呢?”   “荣幸,荣幸!”曹子风被抓的差点跳起来,听连惑这样讲,赶紧附和。两人一路上山,山花风景却再也入不了眼!   待到山顶,曹子风下意识的向山洞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心头疑云更深。   “副都督的身子可大好了?”行走中连惑突然问起易怀沙,曹子风顺口接道:   “身体倒还好,只是孩子……”   “可惜了!”连惑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二人行到山顶,只听连惑说道:“曹大人可是看这大好山河?”   曹子风赶紧敛了心神,说道:“是啊,山河锦绣,令人心旷神怡。”   连惑似有感慨,说道:“当年,我也曾惴惴于生死之间,为求一夕饥饱,往来奔号于各国之间。——”话似乎说不下去了。   曹子风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的过去,应和道:“是啊,当年微臣还是一介书生的时候,竟然连先生的三两束修肉都付不起。若不是恩师垂怜,助我学习,并游历大陆,焉有微臣今天。”   “所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是要先磨练一番。”连惑道,“我以为这种磨练并不仅仅是为了受苦,而是让扩其心胸,察万民疾苦,与之同心。只有这样,才能明志察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连惑的话说得极为坚决,听在曹子风的耳朵里,不由得叹服。   难怪他会有一统天下的气魄,而不是易怀沙或者墨蛟等人。那些人出身富贵,焉能明白庶民的苦痛!只有连惑这种吃过苦的人,才真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才切切的坚持去改变去争取!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诚如斯也!   曹子风被连惑的话所激动,忍不住迎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连惑看时机已到,看着曹子风凝重的说:“曹公,连惑还要多多仰仗您的支持。请曹公受我一拜!”说完竟躬身大礼参拜。   吓得曹子风赶紧扶起连惑,嘴上连忙道:“不敢,不敢!曹某定当全力支持侯爷——”顿了顿,恍然明白连惑的用意,赶紧加了一句:“还有新国主!”   曹子风走后,连惑一人立在洞口,披风乱舞在山风中,黑发穿梭在如雪的苇花里。转过身,他优雅的向洞内走去,沿着潮湿的小路,手指划过洞壁上附着的湿嗒嗒的液体。   洞内烛火微弱,连惑走到雕像前,依旧点燃满案的蜡烛,洞内一下子明亮起来,香烛甜腻的气味一直充斥到洞外。   连惑跨上台阶,仰头注视着雕像诡异的金目,口中喃喃:   “该回东隐了!可她怎么办呢……据比?”   据比?幽兰心中一惊,连惑是在和雕像说话吗?这雕像是什么?幽兰吸附在岩洞顶部,双手牢牢握住嵌入石壁的挂钩,额头的汗珠小溪一样汇聚起来,滑进衣领。   就在这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传来,幽兰浑身的毛发倏的竖了起来。   连惑眼光一闪,露出一丝冷笑,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瓶,走到桌案前,原来满桌的烛火中央放置着一个乌金色的石盒,石盒被浸泡在水里,不知水中参合了什么,竟蒸腾出袅袅的雾气。   连惑将瓶塞取下,顺着石盒将瓶中蓝色透明的液体缓缓浇下,口中还低声调侃道:   “可惜了,你的孩子没有留下,但就算留下了,又能怎样呢?所以忘了吧!没有情爱便没有痛苦,也不枉费我这‘忘川之水’了……”然后连惑开始大笑,烛影下,他的身形渐渐的变得模糊而又虚幻起来。而案上那些蜡烛的火苗突地升高,好像张开的血盆大口正一步步的将他吞噬……   白色的布料上绣着些漂亮的流云,纤细的腰肢高束起来,脚下是冰蚕丝履,身边的小宫女双颊陀红,轻声赞叹:   “夫人真是美”   幽兰一笑,这连惑果然大方,对女人向来不会吝惜。   她从内屋走到大厅,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夕阳已落,不知今晚连惑会不会来。脑中还想着白日里的情景。   据比?据比!到底是什么呢?   身后传来宫女急切的步伐,兴冲冲地喊道:“候爷来了!”   转过身,门口是一缕熟悉的身影,连惑走近伸手捏住幽兰的下巴,挑了起来。让那双清澄如水般的眸子直直的对着自己。   他身上有浓烈的酒气,幽兰皱眉,微微侧过脸,连惑凑近了狠狠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半真半假的说道:   “我就喜欢你的安静!”   幽兰心口一紧,还没来得急反映已被连惑抱紧在怀里,脖颈有唇舌的湿滑,一旁的宫女识相地退下,偌大的宫殿内只有连惑粗重的喘息。   幽兰的热情也渐渐被撩拨起来,然而连惑动作一顿,突然停了下来,侧头看向窗外。   幽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风雨中摇曳的树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再看连惑,双眉已经蹙到一起,眼中有令人心悸的落寞和悲伤……   连惑猛地推开她,脚步沉重的走向宫门,外面的屋檐上雨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雪白的幔帐飞舞,风吹落满院的花红,吹起连城的发丝,露出她苍白的容颜。   隔着一地零落的花瓣,幽兰看见连城与连惑站立着遥遥相望,连城突然跪了下来,雨水漫过她的膝盖,幽幽地,带着绝望的嗓音却依旧温柔:   “哥哥,难道你我之间的感情你也要利用吗……”   夜,好冷,窗外的风好冷,窗外地雨好冷,听着这隔窗的雨声,看着风雨中那撑着油纸伞的白衣女子,   幽兰淡淡地笑着,却掩不住眉间的忧伤,失落了一窗的风景,坠落满地的残红逝水……   --------------------------   一大早看到长评,某水激动地乱抖,抱“雾”过来狠狠地亲!一定要亲到满脸口水才行!另外也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大大们!   卷末--登基   皇宫的大门打开了,连城站在大门口,仰望那座即将禁锢了她一生的宫殿。经历了惨烈的内乱,它却依旧恢弘着,阻挡着外来窥视高墙内的目光,然而却又显得那么脆弱,脆弱地不堪一击。   权利?地位?金钱?爱情?原来人都逃不过这人世间的欲望,也许是为了自己,但也许不是。   连城的头上叉着一朵绝美的葭南花,发髻高耸,眼角青绿色的眼线微微上挑,勾出妖娆美艳的弧度,仅仅过了几夜,她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起来,脸上退去了稚嫩,多出了几分冷漠和忧郁。   当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的改变,除了站在大臣首位的连惑和隐身在群臣中的曹子风。   墨蛟冰封的那天,连城在连惑寝宫外跪了一夜。那夜,疏雨,和风,连惑拾起连城丢入雨中的油纸伞,撑起,静静地立在连城身后,而连城的眼空洞地望着屋檐,这一伞柔情,落成霏雨淅淅,而连城身前的一帘幽梦,却掩不住风云交际。   曹子风站在远处遥遥而望,看那兄妹二人静默无语。   “第三个……”   连城最终幽幽开口,连惑的眉角动了动,薄唇微微抿起。   “哥哥,墨蛟算不算是您杀死的第三个妹婿?”   连城的头微仰着,眼睑闭合,雨水从伞沿滑落,打在如玉般的肌肤上,如泪水一般肆意在脸颊上蔓延着。   第三个?曹子风怔了怔,如果说连城远嫁南阳是连惑一开始就安排好的胭粉计,倒可以说是他间接引发南阳内乱害死国主,墨蛟的事自不用说,这第三个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连城以前还嫁过什么人不成?   “哥哥,难道你我之间的感情你也要利用吗?”   连城站起身,退后一步站在雨里转身去看连惑,连惑还是不说话,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哥哥,你想要的我会帮你拿回来,可你不该去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云桑也好,墨蛟也好,他们都有我们没有的东西,那是爱……全心全意,别无所求地去爱一个人……”   灯光映在连城的发上,泛出银光,曹子风这才注意到连城还裸着双脚。此时她转身缓缓地向外走去,连惑垂在下摆的手动了动,最终没有伸出来,连城的步伐却越来越快,连惑的身影在她的身后越来越小,青丝飞扬起来,长衫也飞扬起来,然后她甩开长袖,袖子在风中舞蹈着,宛若翩跹起舞的彩蝶。曹子风的心狠狠触动着,那一幕像是连城的蜕变,在雨中,真正羽化为一只美艳的蝶。   长长的铜号吹响,惊散了曹子风的回忆,这时道路两旁飞出无数只华丽的白孔雀,它们鸣叫着向着高高的宫楼飞去,漫天飞舞的轻羽,慢慢飘落,如无瑕的白雪,点缀了连城脚下的红色丝毯。   “乐起――”司礼官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场地上,连城眼角下敛,两臂轻振,缠绕在手臂上的五彩绸带伴着晨风在身后飞舞,一抬头,连城神情肃穆地踩着红毯向前走去。   走到连惑身边,连城微微俯下身子,今日连惑是代表天都皇帝对南阳候进行加冕,尽管二人的身份特殊,但所有的礼节还是要按部就班地来。   连惑接过礼官递来的托盘,托盘上是一顶全金打造的皇冠,皇冠上还栩栩如生地做出了葭南花和朱雀鸟,如步摇一般垂在皇冠的两侧,象征着南阳的和平与繁荣。   连惑的手轻轻拢了拢连城的发,取下那朵葭南花,递给她,然后为她带上象征皇权的金冠,身后的礼乐声骤然升高。   “礼成――”又是一记清亮的嗓音。   连城直起身,并没有去看连惑,冷漠地向着宫楼走去,擦过连惑身边时,冷冷说了句:   “如你所愿!”   曹子风看到连惑的身子狠狠抖了一下,甚至忘了转身目送连城离开。   长长及地的披肩在身后寂寞的拖着,连城一人兀自走过列队的士兵和大臣,在踏上宫楼前扯下了手中葭南花的花瓣,向着天空撒去,花落在了冰冷的地上,花瓣仿佛碎了一般的揉裂。她身后的长发漫散,宛若涟漪荡漾开去,连城闭上眸子,一步步踏上台阶,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却再也找不出原先的纯美……   连惑缓缓转身,看着妹妹的背影眼神暗淡下来,他知道这次连城真的不愿意原谅他,他也没想到墨蛟在连城心里会有这么重的位置,登基的前一晚连城来到万澋山的冰湖坐了一夜,连惑不敢惊扰,就在山下等了一夜,原来妹妹真的大了,心也越来越远。连惑紧紧攥起掌心,那被压抑的爱和难以掌控的欲望同时烧灼着他的心。   山上的连城靠着湖畔的岩石喃喃自语,此时再也闻不到墨蛟身上海风的味道,以及感受到他沉默的温暖。她是爱哥哥,可是哥哥爱得只有权利,而她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还记得哥哥大婚那夜,云桑脸上的娇羞撕裂了连城的心,第一次看到哥哥对除她以外的女人微笑,连城知道自己在哥哥心中“惟一”的位置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到如今,哥哥仍就不明白自己,不是她不原谅,是失望,对哥哥,也对自己,深深的失望……   “墨蛟,听说,东隐海湾的荼蘼花,开了满地,可我……看不到了……”   连城疲惫地闭上眼睛,掩盖目光里惨淡的微笑。她有时真恨自己为何能看透这世事阴谋,如果能糊涂一点就不会如此心伤了。   “哥哥,你说过要给我最好的,而我想要的不过是琉璃盏里香火纠结绽放,山涧水边日月长相厮守罢了……”   登上宫楼,来到王座前,连城转身面向南阳苍生,然光阴在凡间纵横,将一切都刻上岁月的痕迹,看着脚下巍巍的宫城,回想曾经被时间肆意啃噬、风干的华丽,而自己也将淹没在南阳的历史中,然后弹指一挥,灰飞烟灭,无可遁逃……   连城缓缓伸出双手,掌心向天,平举至胸,脚下群臣皆跪。齐声高呼:   “恭祝我南阳新王登基,侯爷千岁,千千岁!”   南阳的街市依旧繁华。湖光倒影,水平如镜,杨柳青青,柳絮飞扬。仁德七年,十四岁的连城登基,封为南阳候,大赦南陆;天都皇帝体弱,三月卧榻不朝,其宗系旁支燕王视王位眈眈;西泽储君荒淫,广猎男色,太后赢氏因此气绝而薨;北里内乱渐止,诛玄滐王于闹市,太子登位,玄滐兵权授予其轻信以广慑北里;东隐候帅大军还师,至此勤于朝政,休养生息,东隐渐渐富庶,加之与南阳贸易频繁,逐兴胜于五陆。   ---------   感谢大家挥动小爪,支持俺上月榜哈!!   番外-只道是年少   --那年的人事已散成凡间的风尘,为何?为何记忆的湖水,碧绿,依然如今……   大雪   风吹过,雪白的花瓣飘落一地,如梦如幻。   东隐的集镇很少下雪,可赤山山顶却终年白雪皑皑。   我坐在娘身边,握着她逐渐僵冷的手指,无神地看着屋外。   地上厚厚一层落花,洁白银亮,缠绵如诗。   她说,惑,为了你,娘不能将她生下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随着自己心愿而已,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生命真是奇妙的东西,我看见娘的□渗出越来越多的液体,   混着那些暗红的血液,像春日里点点杜鹃。   于是我用我的双手迎来了这一生的牵绊,   在那个瑞雪纷飞的季节……   还记得双眸对视的刹那,   你睁开金色的眸子,   给了我降落人世的第一抹微笑……   雨水   冰封雪裹,捂不住二月春的萌动,   我在晨风中醒来,怀里依旧是你酣睡的容颜。   我将你抱得更紧,隔着厚厚的棉毯,贪婪地汲取你微弱的热量。   身体的皮肤冻得发疼,渐渐生出一块块似红似紫的疮癍,   一碰就流下腥臭的脓血。   身旁放着昨夜从山下偷来的羊奶,脚踝处还留有看家恶犬的齿痕,   可你的笑如轻风细语,瞬间就化入我心里干枯的枝头,   星星点点,渐次酝酿成二月朦胧的雨水。   早春将至,冷冽的寒风即将远去,   而我……一定要活着将你带进春天……   惊蛰   春雷乍动,惊醒了蛰伏在土中冬眠的生灵。   榆叶梅灿灿地开着,风过,花香盈袖。   我背着你踏春,阳光暖暖,   不时有花瓣随风落在我们的身上,   而你捡在手里,细细地看着,静静地想着。   而我,好笑地看着你严肃的表情,抚摸你柔嫩的面颊。   树动,花香缕缕。   几瓣花红,把黄昏跌成了一片氤氲,跌成了夜色迷离。   我抱着你坐在月下呢喃:   连城,要快快长大   而你,在我怀里安静地笑着……   谷雨   土膏欲动雨频催,万草千花一饷开。   风掠过天空,串起如风的往事。   你问:哥,你喜欢什么?   我说我喜欢风。   你晃着小脑袋捂着嘴朝着我笑。   五年,如弹指一夕,   你靠在我的怀里说喜欢水,   我说,都好,有水的地方就有风的流动,就有月影相随互映。   于是那些年月我们牵手相携一路,   游走在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里。   被尘世浸淫的心绪也随四月的熏风山一程水一程地彩色起来。   那时的我真的以为,也许我们就这样一生一世……   芒种   五月刚刚躺下,六月便在一个紫色的黎明叩窗而来。   多少个浅浅的月夜,我期待着你的曼妙倩影,以一种素雅恒久的温存,静静地于我梦中一片片绽开。   然而九年的岁月就在你的微笑和欢歌中缓缓溜过。   恍然再看你,却已到了亭亭玉立的花期。   那日午后的相遇改变我们命运的轨迹。   你跪在地上抱着少年孱弱的身躯向我求救,而我的血性落在远处楼阁中华服少年的眼里。   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是我,你不再是你,   当那个人的手指轻触我的眼睑时,我才明白这个世上原来有比相守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处暑   透过绰约的杨柳,我看见荷塘正挂在枝头,   娇俏温婉的容貌被月光描摹。   几枝柳条,垂钓一泓清波,满池荷香……   你坐在月下和宿离他们说笑,   你脸上的光辉完全掩盖了那些贵族的风华,   截住了我痴痴的凝望。   肩头有一双手,我回头,   低头恭敬的换了声:老师!   他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温润笑容,那从未挣开的眼角旁有浅浅的心痕……   那一夜,月色如水,   微风一动,唇齿间便掠过一缕荷香。   也是那一夜,我第一次看到那座雕像,   诡异而绝望的面容让我深深难忘。   老师说,记住他的名字,据比!   于是那夜我第一次见到了我所谓的祖先,   据比!创世六神之一,司风的据比!   寒露   一夜风雨,一场秋霜,   燕子走时,拉长了你的挂牵。   大片的树叶随着燕子的盘旋而翩然垂落,   而你偎在我的怀里,笑着将冰凉的小手放在我的腰际。   秋风寂寥之际,那丝笑意却暖了我的心寒。   无人月下,老师跟我讲据比的过往,   讲他和血亲风音的爱情,   讲湖神英招的嫉妒,   讲堕天灭神的惩罚。   原来你我都背负着上古的诅咒,   为了那段惊天泣血的誓死相守。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娘不愿生下你,   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反复体验那段绝望的相爱。   “男子不过而立,女子不过双十,必殂!”   那声声撕心的诅咒伴着英招扭曲的脸孔尘封,   此咒不破,你我终会变成岁月轮回中那无望的尘埃……   “你可以选择!”   老师闭合的眼睑微微抖动,   我问他,看不见人世的悲欢离合是不是一种幸福?   他笑着说,不是,所有的爱欲都在心中,而不是眼底……   那天,我跪在他的面前发誓,   一定要登上天都帝位,当北落师门的星光投印在身上时,用信念找出地宫的入口,   毁了那束缚了我们千古的咒言。   也是那天,老师用手指抚摸了我的眼睑,   他说,你放弃了爱情……   于是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冷的深夜,那种刻骨的深寒,陪我,走过了整个秋天……   立冬   白色漫漫的纱帐,你端坐在暗红色发亮的焦尾琴前,   风冷冷的吹动着乌黑的发丝,露出一张绝尘容颜,   冰雕一般的透明华贵,一如这乐声般。   音符,在你的指间缓缓流过,一旁听曲的人皆为你痴迷。   宿离在我耳边轻声说,惑,母后欲将舍妹嫁与老师,你看可好?   脑海里有一团温驯的阳光,   你如一只毛茸茸的猫一样,依偎在我怀里。   你那时说,哥哥,你我生死……不相离……   于是,我闭起灌满风的双眸,   苍凉就如入冬的麦杆,日也拔节,夜也拔节。   我记得那天只淡淡说了声:好!   于是无人时有东西顺着无奈的面颊流进嘴里,是一种涩涩的味道……   小雪   窗外,片片飞雪,开成不凋的花。   你久久凝望漫天飞絮,有些许晶莹落在眉间。   你问,哥哥,什么是出嫁?   我不语,心中的苦涩随之奔涌。   于是你趴在我的肩头涩涩的笑,   在夕阳的余辉中 ,那翩翩散落的雪花,   就像是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在我的心中。   你说要出去走走,   我看见你那沾满尘香的脚步,轻踏片片积雪。   我问冷不冷?   你点头,   于是我背着你走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那晚,是我俩第一次拥吻,   在漫天飞絮下,轻触了我渴望十一年的红唇。   然后在你的泪水中静静地迎来腊梅初绽、幽香浮动的黎明……   大寒   老师给了我一把剑,劈日剑。   透过森冷的剑峰,我看到了血流漂杵,横尸遍野。   老师却说,此剑未开封。   我不明白,但当老师的鲜血浸染剑身的那一刻,我看到它发出火焰般地金光,   一如我瞳孔的色彩。   我为他为什么,看着他的身躯迎向劈日,猩红的血从他的腹部流了出来,   汹涌的,映红了我的双眼。   他说,惑,劈日一百年尘封一次,若要再次开启,必得据比后人的鲜血。   我惊呆了,他缓缓挣开双目,那里竟是和我一样的金色。   惑,我不能娶连城,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他倒下的那一刻,我听到你的哭泣声,   你跪在梅树下,虬枝间掸落一地的阳光。   老师的手伸向你,说,樱,别为我哭!   他念着我们母亲的名字离世,我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世上,我们还有这样一个亲人。   当他的尸体顺着河流消失的那一刻,我在心里默默喊了声:叔叔!   白露   去年的处暑,你在小院种了一架的荼蘼,   直至今年的白露,那藤蔓果然发出一簇簇小小的白色的花朵。   你常常站在架下深深呼吸。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落寞而悲凉的花?   深秋出征的那夜,你为劈日结了流苏,   吻了我的唇,道了平安。   可却在我的耳边哭着入梦。   我知道,在老师逝去的那一刻你明白了许多。   刀风如泣,血光飞溅,我站在高高的山头冷眼看着死尸遍野,想得却是你泪湿的娇颜。   你说:因果循环,六道轮回,我们都逃不过,不如朝夕……   我却说:蛾要作茧自缚,蛾要振翅扑火,皆是宿命。   我发誓要迈出轮回司,在劈日染血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所以,连城,原谅我……   时过三载 岁月无痕   仁德十年   段恩离一踏入东阁,便听到袅袅轻音,有如轻柔拂过的微风般熏人,又如零星飘落的细雨般撩人,更如情人的呢喃低语,絮絮不止……   抬眸,越过花坛,透过那重葩叠萼的海棠花,他看到连城靠在琴榻上,望着斜上方的天空,一手抚琴,一手悬空,神情悠远。   见垂帘掀动,连城侧过身,发髻半散,一缕额发垂在耳边,带着一丝慵懒的柔美,一旁的龎蠬香炉,轻烟袅袅,熏染出些许□的味道。   “段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朱唇轻起,那软软懒散的音调听得段恩离一阵酥麻,偷偷垂下眼帘,不敢去多看前方衣衫半敞的连城,心里暗叹,不过三年光景,青涩的小丫头就变成撩人的美艳女子了。   连城稍稍正坐,抬手解开头顶的发髻,夏日的南阳闷热潮湿,让人也不觉跟着烦躁起来。   “禀国主,东隐候差人送来宴帖,不知今年的寿筵国主去是不去?”   段恩离双手递上火红的帖子,连城伸手接过,轻笑了一声说道:   “什么寿筵?不过是个小生日罢了!”   段恩离想了想也对,去年东隐候双十寿辰,国主也仅是送了十车礼品而已,今年相必也是不会去的。细想下来,这兄妹俩也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当年,自己护送连城回南阳的路途上,亲眼所见他们兄妹的亲昵,却想不到连城登基以后这关系说生分也就生分了。   段恩离自连城登基后一直留在南阳,原本是个心性淡泊的人,可禁不住连城的请求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留下了。   其实连城也是忌惮易怀沙的势力,深知朝中若没有几贴心的人,自己也只有被架空的份,所以登基那年,先是封了曹子风为左丞相,踞文官之首。后又说服了段恩离,分了千乘侯一半的兵权。唯一遗憾的事是墨骑,没有了墨蛟,墨骑不愿受任何人领导,形同虚设,好在易怀沙也无能为力,所以暂且搁置下来。   “那这礼车微臣交与千乘候去办了!”   “等等……”   连城叫住转身欲走的段恩离,玉臂一伸,就听后方庭院内有鸟儿拍翅的声响,连城取出一支金哨,轻轻吹响,片刻功夫,便见一只火红的大鸟在东阁上方盘旋,最后轻轻落在连城的手臂上。此鸟一身红羽,唯翅膀被一层金色羽毛覆盖,振翅高飞时如同一团火焰,故得名“焱鶙”。   段恩离一脸错愕定在原处,连城笑着说:   “今年的礼品都免了,就送这鸟儿过去吧?”   段恩离更加不解,焱鶙乃南阳圣鸟,数量极少,又极不易养活,一只焱鶙需得一名女子从小喂养,便从此认定主人,致死不弃。在南阳如若送焱鶙就等于送出绝美女子,因为鸟儿是绝对不能离开主人的,如今国主这么说,莫非是想在南阳挑选美姬送于东隐候不成?   “这……不知国主看上那家臣子的千金了?”   “哈哈哈……”看着段恩离呆愣的样子,连城掩口大笑,笑得段恩离一脸错愕,目光开始梭巡,从连城的发,到连城的脸,从连城的肩,到连城的胸前,那烟色的肚兜早已掩不住内藏的沟壑,随着身子的起伏弹跳出迷人的幅度。   “谁说要送女子了?就送我这只鸟儿过去,今年我要亲自赴宴,你吩咐下去,此事不要声张,我们给东隐候一个惊喜!”   段恩离抬头,连城双颊陀红,媚眼如丝,星眸望着手臂上的焱鶙出神,段恩离轻轻叹了口气,总有不好的预感,好戏又要上演了!   云桑坐在銮舆中,舒适无比,銮舆内有软榻,有妆台,有香炉,从内向外需经过三道垂帘,纱幕重重,外面有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鸣声。   向外看,并排的那辆辇车是为连惑预备的,他却没有坐上去,原本答应好一起回青炎省亲,不知他又被什么事耽搁了。相比新婚时的甜蜜,这些年夫妻二人的关系也渐渐淡然,但好在也算是相敬如宾,奶娘也安慰过她,说成了家的男人都这样,毕竟连惑也是胸有大志的人,东隐在他的管理下渐渐变得强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其间对于他们婚姻的流言却或多或少的传到云桑耳中,云桑对于连惑没有攻打西泽虽有想法,但连惑也有他的道理,所以对于流言也没有去伤心太多,只是连惑从南阳回来心情就一直不见好,尤数逢年过节更甚,云桑知道他是为了连城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丫头想些什么,这些年就撂着他哥哥不闻不问,偶尔云桑会自做主张的让人去送帖子请她,每每也只是送些礼品打发了,一点也看不出未嫁前的亲热,难道说女子嫁了之后真的会改变那么多吗?但连城不是守寡了吗?孤身一人在南阳,她——不孤单吗?   从连城想到自己,不过几日便可以见到久别的姑妈,一时难抑激动心情!云桑从小丧母,是青炎的姑妈宿离的娘将她带大的,所以云桑和宿离也就是众人眼中的青梅竹马,就在大家都认为二人会结婚时,云桑偏偏爱上了连惑,也就是当时一文不名的小侍从。云桑笑了笑,所谓造化弄人,不知再过十年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夜幕还没有降临,大队人马便停了下来,从东隐到青炎,要经过一县一郡,这是到了朔县,朔县知县早已带人跪候多时。因为父亲生前常常围猎途径此地,所以这里从一开始的小村小落,已形成规模,县内设有行宫别院,其奢华程度使其在县内鹤立鸡群。   云桑在行宫里左转右转,最后皱着眉站在一个拱门旁叹气,不过是出来寻个凉,竟然迷了路,刚才路上还有不少人,可个个行色匆匆,没能拉住一个问问。   正想着,忽听墙头一角有“悉索”的声响,于是捂着胸口小心探头看去。   墙角上坐着一名衣衫泛旧的男子,发丝被一块头巾包裹住,侧着头,只露出小半面貌英俊的侧脸。从轮廓看不像东隐男子,到似北方汉子的立体深邃。但男子动作比较滑稽,半趴在墙头,伸长胳膊努力去勾栽种在墙内的樱桃树。   “你想摘樱桃吗?”   云桑小心发问,男子正勾得起劲,被云桑吓了一跳,颇有些紧张地转头看着她。   云桑见他有所防备,知道定是行宫外的百姓,现下也是偷着跑进来的,不由得放柔声调:“你若想要,我让下人摘给你就是了!   墙上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想是没料到这里的主人会这么热情,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是好。顿了半晌才说:   “我是无聊才摘的!”   云桑点点头,许是这男子出色的外表让她放下了戒心,云桑本就性格温和,从小生长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不知道这些人世的险恶,只身一人来到这里,遇上了这个有趣的陌生人也就顺面聊上了几句,而坐在墙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把连城气得跳脚的风佑。   “那你为何来到东隐?”从谈话中云桑得知风佑来自北里,见他年纪不大,不知为何要背井离乡。   “我来等一个人!”风佑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晃着脑袋说道:   “她欠我一样东西,我得要回来!”   云桑怔了怔,望着风佑的眼神有点呆,其实云桑自小就有这毛病,看到美好的东西容易出神,起先看到连惑兄妹也是,所以常常被宿离笑做花痴。   当然风佑的俊美和连惑不同,从脸上的趋势来看,他应该是个爱笑的人,尤其是他的眼角处,透露出他的性格,不会很张扬,但是绝对自我!剑眉笑目,直鼻薄唇,刚毅的下巴,无一不将男儿气概显露出来!而连惑更胜在冷冽的气势,偶尔嗜杀的表情使他的俊美更衬出几分邪魅。   云桑笑着问道:“那她什么时候才到?”   风佑摇摇头,伸手托住下巴,面朝南方,喃喃道:“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快了,我不信她能等过三年!”   东隐王宫   展开画来,连惑微微皱起眉头。画笔清淡,纸上唯有黑白二色,整幅画面单用银色的回纹形成一个圆,连城就在这个圆里。   只见她坐在窗沿,外面是水,更遥远一些是几座山,却似被云烟切断,连城一身白裳,青丝一路直下,双手搁在曲起的双膝上,微侧的脸上目光遥远,仿佛穿过那片水,在看那几座山。   这画里除了黑色长发委婉蔓延,长至铺落在窗台上,其他竟然一律黑色笔线描绘,如同一张刚刚才起笔的画,远远没有完成。而连城眼光清澈,恬淡无忧,仿若不食烟火的凡尘仙子。   这是连城未出嫁前,连惑亲手为她做的画,还记得连城当时笑骂连惑敷衍她,寥寥几笔就打发她了,却不知这人物肖像在乎神韵,连惑这几笔足以点活了连城,可见下笔之前连城的容貌早已在心中深深映现。   连惑的手轻抚画面,如今五个春秋过去了,想必现在的连城再也不会有画中的神情了……   客栈斗法 青炎探亲   傍晚的小镇还有些许零星的过客。从四面八方悄悄进入又悄悄流出。夕阳下走来两匹一白、一黑的骏马,倨傲的抬着头,铁蹄踏地发出得得的声响。黑色的马背上端坐一个蓝衣男子,瘦削而笔挺的身子裹在暗锦纹的蓝衣中,同色的缎子结成板正的束带,下摆干净利索的分在马身两侧,白色的中裤隐约勾勒出有力的腿形,而他此刻眉目纠结,一脸无奈的看着身旁白马上的青衣小公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品公子段恩离。至于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公子自然就是女扮男装的连城了。   “国……少爷,为何要单独前行?跟着礼队岂不更好?”   连城白了他一眼,一开折扇,故作潇洒地微微扇着,笑而不答,眼瞅着前方一个还算体面的客栈,立马跳下马背,用折扇敲了敲段恩离爱骑的头,笑着说道:   “知道你嫌我麻烦!你且受着几天,这儿离寿筵的日子也不远了!”   说完一撩袍进了店门。小二见来了贵客屁颠颠地迎上,哪只脚下一滑,和连城撞了满怀,连城毕竟是女子,这些年虽说个子见长,可也高不过男子,这一撞,硬生生地往后仰,还好小二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巧巧接住,还趁势在腰间拧了一把,连城一怒,抬手要打,却被他轻巧避开,口中连连说着:对不住!半推着就将连城按压在椅子上。   段恩离进来时只看见连城坐在桌边冲着小二忙活的背影直瞪眼,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奇地坐下来问道:“怎么了?”   连城作势要怒,将折扇举到半空,不知为何,也不接着往下说,顿了半晌,只听扇子“啪”一声重重扣在桌面上,   连城恨恨说了句:“吃饭!”   段恩离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地更好奇了,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地瞧着厨房,可也不见小二出来,刚想要喊,忽见门外又进来一帮官兵模样的人,一跨入殿堂,便扯着嗓子嚷上了:   “有喘气的吗?还不出来伺候?”   厨房的门帘被一把撩开,但见段恩离冷抽了一把,转头看向连城,连城苦着脸冲他点了点头,瞧着小二一脸痞像,那蓝色的眼珠滴溜溜乱转,此人不是风佑是谁?   两人这边打眼色呢,那边已经闹腾起来。   “官爷可是来结账的?”风佑腆着脸迎了上去。   那位官爷嘴一咧,眉毛一横,伸手退了风佑一记,骂骂咧咧道:“结你他妈的账!茶!”   这边的段恩离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城用扇子点点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动,再看风佑,此刻正站在椅子上,举着手指头,一个个地点着人数,口中还念念有词:“1、2、3、4、5……”   那些官兵愣了一下,也不知这小二干什么呢,就又喊了一声:“茶!”   “官爷,我这儿不是‘查’着呢嘛!您瞧这一喊,我都忘了数了!”说着又1、2、3地数了起来。   段恩离一口水好在憋住了,连城的脸也憋得通红,那官兵还是没明白,问道   “你数啥呐?”   风佑乐滋滋地答道:“官爷,小的属(数)狗的!”   “扑哧”一声,段恩离将水喷了满桌,那边一伙人怒了,站起来要抄家活,掌柜的赶忙出来打圆场,连城给段恩离使了个眼色,段恩离桌下的手慢慢移向腰际的软剑,就在这时,店铺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有个人声在外面嚷嚷:   “都说叫你们把马拴好,你看,丢了吧?本公子那什么什么又丢了兵,真是酶气!”   后边一个声音小心提醒着:“公子,那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那叫‘晦气’,不是‘酶气’!”   客栈内一片憋笑声,大门“哐当”一声,两边展开,进来一个俊秀的公子哥,二十上下的年纪,看身形倒是高大,像个练武之人,就是眉眼柔了些,减了几分阳刚之气,再加上脸上带着羞意,许是刚刚错别字惹的祸。   那公子见客栈内满当当一屋子人,脸“腾”就红了,回身给了下人一记板栗,低着头快步走到最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风佑迎了上去,擦桌看茶,问道:   “您吃点什么啊?”   那公子刚想说,一抬头见一屋子人都在看他,赶紧把话咽了下去,瞪了那侍从一眼,侍从赶紧把风佑拉倒一边点菜,连城摸了摸笑痛的肚子,一回首,见段恩离侧坐着身子躲在阴影下,脸色发白,握着茶杯的手指还微微抖着。   连城心里虽然奇怪,但也知道现在不方便问,于是从怀里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拉起段恩离就往外走。   那边一队官兵被这么一闹气也消了不少,加之掌柜的亲自上来伺候,就也不追究了。   风佑望着连城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段恩离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烛光细细的擦拭玉佩,眼睛微有些潮湿,一块镂雕螭凤对玉,如今形影单只,自己的这半,那深深篆刻的“毓”字刺痛了他的双目。   手心紧紧攥紧,段恩离低头亲吻着玉佩,冥冥中的一只手,倔强的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送到你的眼前,只是不知道,如诺再抓住他,是幸还是不幸?   青炎皇宫   转过一个回廊,宿离看到云桑安分地守在窗边,安静地绣着一只凤。宿离的目光暗淡下来,微微皱起眉头。现在云桑的世界,从宫里到宫外,从日出到日落,离开简单无忧的少女时代,她生活就成了起点和终点最简单的重合。没有大起大伏,没有乍喜乍悲,宛如清守月宫的广寒仙子,在无数万家灯火,合家欢聚的夜晚,独自倚在窗边,寂寞地看宫灯烛影,清心地听欢歌笑语,然后回到寝宫,埋头,一针,一线地去绣那永远也绣不美满的“龙凤呈祥”。   “云桑……”宿离欲言又止,云桑见到他有些欣喜地向他招手。   “宿离,你快帮我看看,这‘凤’眼绣得传不传神?”   宿离走进几步,向着绣帏瞟了两眼,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看着她,他又怎么忍心告诉她,她的凤永远秀不出明媚的双眼,而她所向往的鹣鲽情浓、鸳鸯交颈、花开并蒂,永远也只是个梦而已……   “姑妈的精神很好,这下我就放心了!”云桑打破沉默,时间让原先无话不谈的二人变得疏离起来。在宫内绝没有这样独处的机会,如今回到青炎,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屋子,一切照旧,任何家什都没有被改变的痕迹,云桑心酸地想落泪,是对于儿时的回忆,对于自己伤感的处境,还有对于那曾经辜负的一段感情。   “打算住多久?”隔了好久才听宿离低低地开口,午夜的宫灯那么美,柱状的光束洁白耀眼,犹似心底压抑的激情。光芒在夜的胸怀间伸展、蔓延,却被厚重的夜挤压、圈点成一环迷彩的光圈,缓缓地渗透在黑幕白光之间。与浓烈牵绊,和凄清相连。   云桑踱步到宫灯前,倩影镶嵌在夜幕中有一种斑斓的美感。宿离看得痴了,却不敢上前盈握住那份柔弱。   “明天……”轻轻地,云桑转身,脸色沉静,笑容中隐隐透着一股顽强。宿离知道,就算再苦再委屈,她也不会让人知道她真实的感受,这就是她,一个执著地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   转眼到了连惑的寿筵,云桑在宫内颇有些焦急地打着转,起先头两年,南阳那边还送些礼物过来,可为何今年什么声响也没有呢?   “小德子,你确定那份请帖送到南阳了吗?”   “夫人,我可是亲眼看那位段将军接下的!”   “那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明天就是寿筵了,侯爷他要是知道非……算了,你吩咐下去用我的月钱置一些厚礼备着!”   “是!”   话说到这儿,云桑狠狠一跺脚,自己这个嫂子当得还真是辛苦,每年冒着夫君的名义给小姑子送请帖不说,还得贴上自己的私房钱冒充小姑子给自己的夫君送礼,活着真叫一个累。   今年的寿筵东隐来了好多贵客,原本打算低斟浅饮的小聚,却不得不变成飞盏酩酊的盛宴,这其中参杂了许多政治因素,使得这场酒宴变得不那么简单起来。   连惑高坐在大厅正中的软榻上,看着各国的使臣觥筹交错,互相试探,不由得暗暗发笑。近些年,五陆太过安静了些,南阳不说,西泽侯一心一意的圈养男宠,而北里的内乱也歇了,听说还是太子掌了权,那支持二皇子的玄滐王也除了,却封了个异性王接了玄滐的兵权。至于天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形同虚设,毕竟一个孩子能掌什么朝政呢?现在大家都在看东隐,如今越来越强大的东隐是五陆的大患了!   连惑有些兴致缺缺的看着乐队发呆,倒是云桑忙着游走于各位宾客之间,很有一国之母的架势。   角落里有两个年轻的宾客聚在一处嘀咕。   “那个连惑长得也就这样嘛!那些人吹得花花乱飞,害孤白跑了一趟!”   “主子!是‘天花乱坠’!”   “唉,都一样,都一样!”   “主子,我们来可不是为了窥探男色的!”   “呃……这倒是!那我们来是做什么的?”   侍从一脸挫败,跟了这样一个主子,真不知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噢!   “我们是来……”   正说着,忽听外围侍从来报:   ――南阳候贺礼到!   惊艳鶙舞 紫菀交锋   云桑疑惑地向外看去,连惑一惊,立刻收回神志,正襟危坐,就听一声嘹亮地鸟鸣,一只火红的金背鸟盘旋而入,遍撒下片片金色的羽毛,所有宾客一阵惊叹,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而此时大厅外忽听银铃点点,鼓声阵阵,一支乐队伴着一位红衣女郎迤逦走来。   女子纱幔遮面,身影婀娜,霓裳广带,虚步凌波,随着南阳特有的打击乐缓缓扭动身姿,待一小节音乐停止后,女子身后的四名壮汉倏地将她举起,走到正厅中央又将她抛向空中,然后迅速散开,于是一袭红绫,如从白云飞下,而那围绕在她身边的焱鶙似一缕红霞顽皮绕过她的纤腰,羽毛滑过她白如雪脂的皓腕,轻轻飘坠,女子轻巧落地,和着音乐以柔美之姿翩翩而舞,如一只旋转的彩凤。那鸟儿仿佛烂漫的红霞,随她纷飞。   她如妖的金瞳,泛着柔和,闪烁娇媚,那目光一丝一丝,一片一片,剥开了连惑的灵魂,引燃他的欲望,微颤的手指扣紧了王座的边缘,热烈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忘情舞动的身姿。   连城赤着脚,一双玉足,反射出月的冰华,脚步轻柔如猫,优雅似水,聘聘婷婷,纤纤曳曳。   她旋到大厅中央。向天空绕指一划,焱鶙背部的羽毛渐渐泛起金色的光芒,遍撒下如星般的绒羽。她的眼睛纯若天使,睫毛的扇动,红色的裙裾,宛若火焰,似真,如幻。那纤细的手指,白如雪,柔若丝,象盈捏一件精美夺神的玉雕。   当两双同样的金眸相对时,连城微微一笑,显在那惟一露出的眼睛上,轻轻的,淡淡的,若有若无,目光里飘散着朦胧。这一刻,所有的宾客都醉了,醉在她旋转的舞步里,醉在她妖娆的美里。   连惑仍旧没动,然而此时音乐高亢,连城的舞步变得愈加热烈缠绵,她优美的姿态更爆发动感,身体也更加柔软。一阵风吹来,带走她的面纱,但见两朵浅红飞上连城的双腮。她眼神灼灼,几缕秀发轻咬在口中,那眼神用如电流般在连惑身上穿心而过。随即而来的大片抽气声令连惑眉尖一蹙,深知众人的赞叹只为那百花无色的锦貌玉颜。   霓裳华舞,鬓影从云,最后一组旋转,头上金色的钗子不断射出漂亮的光彩,连城舞衣上的彩色穗子也随着她的节奏纷飞起来,在流光溢彩的宫灯下划出一圈彩虹,圈住她妖娆的身姿。   曲终,连城身体的姿态又回到最初,和着尾声缓缓下坐,周围掌声如雷,焱鶙轻轻落在她的右肩上,大殿中央的连城低着头微微轻喘,丰满的胸部上下起伏,露出令人遐思的乳沟,眼却是朝上瞥着连惑,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那姿态象极是一种勾引,妖艳非凡,让在座的男性宾客下腹都火热起来。   云桑看呆了,音乐结束时猛然回过神来,她没想到连城会出现,真的是毫无预料,再看连惑,他浑身都僵直着,脸色有些发青,看不出喜怒。   大殿里开始有交头接耳的声音,这边东隐侯悄无声息,也不说赏是不是赏,那边舞姬似乎在殿内等了好久,云桑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连惑还是没有动静,两眼死死地盯着连城。云桑无奈,刚想起身说赏,谁知连城肩上的焱鶙突然高叫一声,振翅飞出殿外,殿内又是一阵骚动,连城迅速起身,跟着追了出去,跑了几步突然回头冲着连惑娇媚一笑,随后便消失在夜色里。   连惑的身子动了一下,倏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云桑惊慌地看着他,下面各国使臣也看着他,云桑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扯了扯连惑的衣袖,示意他坐下。连惑的手指动了动,身子有向下的意思,云桑松了口气,刚放开他的衣袖,连惑突然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留下一屋子宾客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纷纷揣测起来。   穿越过正殿,走过几道回廊,朝着后院拱形的圆门走去,踏进紫菀阁,一阵清淡的芳香袭来,神清气爽。 月华下,依稀可见这园中种满了荼蘼花藤,那些白色的小花在这如水的月光下独自迎风绽放。   一只蝶从他眼前飘过,转瞬的纤影落上连惑的脸颊,又消失无形。   紫菀阁内清寂依然,连惑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突然一个火红的身影从他凝视的眼前掠过!那红,清清冽冽,不薄不厚,就好象远嫁女子头上的轻薄红纱。   “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站在这里跟你道别……”   女子声音幽幽,连惑寻声看去,连城站在水榭楼阁里,衣带柔软而飘逸,裙角翻飞如蝶。   连惑不说话,只默默的望着她,于是那些冷冷的哀伤漫过连城的心扉。   “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又问。   连惑依旧不语,只勾起唇角凄凉一笑。   连城记得那笑,每当他笑的时候,那双不怒而威的眼亮如北斗,那双薄唇,总是含着一分讥诮三分温柔,剩余六分却是冷峻,可独独对自己却是十二分的温柔。   两人静默了许久,连城缓缓走下台阶,穿过荼蘼花架,在与连惑擦身而过时,轻声说了句:“这样也好……”   然而下一刻她已在连惑的怀里,接着是缠绵的吻。   手指,轻巧无比的滑过他的身体,一切就像幻觉,眼睛里看不到火焰,但觉得哥哥吻过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燃起了无比的炽热,于发上,在肩上,连城用自己美丽的身体一丝丝缠绕贴近,精心把时间灰烬里残余的火种又再拨起,修长纤细的指尖,在连惑结实胸膛上沿着每一根肋骨游移起落,触摸着肋骨下冷漠而难测的心。   “连城,这紫菀阁内的荼蘼花开了又谢,可没有你,我再也没有嗅过它的花香……”   他的吻浓烈狂野,激扬奔放,他的舌窜进甜美的齿间幽境,紧缠不放,深深的、贪婪的向她需索。   然而就在沉迷之际,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花盆碎裂的声音。   “主子,我说这里怎么那么黑啊?”   “笨,没人住当然黑啊!”   “那这么黑我们怎么找啊?”   “慢慢找呗!”   “哦!”   连惑放开怀中的连城,互相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隐身到花架旁。   “贾一,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怎么可能,听说这里已经五年没人住了!再说,我怎么没听见?”   “那你说,我刚刚是不是……遇鬼啦?”   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些许恐惧。   “主……主子,你可别吓我!”   那声音落下后突然响起一阵抽气声。   “贾……贾一,我……我怎么感觉脚……脚下……软软的……”   “主子!你……你踩到我的手了……”   连惑实在看不下去了,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连城被这两个活宝逗得肚子痛,倚在花架上压抑的笑。   “两位在这寻什么宝呢?”   那两个家伙被连惑吓的脸都白了,缩成一团,这时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彼此看清后,那个锦衣的小公子慌乱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袍,故作镇定地说道:   “呃……我……我们刚刚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猫,就跟着寻来了!贾一!贾一!”   说着猛拉起身边的侍从。   “对对对!是看到一只猫,可爱极了,怎么就那么可爱呢!?东隐真是个好地方,连猫也比别的地方长得好!你说是不是,主子!”   “没错!好地方!嘿嘿!”   说着,两人就要往外走,谁知连惑腰间的剑鞘一横,冷笑道:   “是嘛!我怎么没觉得!不如二位找出来我也看看?”   两个人呆了一下,那个公子突然怒了起来。   “东隐侯这样说是不信任我们了?”   “您还真说对了!”说着剑鞘一侧,硬生生抵上那公子的小腹。   “连惑,别忘了我们可是西泽的使臣!你也别欺人……欺人……”   “太甚!”   “对!”   连城有些哭笑不得,连惑却面无表情的将手掌一摊,冷声说道:   “交出来!”   连城一愣,从头到尾她也没见着这两个呆头鹅拿了什么,哥哥到底发现什么了?   那锦衣公子突然微微一笑,身子迅速一闪,瞬间功夫,身形已在百米之外,连惑愣了一下,手中劈日出鞘,一时间金光四射,隔着百米剑峰横扫枝叶,那公子不知他有这一手,躲闪不及,左臂被生生划了一道口子,连惑杀意顿起,不等他反应,翻手又是一剑。这时暗处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寒光一闪,火光四溅,将连惑的剑气截下,力道之大,让连惑也不由地退后三步,连城掩口惊呼,然而那人无心相战,拉起地上的公子和侍从,几个纵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惑低咒一声,追了过去,留下连城还处在惊惶之中,喃喃念着:段恩离!   华章退兵 解毒交易   连惑走后,连城也只好跟了出去,心里还想着段恩离和那主仆的关系,此时的皇宫喧闹起来,禁卫军已全部进城,在皇宫内大肆搜索。也不知那两人拿了什么东西,想必连惑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性格,连城一直是不赞同的。   走了不多远,隐约听见假山群中有微弱凄凉的低喘,只那么一声,之后,一切便又都恢复了平静。连城环顾了四周,不觉已走到华章殿,此殿虽华丽但地处较偏,那些禁卫军还没有寻来。   说起此殿的来历,要追溯到连城未嫁之前,那时连城的琴技卓绝,一曲另当时的东隐候惊为天人。后在皇宫内特意为连城造了这么一座宫殿作为琴阁,落成那天,连城素手撩琴,清韵华贵的声音便从琴中传来,袅袅不觉的回响。满朝文武皆醺醺欲醉,其间有人求知曲名,答曰:华章。国主遂题匾赐此殿为“华章殿”。   连城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向着假山走去,而暗处的段恩离咬牙狠狠瞪着她越来越进的丝履,怀中的人神志不清,不停地抖着,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湿了段恩离大片的衣料。   丝履在离他们直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贾一猛地捂紧嘴不让自己发出低呼,然而连城的声音却出乎他们预料,低低地带着笑意,   “想活命,就跟我走!”   一切刚安顿下来,门外便响起粗鲁的敲门声,也只那么两下,宫门就被撞开了,一入眼的便是连城斜靠在正中的金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气质华贵,体态丰满,媚眼如丝,白皙的皮肤如脂凝般的细腻。一举一动便是说不出的妖媚风情!领头的士兵脸“腾”就红了,连带着身后一帮汉子也个个傻了眼,谁也不敢有进一步举动。   “回去禀告你们候爷,就说我今晚在这里歇下了,让他不必费心归置其他宫殿了!”   “这……”领头的士兵明显为难,连城的眼角扫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姑娘,我们是奉命缉拿刺客的,这华章殿是要搜一搜的!”   “姑娘?哈哈哈……”连城被他逗乐起来,那士兵被他笑恼了,脸一沉,说了句:   “得罪了!”就要带人往内冲。   连城站起身来喝了句:“站住!好大的胆子!你们要搜也可以,让连惑自己来跟我说!”   那帮士兵懵了,原以为她只是个宠姬美妾,没想到她竟敢直呼候爷的名讳,脚下顿时停了下来,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两名士兵迅速向外奔去,其余的都留在殿内疑惑地看着连城。   不多会,连惑的身影急切的闪过门庭,他身上依旧 穿着宴客时的白色流云玄鸟的宽大锦服,目光深邃的举步越过众人,最后停在连城略显暴露的舞衣上,双眉一蹙,怒意顿生。   “候爷,你的人要搜我寝宫呢!”   “你别闹,这是缉拿刺客!王后那边也是要搜的!”   “那就是要搜了?”连城凤眼一瞪,饱含怒气地看向连惑。   连惑有些漠然地看着她,连城双眼一眯,赌气地向内殿走去,边走边扯着身上的衣物。   “好,你们搜你们的,我睡我的!”   只两下,上身紧剩下一件薄薄的胸裹,双肩和腰腹都□在外,那一片令人遐思的玉色让那些血气方刚的士兵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连惑的忍耐到了极限,扯了一块桌布上前就将她裹了起来,连城在他怀里笑得像只狐狸。   “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连惑咬牙切齿的问道。   “答对了!我的好哥哥!”连城眼角一挑,极尽媚态,手掌伸到桌布下面用力一扯,那仅剩的一小块布料也被生生地扯了出来,落在地面上,引来众人的抽气声,连惑盛怒的目光死死盯在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肌肤上,可以想象那里是怎样一片令人发狂的香艳,下腹的欲望蠢蠢欲动,再看周围,那些士兵哪还有心思巡查,一个个都紧盯着连城,极尽可能的意淫那娇美的身躯。   “都给我滚!”连惑一声大吼,那些士兵立刻退了出去。   连惑红了眼,连城“咯咯”的笑着,挣脱连惑转身向内走去,高声说了句“不送!”   连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不由得叹了口气,缓缓走出大殿。   床榻上的人不安的呓语着,那劈日所造成的伤痕处焦黑一片,段恩离趴在床边细心地为他上着药,连城换了衣袍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没用的!这劈日所造成的剑伤用一般的伤药是好不了的!”   段恩离回身看着她,那唤做贾一的侍从连忙跪下,向着连城连磕三个响头,边哭边说:“请姑娘救救我家主子!”   连城也不看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双眉紧蹙的段恩离,问道:   “你呢?你要不要救他?劈日之伤有剡毒,三日不治必死无疑!”   贾一又赶忙转向段恩离,摇着他的双腿祈求道:“段大哥一定要救他,你忘了主子对您的一片心了吗?就算……就算您当年那一剑……主子也从未恨过您,段大哥!”   连城心中大喜,这两人果然有故事。   “国主……微臣……求您……救救他……”   段恩离的话说得极为勉强,连城知道他这人是不轻易说这个“求”字的,想必床上那个人在他心目中也是极为重要的吧!   “噢?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连城笑问。   贾一愣了一下,看看连城又看看段恩离,一时间也搞不明白两人的关系,而床上的人口中却在低低呼唤着:“恩离……”   段恩离浑身僵了起来,连城走到床榻边坐下,用指尖抚了抚伤口,说道:   “伤得不重,只需用冰水清洗,敷好特制伤药,再用“月魄”所造之针缝合即可痊愈。”   说完又看向段恩离,   “我将你们藏至华章殿是为了救你,你在南阳追随我多年,按君臣之义我也该救你;可这公子的身份可疑,我与他并无交情,你说我为何要救他?”   贾一祈求地看向段恩离,此时他纠结的眉头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愁容,静默片刻突然向着连城跪下,说道:“国主今日若是救了他,他日段恩离必当誓死效忠国主!”   连城面露喜色,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只莹蓝透亮的瓷瓶,吩咐贾一道:“这宫内后院地窖内有寒冰,你去拿些过来!”   贾一赶紧跑了出去,连城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段恩离,低声问道:“你为何要为他放弃自己的自由?”   “国主何必多问?国主要的也只是段某的忠心而已!”   连城了然一笑,这三年段恩离虽在官场,但心性淡泊,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连城行事多少要受到怀沙的制约,但如今段恩离那句话一出口,连城在南阳的控制也将有很大的改变,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才,为实不多。   “那我再问你,那日在客栈我明显感觉到你眼中的杀意,你与他既然有仇,又为何要救他?”   段恩离凄然一笑:“国主圣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想必那日您也看出我的犹豫,所以才会事先在紫菀阁拿了伤药,对于我的回答,也是在您预料之中的吧!”   连城轻笑:“你也是个聪明人了,想来你在我身边三年,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你的底细,你说是不是呢?段-花-梨?”   段恩离虽有心里准备,但还是在连城喊出他的伶名的那一霎那呆住了,那尘封许久的记忆涌了出来,令他窒息。   “国主……”   连城挑了眉等待他的下文。   “楚毓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也别想拿走!”   风吹动了幔帐,吹起了段恩离束发的青丝缎带,连城望着眼前这个满脸沉郁的男子,和着那寥寥的情报猜测他悲痛的过往。   段花梨!?   段恩离!?   有点意思!   门口传来贾一的脚步声,连城示意段恩离起身,自己捋了衣袖开始照看楚毓的伤口,说也好笑,如今五陆的国主,就在这小小的东隐皇宫就聚集了三个,其中一个还要为另一个疗伤。没错,这躺在华章殿昏迷不醒的公子哥儿就是西泽那去世的嬴氏太后口中不成器的儿子,西泽候-楚毓。   风儿静静的,月儿静静的,星儿调皮地眨着眼,连城为楚毓包扎完伤口,一个人走到华章殿的花园中吹风,说也奇怪,见到了哥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难道说,人世的情感真的禁不住时间的磨砾吗?   今夜是满月,连城的手摸向腰间的香囊,那里有一颗珠子,莹润透亮,就像那个人温润多情的眸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瞬间让自己暖了心。   殿外又是一阵骚动,连城皱起了眉头,这搜查还真是没完没了了,怕有什么纰漏,连城还是决定回到大殿,转身走了几步,突然眼前窜出一道黑影,不等她惊呼就捂住了她的口鼻,一抹熟悉的体味窜来,撩动自己的记忆,连城瞪大眼睛看去,黑暗中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她耳边略带祈求的说道:“丫头,救命哪!”   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唔……”   “嘘,别吵,我知道你难受,拜托你忍忍,他们就在墙外面!”   “唔……唔……”   “别动!别动!”   “……唔……”   “耶?!”   怀里的连城挣扎的厉害,风佑向下一看,自己横过连城胸口的手臂正紧箍在那丰满的胸脯上,连城一脸羞愤地瞪着他,双眼恨不得冒出火来,风佑嘿嘿一笑,缓缓抽出手臂,正当连城以为他要放开自己时,那爪子却“啪”地落在连城的右乳上,还意犹未尽地捏了两把,连城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风佑却嬉皮笑脸地在她耳边低语:   “这两年可是大大见长啊!呵呵!”   连城眸色一沉,欲放声大叫,风佑一下子慌了,把她的嘴捂得更紧了。   “喂喂,是我不好,你别叫……啊……”   连城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风佑失声痛呼,墙外立刻有人察觉,放声说道:   “华章殿有动静!进去瞧瞧!”   风佑捂着自己的嘴哀怨地看了一眼连城,因为有段恩离,连城明白此刻不能放他们进来,提着裙角飞快地向正殿奔去,风佑以为她是让人来抓他,纵身一扑,将连城压倒在身下。   “你干什么……”   连城被他吓住了,忍不住低喊,风佑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唇堵了上去……   墙外的脚步声一下子聚集过来。   “咱们进不进去?”   “不行,你忘了刚才?”   “可里面有动静!”   “我看算了,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听见,脑袋要紧!”   旁边一些士兵也赞同地符合着,商榷了半天,最终各自散开,风佑松了一口气,双臂一撑,微微离开连城,但随即“啪”一声脆响惊动了树丛中的虫儿。   连城半坐起身子,那手臂还在空中扬着,胸脯激动的上下起伏,看见风佑脸颊的红肿仍是不解气。   “呵呵,脾气也见长啊!这一巴掌可比当年的疼多了!”   那无赖捂着脸仍是一脸讪笑。   “你可知我的身份?你如此辱没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风佑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弯腰看着连城:   “你不会杀我的,要不然当年我第一次劫持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在万俟延面前护我,丫头,我知道你对我有情!”   那蓝色的眸光炯炯,闪着撩人的自信,似把连城看穿了,流露出戏谑的笑意,连城低喊了句:   “无耻!”   伸手想要挥开那令人气绝的脸,却被风佑一把接住,笑嘻嘻地指了指面颊:   “丫头,这张俊脸一个女人一生只能打三次,多了可不行哦!你已经用了两次了,还有一次一定要省着点用!用在有意义的时刻!”   连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甩开他的手,兀自走进内殿,可风佑却屁颠颠地跟了过来。   “谁让你进来的!”   “我饿了!”手臂耷拉着,风佑瞬间摆出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连城翻了个白眼,转身没好气的说:“进来吧!”   风佑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连城却偷偷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小子!看我不整死你!   连惑立在“香霄殿”的楼阁上,俯瞰皇宫内涌动的火把,抬起手,指尖还留有连城肌肤上的淡淡香气,闭上眼,满脑都是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她如青葱般修长的玉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她妩媚的声音,这一切,对连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心灵深处埋藏的渴望都被一点一滴的翻搅上来;如果眼前这个巧笑颜兮的人不是连城,他不会这么渴望;如果自己不是连惑,他会不顾一切甘作她的裙下之臣。只是这一世,木已成舟,他不能碰她,因为一旦拥有,便再也搁不下了。   耳旁有轻轻的风声,连惑回首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后那个白色的影子。 单就眼神,就逼得幽兰退了一步。   “谁让你来的!今晚不需要人伺候!”   声音冷地让人发痛,幽兰垂下脸,转身离去,连惑走进屋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一缕薰香,一杯苦酒,伴着一口唏嘘慨叹,拥着着这连绵不绝的寂寞,一节节坐尽长夜,守望晨光熹微……   “臭丫头!竟然在屋里藏这么多男人!”   风佑气呼呼地叫嚣着,指着段恩离嚷嚷。连城白了他一眼,亲自拿了些干果糕点出来,又沏好茶,拖着他坐到桌边,风佑看到吃的不情愿的收起剑拔弩张的架势,趴在桌面上大块剁颐起来,贾一皱着眉头靠向段恩离:“这人谁啊?”   段恩离淡笑道:“一个故人!”   连城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风佑,风佑被她看得不自在,端着盘子侧背过身去。贾一见连城对他甚好,心里奇怪,不解地看向段恩离,段恩离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干咳了两声,转身向书房走去。   “唔……丫头……你干吗盯着我……”   风佑嘴里塞满了糕点,很费力地问道。   “我闲哪!这里就你最可疑,我不盯你盯谁?”   风佑不理她,埋头苦吃,连城突然眯着眼问道:   “这次偷了些什么?”   风佑一听,顿时被噎到了,猛捶胸口,完了灌了两大口凉茶才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连城也不说话,手掌一翻,扬着脖子冷声说道:“拿来!”   风佑从怀里抖抖缩缩地拿出一把珠宝,不情愿地放在她手心里。   “还有!”连城放下那堆东西,继续盯着他,风佑无奈开始脱鞋。“咣郞”两个金元宝落地,连城弯腰捡起,边拣边骂:   “这么大的东西你也能藏在鞋里,你也不怕搁死!还有没有?”   “姑奶奶,留条生路吧!”   风佑拿起糕点跳到一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顿了一下,突然堆起笑讨好地说:“不然,咱们来猜谜吧!”   连城说好,贾一一听有热闹也凑了过来,风佑边吃边摇头晃脑地说:   “说把乌龟和猪一起放在很深的水池里,第二天去看,乌龟死了,但猪还活着,你们谁知道为什么?”   连城捧起手边的凉茶和贾一一起在想,贾一嘴快,疑惑的问风佑:“不知道啊?”   风佑“嗯”了一声,一指贾一惊讶地说道:“真厉害,猪也是这么回答的!”   连城一口水喷了出来,贾一当场就傻了,风佑乐颠颠地继续吃糕点,边吃边哼着小曲,但是只瞬间功夫突然“砰”一声倒在桌面上,嘴里含着糕点渣呼噜呼噜打起鼾来,贾一还没反映过来,茫然地看向连城,连城站起身拿出丝帕擦了擦嘴角,淡扫了贾一一眼,吩咐道:   “把段恩离叫来!”   “你和楚毓都不能留到天亮,等那些禁卫军退了,就赶紧带他离开!”   “可是国主,我一个人不可能把他们俩都带出去!”   段恩离指了指贾一,连城笑了笑,走到桌边,踢了踢地上四仰八叉睡得正欢的风佑,说道:   “没关系,还有他呢!让他带贾一出去!”   “可是……”   段恩离有些担心地看着睡成死人的风佑,很难相信他今晚有清醒的可能。   “我用了特殊的迷药,半个时辰清醒,半个时辰昏睡,一刻不差,你别急,他一会儿就醒了!”   连城笑得奸诈,段恩离怜悯的看了风佑一眼,又问道:   “那……这药效什么时候能过?”   连城秀眉一挑,冷哼一声:“过?等着吧!没有解药休想!”   那边贾一不停地擦冷汗,古语有云:宁可得罪小人,不要得罪女人!圣言哪!   “哦,对了,还有……”连城招了招段恩离,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段恩离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为难的说道:   “这……不太好吧!”   连城眯起眼看他,他被看得毛毛的,只得应下。连城又看了看床上的楚毓问段恩离打算怎么处置他,段恩离只说放至安全地方,并不想有其他举动,连城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他一番,也不多问,回身给了贾一一瓶伤药。   这时风佑身子动了动,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一屋子人无限同情地望着他,傻愣愣地问道:   “我刚刚吃饱了没有?”   次日清晨,东隐街道已是人来车往,今日逢集,商人们一早就将自己的货物摆放了出来,希望能卖个好价钱。然而不多会儿,东市一阵骚动,大家皆翘首观看,但见一辆马车飞速的由东向西驰去,架车的男子丰神俊朗,技巧娴熟,丝毫不会伤及路边的行人,可马车的显眼之处并不在此,而是呈“大”字形绑在车后的半裸男子,此时他蓬头散发,骂骂咧咧,扯着尖锐的声音不停的喊着:   “臭丫头,你给我记住,这笔账我会跟你算回来的!还有段恩离你这个小人,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马车一阵风似的驰过,大家看完热闹各自散去,那控诉的嗓音给原本和睦的日子凭添了一抹有趣的插曲……   姑嫂相亲 温泉色诱   “不对!”云桑推开侍女簪花的手,从发上取下那朵芍药,有些气恼地丢在一边,身旁的宫女感到她的怒气,皆惶惶垂手立在一边。   云桑从镜中看着自己,手指扫过黛眉,然后顺着脸颊流连在丰厚的唇上,曾经也有这么一双手抚过这里,带着无比的爱怜,可那温柔稍纵即逝,已然成为记忆了。   “这花是有灵性的,再美也装点不了苍老的心!”   云桑喃喃自语,花被风吹落,云桑看着窗外落枫满地,露出一丝苦笑……   “嫂子这话可错了,只是花不好,哪有人不好的道理?!”   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女子手捧了一大束百合立在门廊上,一身红衣随风轻摆,好似一片枫叶在楼阁栏杆处摇曳。连城……   进了屋,宫女接过连城手中的花束,云桑惊喜的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泪不觉湿了眼眶。   “连城,你我多久没见了?四年、还是五年?”   连城淡笑,伸手这里云桑略显散乱的发丝,幽幽地说:   “五年!我还记得出嫁时嫂子帮我梳发,一梳到白头……”   “连城……”   云桑已是泣不成声,连城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等她情绪缓和了,才将她按坐在镜前。   “嫂子没变,还是那么清淡、高雅!”   连城动手解开云桑梳了一半的云鬓,拿起桌上的木梳亲自为云桑打理起来。   “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怎么会不变?”   连城听完“噗哧”笑了,打趣道:   “嫂子这样说,倒像我娘亲,可是这娘也未免太年轻了点!”   云桑脸颊泛起一丝羞涩,低低埋怨了声,露出轻微的笑意。   连城手巧,只三两下就盘出了瑶台髻,华贵但不繁复,清淡却不过于素雅,云桑满意地点点头,连城笑着从宫女手上折了一支百合,插在了发髻的斜后方,从后看遮挡了发髻的素色,从前看,微露出的百合花朵又不显得过于夸大。   “嫂子,这芍药又名将离,寓意不好,以后嫂子就插百合,百年好合,最适合嫂子这样的人。”   连城将下巴搁在云桑肩上,歪着头笑着看向镜中的云桑,云桑心中一暖,这一幕多么熟悉啊,他曾经也是这样看着她,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神色。   云桑看着连城闪烁的金瞳,突然涌起一阵悲伤,为了掩饰,她赶忙转过身扶着连城的腰肢笑着问道:   “妹妹以前一向喜欢素色,怎么如今突然穿得鲜艳起来了?”   连城低头看向自己红纱镂蝶的外袍,不由得嫣然一笑。   “嫂子,人都是会变得!”   云桑看向连城笑得弯弯的眉眼,那里面并无笑意,只有一种让人心凄的落寞,人是会变得,连城变了,变得开朗而又富有生气,甚至变得圆滑而世故,如今的她身体萦绕的再也不是东隐荼蘼花寂寞、清雅的香气,取而代之的是南阳葭南花坚忍的余韵。   门外有宫女来报,连城和云桑一同看去。   “王后,幽兰小主过来请安!”   云桑点点头,连城的杏眼眯了起来,殿外传来脚步声,幽兰一袭绿衣在殿外盈盈而立,低垂的面颊依旧挂有当年楚楚之色。   “进来吧!”云桑说道,连城退到一旁,斜靠在殿柱上看她,眼神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幽兰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但仍恭敬地行了礼。   云桑握着幽兰的手,侧头微笑着嘱咐随同幽兰一起过来请安的丫鬟,连城无聊地打着呵欠,这内宫里的逢场作戏她是了解的,内心深深地为这些女人感到悲哀,等了一会儿,连城向云桑点点头,转身走出殿外,幽兰又跟云桑喝了会儿茶才离开。   接近正午,殿外的暑气渐盛,幽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着日光深深吸了口气。三年前跟连惑回到东隐,虽极为得宠,但连惑似乎不准备给她名分。王后那边连惑是极少去的,但宫内的女人并不多,除了她俩之外,还有一个琴技绝佳的女子,但跟幽兰一样,没有名分。所以宫内的女主人只有云桑一个,她与连惑的相处也是相敬如宾。但巧的是,三个女人都没能为东隐侯留下子嗣,自云桑小产后,“孩子”这个词也渐渐成为内宫禁忌。   树丛中闪过一抹千红,婷婷袅袅,正仰头嗅着枝桠间的花朵,幽兰赶紧下跪,连城并未令她起身,扬手抚摸着花朵娇嫩的花蕊。   “听说你昨晚去香霄殿了?”   连城缓缓道出,声音如同滴落在湖面的涟漪。幽兰不语,连城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向她,由上而下的俯视她。   “你可知道昨晚有西泽的探子入宫?”   幽兰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仰起脸不解地看向连城,三年不见,她已蜕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了,但当年的压迫感仍在,甚至更甚。   “唉,我干吗要跟你说这些呢?你不过是个侍妾而已,对不对?”连城俯身勾起幽兰的下颚,那幽亮的金瞳看进她的眼底,并在那里停留了很久。   幽兰不知道连城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在这炎炎的夏日末梢,她被那慑人的眼神冻得手脚冰凉……   薄雾里有女子的笑声,时远时近,连惑睁大眼睛,前方若隐若现的是儿时的连城坐在树枝上唱歌,他走近了,却又飘忽不见,转瞬间,又来到昨日宴客的大厅,连城在他身边狂舞,身体和着每一个节奏,极尽诱惑,她围着他一圈圈地旋转,笑着、舞着,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模糊,直到令他整个人都昏眩起来。   脑中突然一片清明,皱了皱,眉连惑醒了过来。目光所及都是干净的黑白色,薄红的夕光洒入,身下的泉水镀上一层橘红,很热的颜色。   连惑长叹了一声滑到水里,虽然夏日的热还没有褪去的,但连惑却依旧喜欢泡在温泉里,直到整个人都大汗淋漓的喘息。   闭上眼,连惑继续假寐,突然间一阵香风拂面,连惑感觉有人用脸摩挲着自己的脸庞,皮肤上清晰感到她呼出的热气,淡淡的体香和余温竟渗入到连惑的身体里,凝结不散。   连惑知道是谁,微微一笑,耳边传来娇吟声:“听说哥哥沐浴时不喜欢别人打扰,那我算不算‘别人’?”   连惑笑而不答,但连城接下来的举动让他突然一怔,整个身子都绷紧了起来。连城低笑着伏在他的耳边,用香舌挑动着连惑的耳垂,继而又是丰润的双唇,而当贝齿轻轻咬下时,连惑沉寂的心竟莫名跳动了一下。紧接着,香舌和丰唇慢慢由耳朵移向了脸,脖子,肩头,胸口。连惑仰靠在池边,有力的心跳渐渐加速,连城脸上露出了微笑,同时埋头继续拓展着领地。   “哥哥将连城丢在南阳三年,不闻不问,连城却在今年初春盼来了哥哥的第一封信,信上没有思念、没有爱怜,只叫连城解散墨骑已绝后患,哥哥真是太无情了……”   连城反复吻着连惑的喉结,说到最后狠狠咬了一口,那蜜色的肌肤上顿时留下了鲜红的齿痕。   连城穿着单薄的衣衫,也进入水中,下水后立刻缠主连惑的身子。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件薄薄的袍子,但连惑完全能感觉到底下那火热的娇躯,袍底露出的手臂和粉腿更是直接给了他更为强烈的刺激。   “哥哥不看我吗?”   连惑睁开眼,连城媚眼一勾,连惑差点丢了魂魄,他咽下了口水,不知连城为何要这样,强自按下了心头蠢蠢欲动的欲火,依旧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连城。连城靠得更加进了,□的双峰顶在了连惑的胸口,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凝视着他的双眼,“可是哥哥,墨骑里都是墨蛟的兄弟、族人,如果散了,让我怎么对得起墨蛟呢?”   察觉到连城的意图,连惑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墨骑留不得,一旦为易怀沙所用,将是你我的大患!”   “所以哥哥派人在墨骑扎营的水域下毒,对吗?”   连城依旧笑着,但却紧盯着连惑的眼睛,灵魂透过双眼,折射出来,那里面是隐约的……恨意……   连惑一惊,连城突然捂着嘴大笑了起来,身体随着水流飘到了连惑的身后,紧紧贴在他背上,慢慢扭动着说道,“可是,墨骑的体质百毒不侵呢,哥哥一定很失望吧!” 说完香舌沿着脊椎自上而下,直达尾椎的敏感地带,连惑深吸了口气,总算没有发出呻吟。这时,连城的双手又抚过连惑的背肌,那指压的感觉让连惑浑身酥麻,跨下早已挺得生疼。   连城的身体似水蛇一般,不知何时又绕回到了前面,双腿盘坐在连惑的腰间,双手钩在他的脖子上,脸上露出了一丝迷离的微笑,只看得连惑心神猛然一阵动荡,却冷笑着反问:   “你从南阳千里迢迢地赶来,就是为了质问我吗?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   说完,将欲望狠狠顶住连城的小腹,将她逼到池边,那原本下垂的双手也开始在连城的娇体上游移,掀开湿透的衣袍,熟练地滑了进去,覆上雪乳顶端的那点玫红。   连城娇哼一声,趴在连惑耳边说道:“可是那个男人有一颗美得像水晶一样的心,他给了我一种纯粹的感情叫‘爱’,没有利用、没有欲望,他爱着我,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下一刻,娇嫩的蓓蕾被吮住,在唇舌甚至牙齿的折磨下,绷成了挺硬的小莓果,连惑俯过身去,在与连城温存的同时,于她的耳边,轻咬着她厚实的耳垂,然后慢慢地说,用她刚刚的行为还之彼身。   “那你想忤逆我吗?为了那样一个男人?”   连城大笑,笑得凄凉:“忤逆?是啊!我都忘了你是我的神呢!你带给我生命,教给我亲情和爱情,然后又给了我思念的苦涩与绝望!我怎么能忘呢?哥哥?”   连惑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眯起眼打量双颊酡红的连城。   “你变了!”   连惑冷冷地出口,连城衣衫半褪的靠在池边看他,依旧嬉笑着说:   “是啊。我们都变了,从你将我嫁出去那天就该预料到我的改变,可是不管怎么变,我依旧是你最亲的人,我是你的,南阳也是你的,可你别忘了,我除了是你野心的工具外,我还是个人,我也有想要珍惜和保护的东西!所以你不要再动墨骑,在墨蛟之后,别让我再次恨你!”   连城突然变得激动,连惑木无表情地看着她,心口刺刺地疼痛,但脑中却不停地提醒自己:为了你想要的,你必须牺牲!   水中的雾气袅袅,随着沉默的拉长,连城的表情也渐渐缓和,她缓缓贴近连惑,用火热的双唇堵上连惑的口,唇与唇的接触,摩擦出的火花沿着神经直入大脑,而香舌的挑逗则将这微弱讯号无限扩大。连惑感觉有东西冲向了自己的灵魂,却被堪堪挡住,将心撞击地生疼。于是他闭上了眼,尽量排遣来自身体各处的快感。 直到连城的泪烫伤了他的皮肤。   “哥,我们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连惑的灵魂深处也在叫嚣着,连城沿着他的胸部一路吻下去,直到那火热的欲望顶端。   “哥,我们还是一体的对不对?你要的就是我要的,那么现在,请你把我要的……给我……”   话一说完,连惑觉得自己的那一部分被一团湿滑包裹,连城的香舌似小蛇般缠绕住那里。丝丝入扣的舒爽感觉,带动起了潜伏在他身体里的所有激情,化作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原本坚如磐石的防线瞬间垮塌。 连惑身上的肌肉全都鼓了起来,全身更是红得像血一样,连城直起身子,带着他压向自己的□,颤声说道:   “哥,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我要你……证明给我看……”   那一瞬,连惑猛然清醒,一把推开连城,跳到水池中央冷冷地说道:   “我说过,我沐浴时不允许别人来打扰,那个‘别人’也包括你!”   连城原本激情的眸色一暗,贝齿狠狠咬着下唇,转身飞快地上岸,头也不回的奔出殿外,连惑一个人静静地走到池边,扶着池沿的手指微微地颤着,突然一声大吼,连惑握拳狠狠地砸向地面……   大殿里很静,只有潺潺的水流声,白玉雕砌的池边散落了些碎石,触目的血迹顺着池岸流进淡绿的泉水里,染成寂寞的粉红……   雨夜哭诉 再遭绑架   屋外已是深夜,暑气退去,雨水蛰伏而来。   “好好的,怎么下起雨来了?”   “这里还好,在我们南阳,这雨没有一天不下的!”   “我可听说南阳的娘们儿漂亮!”   “去去去!漂亮个鬼,咱们南阳最美的女人就是国主,还不是你们东隐嫁过去的?!”   段恩离啜着手中的酒,倚靠在门廊上看屋檐上淅淅落下的雨滴,士兵们在屋内闲聊着,一时间竟没有了国界的分歧,这大陆什么时候能这样长久的和平呢?   突然天空一声炸雷,屋内的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围到段恩离身边仰头向天上看,段恩离笑着摇了摇头,刚想退回屋内,身边一个侍卫突然惊叫起来;   “鬼啊!!!”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但见一个红衣女子立在高处的风雨里,在这漆黑的雨夜,着实让人心底发寒,整个身子都虚软起来。   “真的是鬼,还是个穿红衣的厉鬼!”   段恩离不信,挤到前方,眯起眼睛看去,不由得心头一惊,立刻转身冲出屋外,向高楼上跃去!   古老的宫殿高处,她遗世独立,风姿绰约,闪电穿透黑暗,映上她微侧的脸旁,一腔深埋的思念,化成彻骨的痛,雨水与泪水交织,但依旧洗不去这刻上灵魂的明媚,她仍然美得让人心碎。   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不由分说,用外袍将她整个人包住,段恩离将连城抱在怀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淋在他的脸上 连神色也模糊了起来。   “国主……”   “他不要我了……”   “国主,回屋吧!”   “我和他的感情如今隔了波涛汹涌的雾江,隔了南阳、东隐广袤的大地、隔了两国千千万万的子民……所以……再也回不去了……”   雨停了,夜出奇地静,大多数人都睡下了,不知在谁的梦里依旧能看到那抹瘦削的红影。连城坐在窗边沉默不语,段恩离靠在一旁的书桌上安静地看她,半晌,她问道:   “‘不爱’和‘不能爱’有区别吗?”   段恩离眸色暗了下来,轻声说道:“有!”   “你也是吗?”   段恩离不语,侧过脸掩饰眼中的悲伤,连城轻叹了一口继续说道:   “对于‘爱’的人也许有区别,可对于‘被爱的’则没有!‘我不爱你’,‘我不能爱你’,‘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对不起,我不得不伤害你’;都是不爱,都是伤害……”   “也许吧……”段恩离的神情飘忽起来,连城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我们明天回南阳!”   段恩离起身,微微躬了躬身,转身离开,连城依旧坐在窗边,心底有细微的撕裂声响起……   “啪”屋内响起花瓶碎裂的声音,隔了不多久,又传来碰翻椅子的声音,连城依旧不动,又过了一会儿,架子上的摆件一个个地落下,碎了一地,可连城仿若未闻。风佑无聊地跳到她身边,凑近她的脸庞死命地看。   “你玩够了吗?”   声音冷冷的,连城的目光无神地看向窗外。   “不好玩,你都不理我!”   风佑跳到茶桌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不雅地晃着双腿。   “你还想偷什么,尽管动手,除了解药,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真的?”   风佑来了劲,窜到连城眼前,两眼放光地问道:“什么都可以偷吗?”   连城点点头,第一次转过头看他,但在遇见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目光时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想偷什么?”   风佑嘿嘿一笑,一扬手重重敲击了连城的后脑,连城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想的是――偷人!   马车摇摇晃晃地沿着颠簸的路面前行,车内的光线昏暗,风佑猛甩了甩还昏沉沉的脑袋,瞪大眼睛四处张望,连城坐在内侧,有几缕光线照射进来,投在她漠然的脸孔上,显得格外的了无生气。   “你醒了?”   连城不看他,只顾从缝隙中凝视那细微的亮光。   “呃……这是哪?”   风佑搔搔头,提气的瞬间发现自己竟然被人下了药,无法运功。难道是连城?转目看她,她依旧那副死样子,好像当年跟她借钱的人一下子都死光了。   “马车里!”   风佑低骂,就闻那马的骚味儿,也知道在马车里,说的都是废话!   “要不,你以为在哪?”   连城转过头看他,眼底有一丝诧异。   “我想问,谁那么好心还买车给我们坐?还有,这车是奔哪儿的?”   连城仔细打量了他一阵,继而问道:“你和楚毓不是一伙的吗?”   风佑心中一沉,突然抓住连城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严肃地说道:“丫头!”   连城蹙眉,也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不解的看他。   “依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我可以确定一件事……”   连城的眉头快纠结成一团了,尽管很想拍开肩膀上那对爪子,但还是很好奇他接下来的话。   “丫头,我们被绑架了!”   “丫头,你怎麽一点也不害怕?”   “有区别吗?被你绑架和被楚毓绑架?”   “当然有区别!”   “我觉得没有!”   “死丫头,至少你也应该相信我的人品,那个小子就难说了!”   “这是我第二次问你!风佑公子,请问你有人品吗?”   “臭丫头,你……”   连城撇过脸不再理他,从宫内出来,连城清醒时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郊外的一栋废宅子里,一旁的他睡的跟死猪一样,连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绑她,但和他在一起,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屋外的天依旧黑着,连城寻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点灯的东西,只好坐在风佑身边发呆,可过了不久,门外突然有了脚步声,在这深夜里让人听了心里发寒。一推门,连城刚想大叫,却借着月光看清了一张年轻的脸。   “贾一,找到了!”   “嘿嘿主子,咱们这就上路吧!”   “妙哉,妙哉!”   骤然停止的马车打断了连城的回忆,轿帘一撩,探进来一张笑嘻嘻的脸。   “呵!这么快就醒了?”   “臭小子,你敢给我下药!”   风佑激动地上前抓住楚毓的前襟,楚毓眉头一蹙,用折扇拍了拍风佑的爪子,风佑实相地收了回去,楚毓眉尖一挑,高傲地说:“‘臭小子’你也敢叫!?”   说完转过脸色迷迷地看着连城,笑道:“想不到南阳侯如此美艳,竟然还是滑稽少女!”   “主子!是花季少女!”   轿帘外传来贾一憋笑的声音,风佑嘴角抽了一下,没敢笑出来,连城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声问道:   “你绑我意欲为何?”   楚毓也不掩饰,甩开折扇,毫不避讳的大声说道:“做老婆啊!!”   静静的夜,蛰音四起,半梦半醒之间,连城蓦然醒来,只见月就悬挂在树梢,团团的月光,就象一团柔柔的海绵,贴在自己的梦里,试图将那湿漉漉的忧伤一口口吮干。   连城坐起身双肘抱膝,身旁是被捆了手脚的风佑,他歪着身子,像是睡的很不舒服,不时地翻来覆去。   楚毓还算怜香惜玉,并没有给她同风佑一样的待遇,只是让贾一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可现在贾一在一旁睡地口水横流,她想要走倒是易如反掌的。   连城笑了笑,耳旁突然传来清淡的嗓音,   “想逃吗?”连城侧头看去,楚毓坐在树干的阴影处,抬头望月,一根草茎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刁在嘴边,脸庞是年轻的,却没有朝气,俊秀而苍白。   “不想!”连城说完,身旁的风佑翻了一个身,将脑袋抵在了她的大腿外侧,使劲蹭了蹭。连城并没有移开身子,低头看着风佑的睡脸,楚毓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侧着脑袋看她。   “为什么?是因为他吗?”   他指了指风佑,连城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这荒山之中,就算逃了,我生还的希望也不大,所以不愿冒险!”   楚毓听完点了点头,接着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吗?”   连城道:“因为南阳,也因为段恩离!”   楚毓听到那个名字明显抖了一下,垂手死死抓住身下的野草:“不是……只为了南阳!”   “好吧!只为了南阳!如果你骗得了自己!”   连城笑得有些冷,楚毓扳过她的下颚直视她的眼睛:“你不怕吗?到了西泽,谁都帮不了你!”   “那你怕吗?怕南阳!怕东隐!还是怕段恩离?”   “不要跟我提那个名字!”   楚毓一甩手,尖锐的指甲滑过连城的颈部,在哪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连城抬手摸了摸,嘴角扬起一丝令楚毓极为不快的微笑。   “你笑什么?我讨厌你这个样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他们说你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女人!要我一定要将你带回西泽!可聪明有什么用?你还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和我……和我……”   “和你一样对吗?”连城笑着接道。   楚毓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对金瞳时仿佛什么都被看穿了,不由得狼狈地低下头。   “你娶我,是因为我身后有南阳,可你忘了,南阳还有易怀沙,她手中有南阳一半以上的兵权;你以为绑了我,段恩离就会追来?可你又错了,他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不是我的近身侍卫,南阳有更值得他去做的事!”   “你这么说是要我放了你吗?”   楚毓的身子轻轻颤着,连城感到他其实并不像表面所掩饰的那样,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昏庸君主,在他的生命里一定经历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变故,才会变得这么敏感和脆弱。   “不是!我只想和你做个交易!我跟你回西泽,和你完婚,甚至可以为你生下子嗣,让你好给西泽朝中元老一个交待,至于私下里,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段恩离!”   楚毓惊讶的抬头,月光下,连城闪亮的金瞳晕出一丝妖异的血红,而夜空中那颗与赤星相伴的伴星也随之发出诡异的星光……   “但你所做的是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南阳!除掉易怀沙!”   珍宝探奇 梦中往事   玉粒金莼,挥金如土,舞榭楼台,歌舞升平,繁华的西泽街道让连城想起曾经灯红酒绿的南阳,但战乱后这种奢靡已经不复存在了。也许人真的是要经历过苦痛才能学会成长,而如今的西泽的确太过安逸了!   “楚毓,我想下来走走!”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楚毓依旧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脸。   “累了?”   “有点,腿脚不太舒服。”   风佑坐在连城身边靠着车壁呼呼大睡,嘴角有可疑的液体溜出来,楚毓一脸嫌恶地瞪他,转脸看向连城,不满地问道:“干吗不把他丢掉算了?”   连城一笑,道:“他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可惜出来时解药并不在身上,因此他也走不掉,只能跟着我。”   楚毓听完目光中明显透露出“管他去死”的信息,连城笑着下车,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   楚毓跟在身旁,倒是很有护花的架势,也许是连城的样貌实在太过招眼,不多会儿街上就围了好一圈人,对着他俩指指点点。   “你平时不太出宫门对吗?”   楚毓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街上的人对你并不熟悉,老百姓也就算了,就连几个刚走过的衣着像官家子弟的人对你也没有什么反应!”   “嗯,我……很少出来……”   楚毓的话语里有明显的落寞,连城觉得也许他一直活在一些人的阴影下,有很多性格都被压制了。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又走了一阵,连城看见街道豁然宽了不少,街道两旁的店面都树了好多铁栅栏,不由得好奇地问楚毓是什么。   “这条街是珍宝街,原来是交易珠宝的地方,可这些年西泽贵族突然兴起圈养珍禽异兽,经过演变,这里也就成为西泽最大的异兽交易地。”   楚毓说的摇头晃脑,连城好奇,拣了家稍大的店铺走了进去。店铺里烛光昏暗。墙壁上悬挂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爪子,看上去颇为渗人,没见店家,连城继续向里走,内室的路是向下的,似乎是一个坡道,往里走了很深,周身忽然阴凉起来,想来是到了地下室。   墙壁上的火把火苗晃动,忽明忽暗,前方传来一阵阵奇怪的低吟,夹杂着偶尔几声吼叫,连城脚步顿了顿,楚毓上前托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别怕!”   连城仰头看了看他,突然对这个大男孩有了好感,抛去各自的身份不说,两人都有同病相怜的地方。   前方是死路,顺着光亮向左一转,便出现一个偌大的空间,顶上吊着一盏烛灯,光线明显要比走道来得微弱,连城手脚冰凉,却也克制不住好奇的欲望,西泽地处泽地,向来是怪物频出的地方,当年幽冥鬼林里已经见识了一番,如今想来,毛发还是止不住的竖起。   连城轻脚走着,房间四周摆放着一只只的铁笼,井然有序,正前方的正中放了只高达房顶的笼子,笼子里有团黑色的物体正背对着他们,蹲在那里。   连城走近凑身向前,想看得更真切些,但那物体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向连城扑了过来,隔着铁笼,使劲摇晃着看似不太牢固的栏杆。连城大惊,连连后退,撞到了楚毓的怀里,楚毓没躲,扶着她的肩让她安心,身后一阵朗笑传来,两人转身,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托着油灯站在走道上大笑。   老头走过他们,从角落里的箱子内掏出一只已经发臭的猫尸扔进笼内,借着老头手上的灯光,连城终于看清了物体的面目。但见这头怪兽足有四米来高,两眼如铜铃,全身长满钢片般的利甲,头上长着两只高高翘起的角,锋利无比,有点像野牛,只是庞大得多,左眼插着一根箭,看来是捕捉时那些猎手射的。那怪兽见到食物便蹲下身子撕咬,连城见此情景,胃中连连作呕。   “你们可是要买?”   楚毓连连摇头,指了指连城,“我未婚妻是外地来的,没见过,带她来见识见识 !”   老头点点头,将手臂伸到笼内摸了摸怪兽的犄角,笑着说道:“它本来是个温顺的动物,因为受伤了才有些暴躁,你们别怕!”   连城听完走近了来到老头身边问道:“他叫什么?”   “当地人就叫他‘牛兽’胆子不大,虽然食肉,但也只吃些老鼠,野猫之类的小兽,你们随便看看,我忙我的!”   连城点点头,由楚毓带着向边上一排铁笼走去。每个铁笼边都绑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怪物的名字和习性,连城蹲下细细地看。   “守鹤,生于沙漠,状似狸猫,喜用沙土掩埋所见一切之物,毛皮色紫。”   “雷兽,嗜血,有六尾,触之身体战栗,严重者片刻致死,死状较黑,似天雷之火灼之。”   “鼠鲛,居于火山地,其居所在方圆百里无生气,草木枯萎,毒气蔓延,属剧毒之物。”   连城一路看来,心里涌起一种悲伤的感觉,那黑暗中挣扎的瞳孔无一不痛苦、幽怨,只是为了一些人的好奇心,就将它们从原本生存的地方带到这个潮湿幽暗的环境里待售,如果卖出了,便成为他人的玩物,但如果卖不出,等待它们的无非是疾病和死亡。   眼角瞥到角落里还有一个较大的笼子,可容得下一人大小,只是笼子外面罩了一块黑布,连城走了过去,伸手欲揭黑布,口中还好奇地问道:“为何要遮起来?这东西怕光吗?”   “别动!”屋子那一头老头大吼一声,连忙跑了过来,将笼子重新罩好,连城只看见笼内的一角有一个状似人脚的部位,不由得更好奇了。   “不能看吗?”   老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切地说道:“这可是要送给静安王的寿礼!看不得!我看你们二位也穿戴不俗,如果有幸能参加寿筵,到时就能看到了!”   连城有些扫兴,但看老板一脸坚决的样子,心想没戏,跟老板道了别,便和楚毓怏怏地往回走去,路上连城问楚毓:“静安王是谁?”   楚毓脸色有些差,淡淡说了句:“我舅舅!”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风佑已经醒了,眼角还挂着打呵欠时留下的眼泪,连城这两天赶路一直都没怎么睡,上车时不无羡慕地瞥了他一眼咕哝道:“真是好命!”   风佑耳朵长,哇啦哇啦抱怨起来:“我还不是被你害得!”   连城懒得理他,随着马车的前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起来,走了一段,突然又听到风佑的大嗓门,连城睁开眼,发现风佑半个人都伸出车外,兴奋地大叫。连城撩开轿帘,初见前方的巍巍宫城,被它的气势所吸引了,那是和南阳与东隐完全不一样的建筑,高大而壮观,夕阳下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怪兽嵌在浓雾中。   风佑突然将身子收了回来,很严肃地看着连城:“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小子?”   连城点点头,没看他,可下一刻脑袋被风佑扳了过来,风佑的脸垮了下来,指了指自己:“那我怎么办?你要始乱终弃吗?”   连城有些气:“什么始乱终弃?我有‘乱’过你吗?就算是,也是你‘乱’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怎么听着就那么暧昧呢,抬头瞪了风佑含笑的蓝眸一眼,恶狠狠地说:“不想我把你丢下去就闭嘴!”   总的来说风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就像现在,在考虑自身所处的环境后,他飞快的合上笑得咧到耳根的大嘴,甚至还用下唇将上唇紧紧包了起来,连城摇头轻笑,落日下,马车载着二人缓缓地驰进了西泽皇宫的大门。   黑暗,好冷啊!   连城看不见自己的手,她在一片混沌中奔跑,突然身后长啸一声,一尾巨大的蛟龙带着蓝色的水光,从她的头顶飞跃而去,冲向静立于对面的男子。   她大叫,那一刻,蛟龙已经席卷着波浪被焰色的光刃反噬回来。红的焰,蓝的光,缠绕、融合、翻腾、互制,在眼前,幻出犹如孔雀尾羽般的迷美华贵,像死神的舞蹈,美的诡异而又令人心碎!   风中传来一声声绝望的呼喊:风音!风音!   够了!够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连城听见自己凄厉的哭声,什么够了?答应什么?   那个声音仍在继续,黑暗中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一身戎装,金色的长发像阳光一般温暖。   你是谁?是谁?   风音!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那声音低沉而绝望,连城走上前想看清那人的容颜,然而一瞬间天雷地火,飞散的火舌舔舐着大地的四周,留下焦黑的烙痕。能够把一切毁尽的血之焰啊,肆虐着,咆哮着,将人间化为一片沸血的焰狱。   连城战栗着,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在她的前方,那人又缓缓出现,金发已被鲜血染红,周身浸满了嗜血的狂意,犹如地狱深处的厉鬼。连城听见那人在欢呼:“烧吧!烧吧!!把一切都烧尽吧!!!连我也烧尽了吧!”   强大耀眼的蓝光化成壁,一瞬间,又回到那混沌的黑暗中,远处有一团柔和的光,光晕中一个女子跪坐在僵死的蛟龙身边垂泪。   连城想走近,却发现不管怎么奔跑也无法接近,女子身后有一双手将她揽进怀里,连城听见她无助地说道:“我答应你!”然后她的唇泛起浅浅的笑,嗜血的笑……   黑暗,好冷啊!   谁?手心一阵温暖,连城睁开眼,一线光闪入眼中,好亮!撕碎一切黑暗的光。   恍惚间,看到一双冰蓝的眸子,还有唇边淡淡的笑意。   “猪丫头!睡醒啦!”   连城缓缓抽出手掌,那一刻突然贪恋那掌心的热度,仿佛是它将她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   “早上了吗?”连城问道。   “中午了!”风佑捏了捏她的面颊,没好气的说:“比猪还能睡!臭小子被我挡在门外了,要不要见?”   连城点点头,昨日进宫后按照和楚毓的约定,自己对外还是被虏来的,风佑扮作太监留在她寝宫里,一来他的毒还没解,二来有他在也好预防一些不测。   刚披上外袍楚毓就冲了进来,风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边追边骂:“臭小子,敢用马桶砸孤,孤看你是不想活了!”   风佑也不示弱:“谁让你硬要闯进来,我泼你一身尿,看你换不换衣服!”   连城淡笑,起身走到桌前喝了些凉茶,那梦境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到底是什么呢?   正想着,门外突然有人来报:“静安王到――”   --------------------------------------------------   看到大家对男主的讨论了,不是一般的激烈啊!!而且非常极端,想比之下墨墨似乎折中一些!   墨墨:哼哼,我是走“中庸路线”的!嘎嘎   连城:啊……啊……怪物出来了,好想看,为什么不给我看!   静安霸权 太乙善谋   进来的是一个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穿着象征着西泽高贵的百兽朝服,楚毓早就停止了笑闹,立在不远处看着静安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静安王见了连城先是一愣,后又瞥了楚毓一眼,轻慢地问道:“国主可有将贵客安顿好?”   楚毓不敢搭话,乖乖垂下头,眼角看向连城这边,有几分求救的味道。   连城走到静安王面前微微仰起头,声音冷漠,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摄力对他说道:“静安王将孤虏至西泽不知是何用意?莫非欺我南阳弱小,朝中无人?”   静安王冷笑:“我既敢将你虏获,就不怕你南阳来范!”   连城笑道:“看来静安王是有十成的把握对付南阳与东隐的大军了!”   “不是十成也有八九,你以为连惑那小子会为了你冒然出兵吗?”   “将军此话怎讲?”   “古语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就不信连惑不忌惮北里!”   连城心口一沉,她怎么会没料到西泽和北里的盟国关系呢?只要哥哥一出兵,北里必当黄雀,而关键问题在南阳,易怀沙未必会帮东隐,静安王这个老狐狸是算准了易怀沙,算准了如今南阳两王同朝,才下的这一步险棋吧。对于西泽,如诺东隐救人,他们可得东隐,如诺不救。亦可逼自己以南阳侯的身份下嫁,而只要易怀沙不出兵,南阳必因此分成两派,而自己也会由于怨恨,从此与怀沙势不两立,这样一来西泽便可坐收渔人之利,真是毒计也!   连城抬头重新审视这个静安王,眼睛不觉眯了起来,现下只有一个办法――逼易怀沙出兵西泽!   “静安王真是好谋略,连城自愧不如!”   “哈哈哈……”连城冷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张狂的男子,突然明白为何楚毓会是那样一个性格。朝之重臣,功高盖主,必欺主蔑世!静安王此人不除,后必为大患,哥哥,这就是你一路放任他们绑我来西泽的原因吗?原来一切还是在你的算计之中!   连城嘴角扬起一丝凄绝的笑意,而立在身侧的风佑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心痛……   连城被拘禁在“太乙殿”,一切吃穿用度均安王妃标准,殿内的随侍不多,但“太乙殿”的四周每日皆有重兵把守。   “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这是风佑的原话,他说的时候整个人懒在连城常坐的琴榻上,百无聊赖地掏着耳朵,然而下一刻他又睡过去了,脑袋重重磕在木制的扶手上,肿起一个硕大的胞。连城不是不想给他解毒,而解药需要一种特殊的花,她也不知道在西泽这花是不是能生长,就算有,自己也出不去。   轻叹一声,连城抱着楚毓差人新送来的琴,向池塘走去,风佑再次醒来的时候,便看见连城一袭青衣,坐于水边。她双手抚于琴上,玉腕轻抬,指间便流澈出天籁般婉转动人的曲调,摄人心魄。风佑情不自禁地合上双眼,感到一股清凉的流水在心头流淌,时而似春雨漓漓,时而如泉水潺潺,琴声极尽哀婉,渐渐透出凄凉,令他徒生感伤。   “死奴才!臭小子!”前殿传来楚毓的喊声,连城抬头看见了风佑眼中不及收回的情愫,两人都怔了一下,隔着清晨淡淡地薄雾,风佑的蓝眸像上过釉的瓷器,澄亮而温润。   连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记忆里有一双温暖的手珍惜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原来我生存于这个世上,只为了遇见你……”   明月高悬,前行的一个身影,身材高挑,一身轻衣若雪,与后面的女子柔荑相牵,不时停下互相凝望,温柔而笑……   “臭小子,你在这呢!”楚毓像风佑扑了过来,两人笑闹着打成一团,连城猛甩了下脑袋,不明白刚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会越来越频繁的或梦到、或想起那些跟自己生命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和事?抑或是说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谓的前世今生?   “楚毓!”   听见连城的声音,两人都停了下来,楚毓的手正扯着风佑两边的腮帮子,用力往外扯。   “连城扫了他们一眼,起身向书房方向走去,两人赶紧跟上,但同时仍不忘互相攻击着,连城走到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人名,然后又将纸签托起吹干了上面的墨迹。   楚毓走到她身边伸头望了望,连城将纸折得小小的递到楚毓手心里,吩咐道:   “你帮我做两件事,一是派人潜入南阳,将我被虏的消息散播出去,说西泽以性命为要胁,逼我嫁给西泽侯。然我不愿受辱,为了南阳千万子民不受他国压迫,自愿放弃王位。二是派人收买这纸签上所写之人,要求他们在朝会上竭力推举易怀沙为新王,重振朝纲!”   楚毓听得一愣一愣地,最后不解地问道:“那你不就等于将王位拱手相让了吗?”   连城淡然一笑,道:“权谋之事,常常以退为进,我今日退一步,自愿放弃王位,并要求手下将士不必为我跟西泽宣战,他日朝会之上,就算易怀沙再有野心也不会乘此之危,夺我王位,非但如此,为堵天下幽幽众口,她位极人臣必当誓死捍卫国家尊严,派兵救我于水火,而西泽兵权皆是静安王所握,怀沙出兵,静安王必得迎战,到时西泽大权可轻易获得!”   “国舅兵权在握,如何夺取政权?”   连城抿嘴一笑,微微挑高秀眉,缓缓说道:“权者人也,兵者亦为人也,这仗一旦打起来绝非三五日之事,西泽侯对内可先肃清静安王之党羽,对外可向北里借兵,旗号:清君侧!”   楚毓似乎懂了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么北里的兵如何去借?”   连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是人就有弱点和贪欲,只要你开的条件高于静安王,相信北里国君不会不心动的!”   楚毓像是得了点化,心情不错的离去,连城又坐回湖边抚琴,风佑笑嘻嘻地挤到她的身边,拣起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响,清脆的乐音幽幽传来,空灵似露珠滴落在宁静的湖面。连城心头一颤,仿佛拨动的是她的心弦。皓腕起落,和着叶笛的声响,弦音珠串落玉盘般地响起,由细微到清亮,由幽怨到明快,由婉约到激情,似穿破了云霄,再从云霄翩然飘落,天花般地坠落。   一曲终了,两人相视一笑,风佑突然收起往日的嬉笑,认真地看她:“你将全部赌注压在易怀沙身上,若是她决意不出兵,你该如何?”   连城苦笑,幽幽道:“那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风佑眼光放柔,深深地看她,抬手捋过她额间的碎发,用哑哑地嗓音低声说道:   “他可知你的一片情深?一个女子在乱世之中挣扎,所付出的又岂止是岁月的蹉跎?只可惜,左手深爱,右手伤害 朝为红颜,夕为白骨……”   夜里,连城躺在床上,脑中还想着风佑白日里的那句话。   “朝为红颜,夕为白骨……”   喃喃念着,连城翻了个身,窗外是明亮的月儿和深蓝的夜空……   梦里,连城又看到了那头金色的长发,她悄悄地走近,手指穿过那柔软的发丝,像丝缎的触感,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有一种幸福的满足,仅仅是看着那个背影,也能微微感到愉悦。   你是谁?为何要反复进入我的梦里?   风音,我只是在你的记忆里,很深很深的记忆里……   眼前闪过一双金眸,如夜空般深幽,男子带着风的气息,沉静而深不可测。   哥哥……   风音,我将婚期订在下月初七,你的生日……   不……不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心中骤然燃起无尽的怨恨,浓烈的杀意燃烧着,火和光卷过身体,连城从梦中再次惊醒!   “又做恶梦了?”黑夜里,风佑靠在不远处的卧榻上小憩,见连城醒来,三两步窜到床边,用指尖轻触连城的眉心,缓缓按压。   连城只觉得有股清流顺着他的手指汇入她的脑中,那梦魇中的恐惧一下子就消散了。   “这里泽地众多,瘴气会削弱人的意志,我看你最近常常恍惚,或许是这个原因!”   风佑欲起身却被连城一把拉住,黑暗中双目对视,连城小声问道:“风佑,你到底从哪来?”   “我吗?我从水里来!我是槐江的水神!嘿嘿!”   连城拧了他手背一把,故作惊讶地说:“原来你是河童啊!风佑上仙!”   风佑仰头大笑,连城也跟着笑起来:“没正经,这五陆哪有什么槐江,你编也编个像点的!”   风佑抓了抓脑袋,想了想继续说:“对啊!,那我是你们东隐雾江的河童上仙!”   “东隐可不供你这么不正经的神仙!”   “那你供我好了!”   连城刚想骂,前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有脚步声顺着走廊往内殿而来,风佑和连城互看了一眼,连城倒下继续装睡,风佑窜到门边小心地候着,不多会儿,内殿的门“吱呀”着被推开了,风佑一个闪身飞快窜至那人的身后,单臂一勾就听见一声惨叫。   “楚毓!”   风佑和连城同时叫了起来,连城起身点灯,看见楚毓坐在地上揉着自己可怜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风佑。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连城问道。   楚毓吸了吸鼻子,无奈地说道:“舅舅让我从今日起搬至太乙殿,一年之内一定要为西泽留下储君!”   “啊……”风佑和连城同时傻了眼,尤其是风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楚毓冲连城嘿嘿一笑,状似天真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哦!”   -------------   看到那么多人写结局预测,某水好惊讶哦!!不过……都不对哦……(顶牢锅盖!)   初夜遭挫 王府献宝   “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哦!”   楚毓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连城,身旁的风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且越来越黑,拳头捏得“咯咯”地作响,下一刻冲着楚毓的脖子抓来。   “臭小子,有我在,你休……”   “砰”一声,重物落地,连城和楚毓向下看去,风佑脸冲下狠狠砸在地面上,两人同时很有默契地摇了摇头,连城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道:   “你我并未成婚,这样未免不妥!”   楚毓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也是舅舅的主意,你我是否成婚并不重要,关键是西泽需要一个子嗣,他也需要一个要挟南阳的筹码。”   “他以为用孩子可以困住我和我哥哥吗?”连城冷哼。   “对大多数女人来说,是这样!”   楚毓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连城瞥了他一眼,俯下身,翻过风佑的脸看了看,因为砸地太狠,鼻血流了出来,连城用袖中的丝帕将血迹擦干,盯着风佑的睡脸淡漠地说道:“把他弄出去,我答应你!”   夜,沉郁、深邃,红烛寂寞,流下似玫瑰的泪和罂粟的血,神秘的融合在一条条茫茫的蜡痕上,而窗外流动的云层还在回味白日里歌舞升平的喧嚣……   门被轻轻推开了,楚毓反手将门闩插上,连城背对他而立,屋内有一阵似有还无的香气,是她身上的味道……   楚毓和她站在同一个空间同一段时间里,突然感到莫名的紧张。连城缓缓转身看他,月光下,她的眼光象潮水般涨起,唇边浮起了一个冷冷的笑容,冷冶而妖媚,像曼陀罗盛放的花朵,花瓣伸展下让楚毓紧张透不过气来,他鼓起勇气走进她,近在咫尺地时候,低下头深深看她金色的眼眸,却发现自己在她的眼底,却不在她的瞳孔里……   长袍落地,楚毓看着紫色肚兜下若隐若现的娇躯,深深咽下口中的焦灼。毕竟楚毓是个正常的男人,尽管偏好男色,但并不表示楚毓没碰过女人。   低下头看连城的脸,她的脸太美,美得让人不安,楚毓无法完全形容,那种感觉多么让人奇怪,也许真的只有在梦里才相信能看到这样的一张脸,连城的容颜,如雪却透出蔷薇般殷红,像冰更燃起连绵大火,水般软弱却山般屹立,似风迷茫也如霜凝结寒意。这复杂感觉中,她玉般脸容光华浮动,仿似千万点寒星结聚强大力量让人喘不过气来,深遂的双眼正是这光华的集中点,而此时这双眼睛也正望向楚毓,如暗河流淌而下,没有任何不安躁动,只微微颔首漠然地接受下面将要发生的一切。   楚毓低头缓缓压向那娇嫩的双唇,连城却不着痕迹的侧过脸,唇落在脸颊上,楚毓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遗憾。   “不要吻我的唇,其他的……随你……”   黑暗中楚毓不敢再看连城的眼神,心底突然有一种失落,但这种失落在手掌触到连城的双峰时顿然消散,下腹的欲望叫嚣着让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心的力道。   “你抱过他吗?也像现在这样抱我一样抱他吗……”   连城在楚毓的怀里,将双臂绕道他的后背,用指尖缓缓在背后写了个“段”字。楚毓浑身一抖,那刚刚耸动的欲望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下一刻,连城被楚毓抱起滚落进床铺,楚毓沉重的身躯压了上来,连城闭起双眼,却意外地发现楚毓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双臂突然一痛,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连城的手臂。楚毓将脸埋在连城颈边的发丝里,闷声说道:   “你能做到吗?把段恩离给我,能做到吗?”   除了痛和热,身体没有别的感觉,楚毓抓得太过用力,以至连城可以听到自己的骨骼在他的掌下下轻轻作响。连城痛得喘息,但还是略为大声地应道:   “我能做到!”   然后双臂上的痛觉消失了,楚毓抬起头,冲她一笑。这个笑,很淡薄,却没有冷意,连城在他半敞的衣衫中看到一枚似曾相识的莹绿玉珏,只是上面深深镌刻着两个字――“恩离”。   楚毓醒来的时候,发现床榻上并无连城的气息,直起身,连城就坐在离他不远处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淡淡的光晕投在她无暇的侧脸上,托显出她惊人的美貌,仿若站在冰火交织中,同时拥有着黑暗和光明。   听到动静,连城回身淡扫了他一眼,起身将昨日无意中沾上风佑血迹的丝帕随手往床榻上一丢, 转身走向大门,门缓缓打开,风佑垂首坐靠在门前,连城惊讶地看他,他缓缓抬头,阳光下,他湛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连城,脸上带着少许苍白茫然表情。   一地雪白花瓣被风卷起,直至连城的足下变成丝般路径好象指引着向前的方向,连城的双脚,不受自己意志控制,缓缓走近风佑,蹲下与他平视,轻声问道:   “你……在这里守了一夜?”她的声音落下,风佑却突然扬起笑容:   “你没变,看来臭小子真的不中用!”   说完他一跃而起,擦过连城身边冲向房内,内殿传来楚毓的惨叫声。不知为何,连城突然眷恋起他那悄然的一笑,似曾相识的心痛让眼泪滚转出眼眶,沉重如铅,明艳似血,烧灼着她的灵魂和身体。记忆中的轻笑,好象从流水凝成有质感的寒冰,刚想伸手去抓,只听得伴随着碎裂声,千万点分开溅远不可再闻……   风佑,你到底是谁……   我……又是谁……   屋内两个没长大的打得正欢,风佑将楚毓面朝下按在地面上,翻身坐上他的脊背,扯住他的两只脚用力往后拽,楚毓被他搞的像只虾子,两个拳头不停的捶地,忿忿地叫骂着。   连城立在门口看着他俩,突然觉得周遭的一切变得生动而真实,而这种久违的感觉自己已经遗失了很多很多年……   楚毓颤抖地将手臂伸向连城,大声呼救:   “这个死奴才的睡毒什么时候才发啊?孤受不住了!”   风佑转过头嘿嘿一笑,手下又用力扯了一下,楚毓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却听风佑得意的说道:   “你大爷我刚醒,要睡,再等半个时辰吧!”   连城的嘴角大大扬了起来,走回内殿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来静静看他们闹,楚毓惨叫过后突然一拍地大声叫了句:“坏了!”   连城和风佑都向他看去,楚毓脸色有些发白,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紧张地看向连城:   “今日是舅舅的生日,我把去寿筵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什么时辰了?”   连城秀眉一挑,突然想起初到西泽时珍宝坊间的奇遇,当时那个店家所说的不正是静安王的寿筵吗?那么自己不就有机会能看到那个怪物的真面目了?起身缓步走向楚毓,连城的双颊有微微的兴奋,示意风佑拿起床榻上的秀帕,接过在楚毓面前一抖,软声说道:“不妨!你只需将此物带与你舅舅,说是一晌贪欢,他自不会怪你!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带我一起去!”   静安王府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其规模与王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城一路行来心中不住冷笑,以静安王之张扬跋扈想必朝中不满之人自不在少数,若得空隙,稍稍挑拨,自然也会有翻天覆地的一番光景。   今日的连城一水白衣,一袭长发,雌雄莫辨。一来楚毓和静安王并没有举国昭示过她的身份,虽宾客之中大部分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是心照不宣;二来连城的妆扮也是应了楚毓的喜好,若是以女子身份相伴倒显得奇怪了些。   见了静安王,楚毓上前施晚辈之礼,连城心想楚毓这个国君也着实做的窝囊,众目之下国主给臣子行礼,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前方传来静安王的大笑,一双眼睛别有深意地打量着连城,连城清高地将目光上扬,不言不语地走上前坐到楚毓身边,也不理会静安王异样的眼色,心里知道那老匹夫定是见了丝帕。一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环顾了四周发现身边的守卫似乎少了些,不由的窃喜,也许这也是一个机会,楚毓一搬进太乙殿,静安王对她的戒心明显小了一些,现在自己能坐在这,就说明这一点,既然可以在静安王眼皮底下肆意走动,那么她可以趁此机会出去找找为风佑解毒的草药,毕竟他总是昏睡,若遇上关键时刻岂不一点用也没有?   正想着,园内的歌舞随着丝竹起了起来,连城无心观看,侧过脸看向楚毓,这小子一见到他舅舅就满脸写着:我害怕见你!让她这个外人也看得泄气。   所谓君者重于气魄,以楚毓这副样子想对抗静安王肯定是不行的,这样的君主也无法让臣子信服,臣子既不信你,何以安天下?看来自己在他身上还是要下上一番功夫,但又不能太深,只因为对于自己和哥哥来说,相比于静安王,这样的楚毓更适合统治西泽吧!   思衬间,歌舞声嘎然而止,人群突然出现了骚动,一位看似品级颇高的大臣站了起来,朝静安王方向深深一躬,高声说道:   “今日时逢王爷大寿,属下仅献一物供王爷玩赏!”   人群中开始有人鼓掌,有人高叫,大家都好奇送给王爷的会是怎样珍奇的怪物。这时一辆木车被缓缓推向园子中央,车上放置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铁笼,铁笼被华丽的织锦覆盖,静安王接过那位大臣手中的镂金花挑慢慢踱向铁笼,人群里开始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静安王满面笑容轻轻挑起锦盖一角。   “唰”一声,锦盖落地,园子里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连城不置信地瞪大双眼,只见铁笼中有一人披头散发、半身□地蜷成一团,从身影可以看得出是个高大的男人,但被乱发遮盖的面部无法辨认容颜,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这不是人吗?”   “对啊!李中堂怎么送人给王爷啊?”   “是啊!真奇怪!”   静安王也是一愣,那被唤作李中堂的高官突然一笑,大声吩咐手下:   “拿热水来!”   连城的心口猛地一缩,痛得弯下身子,秀囊里那颗深藏的珠子陡然热了起来,楚毓感到连城的异样,侧过脸想问她怎么了,却见她浑身不住的轻颤,嘴唇煞白地呢喃:   “墨蛟……”   园中虐兽 巧计解救   连城只觉得刹那间自己的世界都被颠覆了,墨蛟的眼睛、墨蛟的笑容、墨蛟离别时的吻都在脑中盘旋,可墨蛟死了,死在她曾经最心爱、最信任的人手上,这些年,连城的心始终在泥泞里挣扎,可如今再见墨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得到救赎?那颗与年龄不相称的越加苍老的心能不能开出妖妍迷离的花?   “大家看好了!”   李中堂接过仆人递来的热水壶,拎起举过头顶,对着笼中的人徐徐浇了下去,那人猛地抖了一下身子,站起来开始左右躲避,可不管他如何躲,那滚烫的热水都能从稀散的铁杆中烫到他光裸的身上,直到最后,他只能无奈地死死抓住栏杆,颤抖着发出一声长长凄厉地呻吟。   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了,瞥过脸不忍目睹,一只手突然牢牢抓住楚毓的小臂,他侧头看见连城的脸色不由得心口一颤,此刻她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使者,浑身浸淫着肃杀,那妖异的金瞳泛着红光,紧盯着正在大笑的李大人。   而此时笼中人的身体也渐渐发生变化,那原本光滑的皮肤慢慢覆上一层蓝黑的鳞甲。   “看啊!”李中堂大声高喝着,“我西泽遍地可见珍禽异兽,可这可变身的人形怪兽你们有谁见过?”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静安王抚着胡须露出笑意,围着笼子走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问道:“此物确实不多见,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李中堂得意地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就是南阳的蛟人!”   他话音刚落,园中一片哄笑声,有人大声笑道:   “李中堂欺我们孤陋寡闻也不必如此吧,十年前蛟人和我西泽兽军一战,死尸遍野……难道我们会没有见过蛟人?这蛟人浑身利刺,面部狰狞,且并不会变身,这怪物身上虽有鳞甲但其他与人无异,何以说是蛟人?”   静安王听完转身看向李中堂,似乎再等他的解释,李中堂并未惊慌反而笑道:   “我既说是蛟人,自然不敢欺瞒王爷,这怪物可以在寿筵献出也自然有他的神奇之处,来人啊!拿些尖锐的刀枪来!”   楚毓的手臂被连城握得生疼,他隐隐感觉也许这个怪物跟连城有什么关系,想问但又觉得此时甚为不妥,一转脸,看见连城的脸色不知何事已经缓和了下来,甚至变得麻木和冷漠,见楚毓看他,只是淡淡说了句:“我要那个怪物,不管如何,帮我从静安王手中弄过来!”   不一会儿,仆人就拿来一根尖锐的长矛,李中堂摆显地看了看四周的众人,说道:“你们可看好了!”   说完猛地将长矛向笼中刺去,矛锋刺进怪物脊背的肉里,汩汩往外滲着鲜血。里面的怪物闷哼了一声,突然起身反抗,身上陡然冒出根根利刺,那黑色的爪子从后抓住脊背上的长矛“啪”地一声就折断了,整个人也冲着笼外的李中堂扑来。   那个李中堂快速后退,避开笼内伸出的尖利的爪子,大笑道:“哈哈,你们看,是不是蛟人?是不是!”   下面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高喊着:   “真是蛟人!杀了它!”   “对,杀了它,为西泽曾经捐躯的将士!”   “杀了它!”   静安王波澜不惊,眼角似有若无地飘到连城的方向,楚毓身边的连城却意外地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手中的折扇轻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盘中的水果。   “楚毓!”   连城声音不大,但不远处的静安王隐约也能听到。园子里人们围着笼子开始指指点点,也有人起身拿起长矛开始撩拨笼中的怪物。   “怎么?”楚毓侧头看向连城。   “十年前蛟人与兽军一战,你可清楚?”   楚毓摇摇头,“那时我刚刚出世,怎么会清楚,只是知道那场战事不是普通的‘惨烈’可以形容的。”   连城点点头,楚毓见她转变地颇快不由得诧异地问道:“你不想救那个蛟人了吗?”   连城眉峰一挑,冷笑道:“蛟人?这笼中的窝囊废也算是蛟人?”   “怎么?不是吗?”   “我们南阳的蛟人要都像这样,当年的墨骑何以威振天下?别逗了!”   静安王似乎听到他俩的谈话,向着这边看来,连城拿起手边的茶杯,低头啜了一口,用眼角扫了一眼静安王,复又说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西泽好宠,可知有人研制的奇特药水可以使人身型巨变?”   楚毓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静安王身边的一些大臣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你是说……这个蛟人是假的?”   楚毓指着笼中此刻浑身鲜血淋漓的怪物,连城一收折扇,微微压低嗓音笑道:“嘘,此话切不要乱说,既然大家都说是真的,他就是真的!”   楚毓还没有缓过神来,连城一拉他的手臂站起身略为高声的说道:“国主,这血腥的戏码太过无聊了,咱们早点回宫吧!”   “好……好……”楚毓被她拉着起身跟静安王道别,连城丢下他走了下去,经过笼子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那筋疲力尽的怪物,冷冷哼笑了一声,兀自走出了园外。   翠瓦朱檐,香烟缭绕,华光烁烁,有一美人婀娜斜卧。连城一手轻抵姣美的脸庞,微微露出纤纤玉指,手肘枕在鸳鸯枕上;一手握着罗扇,在身前轻拂,状似冥神,楚毓闯进来的时候完全被她高贵的气质炫惑,愣在门口。   “什么事?”   杏眼微挑,楚毓猛然想起来意,走上前略显兴奋地说道:“舅舅升了李道龄的官,调他去做白炽城的司马,但朝里都明白这是明升暗降,相比他原来在吏部的只手遮天,没有任何势力的白炽着实让他头痛了,再加上白炽还有个原本就跟舅舅不对盘的薛坤,他手里有白炽的兵权,怎肯听那李道龄支配?!”   楚毓说得太急,难免口干舌燥,坐下来猛灌了一通茶水,抬头小心看着连城的脸色。   连城心知他说得李道龄就是前两日寿筵上献宝的李中堂,那日她故意挑拨,本没想静安王能中圈套,今日听楚毓这么一说,看来当时的一番话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当然,她并不认为静安王这么好骗,也许他调走李道龄只是因为他的太过嚣张,或是为了牵制薛坤,总的来说,连城不相信静安王会这样简单的入套,抑或是他是想给自己一个假象,想看清楚她的下一步动作?   连城浑身一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墨蛟的事还是一块心病,一想起当时鲜血淋漓的场面,连城就开始发怵,也不敢想那时的自己到底用了多少的自制力,回到宫里后,那掌心深深的四道血痕还是让风佑失声大叫了出来。   想完这些,连城突然惊讶地看向楚毓,楚毓被她看得发毛,结结巴巴地问道:“看……看……什么……”   连城别有深意地一笑道:“刚刚说话挺溜嘛?”   楚毓被她吓的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弯下腰咳嗽不止,连城从卧榻上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世上果然没有太过单纯的人,楚毓用他不学无术的外表想迷惑的是谁?是静安王?还是自己?   窗外大片大片的鲜花次第争艳,在它们的世界才是简单的吧。   连城靠在窗边,远远看见前殿走廊仆人簇拥的静安王,他身后跟着一辆摇摇晃晃的木车,车上放的正是那天关押墨蛟的铁笼,连城唇角一勾,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   前殿的空地被阳光烤的炙热,笼中的怪物奄奄一息的趴着,身上的伤似乎又多了些,整个身体也没有变回原样,许是这两天那些达官贵人也没少折磨他吧。   “静安王这是什么意思?”   连城站在阴影里,用绢帕扇着风,语气不善地问道。   “哦!是这样的,本王看国主只身一人,这蛟人也算是南阳的子民,本王留着他也没用,不如放在太乙殿给国主解闷!些许慰藉思乡之苦!”   连城冷哼一声:“静安王的好意,连城心领了,可我南阳并没有圈宠的恶习,再说,这东西是不是蛟人我也不清楚,就算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畜生与我何用?若是死在我这太乙殿还平添了晦气!”   静安王许是没想到连城会拒绝,一时尴尬,侧目看向楚毓。   “舅舅也是一番好意,我看……就收下吧!”   连城冷瞥了他一眼,缓缓走近铁笼,却被静安王大声制止:“国主小心,这东西近来暴躁,离进了恐会伤到贵体!”   连城冷笑道:“看来静安王是送了个麻烦给我,也罢,好歹是条性命,让人送到后院先放着,生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裙角一摆,翩纤踏入内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窗外,下弦月,在黎明来临前还努力透着苍白冶艳的光,照遍了大地。月下,一个纤细的黑影急急走向后院闲置的小屋。连城推开木门,颤抖着打开哪厚重的铁锁,笼内的血腥味蔓延到整个屋子,借着微弱的月光连城将手缓缓触到那生物的脊背上。   “……墨蛟……”   掌下没有动静,连城又唤了一声:“墨蛟!是我啊!”   指尖是黏稠的液体,连城的心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的疼,这些天她甚至不敢去想三年间发生在墨蛟身上的事,但她还是感激上苍,至少墨蛟还活着,还能回到她的身边。   低下头,连城摸索着随身带来的伤药,耳边突然一阵风,身子随即重重地撞击到笼壁上,腰上一阵剧烈疼痛,连城惊呼:“墨蛟!”   此时的墨蛟近在咫尺,锋利的爪子紧握住连城的腰肢,那张变了型的狰狞面孔几乎抵上连城的面颊,张开的口中隐约可见白森森的利齿。   “是我啊!墨蛟!你忘了我吗?”   连城抬手想去摸墨蛟的脸颊,却被他一爪挥开,墨蛟的喉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利爪狠狠抓紧连城的双肩,尖锐的爪锋深深掐进连城两臂的肌肤里。   “你忘了吗?我是连城啊!”   连城的泪和血一起流了下来,墨蛟的反应让她绝望,难道曾经的记忆在墨蛟脑中都已经羽化飞灰了吗?   风吹起了连城的长发,反卷着盖到她的脸上。   “墨蛟,你怎么能忘呢?我们是夫妻啊……”   完全抛开肩部皮肤撕裂的疼痛,连城含泪缓缓将脸向墨蛟狰狞的面颊移去,吻住他的唇,大量的泪水随着她的吻,汹涌进入连城的身体,烧烫了墨蛟的脸庞……   屋外依旧静谧如斯,偶尔有几声虫鸣和树叶沙沙的声响,木屋旁的大树上,一个修长的黑影倒吊在粗壮的枝桠上,在风中微微轻摆,漠然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   哈哈,我是后妈,你们使劲砸我吧,我顶着锅盖呢!   墨鱼仔:为虾米不救我……为虾米……为虾米……   烟灰记忆 月魄情深   “墨蛟,你怎么能忘呢?我们是夫妻啊……”   是夫妻啊……   墨蛟的嘴唇,带着金属般冰凉的血液和火焰被激怒般的烧炽紧紧封住了连城的唇,浑身骨骼发出躁动,“夫……妻……”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发出,黑暗自齿缝间流转,反出是对比鲜明白色的光,身型渐渐恢复原样,月光下是一张憔悴不堪的残破面容,处处都流着血……   火焰变冷了……连城缓缓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一双清澄的眸子,   冷淡中透着惊恐,似乎还有一点点疑惑。   “夫……妻……”   污浊的手指点上连城娇嫩的双唇,墨蛟眼神一暗,重重晕倒在连城的怀里。   屋外树梢上的黑影落了下来,风推开木门席卷起一地的落红,连城泪湿的双眼无神地注视着那人的身影,而他身后的长径,盛开的每一朵夜花,都散放着暗涌迭送的芬香。   “佑……”   唇角凄然一笑,连城的意识消失在夜幕的迷迭香中……   碧深的幽源里,连城凝视着随着水波暗暗荡漾的自己的脸。   “太美好的东西往往是邪恶的!”   怀沙玉般的容颜投影在水中,倏地又消失不见。背着这张脸,连城早就厌倦了。抬手抚摸自己的脸庞,雪白中透着晕红,像早春盛开的桃花。   的确,最媚惑的,也是,最诡异的。   梦里有人在耳边不住的呢喃:   “你将所有的爱给了一个,又将所有的温柔和怜悯给了另一个,那么……你还能给我什么……”   似真似幻中,眼前闪过一道银光,手臂伸出,一个物体悄悄滑落在连城的手心,无声无息却又完全不是幻觉,那玲珑的冰凉,深寒彻骨。   “我爱你……烙于心……”   男人温柔的动作,把它轻轻扣上连城的手腕。   许多年后,连城拿下了那个要用固定锁匙才能启合的月魄手镯,于是它在孤单的首饰盒中蒙尘了很久很久……   再看它时,它完好的躺在那里,冰凉坚固。然而和当初脱不下一样,连城也再带不上它了……   那时的连城常常问自己,若没有当初那温柔的手,便没有生命中翻云覆雨;若自己不卸下曾经爱的深锁,那温柔的爱是否依旧萦绕在自己的胸口……   爱吗?   连城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扣着风佑的手,正视他冰蓝的眼睛,指尖感受他温热的肌肤,那湖蓝的双瞳,忽然流泻出浓郁的悲伤,仿若错过了千年的过往都在那一瞬间凝结成霜。   肩部一阵剧痛,低低呻吟了一声想起身却被风佑按住。   “墨蛟呢?”   “他没事!”风佑的嗓音哑哑的,连城突然想起梦中那个低沉的声音,抬起手,左腕上竟然真的扣了一只月魄冰镯,银光透亮,在晨光中折射出七色的彩虹。   原来……不是梦……   沉默的气氛显得有些暧昧,连城侧过脸不再看风佑的眼睛,却看到自己□的双肩上一条条鲜明的红色,暗红的凹拓,像蜈蚣一样的爬行蔓延,丑陋的,伤痛的,道道都诉说着墨蛟对她的遗忘。   “上了药,不会留下疤的!”   “我倒是希望能留下……”   如雪的肌肤上,伤痕似花蕊里吐出的渗艳,怒放在连城的肩膀上,原来美人身上的疤都能那么娇艳,风佑笑得有些落寞,起身走到桌前为连城到了杯水。   再回来时,连城注意到风佑脸上的倦色,诧异地问道:   “你怎么没睡?”   风佑笑了笑走到窗边的卧榻上懒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真以为我没有克制那毒的方法?只不过辛苦点罢了!”   连城缓缓地直起身好奇的问道:“什么方法?”   连问了三声不见风佑回答,连城忍着肩部的剧痛,起身下床,挪向风佑的睡榻,此时的他已然入梦,嘴角还挂着一丝自嘲的微笑。   连城纤细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升起、落下,最后落在他额前散乱的发丝上,风佑挂在榻边的手臂上有比连城肩上更为狰狞的伤痕,凭借它们,连城可以想像地出,昨夜他如何用内力和伤痛对抗着身体里嗜睡的毒素。   手下的人不安地翻身,那臂上地血痕张开,一朵血色蔷薇急遽开出、散落……   连城拿起他那只手,贴在脸边,仿佛听到那蔷薇花瓣哔剥轻响……   后院小屋的屋门大开着,连城的心猛地一沉,迅速地向外跑去,肩膀上的疼痛使她不得不停下来,扶着墙垣慢慢向前走。   晨曦初现,远处的宫城转出羽调商声,而连城就在这乐声里沿着墙壁,缓缓滑下……   “死丫头,一刻也不能放松你!我才睡多会儿,你就乱跑!”   连城抱着自己的心,在冰雪里困倦疲累,而风佑的怀抱,仿佛宫城里最末的夏天,吞吐着炎热的火舌。   “墨蛟……墨蛟……不在了……”   风佑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反身背起连城。   “他们……他们是不是?”   “不是在那里吗?小笨蛋!”   顺着风佑的手指连城看到茕然于树下的身影,他周围雾痕萦绕,纵百草疯长,花香盈室,群芳争妍,蜂戏蝶舞,只独立静默,像是在凭吊那烟灰的记忆……   “墨蛟!”   连城挣扎着从风佑背上落下来,踉踉跄跄地向他走去,他没有回头,就像遗忘了所有对连城的爱恋一样,也将自己的名字忘却了。   终于来到墨蛟身边,连城踮起脚,把自己柔软的唇抵上他的脖子。   “你还在……太好了!”   墨蛟的手指在连城的皮肤上游移,带着困惑去探索,连城抬头看他的眼睛,澄澈着,明净着,身上的伤都被处理过了,绑着白色的绷带,那依旧俊逸的面容只是平添了几分迷茫和岁月的沧桑。   “墨蛟,即使你什么都忘了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会在你身边……永远……”   努力克制住眼中的泪,连城扯出一丝牵强的微笑,墨蛟伸出手指,轻抚面前的如花美貌,弹指可破的青春年少在岁月刻划中更显妖娆。   “……夫……妻……”   喃喃低吟,墨蛟的手指在连城的唇瓣上游移,连城扬手捉住,笑意渐深:   “对,夫妻!你和我!”   墨蛟看着她,沉郁的黑瞳渐渐放柔,撤去了防备,嘴角上勾,露出羞涩的浅笑,低下头将自己冰凉的唇瓣印在手指触摸过的地方。   柔和阳光穿心入肺,手掌下宽阔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墨蛟伸出手臂慢慢的,又坚决的把连城拥进了他的怀里……   而远处的风佑,立尽斜阳,一场寂寥,无眠向晓。也许没有人在意自己心中的隐痛,风佑摇头失笑,转身默默离去。手掌拂过手臂上月牙型的疤痕,用两指狠狠拧了一下,新伤旧痛刺激着身体每一个神经末梢,风佑疼得扭曲了脸,却依然笑道:   “让你别上心,偏不听,现在苦了吧!痛了吧!”   回首又看了一眼两人合在一起的躯体,喃喃道:“要幸福啊!丫头!”   说完大大伸了个懒腰,懒懒地喊到:“困死了!睡觉!”   太乙殿的内殿内,气氛有些古怪,楚毓绕着墨蛟转了三圈,回身看着正在打呵欠的风佑木木地问道:“你确定这就是后院里关着的怪物?”   风佑困得两眼含泪却怎样也睡不着,脑袋不停地点,懒得理睬楚毓。楚毓不甘心地又看向连城:“你确定?”   连城点点头,解开墨蛟散乱的发髻,温柔地帮他梳着发。   楚毓愣了半晌,皱起脸不满地叫道:“娘亲滴,怪物长得比我还好看!”   “我长得也比你好看!”风佑那边懒懒地抛来一句话,楚毓大怒,风佑接着撩拨:“这说明我们长得正常,你自己长得太丑!”   楚毓下一刻冲了过去,掐住风佑的脖子死命的摇,风佑困得无力反击,只得随楚毓折腾。   连城这边照顾好墨蛟,走到两人身边,拿起风佑的手腕号了号脉,扯开楚毓说道:   “你别折腾他了,这两天为了对抗毒素,他内力耗得太多,以致乱了心脉,现在他睡不得睡,如果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那怎么办?”楚毓慌了神,虽然跟风佑打闹不歇,但也从心底里喜欢他无厘头的性格,毕竟在这深宫之中楚毓没有真正的朋友。   “现下回东隐拿解药是不可能,我知道配方,但却一味稀奇的花草,我也不知道西泽有没有,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连城说完担忧地看着风佑,开始后悔当初那样捉弄他了,若是他死了……   连城不敢想,身边的楚毓问道:“什么花?可有名字?”   连城摇摇头:“没有,只知道生长在干净的水源,夜间开花,花朵小而淡香,艳红,四季不败!”   楚毓为难地说道:“没有名字可不好找,红色的小花多了!”   连城想了想又说道:“不如你夜里带我出城,我们顺着水源去找!”   “……这”   连城深知此事颇有难度,毕竟西泽还有一个静安王,若想掩他耳目,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如,你找静安王明说,就说我思乡体弱,心思郁结,你想夜间带我散心,让静安王安排看守的人马!”   “……也好,试试吧!”两人皆皱着眉看向卧榻上昏昏沉沉的风佑,连城走近一步想俯身探看,不料却被风佑一把抱住大腿,脑袋在她身上不住地蹭着,可怜兮兮地说道:   “丫头,我要是困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连城惊叫一声,想去拨他的脑袋,不想风佑越抱越紧,撒娇似的咕哝:“会不会?会不会嘛!”   连城猛翻白眼,心里为今夜的出行隐约产生了犹豫……   ----------   放一首《乱红》大家一齐欣赏一下!   桑丫头写得太好了,深得我心!   草地奇遇 梦迭警世   今夜是个异常沉闷的夏夜,暮色低谒,没有风,流云也静止了,一场大雨即将要来临。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现在空气中迷漫的只有沉闷,沉闷……   连城坐在马车上,轿帘掀起,借着微弱的月光努力在河滩上寻找花朵的踪迹,她的手被一只汗湿的大掌紧握着,风佑的脑袋倦倦恹恹地枕在连城的膝盖上,连城因焦虑而变得冰冷的手掌轻轻贴上他的额头,换来一声压抑的呻吟。   “……一定可以找到的……”   连城低喃着,感觉着风佑的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自己手心中消失,此刻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再去想什么了,更没有力气去流泪。   “楚毓!”连城大喊了声,马车停了下来,连城松开风佑的手跳下马车,急急得向着前方一片平地跑去。   “找到了吗?”楚毓追了过来。   连城摇头,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没有!但我感觉这里也许会有,你先回车里,风佑身上有我配好一半的药水,你去将它收好。我就在这里找找,你好了以后去那边找找。”   楚毓点了点头,回身向马车跑去,连城低下头胡乱地走着,可是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脚下一滑,连城跌坐泥地里,抬头看向天空不甚明朗的月光,泪汩汩不断地流出眼眶。   记忆里的那个人总是笑着、闹着,想方设法地让你笑、让你快乐,尽管他自己背负了许多秘密和伤事但也只在月下无人时独自舔呧。风佑太好,好的让连城不想去计较他的来历,她宁愿他一直只是个逃跑的奴隶,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没有野心、什么也没有的陪她走下去。不管自己经历多少,不管所在乎的人是否依旧牵挂自己,但只要一想起那个站在绿荫下冲她做鬼脸的身影,就一定能够安心。   风佑,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记得你的好和你站在绿荫下明媚……   “花中不称王 自轻狂   天地万物随他 不浊柔阳真无处   一身许夜霜 ……”   远远传来高亢的歌声,连城泪眼看去,夜幕下一个老者踏草而来,周身晕着淡淡的光圈,红光满面,仙风道骨。   连城只觉得脑中一沉,用手背擦去泪水时,老者已经站立在连城的面前。   “女娃娃,哭什麽?”   说着将手伸向连城欲拉她起来。   “我找不到花,他要死了……都是我的错……”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死亡不过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这世间万物轮回千转,生生不息!”   “不,我不想他死!”   “为何?”   “……”   “他可是你的亲人?”   “不是!”   “可是你所爱的那个人?”   “不……是!”   “既然如此,何必勉力救他!”   “可是我想他活着,在我身边那么多人中,只有他能带给我快乐!”   “你喜欢他却不爱他!”   “对!”   “可是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   “我……明白的!”   “哦?那里看看我腰间的葫芦是什么颜色?”   连城诧异地看向老者,轻声说道:“杏黄色!”   老者仰面哈哈大笑:“傻丫头,我腰间可是真有葫芦?”   连城再次看去,那原本挂着葫芦的位置果然空空如也,不由得惊讶地看着老者。   “女娃娃,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不要相信你一直坚持的,这时间的人事都装在镜子里,颠来倒去,谁还会记得它原来的模样?你瞧,这葫芦不就是杏黄色的吗?”   说完一扬手,拿起腰间的葫芦在连城眼前晃了晃,接着又说:   “用心眼去看,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东西,至于感情,当心最痛的时候才是遇见了真爱!”   连城突然激动的站起身来,拉着老者的袖口说道:   “您是神对不对?能不能救他?”   老者大笑着轻轻推开连城,“我可不是神,这世上的神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沉睡了,我只是个梦而已……”   说完一指前方,远天的乌云纷繁着拥簇而来,风起云涌,闷热在大风里骤然释放,草浪上红光顿现,层层迭迭,像天空烧红了一角,骤然开出大片大片的红色小花。   “太不可思议了……”   老者站在连城身侧,笑看她惊讶的低喃。   “这花叫梦迭花,四季不败,它美不过秋菊牡丹,但对这天地自有它独一无二的爱,它的爱隐匿而绚烂,然只在夜间悄悄弥漫,即使严寒沉冬也无法阻止,女娃娃,你要的可是这种花?”   连城狠狠的点头,赶忙蹲下身采摘起花朵,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却渐行渐远:   “女娃娃,你此生若堪不破,便注定情深缘浅,切莫像这梦迭花一样,将爱隐匿起来,永不言出……”   风音……   梦里又有人呼唤我的名字,不!不是我的……是谁的……   胸口涌起若隐若现的惆怅,眼睛在黑暗里找寻着那头金色的长发。   为何我总是跟随着那金发的身影,那是谁?是我爱的人吗?   意识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在夜的黑暗中连城耸动鼻翼,身边是风佑身上那熟悉的清幽而绵长气息,那味道在幽暗里扩张流动,深吸一口,却反而遁去无踪,若不去找寻,它马上又回来了,在连城身边浮动,好象一只贪花的蝴蝶带着醉意围绕她拍打翅翼。   “醒了?”   那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回到记忆的最初,心里有压抑的激动,只感觉能再次听到真的太好、太好……   “嗯!”   “懒丫头,来照顾我反而自己睡的踏实!”   黑暗里风佑的手指缓慢艰难的爬行上连城的脸颊,顺着完美得没有缺憾线条游动,那样的怜惜,连城没有拒绝,任他把自己慢慢拢近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连同自己的,一下一下,不知是谁带着谁涌动了起来。而那手指,是冰凉的近似寒冷,却让脸颊变的火烫,风佑的味道此刻从他手指的冰凉蔓延开放,铺天盖地侵过来,缠绵而空寂。   慢慢贴近靠拢的还有他的嘴唇,那同样冰凉苍白里却带着羞涩的□,在他唇快要完全吸附住连城的唇时却停住了。   “丫头……”   嗓音沙哑地近乎破裂,连城猛地惊醒,推开他慌慌张张地起身,碰倒了身旁的椅子。   “你好好休息!”   没头没尾地撂下一句话,连城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外,月下,风佑倚在床边露出一丝酸涩的微笑,扬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沾染着少女淡淡的香气,风佑闭起眼,缓缓滑下床沿,轻叹了一声,将修长的食指吮在口中……   “主子!”   “贾一!”   连城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对抱在一起热泪盈眶主仆,不住地搓着自己的小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耶!你们俩在干什么?演二人传吗?”   风佑啃着一只硕大的苹果晃了进来,立刻遭到四条凶狠的目光射杀。连城憋着笑说道:“前阵子放贾一回去探亲,这不刚回来嘛!”   “哦,我说来这以后好像少点什么,原来是他啊!”   贾一白了风佑两眼,决定不理他,转过脸换了副情深意切的表情看着楚毓。   “主子,贾一这些日子不在,您都瘦了,进宫时听人说您被静安王关在这太乙殿被迫‘造人’,真是……真是太难为主子了……”   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连城正在喝茶,一口水很不淑女的喷了出来,风佑那边哇啦哇啦开始嚷上了:   “说什么呢!臭小子!”   楚毓护着贾一,避开风佑的魔爪,拉着他“内殿诉衷肠”去了,风佑咕哝着转脸看向一脸羞愤的连城,突然咧开大嘴冲她直乐。   “这小子不说我还没想到呢,听说那老狐狸要楚毓那小子一年内弄个嗣子出来,瞧着这边都几月过去了,你准备怎么办?”   连城不答话,擦了嘴,继续喝茶,半晌才说道:   “南阳有动静了,听说易怀沙准备出兵!”   风佑一听,跳蹲在连城旁边,仰起脸看她,笑道:“果然被你料中了!”   “运气而已!”连城放下杯子,轻叹了一声,喃喃道:“或许她也不是为我,总觉得她那人心里还有别的心思!”   风佑没有再问,停了会儿,又听连城说道:“现下就看北里了!”   风佑神情一凛,连城将目光投向窗外,兀自言语道:“若是北里侯不愿借兵,又该如何……”   风佑听完笑着答道:“这就要看楚毓那小子够不够‘诚意’了!”   连城斜过眼撇了撇风佑,嘴角上扬:“不,确切的说,要看北里侯有没有‘野心’!”   风佑从怀里拿出一只苹果递给连城,连城笑着接下,骂道:“又去静安王府偷什么了?”   风佑咧嘴笑着:“又被你知道了!”   “这‘红镶玉’也算静安王府一宝,你偷摘他的果子就不怕他设下埋伏抓你?”   “若怕就不偷了!”   风佑嘿嘿笑道,连城别过脸闭目养神,风佑见状面色一沉,深深看向连城,两人静默了许久,连城突然幽幽问道:“怎么了?”   耳旁一声轻叹,风佑贴近连城缓缓说道:“我看墨蛟那小子是喝了‘忘川之水’了!”   连城杏眼一睁猛地回过身来,盯着风佑道:“可有解?”   “有!”   “谁人能解?”连城大喜,上前一把握住了风佑的手。   风佑微微一笑,伸出大拇指冲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我!”   王府探宝 绣房春色   “琅琊蛛?什么东西?”   连城站在风佑身边,看他得意的坐在太师椅上啜着茶,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的。   “呃……今天怎么这么热……”   风佑眼光游移,伸出食指勾着自己的领口,夸张的用另一只手掌扇着,连城没好气的拿起搁在一旁的美人扇,对着他“呼呼”猛扇了几下。   “耶?茶没了……”风佑的眼睛笑成一条线,抬头正对上连城杀人的目光,笑意顿止,生生咽了口吐沫,干笑了两声说道:   “所谓‘忘川水,琅琊蛛’是说这两种东西是分不开的,琅琊蛛是一种上古的生物,只存活于忘川水畔,而所谓的忘川水,也只是万年洞窟中的‘石乳’,一种莹蓝色的石头,经过特殊的环境炼化,变为一滩同色液体,而琅琊蛛就以这液体为食,十年结一次蛛网,结出的蛛丝坚不可断,非一般利器所能截!”   “你是说,要解忘川水的毒就需要琅琊蛛丝!”   风佑打了个响指,对着连城赞同的点了点头。   “忘川水不是毒药,但它能封闭人的心智,就像一把锁,将前尘往事全部锁了起来,而这琅琊蛛丝就是钥匙,将它扣在手脚的脉络上,再推以内力,便可将忘川水从体内引出来,这门,也就开了!”   连城恍然,小声说道:“看来这解毒的法子也不是很难!”   风佑晃着脑袋在连城身边乱转:“手法是不难,但这蛛丝难求!”   连城眉头皱了起来,是啊,天下之大,他们要去哪才能找到这用忘川水的万年洞窟呢?就算找到了,这蛛丝十年一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风佑察觉了连城的忧虑,“嗖”地窜到她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鼻间,笑道:   “我知道那里有!”   “哪里?”   “求我!”   “求你!”   “一点诚意也没有!”   风佑噘起了嘴,双臂一抄,不悦地看向连城,而连城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僵持了许久,风佑泄气的塔拉两只手臂,挫败地叫道:   “算了,算了,一点都不可爱!你今晚陪我去趟静安王府吧!”   连城疑惑的眯起双眼:“为什么要我去?”   “傻丫头!要是我能偷回来,不早就偷了?这琅琊蛛丝是至阴之物,取得后需用千年寒冰贮藏,如需转移,须得妙龄处女贴身携之!”   连城的眉头纠结到一处,咕哝着:“这么麻烦!”刚一说完,额头就被风佑敲了一记:   “我还没嫌麻烦呢!”   连城吃痛瞪了他一眼,对夜里的事倒没有多想,心里思忖着墨蛟体内的忘川之水到底是谁下的,他又是什么目的呢?   窗外淡淡一轮明月,静安王府的内湖水面波澄如镜,月下闪闪生光。   此时已是夜阑人静,虽府中的灯火还未曾熄灭,但各屋想是都准备歇下了。   墙角处闪过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身影,较小的那个正拖着高大的那个费力往前走,显得诡异可笑。   “丫头,你就先让我去摘一个苹果嘛!”   “你个死猪头,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儿!”   “我保证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   风佑一脸哀戚地被连城拖着,抬头看向高处,突然低喊了一声:“有了!”   连城停下随他望去,远处依山而建的楼阁上兀自凹进一块,看上去像是一个洞穴,只不过洞口装了厚厚的铁门,且有重兵把守。   “看到那个门了吗,好东西都在那里头,门后是个天然洞穴,虽大但不深,我们过去看看!”   连城一把拉住欲往上窜的他,小声说道:“疯了吗?那么多精兵把守,怎么进去!”   风佑咧嘴一笑,小声说道:“随我来!”   说完,抱起连城“嗖嗖”几个纵跳,就窜至洞穴上方的山坡上。   连城四下看了看问道:“你想挖洞下去吗?”   风佑翻了个白眼:“那我还不如杀进去呢!”   说着拉着连城走到山坡的边沿处蹲在那向下看去,连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见山下一棵老树枝叶繁茂,树枝一直延伸到光滑的山壁。   “看到那棵树了吗?山壁上有一个洞,你顺着树枝爬进去就能将东西拿出来了!”   黑暗中风佑的兴奋地说着,连城脸色越来越黑,没等他说完就反对的叫道:   “为什么是我?我又不会功夫!从树上爬进去?你当我是猴子吗?”   风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办法,洞太小了呀,我钻不进去!”   “那你肯定我能钻进去?”   风佑摇摇头:“不肯定!”   连城气得站起身狠狠踹了他一脚:“不肯定,你拖我半夜三更出来,当我很闲吗?”   风佑抱着脚,痛得直咧嘴:“我不是想确定一下嘛!万一你能进,今晚不就得手了吗?”   连城被他气得不行,懒得再跟他费唇舌,又踹了他一脚:“那你还不下去确定?”   风佑好脾气地站起身,连连说好,临下去前回身两眼灼灼地看着连城,连城刚想问,就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那双万恶的大手从胸部到臀部迅速游移了一遍,连城羞得想尖叫,风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谷中,等了片刻,崖边的草丛里冒出一个脑袋,风佑丧气地爬了上来,连城看到他的脸色把先前的耻辱都忘了,赶忙问:“怎么样?进得去吗?”   风佑颓丧地摇摇头,伸出两只手在连城胸前一笔划“太大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动了草丛中的夜鸟,也惊动了山下的侍卫,骚动声传来,风佑捂着被拍红的左颊,抱起连城飞奔,边跑边抱怨:   “又被你害死了!”   风佑带着连城飞檐走壁,甩开一干侍卫,落身到一座小楼前停了下来,向四处看了看,远远听到有轻微的声响,于是脚尖一点跃上了二楼,见左边的屋里黑着灯,便带着连城钻了进去。   谁料脚步声越来越进,隔着墙壁听着像是上了二楼,连城大惊,风佑在她耳边“嘘”了一声,带着她躲进床榻角落的屏风里。   不一会儿,屋内进来一个男子,轻脚走到桌边点了灯,连城和风佑隔着缝隙一看,顿时心惊,只见室内春光一片,象是女孩儿的闺房,摆设极为豪华,全是纯楠木家具,粉色的帐帘撩着,一张大床上铺着艳红的床单儿,绸缎的被褥整齐的放在床头。而那男子看着眼熟,连城低头冥想,顿然查觉到他不就是静安王身边形影不离的军师邬光吗?   正想着门口一阵娇笑,进来一个绝色女子,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立在门口看着邬光。   “咦?那不是王爷的七夫人吗?”耳边传来风佑的低喃声,连城侧首白了他一眼,感情他整天跑王府就是为这事儿,连几夫人都记得这么清楚。   “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女子娇哼一声倒进邬光怀里,邬光猴急地插好门闩,抱着佳人亲吻起来。连城心里大倒苦水,怎么运气这么好,偏偏要被困在这里看别人偷情呢?   身后的角落狭窄,风佑的身子紧紧贴住连城的脊背上,再加上闷热难当,两人皆是一身大汗,不肖片刻,便湿了衣衫,两副躯体更为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斗篷落地,女子竟然只穿了一袭淡黄色薄如蝉翼的透明轻纱,纱内空无一物,浑身玉肌雪肤、幽谷峰峦玲珑浮凸,盈盈仅堪一握,纤细如织的柳腰下芳草萋萋若隐若现,再配上那本细滑雪白的肌肤上一抹醉人的嫣红,室内的另三个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小骚货,今天穿的可真浪!”   看到邬光魂销色授、颠狂迷醉的色中饿鬼样,连城浑身羞得通红,心虚斜了眼身后,似乎风佑并没有什么动静。   邬光拦腰将美人一抱,快速走向床前,连城的心咚咚地跳着,由于距离太近,隔着屏风和薄薄的纱帐,连城可以清晰地看见女子透明轻纱的掩映下,晶莹雪白、娇软浑圆以及乳峰顶端一对颤巍巍、羞怯怯的樱红两点,若隐若现的昂然娇挺。   连城蓦地眼前一花,身子摇晃,却被身后的风佑牢牢抱住,灼热的呼吸就在耳边,连城可以感觉到他激烈的心跳,一下下敲击在自己的脊背上。体内一股闷热气息从胸腔上涌,极欲喘一口气,但又怕这些微动静会给屋里察觉,只有硬生生忍耐下来。周身燥热不堪,到处都觉得趐趐软软地,看着床上扭成一团的身影彷佛自己正给人偷偷抚摸,上下其手。   忽而脸颊、脖颈一凉,侧脸看去,风佑已是大汗淋漓,汗滴不住地滴在连城通红的脸上,使她咽喉里似有一阵逆气冲将上来,连城乍觉心神恍惚,急忙伸手捂住了嘴,总算没有发出吟叫声,但也是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腰间有一个灼热的硬物顶了起来,连城不是没接触过男体当然明白那是什么,当下羞得不敢再看风佑,而风佑绕在她身前的手微微颤着,肌肤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就在这时,楼下又是一阵骚动,床上纠缠到一半的二人猛地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穿衣拾鞋,女子吹了灯让男子别出声,自己裹了斗篷先出了门外,男子贴在门上静听,就听女子问道:   “出什么事了?”   “禀夫人,刚刚库房那边似乎有小贼!”   “是嘛,那可要好好查查,我过来绣房拿点东西,今晚老爷宿西厢,你们既然在此,便送我过去吧!”   “属下遵命!”   不一会儿,一群人便走远了,男子舒了口气,也跟着悄悄摸出门外。   屋内安静下来,风佑和连城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谁也不说话,又等了一会儿,风佑走到门边,开门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事,便回来抱起连城回了太乙殿。   一落地,连城赶紧挣脱他的身子,腰间还有刚刚被抵着时隐约的痛感,联带着想起山坡上风佑对自己的轻薄,胸中一口闷气不得发泄,回过身,趁风佑喘息之际,抬脚狠狠向他的鼠蹊部踹去,幸而风佑机灵,一闪身,那一脚落到大腿上,风佑蹲下身子惨叫,连城狠瞪了他一眼,飞速的向内殿奔去。   身后风佑委屈地大叫:   “我是太监吗?有点正常反应怎么了!死丫头真狠,想绝我后啊!”   -----------   俺是话嘮,看来墨鱼仔今天来不及写了,明天吧!嘎嘎   假意孕情 计救墨蛟   一回内殿,连城见楚毓趴在平日里小憩的卧榻上睡得正酣,原本为了避人耳目,两人一直是同室而寝的,连城睡床,楚毓睡榻。但今天连城心里烧着无名火,一见楚毓,很不温柔的弄醒他,连推带搡将他轰出门外,楚毓睡得迷迷糊糊,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懵了半晌无奈地去找贾一。   连城倒在床榻上,只觉眼前阵阵昏眩,双腿之间的温热还在,一撩裙摆,发现□已经浸濡了薄如蝉翼的绸裤,透出些许乌黑的阴影。连城羞急,并拢双腿,用手遮挡,但那似清似稠的水流早已沾满了她的大腿根部。   连城紧咬下唇,羞得面如桃花,以前勾引哥哥时也不曾这样,难道活色生香的画面真有这么大的感染力?还是……   回想起腰间风佑欲望的灼热,   “啊……”   低呼一声,连城捧着红透的脸颊滚倒被褥中再也不敢去想……   清晨,连城整装步出内殿,却察觉到空气中不安的味道。   “舅舅——”   楚毓的惊呼惊动了连城,快步走向正厅,看见他正想扑过去保护被侍卫架着的贾一。   贾一的双膝拖在地面上,大厅里地砖寒冷清戚,映照出每一个人的脸。   “把这个媚惑主子的奴才拖出去,仗毙喂狗!”   静安王的脸仿佛罗刹,贾一因恐惧瞳孔变得涣散,楚毓绝望的看着侍卫带着贾一离去,身子无助的颤抖。   “慢着!”   连城冷冷的声音阻止了侍卫的脚步,楚毓像见到救星一样,上前死死抓住连城的双臂,掐的连城直冒冷汗。   “你告诉舅舅,贾一只是仆人,只是仆人!”   连城一甩袖子,将楚毓远远推开,对着静安王冷笑道:“静安王,你可真让我充分体味到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国主这话说得严重了!”静安王假意地笑道。   “严重?什么叫严重?我困身于此,遭你们叔侄二人侮辱这不严重?在我这太乙殿,静安王想来便来,想杀人便杀人,这不严重?我南阳虽弱小,但也是五陆之一,静安王做人不要太过分了!”   “哈哈,国主莫怒,老夫今日是逾越了,只怪老夫恨铁不成钢,如今我西泽泱泱大国,竟然无一子嗣所继,虽说侯爷还年轻,可这喜人的癖好……实在让老夫担忧啊!”   连城冷哼一声:“那王爷就杀吧,杀完宫内的在杀宫外的,天下美貌男子数以万计,只盼着王爷有杀尽的那一天!”   静安王尴尬地笑了两声,示意手下放了已经吓软的贾一,冷冷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楚毓,上前对着连城说道:   “听说前阵子送来的蛟人被国主调教的很好……”   连城转身秀眉一扬,怒道:“王爷送出去的东西也作兴要回去吗?”   “呃……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太乙殿有侯爷以外的男子实在是……”   贾一是从小净身的仆人,风佑也是扮做太监进来的,想来墨鲛的确也是除楚毓以外惟一有“能力”的男子,连城明白静安王的意思,楚毓好男色,他是怕万一有差错,连城所生的孩子不是西泽的骨血。   连城一步步走向静安王,直到近得可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鼻息,静安王大窘,想后退,却被连城一把拉住前襟,眯着眼睛冷笑道:   “静安王认为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吗?你可知蛟人在南阳的地位?你认为我会和一只畜生欢好吗?”   “国主莫要激动了!”静安王笑着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手,“老夫当然不会那样去想国主,只是……这蛟人毕竟是蛟人,若是他对国主冒犯……呵呵,老夫以为,既然国主不愿意将他关在笼中,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老夫代为看护吧……来人啊……”   连城浑身一震,身体紧张地颤抖,不能带走墨鲛,绝不能!   心中一急,却猛然想起什么,看着身边的楚毓,倏地倒了过去,楚毓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连城当即在他怀中干呕起来。   静安王当下一愣,脸色乍见喜色,门外的侍卫得讯赶来,跪着问道:   “请王爷吩咐!”   “请太医!快请太医!”   “太医,你可确定?”   “王爷,老夫坐诊四十年,这喜脉是不会诊错的,国主只是胃口不好,腹中无物引起的呕吐罢了!”   静安王长叹一声,掩不住地失望,遣走了太医,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应付,径直出了太乙殿。   连城也长长松了口气,没想到静安王盯地这样紧,自己和楚毓也仅仅一日未同房而已。忽又想到墨蛟,静安王今日忘了,不代表他明日不会再提,墨蛟在这太乙殿是万万留不得的,必须尽快送出去才行。   心中着急,一翻身就下了床榻,在大殿里四处奔走寻找风佑的身影。   “找我?”   高大的柱子后面突然探出一个脑袋,连城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看向风佑。风佑从柱子上滑了下来,跳到连城面前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快想办法把墨蛟送出去,不能让他再落到静安王的手上!”   “想什么办法?”风佑一摊手,指了指立在不远处看着小鸟发呆的墨蛟说道:“他现在呆呆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在西泽你也没有可信任的人,也没有将他安全送出的借口,你想怎么办?”   连城虽深知风佑所说,可却掩不住心焦,冲着风佑无理取闹地喊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他像牲口一样地被带走,被虐待吗?”   风佑不以为然地挖挖耳朵,慢声说道:   “你按我说得做保证没事,你可信我?“   连城敛起性子问道:“怎么做?”   “我还是想办法去弄琅琊蛛丝,至于你,还是先将那家伙关起来!”   说着又指了指墨蛟,然后用两只手比划出一个笼子。   “先过了静安王那边,等他恢复记忆了在送他出宫!”   “你真有办法拿解药?”连城犹豫地问道。   风佑凑到连城眼前一咧嘴:“你可信我?”   连城盯着那双蓝眸看了很久,最后低低说了声:“我信你!”   夕阳落尽,朗月在空,薰烟缭绕的偏殿内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连城坐在铁笼前发呆,不一会儿门口一阵脚步声,风佑推着墨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楚毓和贾一。   “呆子,我没骗你吧!”   风佑一指连城,墨蛟顿然羞涩一笑,连城起身站起,向着墨蛟伸出手来,指尖相触时,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墨蛟就把连城拉入怀中,俯身在她唇上印上轻轻一吻。   “夫……妻……”   那边的风佑疯了一样的抓狂起来,楚毓和贾一拖着他艰难地往外走,留给他俩单独相处的空间。   连城苦笑,和墨蛟相处这么多日来,他总像孩子一样的偷吻她,上瘾了一样,这在以前的墨蛟是决计不会的,从前的他总是有礼的,羞涩的甚至是自卑的……   而现在……   连城伸手去摸他含笑却伤痕累累的面颊,不可否认她喜欢这样天真的他,因为看不到忧郁,只为了一个吻就可以开心地笑着。   墨蛟在连城耳边呵了口气,气息透过了她的心脾,连城忘了一切软软的依在了他的身上,轻声说着:   “墨蛟,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就这样靠一辈子好不好?”   墨蛟不说话,只是学她伸手去摸连城的面颊,尽管手指冰冷,但温暖却无处不在,那手,仿佛就要触到了连城心底最深的地方,连城伸手轻抚他的手背,伸出小指与他的相勾,喃喃道:   “墨蛟,我们说好了 ……”   太乙殿的膳食连城、楚毓和其他人一直是分开用的,因为上菜的都是外人,风佑不可太过嚣张,每次都委委屈屈地去下人房用,大多的时候连城会给他留些爱吃的菜。   今日也不例外,当御膳房的晚膳送来后,楚毓在房内等了许久都不见连城过来,自己熬不住先吃了些,后想着白日里太医所说的病情,当下又不忍心起来,这些日子的确不见她吃什么,身子也越来越瘦,楚毓觉得自己好想真对这小丫头上心了,要不总处处想着她呢?站在桌边愣了半晌,吩咐贾一打包了些膳食往偏殿走去。   来到偏殿,远远看见风佑倚在殿外的廊柱上,平静看向殿内,晚风透过被层层累累封得美观壮丽的雕花来回贯穿,卷得雪白的纱幔悉索轻响,也卷起风佑的落寞。   “不进去吗?”   风佑看着殿内相拥的身影静默不语,在楚毓越过身际的时刻,听见自己胸中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如星尘散开,他转身看到四周黑暗涌上,在这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良辰中渲染出一片没有界限悲欢……   独自站立了良久,正当风佑打算离开的时候,偏殿内突然传来贾一惊慌的大喊声: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风佑诧异的向殿内看去,还未来得及抬脚,猛然听到连城的惊叫和布帛撕裂的声响:   “贾一,你主子定是吃了催情药了,快找解药来!”   催情药?风佑一愣,伸出左右两手,自言自语地比划道:   “臭小子!死丫头?啊……”   大叫一声,风佑向内殿冲去,边跑边喊:   “臭小子,你要是敢动我的丫头,老子就杀了你……”   ----------   今天俺老娘生病鸟,上午带她看病去了,下午又挂了一瓶水,大夏天生病的人可真多啊,大家都要注意身体!!   再说一百遍:俺是话唠!   晚膳春药 池塘艳色   风佑一进大殿,便有个物体撞到怀里,低头一看,软玉温香,正是连城。   “快把楚毓绑起来,他已经乱了心志了!”   风佑闻言向着内殿看去,贾一被楚毓压在身下,正在纠缠,身上的衣物扯落了大半,楚毓双颊驼红,喘息不止贾一伸着手臂大叫:   “快……快救救我……不,不对……快救救主子!”   风佑放开连城,三两步走到楚毓身边,提起他的衣领,拖拽到一边,贾一连滚带爬地跑向连城,风佑对着二人高声说道:   “你们快走!”   话没说完,那两个没义气的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风佑暗骂了一句,忽感身子一紧,被人抱住,刚喊声不妙,楚毓那湿答答的舌头已经开始添向他的耳廓。   风佑大叫一声,浑身汗毛倒竖,抓着楚毓的双臂就是一个过肩摔,楚毓闷哼了一声,呻吟着半支起身子看风佑,媚眼如丝,看得风佑又是一阵战栗。   “你……你别过来啊!”   看着地面上越爬越近的楚毓,风佑浑身憋出一声汗,就在楚毓要抓住他的裤脚的瞬间,猛然跳起,逃向门外,临走时不忘关了厚重的宫门,背靠着门边猛地喘息了一阵,回想楚毓的眼神,浑身又是一抖,搓着手臂去找连城。   “贾一,你可知是谁下的药?”   风佑大步走过来,抓着贾一就问。   “还有谁?今日我查出未能有孕,定是静安王干得好事!”   连城已经猜出八九,在这内殿之内,除了那老匹夫还有谁会干出那样的事来?   “只是不知道药是下在哪的?”   贾一疑惑着,这期间自己和楚毓形影不离,并没有什么异样,除非……   “这还用问嘛!晚膳里呗!”   风佑白了贾一一眼,这小子脑袋还真是不好使,除了晚膳,之间又没有其他进食的机会,贾一不服地反瞪回去,两人正在较劲,没发觉连城神色的异样,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墨蛟呢?”   连城猛然一惊,抓过风佑大喊道:“墨蛟还在殿里。”   风佑诧异地问:“没关系,不是有笼子吗?”   “可笼子我没锁!”   连城整个人已经往偏殿方向跑去,风佑愣了一下,说了声:“坏了!”   朝着连城追了过去。   走到殿门前,连城却没有勇气去推门,她怕看到不堪的场景,因为自己,墨蛟受了太多太多的苦,如果再加上……天,她不敢去想,手面一热,风佑已经从身后握住她的双手,轻轻将她带到身后,风佑背对着她说:“就在这等着……   连城因他的话掉下泪来,无声地落在风佑的手背上,他转过身看着连城,缓缓扬起手,却没有为她擦去眼泪,连城的眼泪就那样掉在他的手心,他的眼光落在自己手心上的眼泪,渐渐看着它消失,然后轻轻地说:“他不会怪你的,若是我……就不会……”   “吱嘎”一声,风佑推门而入,屋内静静的,没有一丝异响,连城和贾一站在屋外等了许久,终于耐不住,走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墨蛟衣衫整齐,一脸无辜地靠在铁栏边看着连城的方向,而他的身边,楚毓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地蜷在角落里。   “丫头,我看还是将笼子锁起来的好!”   风佑飘到连城身边,耳语了一句,抬头看看墨蛟,心中默念着:怪物就是怪物,太狠了!   贾一哭着将楚毓拖回寝殿,连城为墨蛟铺了厚厚一层锦被,等一切料理好后,连城边疾步出了偏殿,风佑见她连招呼也不打,好奇地追了出去,走过两个回廊,也不见她回寝殿,却在殿内的莲池畔停了下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   连城气急败坏地转身,风佑看她脸色红得异常,便上前去探她的前额:   “脸怎么这么红?病了?”   连城此刻已是烦躁不堪,脸颊如海棠春睡,风佑看得一怔,不禁浑身火热,心中旁徨不安。   “不……不是……你快走开,别管我!”   楚毓送来的晚膳连城是吃了的,但吃得极少,可饭菜中的药力还是有的,虽不像楚毓那样失态,但此刻也是心神大乱,身如火炙,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见风佑不肯离开,连城只得蹲下靠着一块青石,努力地克制绮念。   “你不说我可不走!”   风佑耍起无赖来,一屁股坐到连城身边,一股子男性特有的气息从风佑身上散出,撩拨着连城的心志,身上越来越难忍受,烦躁莫名,脑海里陡然浮现出那日在王府内所窥视的翻云覆雨,抬一看,风佑近在咫尺,心跳更快了一分,忽然一阵情意上涌,药力大盛,再也难以抑制,手掌不自禁地伸进自己的衣襟之中。然而一阵冷风吹来,神智略一清明,连城忙将手掌抽回,咬牙说道:   “我也着了静安王的道,那晚膳中确有春药,我……我也吃了!”   风佑张着大口木楞楞地看着连城,说完此话,连城已然满脸羞红,轻嘤一声道:“你可愿意帮我?”   风佑蹲在池畔的另一侧,虽然看不见水中情景,但凭着内力精湛,耳朵却是听得明白。   足踏浅水之音,“泼啦、泼啦”的掬水声,伴着连城偶尔喘息的轻响,清脆动人。   “你可愿意帮我?”自言自语到失笑,风佑甩甩头,想着水中光景,一颗心却也不禁怦怦而跳,顺手拔下脚边一朵野菊,扯着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带着坏笑念叨着:   “看!”   “不看!”   ……   连城除尽衣物,散开头发,浸泡在水中除却身体的灼热,这药虽猛但不烈,只要过了药性,自然能够恢复,想来那静安王是真的不想害楚毓。俯身掬起河水,轻轻梳洗发丝,又缓缓淋上身体,水痕缓缓流过她胸前,沿着腰腹滑落。侧头看着池畔风佑的背影,不觉失笑,想起刚刚自己的那句话:   “我下凉水泡泡,你帮我看着,可不准偷看!”   风佑的表情由期待到失落,活像一只没偷到鱼腥的猫咪,连城心里笑骂,可也信他是个君子。身体的不适渐渐退去,连城刚刚放松下来,突然脚下一颤,有什么东西缠绕上来。   而那边的风佑此时深深吸了口气,长声一吐,死死盯着手中最后一片花瓣,笑得颇带狰狞:   “看!哈哈哈,你可别怪我,这可是老天定下的!”   说完就要转身,忽闻连城“啊”地一声惊叫。他心头一惊,行如电闪,纵身直上,立时翻过草丛,向着连城冲了过去……   身在水中连城脚下骤然受袭,原以为是蛇,吓得失声大叫起来。然而低头一看,透过清亮的湖水脚踝缠上的竟是一条金色的锦鲤。   风佑的双脚刚一沾水,整个人就呆住了,半月掩照下,月影投在连城侧身,衬出了纤纤身段,曼妙娉婷,肌肤如温软白玉,竟与月光如是一色,溶溶不分。   眼前这番光景还有谁记得那声惊叫?还有谁记得救人?   霎时间一条锦鲤跃出水面,在连城身前腾起,绚丽出奇,鱼身轻轻滑过一对巧挺的双乳,使那对白玉微微一弹,而鱼尾带起一道水弧,尽数洒在连城的身上,让那精致无瑕、灵秀脱俗的胴体披上了一片细碎水晶……   连城左手轻抚胸部,弯腰向水中望去,散乱的长发如绸缎一般披洒开来,忽觉一旁多了个身影,转头一看,风佑竟立在自己身前,怔怔地望着自己。   “啊!”连城又惊又羞,双手挡在胸前,身子急忙躲到水中,急急后退。   风佑如梦初醒,失声叫道:“抱……抱歉!”   可脚下淤泥滑腻,连城一不小心,向后一仰,加上水中浮力,连城无法站稳,“哗啦”一声,身子扑在水中,立时沉下了水面。   风佑赶忙纵身跃入水中,拖起连城的腰肢,将她带出水面,连城剧烈地咳嗽着,睁眼一看,自己身无片缕地缩在风佑怀里,不觉羞愤难当,一口气渐渐难以为继,脑中一阵晕眩,心中将风佑诅咒了万遍,无奈咳嗽不止骂不出来,只得狠狠瞪着风佑。   风佑此时也是胀红了面颊,知道自己如今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索性也不解释,干笑两声,抱着连城快速走向岸边。   不知多久时间过去,连城穿好衣袍走了出来,风佑低着头不敢看她,现下气氛甚是尴尬,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我回去了……”   听见连城的声音,风佑猛一抬头,但见连城肌肤皎於明月,粉脸却是红如霜枫,羞不可抑地看着前方,风佑故作不在意地揩了揩嘴,应了一声:“好!”   连城听罢一阵风似的逃去,风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闭目深吸一口气, 兀自心驰神醉,方才的绮景实已深印脑海,只怕这辈子是永生难忘了。   睁眼咧嘴一笑,愉悦地跳上墙头,谁说他不是故意的?鬼才知道!!   如血残阳 寂寞深宫    连城躺在床上,一闭上眼 眼前就出现风佑高大的身影,他站在树下,双手抱在胸前,眼光望向自己,初升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的脸上投下班驳的阴影,而自己看他的眼神慌张而狼狈,使他略微带点迷茫的表情渐渐变成大笑,在月光下显得那么迷人……   “不……”   连城捧住烧红的面颊奋力阻止自己的妄想,脑中的那些人和事飞快地旋转起来,那越来越清晰的面孔一会儿是连惑的,一会儿是墨蛟的,耳边又传来老者爽朗的笑声:   “丫头,你可真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连城迷惑了,她原以为这世上只有爱或不爱,但回首往事,那些与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真的是爱吗?还是……只是喜欢……只是依赖……   想着那句话,那一夜,连城回到幼年梦境。   无边漆黑中,突兀衍生出一条幽长的小路,路上怒放着大片大片地荼蘼花,散发着香气,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而哥哥牵着她得手在花海中奔跑。   而如今自己长大了,东隐海湾荼蘼花依旧开了满地,只是自己孤单地站在长径尽头,无神地看着白色花朵直没自己的膝头……   清晨醒来的时候,连城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经过昨夜地尴尬,她一时无法面对风佑,楚毓来来回回进出了多次,有意无意地弄出许多声响,最后没有办法,硬着头皮隔着帐帘问道:   “你什么时候起来?”   连城不语,楚毓复又说道:   “那小子让我带个话给你,说是出去找什么蛛丝了,让你乖乖在这里等着。”   “什么?”   猛地一撩帐帘,连城顾不得衣衫不整就坐了起来,楚毓君子地转过身去,连城一羞,赶紧抱紧被褥,小声问道:   “他什么时候走的?”   “天一亮就走了!”   楚毓说完斜了她一眼,兀自走出殿外,心想着这女人是越来越懒了。   连城没有意识到楚毓的离开,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脑中的风佑眉宇之间一片开阔之气,嘴角总是挂着笑,但仔细去看眼睛却很冷,但这冷淡之间仿佛还透露了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忧郁。连城只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忽然间变的很轻,轻的像根羽毛,漂浮了起来,忽然又变得很重,重得像快石头,一直往下沉……   “喂!喂!”   “啊……”连城猛然回过神来,方才发现楚毓在唤她。楚毓瞠目结舌,只想捶胸顿足的嚎哭一番,自己在那说了半天,感情这女人竟然在发呆!在发呆!   连城摇了摇手中的美人团扇,讪讪地遮住半边脸,立在一旁的贾一看了看连城又看了看一旁气得七窍生烟的主子,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好无聊啊……”   是啊,好无聊,这些日子来,自从风佑走后,这太乙殿沉闷地让人发疯,谁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狠狠暗骂了自己一顿,现下可是在这狼穴之中,哪容自己想那么多儿女情长?   停了停,对着楚毓问道:“北里借兵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楚毓摇摇头说道:“信倒是送过去了,条件开的也可以,只是至今未见回音,我昨天又派了个密使过去,想当面探得北里侯的意图。”   连城心中暗觉不妙,只觉得事情应该不那么简单,南阳那边易怀沙已经出征,西泽静安王迎战势在必行,只是完全依靠北里未免风险太大,连城想起那日园中被静安王明升暗降的李道龄,又由李道龄想到薛坤。白炽的兵权完全掌控在薛坤手中,而薛坤素来与静安王不合,但仗着年轻时将老侯爷从战场上背回来的功勋,谁也动不了他。既然如此,薛坤此人可用。   “楚毓,静安王那边的出征事宜由谁安排?”   楚毓的脸一下子又黑了下来:“我刚刚说了那么久,想是你一点也没听见!”   连城大窘,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问下去,楚毓臭着脸又说道:“舅舅这次不打算出兵,说来得既是黄毛丫头,交给薛坤去应付足以,用不着动用西泽的军队!”   连城大惊,想不到静安王算到这部棋,想来自己调虎离山的计策,老匹夫不是没有察觉,薛坤出兵未必挡得住易怀沙,一旦败了,那么朝中静安王的对手就又少了一个,真是好计。   连城咬着下唇沉思了片刻,复又问道:“你可知邬光这人?”   楚毓一怔,诧异地看向连城:“知道,他是舅舅身边的第一谋士!”   连城想起那日夜探王府时,绣房内的无边春色,忽而邪魅一笑,看着楚毓小声说道:“邬光此人,可用!”   回到偏殿,墨蛟还蜷在笼中沉睡,连城开门,坐趴在他的身边,手指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怜惜划过他的眉宇,而睡梦中的墨蛟唇边竟带着天真的笑。   你梦到什么?可是梦到我?   眼光顺着那个上扬的弧度,连城也傻傻地笑了起来,慢慢握住墨蛟放在一旁的大手,轻轻喟叹。忽然身边的人睁开了双眼,于是他们就这样互相望着,眼中容纳了千言万语。身后是高高透蓝的天空,透过窗棂是人类永远看不明的苍穹宇宙。   墨蛟的手摸索着连城柔软的唇,侧过头,露出更为天真的笑:   “夫妻……”   夫妻!不管两人之间有着再遥不可及的距离,只因为这两个字,便可让他们连成一体,让生命变得凄艳而绚丽……   两人的手慢慢相握,四唇相对,重叠在一起,亲昵的声音缓缓回荡,说不尽的温馨旖旎。   偏殿内静静的,四处只有阳光透射进来的柔和,墨蛟的喘息渐渐沉重,慢慢向着连城压下身来。连城呻吟了一声,侧头发现自己的腰带不知何时解开,衣襟便也随之大敞,而墨蛟与她胸口相贴,因□而迷离的双眼带着一丝羞涩。   墨蛟抱着连城,香泽微闻,娇躯在怀,又感受到她酥胸的柔软,下腹有团火实在无法克制,渐渐不满足于唇舌的亲吻,低头看见连城莹润的耳垂,不由得伸出舌尖轻舔,这一舔之下,两人皆是心情激荡,柔情增生,墨蛟边亲吻连城的耳侧,边伸手轻轻抚摸连城的后颈,爱怜之极,另一只手则在她的腰侧缓缓揉着,使连城原本紧绷的身子慢慢柔了下来。   连城不是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看着墨蛟澄清的双眸,自己便不忍拒绝,在墨蛟吻上她的胸口时,连城脑中闪过风佑坏坏的笑脸,也只是那么一瞬,连城扬臂圈住了墨蛟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喃:   “墨蛟,给我一个孩子!我需要一个孩子……”   说完双眼缓缓闭起,将肚兜的系带解了开来,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手一松,胸前唯一的衣物也飘然落下。   衣衫一解,冰肌雪肤现於布料之外,几滴香汗缓缓流下,清丽之中,透着诱人风韵,墨蛟身心剧震,难以自制,只觉脑中微感晕眩,热血沸腾。眼前呈现出来的胴体,没有一分可挑剔之处,纤合度的身段,衬托一对雪玉似的嫩乳,搭配着圆润的肩,柔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肌理下蕴藏着淡淡的嫣红,不但流露在连城娇嫩的身体上,也融入了她的羞赧容颜。   墨蛟低叹了一声,将连城压在身下,埋首于她的双乳之间,连城嘤咛几声,红着脸抱住墨蛟的头,而他手却依然在连城脸上摸索着,连城知道,他在找她的唇。   这柔软的双唇是让他封闭兽性的锁,肩上的疤痕仍在,只是谁也不愿意再去想那夜血泪的相伴……   胴体一览无遗,墨蛟抓紧连城的腰,低头吻着胸前的柔软,舔了一下红嫩的尖端,那极其俏丽的小红点被墨蛟含在口中,晶莹圆嫩的乳峰颤动着,洁如白雪的胸脯渗出细小的汗珠,隐隐透出绮丽的粉红色泽,连城喘息着,两股温热的气息似乎从心底慢慢涌向乳端,令她浑身酥软。听到连城的呻吟,墨蛟停了下来,抬起头仔细打量连城酡红的脸颊,连城羞得将两手捂住面颊,侧过脸不敢看他,却听到他低低的沉笑。   大掌再次落到连城的胸前,手指恣意搓揉,把细嫩的乳房弄得型态百出,墨蛟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乳首,如果说是调情,不如说更像是孩子般的好奇。   连城有些失望地握住墨蛟的手,顾不上羞涩,在这个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孩子的墨蛟面前再一次落下泪来。   起身□地将他抱入怀中,连城哽咽地说道:   “墨蛟,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抬眼处,窗外已是晚霞漫天,很美,但连城却不喜欢。因为这样的红色,混淆了白昼和黑暗,抬起手连城却看到刺眼的苍白,手腕上月魄冰镯在红色的霞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刺痛了双眼……   山中野物 月色撩人   “那……那是什么?”   连城指着风佑肩头的物体气得直抖,难道这个家伙一去半个月就折腾回来这个东西?连城觉得自己会信他真是大错特错了,这个无赖、疯子!   风佑一歪头乐滋滋地看着连城,而他肩头端坐的小猴竟然跟他摆了一个姿势,歪着小脑袋冲着连城“叽叽”地叫着。   连城两眼一黑,揉着太阳穴就要向后倒去,幸好身后高大的墨蛟及时托住。楚毓和贾一倒是一脸兴奋地围了上来,风佑故作潇洒地斜靠在门边,肩上的小猴跟他穿了一样颜色的衣服,也学他双手抄臂端坐在肩头。   “好玩!你从哪弄来的?”   “林子里啊!我跟这小家伙还真是有缘呢!”   楚毓两眼放光,拽着风佑的手向屋内走去,边走便嚷嚷:“好好给我们说说!”   风佑进屋坐下,喝了口茶,清了清嗓音说道:   “我本来是要去找洞窟的,但路过一个小客栈时偶然喝到一种从没喝过的美酒,我就问店家这酒是怎么酿的,谁知店家说,这酒不是他酿的,是猴子酿的!我听了就纳闷了,这猴子也会酿酒?”   楚毓和贾一都是乖宝宝,围在风佑身边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连城无力的扶着墨蛟,转身虚弱地说道:   “墨蛟,我们走……”   “等等啊……丫头!”   见连城要走,风佑赶忙站了起来,连城转身厌恶地看他,却见他将手伸进怀里掏了半晌,边掏还一边嘀咕:“钻到哪去了?”   连城的脾气已经被他磨光了,没好气地站着等,忽听他大笑一声:“有了!”   便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往连城怀里抛,连城措手不及,一把接住,确是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低叫了一声甩手就要扔。   风佑赶紧阻止,大叫一声:“别扔!”   连城被他吓了一跳,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低头一看手心竟是只半大的黑色小猫,一水的黑毛油光水亮,小小的猫脸上嵌着两只圆圆的幽蓝的眼眸,霎时可爱。   小东西也看着连城,稍停了会儿,“哇唔”一声向连城胸口蹭去,身旁的楚毓和贾一异口同声地说道:   “色猫!”   连城看见这小东西,气一下子都消了,摸着它的脊背柔声问道:“这小猫也是你从林子里带回来的?”   风佑“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咧嘴笑道:“不过它可不是小猫啊!这可是正宗的黑豹仔,说它是猫,可是侮辱它了!”   “啊……”众人齐声惨叫,小小的黑色物体成抛物线状态抛出,却恰好落在墨蛟的怀里。   “哇唔……”   小东西盯着墨蛟露出嫩嫩的白牙,墨蛟低头也学着它“哇唔”了一声,“咚”身旁传来众人倒地的声响……   窗外的月光淡淡的,摇落在窗前的花影也是淡淡的,就如那黑白中斑驳的心事一样淡淡的带着些许的忧愁。已经是入秋,蝉的鸣叫渐渐远去了,夜,便显的更为宁静。   “北里怎么说?”   连城望向烛火中楚毓略显消瘦的脸,楚毓不语只是摇头。   “是条件开的不够?”   连城又问,按说纳贡的数量已足够打动北里侯才是,北里资源贫乏,若有西泽年年朝奉岂不美事?   “不是!”   楚毓转过脸心事重重地看向连城:“北里太子继位后一切遵从先王,两国之盟约既已定下,北里侯绝不插手内政!”   连城先是一惊,继而冷笑道:“想不到这个北里新王倒是一个君子,在这乱世也实属难得了!”   楚毓长叹了一口,无力地看向连城:“这下该去何处借兵?”   连城莞尔,缓缓说道:“不急,北里侯那边走不通,咱们可以去找北里二世子!”   楚毓眼睛一瞪,跳起来道:“二世子?不是说死了吗?”   连城嗤笑道:“死?可有人亲眼见到?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里新王仁厚,也不过诛了个挑动战乱的玄滐王而已,至于二世子怕只是躲在某处耽耽而视罢了!”   楚毓听完恍然,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派人寻访二世子和他手中残余的兵力?”   连城点点头道:“聊胜于无!”   楚毓兴奋地在屋内乱转,连城复又想到什么,笑着问道:“静安王可准备出兵?”   楚毓一愣,忽又笑道:“我来可不就跟你说这事嘛,舅舅好像担心薛坤倒戈,确有自己出兵的意思,想不到邬光此人真有这么大的说服力!只是不知道“绣房”二字何解?”   连城笑着抿了口手中的香茗,道:“出兵就好,其余不必多问!”   说完转目看向窗外,心里想起风佑的脸,暗暗道了声谢。   楚毓见连城不想多言,便出了屋子,留给她安静的空间。   连城步出屋外,秋风有些萧瑟,可怀中的小豹却像火炉一样温暖,蜷成一团,呼噜呼噜地打着鼾。连城走到池边静静地立着,看秋风过处花朵慢慢地飘落,心便随着这落花一点一点的飘零,慢慢地住了花香谢了心香。   “天凉好个秋”   还记得儿时在哥哥怀里摇头晃脑地背着这些诗句,那时翻过一页页泛黄的纸页,寻找曾经的拈花为笑,末语先嗔,而哥哥的草绾同心,眸凝柔情就沉淀在回忆里,至今还残留着丝丝温暖。   那不是爱吗?那爱是什么……   “我爱你。”   这三个字慢慢地变淡,转远,在无边的苍穹里终于消失而不可闻,有人带着这三个字,走过了千山万水,白发如霜,还相依相伴携手并肩,而自己呢?   连城低头看着脚下的波光粼粼,是不是能有那么个人在垂暮时分还能看见彼此眼中感动的目光,随着光阴慢慢沉淀,最终剩下永远,然后在离世的那一刻感谢他陪完自己走过这青丝白发,白骨红颜?   是谁呢?会是墨蛟吗?还是……   “丫头!”   连城猛地转过身去,情绪不定的看着风佑,风佑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一声引起连城这么大的反应,他肩上的猴子许也是被吓到了,“叽叽”两声窜到了树丛里。   “你……”   他想说什么可是没说出口,连城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壶上,淡淡地问道:“喝酒了?”   风佑知道连城不喜欢酒,尴尬的挠挠头,下意识地把酒壶往身后藏。   连城走近他,眼中有淡淡的笑意,指了指怀中的小豹,轻轻说了声:“谢谢!”   风佑见连城这么客气反而不安起来,走到池边坐下,下意识地又拿起酒壶往口中灌了一口,突然想到连城就在身后,一口酒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连城看他表情痛苦,笑出了声,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指了指那酒壶问道:   “这可是猴子酿的酒?”   风佑一愣,忽然想起白天跟楚毓们说笑的事,颇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那酒可是难得的!”   连城笑问:“怎么个难得?”   “那些猴子采集了果子不吃,放在树洞里藏着,年月久了就忘了,果子在树洞里发酵陈酿,最后成为美酒也是要看天时的,岂不是难得?”   连城点点头:“确实难得!”说完接过风佑的酒壶,缓缓饮下一口,炽热的液体滑落体内,连城被呛出泪来,风佑大惊,赶紧伸手顺着她的后背,连城含泪笑道:“真难喝!不知那猴子酿的酒是否也是这个味道?”   风佑说道:“差不多!”   连城听完连连摆手,说道:“罢了,罢了!”   风佑看着连城,脸上慢慢展现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在他刚毅的五官之间一点点地扩大,像太阳升起一样变的温暖无比,而连城的心也仿佛要被他的笑容下融化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   不知不觉,风佑的手指抚摸上连城的脸庞,沿着脸的线条向发际温柔梳去,把连城的一头长发全部掠在脑后,而连城仿佛被蛊惑了般,昂起了洁白的颈项眼光迷离地迎上。   风佑低下头,那么轻那么轻的在连城耳边说:“别这样看着我,丫头,我会当真的!”   他的话,在黑暗的天空下听来充满了绝望的意味,然后轻轻将连城抱进怀里,这个怀抱散发的气息已令连城太过熟悉,但却又深知是陌生而不属于自己的,在这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里连城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全身变的软弱无力。   “丫头,若我当真了,便不会放开的……”   风佑的脸一点点贴近,突然耳边“哇呜”一声,两人皆是一惊,一个黑色的毛球从连城的膝盖上弹跳起来,原来它的尾巴被风佑压住了,正委屈的舔着,连城低笑着把它重新抱在怀里,风佑跟吃了苍蝇一样地瞪着它,这时树丛中“叽“一声,一只猴子重新跳回风佑肩头,风佑侧头恶声恶气地说:“刚刚躲哪去了?是不是在偷看?”   那猴子“叽”地用两只爪子把眼睛盖住,拼命地摇头,连城在一旁笑得不行,喘息着问:“你带这个活宝回来做什么?”   风佑得意一笑说道:“用它偷琅琊蛛丝啊?”   连城怀疑地看了一眼猴子,又看了看风佑。风佑见此拍了拍连城的肩膀让她安心,连城复又问道:   “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风佑低头耍着小豹,此刻它已睡醒了,睁着蓝色的大眼睛张着大口跟风佑闹着。   过了半晌见连城不说话便抬头看她。   “是不是舍不得我了?”风佑问的轻佻,连城白了他一眼,惹得他轻笑,连城抱起小豹起身走到别处,风佑便拿出酒壶靠在水边的青石上一口口地饮着,连城站在夜色里偷偷打量着他,不知为何,在这样璀璨的夜色里,风佑的笑容虽然优雅迷人,却有一种伤感在他的身体里静静流淌。   夜已深,连城转身回房,走过他身边时还是忍不住淡淡说了声:“小心!”   然而风佑没有回答,但连城好象听到他的胸腔里,传来了隐隐的叹息,连城侧头望向他的脸,可是他的神色,没有流露出一丝在叹息的痕迹……   偏殿解毒 纵情深吻   “我当时站在山底下看悬崖上的一树果子馋得不行,   可惜那么高,我又爬不上去,正急着,忽然看见这小东西坐在树枝上眼巴巴地看我。”   连城冷眼看着风佑眉飞色舞地跟楚毓、贾一比划着,他肩头和他一水穿戴的小猴子,也咧着嘴努力学他的指手划脚。   “然后我就让他摘果子给我,可我比划了半天它也不明白,最后我火了,拣了个石块扔它,谁知它立马摘了个果子扔我!”   楚毓和贾一听着无不羡慕的望向小猴子,风佑更得意了:“我这下才想,这猴子可真喜欢模仿人啊,所以想了个法儿就把它逮回来了!”   “我看它只是喜欢模仿你罢了,说不定它整天看你上蹿下跳的把你当成了同类,才这么喜欢跟你亲近!”   连城优哉地喝着茶,凉凉地抛下这句话,惹得楚毓和贾一大笑不止,风佑的脸垮了下来,讪讪地走到她身边不满地叫道:“你就喜欢拆我的台!”   楚毓和贾一闹完了,互相推搡着出了大殿,连城看着风佑突然想起今晚的事,便问道:“今晚可要我去?”   风佑拿起连城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咋着嘴说道:“不用!”   连城诧异地问道:“不是要我才能把拿东西带回来吗?”   风佑斜着眼色迷迷地打量了她一番,连城突然想起那晚的池畔春色,当下羞红了脸,恼怒地拍了风佑一巴掌,风佑捂着脸哀嚎:“死丫头,你可不止打了我三次了!”   “你就欠打,流氓!”   风佑干笑了两声,摆出正经的嘴脸:“我打听过了,王府的琅琊蛛丝是浸泡在忘川水中的,用金盒封了,就是直接取也没事儿,要不我也不会想到用猴子去偷!”   连城了悟地点了点头,忽又想到风佑耍她,忿忿地说:“那你那天夜里还要我去!”   风佑得意地眯了眯眼,道:“你也不亏啊!撞见了邬光的好事,可不就得了要胁他的砝码?”   连城猛然一惊,尖叫道:“你早就知道?”   风佑笑而不答,低头又喝了一口连城的茶,突然傻愣愣地抬头看她:“丫头,我喝了你的茶,咱们算不算间接打过啵儿了!”   “哐啷”一声,茶杯碎了一地,连城的脸气得紫红,这无赖总是想尽办法占她便宜,风佑嘿嘿一笑躲到老远,蹭着墙壁往外走,边走还边故作哀怨地笑道:“别这样,说不定我今晚就回不来了,到时你可要想念我!”   “你最好死在那!”“啪”又是一个茶杯碎在风佑脚下,风佑左右躲闪,大笑着飞奔出大殿。   屋外又是一日残阳,风佑立在风中回望霞光中的殿宇,昨夜连城那声“小心”便似一抹心香,留在这落花为心的秋凉里。记忆里,她的笑容,她的气息还有她温柔的喃呢依然还是那么清晰……   “这就是琅琊蛛丝?”   屋内的众人围着桌上的金盒打转,金盒内一片透蓝的光晕,连城走到桌边,伸手取出忘川水中浸泡的纤如毛发的透明蛛丝走到墨蛟身边,望向风佑,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吧!”说完转身将楚毓和贾一推出偏殿,拴好大门,对着连城吩咐道:“把他上身的衣物都脱了!”   连城解开墨蛟上身的盘扣,比划了两下,墨蛟乖乖地自己脱了衣物,露出健美的体格。   身后一声轻佻的哨声,风佑酸酸地说道:“身材不错!”   连城转身看他,发现他此刻也光裸着上身紧贴在自己身后,连城大窘,赶忙挪开身子,风佑不满地叫道:   “躲什么?快把蛛丝系到他手腕和脑部的经脉处。   连城稳了稳情绪,按照风佑的指示做好了准备,然后退到一边看风佑逼毒。   “开始了。”四指搭上蛛丝,风佑催动真气,只见随着蛛丝,一道道蓝色的气脉在墨蛟的全身游动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不断冒出,墨蛟紧紧抿着唇,忍受着体内翻搅的气息拉扯着五脏六腑,渐渐地一团的莹蓝的水斑聚集在了他的眉心间,时间越长,水斑的体积越大。   这时风佑也是汗如雨下,连城紧张的看着,不敢上前,又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墨蛟眉心中莹蓝的水斑渐渐分散,迅速汇集到蛛丝缠绕地部位,然后又顺着蛛丝一点点回流至风佑的体内。连城坐在一旁,紧张的注视着一切,眼见着风佑的脸色越来越白,却无能为力。   待水斑完全消失后,风佑猛然一个抽手,而那传说中坚韧无比的琅琊蛛丝居然根根裂断,墨蛟的身子晃了一下,轰然倒地,连城忙上前探视。   “没事了……睡个几天就好了……”   风佑说着摇晃着身子勉强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外走,连城喊住了他:   “你呢?要不要紧?”   风佑侧头一笑,道:“要紧的话,就不会站在这儿和你说话了!”   说完,直起了脊背,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连城扶墨蛟睡下,一直到他气息平稳,才起身离开,走在夜风中突然想起风佑运功时苍白的脸,当下脚步又停了下来,朝着风佑住得屋子走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划破了这压抑夜的所有寂静和沉闷,连城舔破窗纸借着月光朝内看去,屋里的风佑支撑不住,倒在地面上,桌上的瓷碗被碰落,碎了一地,深色的液体也随之洒了一地,仔细一看,竟是满满一碗的血。   “砰”门被连城一把推开,月光下的她,表情难以形容,风佑日后回想时,那也许是满满的痛苦和迷惘,看着那样的连城,自己也怔住了,没料到她会来,而此刻她竟然那么近,脚步凌乱地冲到自己面前,握着他的手,大叫着:“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说过没事的!你骗我!”   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风佑歪在床边还在勉强的笑:“是没事……只是……只是把忘川水从我体内放出来……要知道……刚刚……它混进了我的血……”   连城气得想打他,她从不知道逼毒会是这样危险的事,他一直说的很轻松……让她以为……   可是哽在喉咙口的话却喊不出来,风佑惨白着脸,可依旧对着自己笑,眼神还是那么的温柔,连城从他透蓝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尽管疲惫,却很美,娇柔的美……   低头,指尖抚过风佑手上的伤口,幽幽地说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将事情藏在心里,不累吗?”   “那你呢?背负着别人的野心、欲望,累不累?”   “累!”朱唇亲启,连城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脆弱,风佑的手慢慢伸上来,轻轻捧住她的脸,连城低下脸,看着这个靠在怀里的男人,忽然,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微笑:   “我也累!”   随着他沙哑低沉的声音,连城也笑了起来, 浑身放松柔软的就像流水伴随音乐淌过,再也想不到别的,外面的星光好象在这一瞬间的微笑中变的灿烂,在月亮的晕光中间风佑让人心醉的脸庞轻轻带着让人激荡的呼吸一点点,微微地,向连城靠近。   就这么一次,连城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就这么一次……放纵自己的心……   风佑用食指轻轻抬起连城的下颚,双眼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连城终于受不住他眼光的逼近,缓缓合上了双眼,只有那夺目的红唇微微翘起,风佑受不住诱惑,头一偏,唇已经贴了上去,一片温柔的触感从唇间传来,连城下意识想拒绝,不料风佑的唇如影随形地捕捉住她,继而肆意地吮,轻柔地咬,舌尖滑过她的上唇,在嘴角一抵,带着滚热探了进去,只是瞬间,连城已开始享受那滑腻的温存,丁香般甜蜜的小舌回绕了过来,与他的缠绕在一起,纠缠的快感涤荡着彼此。   风佑爱怜地吮吻着,温暖的身子拱卫着连城纤柔的身躯,连城以香软樱唇回应着,多日来潜藏、不安的爱意,此刻已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两人的心思一齐醉了,长吻至尽头,仍然不愿分开,轻轻地、不停地啜吻,双唇断断续续地交集,些微碰触,感受着对方深深的恋意。   “为什么帮我?为什么对我好?”   连城慢慢睁开眼来,风佑不语,只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还有……为什么喜欢我?”   风佑轻笑出声:“因为你貌美如花!”   “撒谎!”   连城娇嗔,继续问道:“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   风佑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又撒谎!”   连城随着他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双目与风佑直视,眼中突然闪过一瞬悲伤:   “我……什么时候能分享你的秘密?”   风佑低下头,肆无忌惮地看着连城精致的脸庞,那一刻,连城看到他的眼睛,在星光的晖映下,深而明亮,那里面流动的是迷人的神采和黯然的神伤。   “等你……爱上我的时候!”   夜色在温柔的静谧中流淌,多年后,连城想起那夜的吻,想起初见时,石桥下风佑扬起的微笑,如果一切能够改写,连城还是会选择去面对,因为她永远觉得,遇到风佑,那是注定的,要让自己看见他,要让他看见自己,不是这个路口,那么就是下一个,总会有一个街头能让他们相遇……   ---------------------------------   俺家佑佑人气越来越高鸟!   回霓裳惊鸿:你那张和俺这张基本是一样滴!!俺要滴是男滴!   放一首《绿野仙踪》   醉花荫和雾的评都写得太好了,某水每天都在等!   风水相师 妖魅男子   西泽繁华的街头人来车往,昨日静安王的出征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城市带来恐慌,人们照样奢靡喧哗着,皇宫内有一处偏门,曲曲折折的通往热闹街市,除了墨蛟,连城一行人皆乔装了慢慢混在这人群之中。   “这两天闷坏了,咳咳,今儿这气总算顺过来了!”   风佑扶着连城的肩,半靠在她身上,痞痞地笑着,如今他扮的的少爷,连城扮的书童,不乘机揩把油似乎极对不起自己似的。   连城狠瞪了他一眼,费力地支撑着他的身体,不满地叫道:“你就不能自己走吗?”   风佑骤然摆出一脸很受伤的表情,泫然欲泣地说道:“人家可是为了你……”   “行了!行了!”连城不耐烦地插道,再不打住,又要上演一出悲情戏码了,这些日子,墨蛟还在沉睡不醒,倒是风佑恢复地极快,成天侯拿受伤的事要胁她,要她做牛做马!连城熬到今日已经忍无可忍,心里暗想,这是最后一次,回宫后凭他再怎么委屈,再怎么哭闹,也绝不理他!   仰头看了一眼恢复地极好的无赖,除了还有些轻微的咳嗽外,他简直可以用生龙活虎来形容了!他是什么东西?是人类吗?   “书童,我们去那边吃东西!”   手指一扬,风佑指着前方颇为豪华的酒楼笑着对连城说道。   “你有钱吗?”   连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你有啊!”   连城脑袋“嗡”地一响,他是人类吗?当然不是!他就是一祸害,专门折磨她的祸害!   贾一和楚毓跟在后面,贾一指了指两人对着楚毓暧昧地笑,楚毓心领神会,用折扇敲了敲他的头。那酒楼名曰“众望楼”是西泽城最好的食肆,与四人隔着河流相望,河道不宽,上有座石拱桥横河而建,造型甚是秀丽,桥上栏板各有雕刻,或山水人物,或龙虎异兽,望柱也颇有花样,蟠龙、竹节、双宝珠……   四人正要上桥,却见桥的那一头缓缓走来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说他是男子,是因为身型高大,只是灰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罩住,连同头脚,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色。   连城与他隔得不远,隐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脚下不觉停了下来,谁料那男子也停在桥面中央,似乎在与连城默默相望。旁边的风佑“咦”了一声,就想上前去拍那人的肩膀,不想此时从桥的两头“呼啦”窜出一堆人来将那男子紧紧围在中间,而风佑早就被挤了几个踉跄,心有余悸地挂着桥栏杆上。   “师父真乃神人呐!”   一中年女子神情激动,站稳即跪,男子赶忙一手将她扶起,那女子眼中含泪从旁边男子手中接过一个婴儿递到男子面前,说道:   “我与我夫君遵从师父所言,果然母子平安,师父请看!”   众人皆向女子手中的婴儿看去,只见小儿额头上有一红痔,颇像一块血渍。   “九月前,我夫君做得一梦,梦见一银须老头,怀抱一婴儿。梦中的老头对夫君说:‘念在你一生为善,所以特意从地隐处抢得一子给你!’夫君接过老头手中的婴儿,看了看,却见额头上有一丝殷红,如血一般,便问何故,老头说,虽得一子,但需凿井已示功德!但井水不出,则此子不能长久。我夫君梦醒后笑而忘之,但我却在三日后突然有了身孕,想起梦中老者所言其子不能长久,不由后怕,可巧的是那日竟巧遇师父,将其托出,师父那日说:七日之后,将有龙吟,于龙吟处凿井,则泉水可出!见我夫妻二人不解便留在家中静候龙吟之日。七日之后,天降大雨,惊雷天出,一道闪电劈断了家中后院的参天老树,当时师父就笑,说‘龙吟既是此处!’我夫妻二人掘井果然有水,如今九个月过去了,孩子安然降生,都是师父的功德!”   斗篷内传来男子沉稳的低笑:“我只是个落魄的风水相师,无所谓功德!”   人群听完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开始问东问西,还有要求算命的,人聚集地越来越多,楚毓推着贾一赶紧往前走,边走边说:   “说不定是个江湖骗子,走走走!我们吃饭去!”   贾一不像楚毓,他倒是颇感兴趣,一步三回,还垫着脚尖向后看,连城走在前方不住地皱眉,风佑察觉了,低下脸问道:“怎么?你认识?”   连城摇摇头,茫然地说道:“倒是不认识,只是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很熟悉……”   风佑一把握住她的小手,大咧咧地向前走去,连城不住地甩手挣扎:“放开我,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   风佑沉下脸一回头,蹙着眉头说道:“你就是想得太多,我看你没几年就变小老太婆了!”   连城见他猛然贴近,忙向后一仰拉开距离,风佑看她吓住了忽而大笑,伸手扯住她的腮帮子调侃道:“没关系,如果变丑变老了没人要你,你就来找我,我就算积德行善了!”   说完脚下一痛,连城狠狠给了他一脚,踩的风佑哇哇乱叫,连城负气地一扬头,进了酒楼,后面三人赶紧跟上,而石桥边神秘的风水相师沉默地看向他们的背影,斗篷内黑色的阴影处闪过一丝灰金色的光。   上得“众望楼”可巧的是安排的包厢正是坐北朝南,楚毓得意了一番,唠叨了一通帝王命道,但也只有贾一理会,风佑忙着点菜,连城则托着下巴发呆。这“众望楼”果然不同于一般的酒楼,八角塔楼构造,共五层,每层都设有独立的包厢,不设散堂。五层中空处搭了高高的戏台,台柱和楼身皆是雕梁画栋,无论是廊道还是檐牙都是经仔细琢磨过。 连城他们所坐的位置正是一层之中最好的,只因此刻刚过了午饭时间,客人不多而已。   连城的目光穿过街道,微微仰望,淡薄的天空通透出一片琉璃之色,相比于地面的喧嚣,天空显得异常冷清,一阵风过,让人顿生寒意。   “还在想那个风水相师?”   风佑的脸凑了过来,连城没有回头,只淡淡应了声:“不想!”   风佑却兀自分析了起来:“如果那妇人所说属实,那么他在西泽少则也待了近一年了,而你来此不过三、五月,自然和你没有关系!”   连城知道风佑是让她宽心,说得也很有道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那神秘人给自己强烈的熟悉感,可是记忆之中除了哥哥并不会有其他人会给自己那种感觉,可他并不是哥哥,那他是谁?   垂下眼帘,双睫微微抖动,小声说了句:“我没事!”便看向风佑的后方:“菜怎么还不上?”   风佑一咧嘴:“饿了?”   连城摇头:“墨蛟还在宫里,我想快点回去!”   风佑眼中明显一暗,忽而忿忿说道:“让他睡着好了,又睡不死人!”   “可是他三日未进食了!”   “不是有楚毓的参汤养着?”   “总之我不放心!”   连城不悦地撇过头,风佑这人总是随兴,想到什么干什么,而自己有太过顾虑,岂是他能懂得?   那边风佑也气了“哼”一声也转过头去,对面的楚毓和贾一压低了身子窃窃私语,一脸很三八的样子。   连城侧头时正好看见旁侧包厢内的情形,一名男子斜靠在窗边饮酒,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那张脸上带着冷漠的狂傲和轻蔑,却有着难得阴柔的俊美,让人难辩雌雄。见连城看他,便扬起一丝冷然的笑,那笑容诡谲魅惑,眼神却如野兽般的张狂。   “算了!不吃了!”风佑大吼一声,愤然地起身,将桌子上的杯碗推的叮当作响,连城诧异地看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所谓何事。   “呃……真不吃了?”楚毓不敢相信地问道。   “不吃了!咱们走!”说完拉起连城就往外走,候在外面的小二急了,忙堵了进来:   “客官,菜已经在做了!”   风佑一指楚毓,高声说道:“找他!”   说着拖起连城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   由于脚步太快,连城跟的辛苦,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看到什么?”   风佑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明白骗不过她,但也不解释,依旧低着头向前走。连城突然想起那个男子,出了“众望楼”仰头向上看去,但见一只修长的手捏着金色的酒杯在阳光下灿灿发光,男子唇如残阳,倚栏相望,嘴角有上扬的笑意,但笑容却不是对着自己,风佑,他在对你笑!冷冷的笑……   连城步履轻如浮游,走到床前,看墨蛟睡得很沉,眉间有点轻锁,令她不由伸手上去将它抚平,心中充满怜惜。 俯身为他盖上一条薄薄毛毡,连城坐在床前,握住墨蛟的手。在这个孤单的房间里两人相伴便不再寂寞,温暖的天空下清冷的月色里,连城看着自己的皮肤辗转在丝缎的锦衣里散发出荒冷柔美的光泽,这短短的昭华竟让她遇见那么多的男子,但此生却已注定要辜负、要背弃,但她仍私心的想留下一个,在真正成熟的情和爱定型之前,将那个心里只有她的男子,留在身边……   “嗯……”   床上的人开始不安地呓语,连城大喜,俯首在他唇边轻唤:   “墨蛟!醒了吗?想要什么?要不要喝水?”   墨蛟的头轻微摆动,双眉蹙地更深,连城起身走到桌边端起已经温凉的参汤,面露喜色。   一口参汤入喉,墨蛟似乎被呛到了,不住地轻咳,连城忙拿出丝帕擦干他的唇角,心疼地看着他。   墨蛟微微张开唇,低低说了句什么,连城欣喜地问道:   “醒了吗?墨蛟,睁开眼看看我,我是连城啊!”   紧闭的双眸微微开启,伴着惺松地茫然,墨蛟无神地看向连城的脸,喃喃念道:“……怀……沙……”   “砰”一声,太乙殿的偏殿内,青花瓷碗的碎片散了一地……   --------   大家动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俺上年榜哈!   文中梦中得子一段引用《搜魂之风水师传》中的一个小传说,有改动!   另外关于更新的问题,跟过我《若相惜》的人应该知道某水都是在线更新,没有一次贴文的习惯,《连城》这篇章节字数较少,某水基本是一日一章,如果有人白日不喜欢一段段地看,可以等到每日晚上七点以后,那时基本一章更完!谢谢!   无暇深情 终是错过   清风,落花,夜空薄薄的细雨……   女子临水轻舒广袖,和着滴滴答答的秋雨清音弹一曲《相忘》,琴音婉转缠绵,带着些许的轻愁和淡淡的思念,而她脚下的小豹睁着一双透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听着。   曲终,弦音渐缈,她轻轻地伸出手,小豹粗糙的舌头安慰似地舔着她的指尖。   “为什么躲在这儿?丫头?”   风佑不知何时出现的,站在亭边,落了一身的雨,水滴从他濡湿的长发上滑落,落在肩上、落进袖里,甚至有几滴像泪一样,在亭檐正下方的水洼处,溅起小小的涟漪……   连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又透过他的肩看向远方水面上淡淡的水雾,呓语般地说道:“我想有一间小屋,屋后是成片成片的桃林和满架的荼蘼花,一到夏天,果实丰韵、花香弥漫,而我踏着一地的花瓣,沿着馨芳的小径走在林中。屋旁可以种几杆青竹,竹影扶疏,推开门走进去,斜榻上躺着一个人,也许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也许是身着绸墨一脸的倦容,但他一定是可以陪伴我一生的那个人……”   风佑走过来轻轻地拥着她,他拥抱的角度,正好让连城完全看不到他的脸,让因失落而疲倦的她不必为他的脸容上难测的表情去费神思量。   “佑,为何他消失三年醒来后却喊着别人的名字?”   “为何要让我的感情找到归宿的那一刻,却发现爱情于我不过是街角路旁随意地挥一挥手……”   串串泪珠从她鲜嫩的脸庞跌落,风佑只是更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佑,你说,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永远?”   随着连城张开眼睛,风佑向她送上一个微笑,那么地不露声色,不留痕迹。   “因为爱情不相信永远,只珍惜现在!”   “那什么时候可以对爱的人说永远?”   风佑伸手抬起连城的下颚,眼光迷离,沉而沙哑地说道:“在你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在你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这句话像一个深情的咒语深深烙在连城的心头,然后在岁月的尽头,终于对那个男子说:   我爱你,一直只爱你……永远只爱你……   风佑咬着苹果进偏殿的时候,正撞见墨蛟从殿内出来,脸色还是苍白,嘴唇微有些发紫,一见风佑,手掌立刻钳住他的双肩,虚弱地问道:   “连城呢?”   “什么城?这里是西泽皇城!敢问你这名‘宠物’啥时候自己开笼子跑出来的?”   明摆着装傻,墨蛟凤眼一眯,加大手上的力道,威胁地贴近风佑的脸,风佑双手赶紧抱胸,戚戚道:“我说这位大哥,劫财可以,劫色可不行!”   墨蛟明显失去耐性,低吼道:“带我去见她!”   风佑冷笑一声,身形一闪,轻易避过墨蛟的钳制,使得墨蛟身子向前一个踉跄,跌撞在门前的石柱上。   “不好意思,本少爷不知道!”说完叼着苹果就要走,突然身子被猛地一拉,墨蛟从后面伸臂环住他的脖颈,“噌”一声,墨蛟手臂上尖锐的黑刺冒了出来,正抵着风佑的咽喉。   “她在哪儿?你们把她藏哪儿了?”   藏?风佑心里纳闷,感情你老兄不知道是自己将她气跑的啊!   “我们可没藏她,她是主子,我们是奴才!”   墨蛟的手臂缓缓放开,风佑转身看他,墨蛟诧异地问道:“那她呢?我……我记得昏迷前……她明明……”   风佑歪着脑袋看他一副懊恼的样子,淡淡地问:“你记得?你到底能记住多少?你可记得她肩膀上为救你而留下的爪痕?你可记得你昏睡时她对你衣不解带地照料?你可记得自己醒来的那一刻心里真正想的是谁?”   墨蛟被他的话惊住了,瞳孔一点点地收紧,就在这时远处一串珠玉碰落之声响起,琴声涌泉似地流转出来,两人皆是一怔,想这能将平凡无奇的桐木古琴化作仙乐灵器的,这世上怕也只有一人!   “连城!”   墨蛟低喊一声,迅速向着琴音奔去,风佑纵身一跃,挡在他的身前,双臂平展,眼含冷意:   “你可想好了,在你心中现在最重要、最想做的是什么!”   墨蛟眼神一暗,倏地咬紧下唇,风佑收起手臂继续说道:   “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如果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给她希望!”   曲调渐入凄清,轻风动竹,细雨点萍,纵有刚硬心肠的人,也不禁魂为之颤。   墨蛟缓缓向前,风佑不再拦他,擦身而过的时候风佑低低说了句:“早点离开吧……”   池边的连城星眸半闭,玉手拂动,弦上柔音恍如千万飞燕穿於葱葱绿林,倏忽一燕已过,转瞬次者又至。每一指寸动,就像杨柳点点啜湖,清音为涟漪,一圈圈泛了开来。   然而曲子终究有个收尾,就像人生,就像爱情……   连城手转一弧,馀音荡出,悠悠飘散,一曲已终,其韵仍似轻烟不绝。墨蛟听得痴了,隔了三年,站在秋日的末梢,他的心被那徐徐而落的树叶割成一道一道……   连城抬头与他相望的时候,想着,也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有些人和有些人擦肩而过,有些人,却注定要和有些人相爱,最后有些人又和有些人分离或者相守,而在连城的生命里这一切的发生和过程里,不知道是命运捉弄了爱情,还是爱情终于决定了命运。   只是对于墨蛟连城始终没有料错,尽管他们最后曾经努力拼回那爱情的轨迹,但终究是错过了……   “你醒了?”连城的脸上扬起如花的笑颜,墨蛟愣了一下,歉意地低下头。   “连城……我……”   “不要对我说抱歉!”连城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温热的小手覆上那冰凉的皮肤,连城踮起脚尖抚着墨蛟的脸颊,眼睛一直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墨蛟,我们是夫妻……”   墨蛟温润的眸子浮上深深的伤痛,他把连城拥在怀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连城,遇见你,我墨蛟这辈子再也没有能力去爱了……可是,对不起……”   如果说,墨蛟醒来的那一声虚弱的呢喃已经是暗示,那么今天这一句对不起是不是就意味着中止?连城嗅着那海风的味道,以为自己会掉下泪来,可是却没有……   天空太过安静,连城感到自己的青春,在自己孱弱的背后凝立,慢慢随着这无边无际的苍穹织进了黑色的绸缎,上面点缀的所有片段被黑色遮掩,暗哑闪烁,谁的脚步声在这黑色绸缎上缓缓逗留,擦出沙沙作响还仍然留连?她真的不再知道……   风佑斜靠在石柱上远远注视着他俩,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那笑容浮于脸上,不在眼底,不在心里。然后喃喃低语:   “傻丫头,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何必强留……”   小黑豹跳到桌上,对着风佑大声咆哮,弓起了背来。   “小畜生,你忘了是谁把你从深山里带回来才没饿死的?忘恩负义的禽兽!”   风佑捋起袖子上前就要掐,连城一把将他推开,摸摸小黑豹的背,轻声哄着∶“宝宝,别气,别气,咱们不跟大畜生计较!”   “啥?”风佑傻了眼,苦大仇深地看着连城,小黑豹朝风佑瞪大了眼,身子慢慢平了下去。   “你怎么也不给小家伙起个名字?”   “起什么?”   “呃……比如臭臭、蛋蛋、我要吃饭?”   连城白了他一眼,风佑兴致更高了:“我曾经有一匹马,你猜叫什么?”   “叫什么?”   连城弯下腰打开酒坛,一股芳香扑来,风佑的脑袋凑了过来。   一股清泉入壶,风佑惊讶地问道:“你打酒做什么?”   “不-关-你-事!”连城“啪”地将酒坛盖好放回远处,看着风佑问道:   “快说你的马叫什么?”   “呃……叫‘就不让你骑’”   连城的脸黑了一下,忽地又爬满笑容,走近贴近风佑的唇,眼神媚惑地挑逗着风佑的情绪:   “佑,你真可爱,可爱到……我真想……”   风佑“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连城金色的美眸。   “……掐死你!”   扭身,香风一散,风佑长吁了一口,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以下,看着那根不安份的东西低咒了声:“妈的……”   飞身追了过去。   “丫头,打酒做什么?”   “说了不关你事!”   “人家想知道嘛!”   “烦死了,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行了吧!”   风佑无声地停了下来,看着连城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   大家动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俺上年榜哈!   本文是要配乐的,无奈单位电脑有问题,听不到声音,先拿上一章的凑活一下,回去再找给你们!   向这边看-->   三年经历 洞房花烛   今夜,凉风阵阵,云层深处是弯弯的下弦月,黎明来临前努力透着苍白冶艳的光,照遍了大地。   连城静静地看着当在偏殿前方的风佑,淡淡地说道:“让开!”   风佑嗤笑一声,盘腿往下一坐,正挡住连城前方的小径,随手从花丛里拔出一根草根刁在口中,慢条斯理地说道:   “没用的!像墨蛟那种心机单纯的人,我只需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你用身体也留不住他!”   连城下唇一颤,声音渐冷:“让开!”   风佑似笑非笑地垂着眼睑,身子依旧纹丝不动。   “风佑,我只有一个晚上!”   “没用的!何必糟蹋自己!”   那双湛蓝的眼眸缓缓抬起,那里面有倔强、有怜悯还有淡淡的伤痛。   “风佑,我不能让他走,不为我自己,我不能让墨骑和哥哥兵戎相见。如果墨蛟回到怀沙身边,南阳于我就不复存在了!”   “那又如何?”风佑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贴近连城,“南阳也好,天下也好,是不是你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过是个女人,对于女人来说,最好的归属不过是用身体抚慰心爱的男人,你又何必将自己置身在这刀锋浪尖?”   “风佑,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我的处境吗?”   连城的手摩挲着酒壶的边缘,“那个人对于我来说,是值得用性命去相拼的,不论我为他做到哪一步都无怨!”   “那你为何当初还要为自己留下墨蛟?留下后路?你对他不是爱吗?”   “爱?也许吧!”连城蠕动嘴唇,冷冷笑着,“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选爱我的那一个,对于感情,我不想付出太多,也无法付出太多!”   连城说完轻推着风佑的身体,从他身侧挤了过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说道:“风佑,我远比你想得要复杂的多,在我身上流着和哥哥一样的血,那种血液里有残忍、有背叛、有无情、还有……”   风佑抬头看着前方连城的背影,那孱弱的双肩微微抖动,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柔弱。她缓缓转头,露出了一个完全的笑容,那笑容的流露使风佑觉得在这片刻之间她与自己已经咫尺天涯……   “还有……不相信爱情……”   “你可记得,当日是谁喂你喝的望川水?”   连城走到桌边,摆放着碗筷和酒杯。墨蛟眼神一冷,微眯起眼睛,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狼……奴!”   连城一惊,转身诧异地问道:“狼奴?他不是怀沙的男宠吗?”   “早就不是了!”墨蛟的脸色有些吓人,“他本是节柟族的狼王,而节柟族的狼队是惟一可以与墨骑抗衡的队伍!”   “墨蛟,这三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城坐到墨蛟身边,拉起他的手。   “三年吗?”墨蛟的神情有些恍惚,“我也不知道,从冰洞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身在哪里,问了路人才发觉已是三年以后了,那时我在南阳与西泽的边界,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三年,怕以前的那些人事早已经物是人非!然后我不小心闯入了节柟族,又无意探听了他们的计划。连城,你可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灵?你可知道我在洞中预见了谁?又是谁为我指明了出路,将我救了出来?”   连城不觉摒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谁?“   “我的娘!我看到了她的魂灵,淡淡的,摸不到……”   墨蛟的神情伤感起来,连城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她为我指了路,告诉我,我不能死,整个蛟族的命运都在我的手中,我必须带着族人回归大海……”   “怎么做?”连城问道,“是不是需要怀沙?”   墨蛟惊异地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醒来时叫着她的名字,我那时就在想,你心里一定藏着什么和她有关的事!”   “是的,怀沙身上有我娘的血和一半的元灵,当年我娘和西泽兽队一战,惨死在南阳城外,其实我娘原本可以不死的!”墨蛟眼中流过一瞬恨意,惊到了连城。   “但是,她为了救怀沙,将血和元灵都给了她!所以才……”   连城双手揽过墨蛟的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是你娘的决定,不是怀沙的错!”   “我知道!”墨蛟的神情缓和起来,“我娘选了她,自然有她的道理,我还知道打开蛟人入海的海口必须需要一个怀孕的蛟女,而南阳蛟族已经没有雌性蛟人了,只除了……怀沙……”   “所以呢?”连城的神经紧绷起来,“你要回去娶怀沙?”   “不,我要回去保护她,节柟族计划对她不利,狼奴那家伙想对怀沙下手,只有我能保护她,只有墨骑……”   墨蛟情绪有些激动,他忽的抱住连城,低喊道:“对不起,我不能留在这里,为了族人,也为了我娘,我不能让她白死!”   连城已经明白了墨蛟的处境,她的对手不是怀沙,而是墨蛟的娘,是蛟族全族的命运,所以不论她此刻做什么,她都输定了。   玉手轻轻拍着墨蛟的后背,似母亲温柔的抚慰,墨蛟的下颚枕在连城的肩上,闻者那醉人的淡香,祈求地说道:   “连城,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回珍珠海,等族人回归了大海,我们就在那隐居,过轻松的日子!”   连城无声的笑了,桌案上是薰烟缭绕的玉香炉,她直起身缓缓推开墨蛟,提起桌旁的酒壶,酒液倾入杯中,升腾起一片香气。窗前连城曼妙曲线在暗淡光线下妖娆媚惑,靠在墨蛟的肩头,使他情不自禁地轻揽纤腰,一杯美酒凑到红唇边,张开一饮而尽。连城皱了皱眉头,娇嗔道:“真不知你们男人怎么喜欢这东西,辣死了!”   墨蛟低笑,接过连城递来的酒杯饮了一大口,暖暖的酒液烘得两人身上懒洋洋的,再看连城,青丝缠绵,水秀款款,美丽的眼睛闪着暧昧,迷离着□,指尖轻沾酒液,又缓缓放到唇边,冲着墨蛟甜甜一笑。   墨蛟心神一荡,见连城樱唇微启,不觉搂紧纤腰,轻轻执开她的手腕,往她唇上吻去。   “答应了,好不好?”   久别重逢之吻,带来的感受难以言喻,连城的身体似乎顿时软了下来,慵懒地倚在墨蛟身前,半闭合的眼睛却透着无法言喻地失落。两人的唇间歇地触碰,柔缓的动作,却使两人的灵魂温馨地缠绵着。   “墨蛟,前些日子的事还记不记得?”   墨蛟面颊一红,羞怯地点了点头。   “记得就好……”   墨蛟感到颈边传来一阵柔嫩的吸吮,一时之间,灵魂似乎也为之颤动,左手不禁用力一抱,手指在连城的背上来回滑动。   “若是有一天,你与我、与哥哥隔着狼烟、战壕,也请你记得……记得我的好……”   墨蛟猛然一颤,一把拉开连城,惊恐地看她:“你……说什么?”   连城微微一笑,眼中有泪:“墨蛟,我与你有夫妻之缘却无夫妻之分,你要做的,我不拦你,但我要的也不会轻易放弃。”   墨蛟心中一痛,嗓音沙哑地喊道:“连城……”   连城眼角一闪,一滴泪滑落,突然捧住墨蛟的双颊,在他的唇上狠狠印上一吻:“墨蛟,你我就做这一夜夫妻好不好?”   连城的口中有清酒香醇的气息,墨蛟骤然凛了心神,使劲拉开她:“不,你既不答应,我决不冒犯你!”   话没说完,只觉下腹一热,鼻间清香缭绕,撩人却又让人心旌摇动,眼前似乎望着一片都是幻彩流光,绮丽多端,血液如沸,越来越是迷糊。一瞥见连城轻衣下露出的肌肤,更觉头晕目眩,不禁叫道:   “连城,你点得什么香?”   红唇凑近墨蛟的耳廓,带着醉态的娇媚,连城惑而一笑:“‘鹅梨蒸沉香’又名‘帐中香’!” 她每一字都催人心思,极是蛊惑。   墨蛟出生奢糜的皇族,又怎会不知道这颠鸾倒凤的圣品,只是他没料到,连城会将它用在自己身上。   墨蛟脑中一阵昏眩,听得连城说话,忽感心悸异常,周身发热,猛地握住了连城手腕。连城一怔,只觉墨蛟掌心火热,握得极紧,知道他此刻已乱了心志,而自己亦然,身体里那不多的酒精一下子蒸腾起来,竟变得神志恍惚。   墨蛟此刻丹田处彷佛一股烈火直腾上来,再也无法强定心神,一翻身,将连城压在身下。   一丝缱绻的声息荡漾在房内,萦绕不散。墨蛟轻搂紫缘纤腰,和她的唇亲密地结合。在宁静而甜蜜的吻中,有一种令人融化般的感觉。吻着,吻着,连城的身体逐渐热了起来,唇间飘出的气息,芳郁若兰,暗暗撩动着墨蛟的心绪,墨蛟情念渐炽,挑逗着她的舌尖,一边拉住她的衣襟,衣衫往双肩褪去,墨蛟和她的脸蛋轻轻厮磨,轻声唤道∶“连城!连城!”   连城顿感肩头一凉,知是墨蛟正用掌心摩娑,自那圆润的肩缓缓下滑,爱抚她的手臂,由上至下,复返而上,说不尽的怜惜珍爱。   这亲昵温柔的举动立竿见影,连城的呵气渐次加促,一股如带困惑的声音欲发还收,透露了她的心思紊乱。烛光稀微,隐约可见连城身体淡淡的轮廓,随着衣物越来越少,曲线越来越是动人。墨蛟轻叹一声,靠壁坐正,将连城搂在怀中,双手齐上,探索连城纤柔的娇躯。连城脸红心跳,脑中越来越混沌,酒精带来的飘飘欲仙的感觉真让人沉醉。   手掌一触及那圆挺的嫩乳,连城顿时呻吟了起来,声音透着愉悦的韵味。墨蛟听了,心中一阵悸动,指头忍不住捏住她的两端的蓓蕾轻轻施力,搓弄起来。连城的身子弹了一下,双脚一伸,碰到了桌案,就听“哐啷”一声,香炉应声而碎,但两人仿佛浑然未觉,完全沉迷在□里。而此刻连城小小的蓓蕾已然茁发,很快坚硬了起来。   随着连城浅浅的呻吟,墨蛟的手慢慢向下摸到她柔软的小腹,手指停在她腰上,左右划动,缓缓挑逗,慢慢接近股间。   墨蛟身下的欲望挺的生疼,指尖滑到连城的□,触得一片温热,正想将唇覆上,忽然间手臂一沉,身下的美人呼吸沉稳,已然睡去,墨蛟的神志陡然清明,房中香气渐散,墨蛟低头俯看连城的娇颜,不觉牵出一丝苦笑。薄唇微微合上那醉人的芳唇,墨蛟一遍遍吻着连城全身的肌肤,最后在她耳边轻语:“等着我……”   ---------------   大家动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俺上年榜哈!   怀沙的事详见“姬流觞”写得姊妹文《怀沙》   看这边--》   墨蛟出走 贾一琐事   连城又回到了那个在阳光下让她想起来都有丝丝寒意的梦,这次的梦里,完全寂静无声,没有风声,花朵也在轻轻抖动,没有雨声,脸颊边却滑落串串水珠。梦里依旧是那个金色的背影,那长而柔软的发丝轻摆于腰际,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   “风音!”   那个人再叫自己的名字,连城知道,在梦里,自己是风音……   那声呼唤低低柔柔,让连城不再惶惶,不再害怕,就算知道自己不能长居于梦乡,却也已经隐隐感到,哪一天,也许这虚幻的梦境,会和她的人生发生什么交接。   清晨的阳光隐匿了夜的黑暗,身下有团温暖的东西爬了上来,先是小腹再是胸口,连城脑中有宿醉的涩痛,浑浑噩噩的起身,睁眼的刹那却触及一双透蓝的眼眸。   “呃……早!”眼眸的主人怯怯地出声,连城晃了晃脑袋,随意应了声:   “早!”   手指一松,丝缎薄毯从胸前滑落,连城半撑起身子,在阳光下微微后仰,丰满的双乳挺立,微凉的晨风温柔地抚过顶端的玫红,平坦地小腹下一片郁郁葱葱,那朱砂殷红的一点依旧完美地嵌在如玉般的肌肤上,而连城恍然未觉,轻柔着太阳穴,毫无顾忌地在风佑眼前展现一副慵懒的媚态。   “呃……你要不要把衣服穿上?”   风佑半蹲着身子,扯开连城的薄毯,双手平举挡着自己的脸,说是挡着,一双贼兮兮的眼睛还不时越过薄毯向下瞄着。   “衣服?”连城恍惚地问着,眼光缓缓向下,忽然“啊!”地一声,尖叫刺穿了太乙偏殿的屋顶,风佑被连城一脚踹倒在地上,连城羞愤地裹着毯子,两条玉腿还在不依不饶地踢着风佑的屁股:   “臭流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滚!”   风佑委屈地大喊:“不是我的错啊!是你自己掀得被子,我只是来抓小畜生的!哇呀!痛!痛!”   连城低头一看,小黑豹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跑到连城身前,四肢撑开,脚爪陷到床单里,昂起头来,“哇呜”一声,像在对着四面八方示威,身体虽小,倒十足一副王者的模样。   忽然一只大掌伸过来,风佑不给面子地提起它的后槽肉,用手指着张牙舞爪的小豹忿忿地说:   “我说是不是?是不是?”   连城愣了一下,秀眉一蹙,一伸腿又是狠狠一脚:   “臭流氓,还拿小动物做挡箭牌!不可饶恕!”   风佑惨叫连连,大声哭道:“冤枉啊……”   贾一抱着一大堆书从走廊上过,旁边跟着正絮絮叨叨地楚毓,转弯时和风佑撞了个正着,贾一大骇刚想躲,忽见风佑咧了大嘴笑问:   “好多东西啊?要不要帮忙?”   “免……免了!”   楚毓和贾一皆是战战兢兢,对风佑表现出的热情予以极大的不信任。   “哦……那算了!”   风佑说完,哼着小调离去,留下两个瞪着大小眼的主仆面面相觑。   “唉,我说那家伙没病吧!”   “谁知道?神经兮兮地笑了两天了,我一看就渗得慌!”   “怎么办?要不要请个大夫?”   “要不找风水相师看看?”   “你中邪啦!风水师能看这个?”   “说不定呢!”   “说你个头!快点把这些狗屁不通的书扔掉!”   “那可不行,主子,这可是我贾一的命!”   “它们是你的命,那我是什么?”   “呃……”   “哼!”   楚毓一甩袖子,扬长而去,贾一抱着一堆书苦苦跟着,不时陪着好话。   连城俯身,趴在池塘边看水中自己朦胧的脸,它的表情,此刻脱离了心灵的控制变得愈加冷淡,朱唇轻启、秋波流转、媚惑娇艳,但墨蛟还是没有要自己的身体,也许最终还是自己不够执著或者是虚恍的执著,一切的选择,已透过了躯体违背了初衷。   连城苦笑,为什么要饮下那杯酒,仅仅只是为了壮胆吗?而如今自己面对墨蛟那夜的离开,是后悔,还是欣喜?抑或是淡然无谓?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连城坐起身,抓过正在一旁和蝴蝶搏斗的小豹,抚着它脊背的毛发,似对自己又似对身后的人说道:   “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场热闹又苍白的盛宴,一个个人出现,一个个人消失,到了最后,杯盘狼籍的时候,作为主角的我,所有的存在只为了收拾残局。”   风佑走过来蹲在连城身边,伸出手指刮了刮连城的鼻子,戏虐地说道:   “丫头,又在矫情了!”   连城抬起头仰望他的瞳孔,眼里闪过一丝刻意的张狂:“也许我还该给他喝忘川水的!”   风佑呵呵一笑:“怎么不给?我这儿就有!那日偷蛛丝附加赠送的!”   连城眼光一闪,自怜地说道:“都怪我太善良了!”   风佑听完哈哈大笑:“丫头, 你厚脸皮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神韵啊!”   连城瞥了他一眼,娇嗔道:“我这叫近墨者黑!”   “怎么不说:近朱者赤?”   风佑挤眉弄眼,连城不禁失笑,因墨蛟出走的伤感一时间已在九霄云外。   “《天运风水金鉴》?《滴天髓》?《伏羲八卦紫薇斗数推命大全》?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贾一,你干什么?准备出家修道升仙吗?”风佑两指捻着贾一的书,吃惊地问道。   贾一大叫一声一把抢过,宝贝似的揽在怀里:“你懂什么,周易八卦的玄妙可以晓过去,知未来!”   风佑嘲弄地笑着:“你一太监要知什么未来?你的未来我知道就是――无后!”   “风-佑-!”楚毓和连城异口同声地叱喝风佑的无德,贾一眼眶泪珠一转,捧着书籍一低头出了内殿,风佑愣了愣,愧疚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太过分了!”楚毓瞪了风佑一眼,风佑求救地看向连城,谁料她也飞来一个白眼。   “话说回来,贾一你也该管管了!整天念叨那些风水什么的,跟得了魔怔一样!”   连城皱眉看着楚毓,谁料楚毓双手一摊说道:   “我管不了!现在西泽大街上像他那样的人多了去了,我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这样?”连城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那个风水师神呗!就是我们那天见到的那个!听说风水、相术、咒语、祈福无一不会,现下是西泽的红人,街面上一下子兴起了风水热,那些商贩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破书,在集市上高价地兜售!”风佑指手划脚地比划着,连城忽又想到那丝诡异的熟悉感,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而偏殿那头贾一吸着鼻涕,擦着眼泪,翻开书籍的图页,一边照样拿木炭在殿内画着符咒,一边恨恨地诅咒着风佑:   “可恨!等我学会了,看我不整死你!”   “薛坤是个什么人?”连城把玩着手中的金沙琉璃壶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他和他哥哥薛乾应该算是西泽的第一功臣!”楚毓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当年我的父亲被困杀场,是他们哥俩将他从刀枪箭雨中背了回来,后来战事平息后父亲派他们镇守白炽,掌握了白炽所有的兵权。你知道各国的护国王位都是由宗系把持的,但西泽子嗣一直薄弱,父亲他就是独生子,所以西泽破了各大陆恒久以来的不变的律例,将护国兵权交与旁人,但护国必由两人把持,一个将军、一个太守!”   “哦?这样说来,西泽王室应该是给了薛家不胜的荣誉了!可为何到你这一代不见他的‘忠心’呢?”   连城故作不经意地问,手心微微渗了汗珠,湿了那玲珑壶口。   “哼……也许他觉得我这皇帝无能吧!”   楚毓自嘲地笑道,明显地不想再谈,连城侧瞥了他一眼,又问道:“薛家可有后人?”   楚毓愣了一下,抬眼看向连城:“没有!问这个做什么?”   连城微微一笑:“随便问问,我只想着若是薛坤这老臣说不动的话,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楚毓松了口气,淡笑:“可惜了,薛家一脉,在薛乾战死沙场后不久也暴病去了。”   连城秀眉一挑,敏感于楚毓最后一句话――“是个女儿!”   烛台上的火苗歪在一旁,火舌打在油腻的台壁上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楚毓见连城双目低垂,两扇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令人遐思的阴影。   “前边战事如何了?”   连城的声音听不出表情,楚毓凛了凛心神说道:“僵持!”   连城抬起头淡淡一笑:“会改善的!”   楚毓了然地应道:“你是说墨骑?”   连城笑而不语,楚毓复又问道:“墨骑归属了易怀沙,你不怨?”   连城眉角也弯了起来:“怨什么?失得乃是兵家常事,再说,若非墨骑与我两军对垒,不然不到最后又怎知墨骑不是我的?”   楚毓从她的笑中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女人太聪明,太聪明的女人让人从心底里害怕,楚毓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绝美侧脸,一股冷意游走全身,聪明的女人是把刀,美丽的女人是利剑,那连城是什么?   ――是毒药!见血封喉的毒药!   --------   小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俺上年榜哈!   看这边--》   西泽血案 符咒换身   西泽内城 三更   西泽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程泽刚办理完前线粮草的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人顿时疲惫起来。   “你将这封信交与静安王,告诉他粮草三日即到,让他不必挂心!”   “是!”   将手中的信签递给士兵,程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吁了口气,伸出两指捏了捏两边眼角,又打了个大大地呵欠,负手踱回卧房。   和衣上塌,身边的程夫人咕哝了一声,翻身向里又沉沉睡去,程泽低笑着轻轻摇摇头,也跟着躺了下来。   黑漆漆的房间一片寂静,程泽刚进入浅眠,忽然听到……   窗外……有叶笛低低地乐声。   一阵阵缥缈的声音,忽高忽低,声调很奇怪……不甚入耳,倒像是恶作剧般的扰人清梦。   程泽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看着正对着他床榻的窗子。   一片漆黑之中,那窗子上幽幽忽忽印上一个人影,和着那笛声低低的叫着:“……老爷……”   程泽坐了起来,这声音他熟悉,是西厢小妾翠儿。   “……老爷”   又是一声,声音含糊不清,程泽奇怪,翠儿的声音宛如天籁,怎么今日……就像是被人割了舌头一般……   风沙沙透过未关紧的窗缝,他瞪着那人影飘忽的窗户,起身缓缓推开了窗扇……   “老……爷……”   映入眼帘的是翠儿满脸的血,她的小口半张着,口中真的……只有半截舌头,她的脸如死灰一般,脑袋不堪重负地歪在一边,那原本白嫩的脖颈此刻 生生被砍了一半,留下另一半竟露出颈间森森的白骨……   程泽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此刻笛音已散,窗纸上忽又多出另一个身影。   程泽的夫人听到叫声也迷迷糊糊地起身,一见窗前悬挂的翠儿顿时又昏死了过去,程泽惊恐地看着那个人影,抖缩地说不出话来。   “啪!”那人伸手一挥,翠儿的颈骨应声而断,程泽借着月光终于看清那人的脸!不!应该说那人带着面具的脸,竟是传说中罗刹鬼王的脸。   “程泽!若想保护妻儿,就收好你的粮草!一颗……也不许你运到前线!”   说完,那人一阵风似的消失而去,程泽臀下一热,竟然失禁了……   同时 太乙殿内   “楚毓,你刚刚有一点说错了!”残灭的烛火照在连城的脸上,摇摇曳曳,忽明忽暗。楚毓微微一愣,似在仔细回想自己先前的话语。   “破了各大陆恒久以来不变律例的,不仅仅是西泽,还有北里!”   红唇美得妖艳,楚毓紧盯着连城唇角淡淡的笑,失神地问道:   “你是说……北里新封的玄滐王?那倒也是,听说原先也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奴才,后来竟摇身一变成了北里的罗刹鬼将!”   楚毓顿了顿,见连城秀眉一挑,便接着说道:“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那人在北里是个传奇,听说终日带着一个罗刹鬼王的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当年父王大寿,我曾与他在皇宫夜宴上见过一面,那时他还只是个副将,但满身肃杀的气势已足够让我记住他,更何况……还有那个面具!”   连城若有所思地点头:“北里一直与我南阳、东隐疏远,他们的情况我也只是了解于些微的情报,但听说,如今北里的兵权大都掌握在此人手上,除了玄滐王位,他还是北里的仲王,我只是好奇,为何北里国君会如此信任他!”   楚毓怅然地摇了摇头,连城将脸转向窗外,轻轻皱了一下眉……   连城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饮尽杯中酒,看似醺然的双眼盯着桌上的棋局,聚精会神。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从屋顶一跃而下,长剑直指连城,连城纹丝不动,不躲不避,就在黑衣人诧异的瞬间,寒光一闪,那名刺客随即慢慢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然是一剑穿心,而缓缓落地的风佑,眼神凌厉若冰雪,狠绝如修罗。   “丫头!你就这么信我?”   风佑转身时已是判若两人,那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地笑。   “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信不信都没有区别!”   连城淡笑,金瞳中有明显的醉意。风佑走到她身边低头闻了闻她手中的酒杯,眉头一蹙不悦地说道:   “怎么又喝酒?”   连城站起身,身子略为虚晃了一下,却被风佑一把接住。   “怕以后再因不胜酒力而误事,先学着适应一下!”   风佑心知她说得是那日和墨蛟洞房一事,面上浮现出淡淡地不悦。   连城推开他,走到尸体前微微一笑:“难为静安王有心了!三日送来四个刺客,看来他手中的兵将还是太多!”   那日和楚毓夜谈不久,就听闻户部尚书程泽倒戈,静安王粮草供给不足,朝中又无人接应,俨然成了困兽,当然不仅是程泽,这些日子,朝中那些大臣都开始惶惶不安,原因无他,仅仅是静安王昔日宠臣严安的全家灭门就把他们全都怔住了。严家全家三百零八口无一全尸,或腰斩、或断足,可更令人胆寒的是,灭门那夜竟然悄然无声,邻人在血气中惊醒,出门查看,严家的血已流遍整条西街,后来这件事一直被西泽国人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话题,只因那血腥之气在西泽西街竟三年不散……   风佑快步当到连城身前,上前一把横抱起她,说道:   “我送你回房睡觉!”   连城在他怀里“咯咯”地笑着,不知是否真的醉了,完全撩动起风佑的春心, 回房的路上,连城的头靠在风佑的怀中,一张连月光都要黯然失色的面容,清雅脱俗。风佑缓缓驻了脚步,低下头仔细端详她的脸,只见星眸半闭,羽睫如扇,雪肤在月下似乎也在闪着幽光。   风佑情不自禁地低头浅吻,连城的唇,有美酒的香醇,因为夜晚的关系带着丝丝的凉意,诱得他不禁伸出舌尖轻轻舔舐,想要让它温暖起来。   可眼角处突然瞥见偏殿内有蓝光微闪,风佑警觉地眯起眼睛,侧头看向偏殿,从薄薄的窗纸上透出的淡蓝的光晕令人生疑,风佑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连城向着光亮方向走去。   轻轻推开偏殿的大门,风佑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借着月光,风佑看到偏殿的地上四处散着凌乱的书籍,殿堂中央还用朱砂画了一个奇异的符咒,符咒中央放着一把宝剑,而那蓝光正是由剑刃发出,一圈一圈透着淡蓝色光晕,随着光晕的扩散,刚进屋的冷意就消失了,风佑如同受了蛊惑一般,缓缓放下熟睡的连城,自己伸手缓缓抚向那柄宝剑。   “砰”殿门此刻被一把撞开,贾一站在门口大喊:“谁让你进来的!不准动我的剑!”   “嘶”风佑被贾一一惊,手指触到剑峰,瞬间流出血来。   “好剑!”心头一动,风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利剑,没有留意自己的血正一滴滴地溶进符咒里。符咒因血而变得赤红,渐渐发出光来,配着原本淡蓝的微光,更显妖异,而连城就卧在符咒中央,风佑先是一愣,继而大叫一声“不好”瞬间向连城扑去,可此刻红光已将他二人淹没,风佑只觉脑袋一沉,随后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他躬身护着连城,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那红光越来越盛,风佑由低转高地呻吟终于不自禁地释放出来,只见他仰天大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四周红光渐灭,贾一呆呆地望着殿内的情形,身子不自主地颤了一下,紧接着便簌簌抖了起来。他悄悄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忽然转身飞奔,下台阶时被狠狠绊了一跤,他踉踉跄跄地爬起,跌跌撞撞地再次向前跑去,边跑边喊着:   “主……主子,不好……不好了……”   连城只觉得头痛欲裂,难道自己又宿醉了?早晨的阳光亮得刺眼,可身下却是冷冷的砖石。我怎么了?怎么会睡在地上?连城使劲摇了摇欲裂的脑壳努力回想昨夜的情形,刺客?对,有刺客,依旧是静安王派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有人在暗中助她,先是杀鸡儆猴的严安,再就是西泽其他手握重权的大臣,可静安王并不知道那些事并不是自己干的,刺客一个接一个地来,是警告吗?   连城冷笑,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咦?为什么自己的手指如此粗糙?低头,连城打量着自己的手掌。   粗糙的大手!粗糙的大脚!还有……平坦的胸部!   “啊……”连城惊恐地叫着,我是谁?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连城疯了一样地冲向屋外,衣衫不整地卧倒在池塘边,天!那张脸!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为什么?问什么风佑的脸会长在我的身上?   “啊……为什么会这样?贾一!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不远处的内殿内也传来同样惊恐的尖叫声,连城转头,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殿内飞奔而出,连城看见了,那是自己,不,现在已不是自己,那是谁?太荒唐了!这是梦吗?我宁愿这是一场梦,快点醒来!一定要快点醒来……   --------------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文下有人说某水偏题,谁说的?拖出来打一百大板!嘿嘿!好戏才刚刚开始!   看这边--》   变相搔扰 往事前尘   “贾一,你说风佑那家伙有必要一天洗四次澡吗?”   楚毓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看着前方偎在门框上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道。贾一听了忽地转过身来对着楚毓挤眉弄眼,轻声说道   “主子,小声点,别给某人听到了,要抓狂的!”   楚毓听闻来了精神,起身挤到贾一身边随着他往偏殿那头看:   “来了吗?来了吗?那小子洗了有一会儿了!”   “还没有!主子,再等等!”   “贾一,会不会出人命啊?”   这恶质的主仆俩笑着缩成一团,贼兮兮地盯着风佑沐浴的偏殿方向,突然头顶一声冷冷的音调炸的他俩一下子软了下来。   “你俩三三八八地躲在这儿做什么?”   楚毓一抬头边看见“风佑”一脸肃杀的表情,当下慌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还是贾一机灵,伸手一指前方,瞪着眼说道:   “他……他又去洗澡了!”   然后主仆俩便见那蓝色的瞳孔中“突”地冒起一串火苗,连城身姿一划,向着偏殿走去,留下那对极不厚道的主仆深深松了口气。   流泉幽咽,雾气氤氲,连城,不应该说此刻的风佑惬意地泡在温热的水中,舒适地呻吟。扬手捧起一片水花从头顶淋下,水滴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一张绝美的脸庞上,滑经柔嫩的肌肤,又融入水中。这美丽的身躯似乎也与水融为一体,水面上的半身倚着池岸青砖,散逸的秀发随着微弱的水波浮动。一滴水珠落在她的眼睫上,轻轻颤动。   风佑慢慢睁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淡淡的月光之下,双乳白嫩可爱,是极其漂亮的形状,樱红的蓓蕾似欲挺立。风佑心神一荡,双手已轻轻揉了起来,同样雪白无暇的手指和嫩乳互相磨蹭,两点不住晃动的朱红色格外醒目。风佑情动至极,没有感觉到殿内此时有另一双欲将其凌迟的双目。   风佑微弱的娇喘,用手臂、手掌、手指热烈地抚动双乳。清秀的脸上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情致,一滴滴汗水在她艳丽的胴体上反映着月光,就在他忍不住吟叫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冷冷地响起:“摸够了吗?手感如何?”   风佑满面羞红地转身,连城从阴影处缓慢走出,面上的表情有刻意的隐忍。   “手感不好吗?”   连城蹲在风佑身旁,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问。   “呃……好!”   风佑顿时觉得大窘,两人此情此景,不免太过诡异,尤其是连城太过镇定的表情,让他……不寒而栗。   “仅仅是好?”   连城一挑眉,风佑望着自己的脸,一时间有些失神,心里琢磨着同样的一个动作自己做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呃……满帅的……   猛地甩了下头,风佑暗骂,这个时候乱想什么呢!见连城还挑着眉,忙谄媚地答道:   “好!极好!非常好!”   风佑似乎说得太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说完后愣愣地看着连城等着她的反应。连城先是不言不语,等了片刻之后便开始大笑,边笑边指着自己的跨下对着风佑揶揄道:“这儿也很好!”   风佑瞠目结舌地望着她,连城的反应不在自己预料范围之内,想不到她会反过来调戏自己,太让人郁卒了。   连城满意地看着风佑垮下去的表情,心想对付这种不要脸的男人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想着想着便开口说道:   “我让你看了那么多次,昨天一晚总算扳回来了,风佑,想不到你还真是个精力旺盛的人!”   连城说着蜷手摆出个□的姿势,风佑大惊,随即俏脸一黑,脸色说不出的阴沉,连城心情突然大好起来,斜眼瞥了一眼原本是自己的身子,两脚颠啊颠地出了门外。   “贾一!”(男声)   “贾一!”(女声)   “贾一!”(再男声)   “贾一!”(再女声)   “好了!好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贾一边说边求救地看向坐在一旁闲闲喝茶的楚毓,谁料到他敬爱的主子就这么丢过来一个“干我屁事!自己解决!”的眼神。贾一咽了口口水,仰起脸看向那对面目狰狞的男女,怯怯地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房间是你们自己闯的,剑也是你们自己碰的,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好!那你说,符咒是谁教你画的,剑是谁给你的?”发问的是连城,顶着风佑的面孔,摇着手中的团扇,那微微上翘的兰花指让贾一浑身一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符咒是按书上画的!书和剑都是师父给的!”   “师父?”连城秀眉一挑,这次不仅是贾一,在座的三人皆是一抖,楚毓侧过身子偷偷搓了搓手臂,风佑则一脸悲愤地看着连城。   “可是那日的风水师?”   “正是!那日我去找师父解梦,事过之后,他把那把宝剑交与我,说是有缘人得,我虽然很高兴自己是有缘人,但我毕竟不会武功,后来师父又将书给了我,说里面是写简单的八卦奇术,我拿回来也就随便试试,谁想到……”   贾一说着边要哭了,风佑很瞪了他一眼,将他的眼泪瞪了回去,连城低头若有所思,半晌才说:   “看来那风水师是想见我们一面,这圈套下的未免明显了些!”   “可你们还是钻了!”楚毓凉凉的一句,让眼下这两位满头黑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风佑面色不佳的扫了贾一一眼,道:“你快去打听那风水师的住处,我们要尽快会会他!”   贾一听完吸了吸鼻子,委屈的答道:“知道了!”   隔窗,望着窗外的雨,感受着那淋漓尽致的冲洗,连城痴痴地看着窗前楼顶上飞扬泼溅的雨滴,与雨帘相对,胸中氤氲着水一样的思绪,一遍遍检阅着悬于额眉间的片片记忆,蓦然翩飞……   “丫头?”   风佑进来时努力甩着发上的雨滴,那动作像极了打理自己的小猫,连城眼角的余光扫过他的身影,不悦地皱起眉。   “怎么不理我?”   风佑鼓着腮帮子坐到连城身边,仰起头看原本属于自己的眼眸。   “我在想那风水师的事!”   连城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风佑不以为然地说道:“有什么好想的,见了自然就知道!不过他给贾一的剑的确是好!”   连城的眉尖微微蹙起,半垂下脸,犹豫地说道:“那剑……我见过!”   风佑眼睛一亮,忙问道:“什么时候?在哪?”   连城思衬了半天才缓缓说道:“也不算见过,就剑身来说,那把剑和哥哥的‘劈日’颇为想像,只是‘劈日’的光是金色的而这把剑却是蓝色的。”   “你的意思是说,它与‘劈日’可能是雌雄双剑?”   连城摇头:“我不懂这些,我在意的是给剑的人,哥哥的剑是师父当年给得,而那个风水师对于我有师父的感觉!”   “师父?”风佑不解地看着连城。   “对,我和哥哥原本是孤儿,在我九岁那年,无意中救过一个被人殴打的少年,当时哥哥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因我的执意,他只得和那些凶恶的家仆纠缠,后来哥哥的少年无畏被当年青炎王的嗣子看到了,便将我们接入王府,从此哥哥做了护卫,而我也成了东隐公主的玩伴。师父也是在那里认识的,那时,我们四个孩子都跟他学艺,直到有一天,青炎的王妃将我许给他做妻子,也是从那一天起,什么都变了……”   “后来呢?”风佑安静地听,小心地问,连城深深吸了口气,思绪已随雨絮在瞬间悄然绽开,清香如莲。   “师父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喜欢笑,淡淡的笑,他有一张很美的脸,连哥哥在他身边都会显得失色,只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   连城眼底又些微的湿润,风佑悄悄握住她的手,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那时想,那一双眼睛要是能睁开,一定是这世间最美的,可当我真的看见它睁开时,却成了我心中永远萦绕不散的恶梦……”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风佑微皱起眉问着。   “当我知道自己要嫁给他时并没有太多的喜忧,那时我还太小,只是知道要和哥哥分开而显得过分的无助,可哥哥让我嫁,我便嫁了,从小哥哥说的、做的总是对的,总是对我好,而师父于我真的很温柔,我喜欢他,喜欢腻在他的怀里,就像喜欢哥哥一样。”   “可是……那一天……我看到了,看到了哥哥的剑……”   连城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嘴唇不住地轻颤,风佑靠了过来,轻搂住她的双肩问:“剑?怎么了?”   “哥哥杀了他,哥哥用他给他的剑杀了他……而他……死时终于睁开眼睛看我,一直一直地盯着我看,他叫……叫了我母亲的名字……”   “连城……”风佑抱紧她,任她在怀中簌簌地抖着,“连城……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师父,可哥哥说……他也许是我们的叔叔……可我知道他爱我的母亲,那个我从没见过的女人,那个宁可痛死也不愿将我生出来的女人……”   泪水湿了风佑的肩头,他深锁着眉轻抚连城的背脊低低安慰,这是连城第一次敞开心扉,原来在她的心里藏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秘密。可连城既说那男子已经死了,那么那个风水师又是谁呢?是谁能给她相同的熟悉感呢?也许有些事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看这边--》   神话梦境 再遇故人   夜色中,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白日里曾经喧闹的街头此刻竟是寂静无声,今晚无月,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将夜渲染地颇为诡异。   马车在街角处停下,下来两名面貌出色的男女,只可惜男子举手抬足间不免显得女气。   “就这儿了,师父在里面等着呢!”   贾一压低了声音,想了想又说道:“你们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风佑看了连城一眼,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用布包裹好的利剑,和连城一起踏进了店门。   店门虚掩着,许是先前就做好准备今夜有人拜访,“吱吱呀呀”地推开门,里面的店铺不大,点了盏昏暗的油灯,两面墙上是满架的书籍,杂七杂八地什么都有。   连城和风佑正在四下打量,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欢迎!”   两人一惊,侧过身向内看去,内室的珠帘已被撩起,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立在门边,斗篷宽大,帽檐高高地竖起,看不清脸。   风佑一把将剑递到他的身前,冷笑道:“剑是好剑!人是高人!只是不知阁下为何要算计我俩?”   连城听到那个男子低低笑了一声,接过风佑的剑,缓缓散开裹布,露出精工镂刻的剑身。苍白的手指顺着剑身刚硬的线条缓缓而下,然后突然反手……   “风佑小心!”连城下意识想起推风佑,但那男子快了一步,剑被一股气流狠狠推倒风佑怀里,力道之大,让风佑连连后退了三步。   “风佑?”那男子又笑了,连城和风佑此刻都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风佑!这把剑是你的,它的名字叫‘覆海’!”   男子的声音有些缥缈,风佑迷惑地抚摸着剑身,喃喃问着:“我的?”   男子点点头,苍白的手指伸出缓缓指着剑身,就听“噌”一声,利剑出鞘,剑峰透着幽蓝的光。   “剑会自己选择主人,只有在它认可的人身边,它才会发光!”   连城惊讶地看着宝剑,原来是这样,难怪贾一说起初拿回来时并不见它发光。   “我带着这把剑行走了多年,一直再找它的主人!”   “我吗?”风佑显得有些不可置信,男子点点头,接着说道:“我用它把你们引来,自会将你们身上的符咒解开,风佑,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连城说!”   风佑张着口愣了半天,复又看了看连城,见连城点头,才转身蹒跚而出。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连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只是笑,轻轻地、温柔的笑,然后轻声问道:“连城,有一个故事我多年前和你哥哥讲过,而你,想听吗?”   “……”   窗外的风透过半掩的窗棂透了进来,随意摆布着屋内的灯火,连城和男子的身影印在墙上,被烛光拉成诡异的形状,摇曳不定……   “你……你是说哥哥是为了诅咒才要这天下的?”   连城话语中有着哽咽,男子轻笑了一声:“不,也是为了他自己,据比后人里像他这样能明白爱情对于男人一生价值的人不多!”   “那个英招呢?如果这一世我是风音,哥哥是据比,那英招是谁?她到底有多恨我们?为什么要下那个诅咒?”   连城情绪有些激动,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据比和风音的婚礼上,英招曾派自己饲养的海蛟伤害过风音,后来海蛟被据比杀了,她也便从这天地间消失,直到据比和风音的孩子出世,她重新回到他们面前,当着他们的面引火自焚,并在火中下了那个诅咒!连城,你说她的恨有多深?”   男子的故事太过凄凉,连城觉得那一刹那仿佛看见火种绝望的女子,她流着泪,凄凉的呐喊:“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不爱我?”   爱这个东西真的太伤人,为何那些人一定要爱的这样决绝?不经意的,泪已经爬满连城的面颊,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在火中绝望的女神。   “连城,你要记住,据比和风音是有后人的,但英招没有,这千年来,她一直没有出现,但如今她转世了,就在这个大陆上,就在你们身边,她的出现必然带来一个后果……”   连城抬起泪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颠-覆-!”   连城瞪大了双眼,吃惊地张着口。   “她……就在我们身边?是谁?”   男子扬起手,缓缓掀开斗篷的帽檐,露出一张出尘的容颜。   “师父……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男子微笑着缓缓睁开双眼,那金色的瞳孔中一片灰烬,竟没有焦距。   “连城,据比是创世六神之一的风神,英招是槐江的水神,但风音不是,她虽是据比的妹妹,但她只是个人,但她能铸出这世间最好的利剑!没错,风音是铸剑师!她用自己的血铸了两把可以颠覆天地的剑,一把叫‘劈日’,一把叫‘覆海’,然后这两把剑,一把给了据比,另一把给了……英招……”   连城脚下一晃,瘫软了下来,果然……   双手紧紧地揪住胸口,为何那里会这么的痛?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我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不是吗?可为何要是他,为何我宿命的仇人要是他?   “等等!”   连城突然出口:“我还是不信你,如果风佑是英招,那你为何要将剑给他!”   男子莞尔:“因为不管是据比还是英招,不管是‘劈日’还是‘覆海’,我所求的不过是破了那个誓言……”   “你不相信哥哥?”   “对!我谁也不信!”男子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连城,风音虽不是神,但她有神所没有的,如果你的手掌沾了一个人的血,你握着他的手就能看见他的未来,但这世上只有三个人除外,你应该知道是哪三个,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去试,如果你能看见他的未来……那么……就是我错了……”   连城突然想起多年前和墨蛟在蛟族遇险的情形,那时漫天的火光、枯败的荼蘼花海,还有墨蛟绝望含笑的脸就是墨蛟的未来吗?   “师父……你是谁?为何你会知道这些?你是不是我们的……”   “连城!”男子打断她的话,淡笑道:“这个故事是我们一族世世代代相传下来的,但那个咒言却始终没有打破,然而在天都皇陵的地宫下有一本‘神罚录’那上面才是原原本本的故事。连城,这宿命之轮已经开始旋转,你们三人都被束缚在这轮盘上,逃不脱的!”   “师父……”连城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只见那男子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摸向她的脸,却在半指之间的距离停留住了:   “连城,你真的和你母亲很像,一样的温暖!一样的芬芳……”   说着便低下头缓缓靠近连城的额头:“连城,我看不见,从小便看不见,但我可以感觉,当年我也是这样感觉着你的母亲,有她在的地方,黑夜都是明亮的……连城……我是让你来到这个世上的人……”   就在那苍白的唇快要接近自己皮肤的那一刻,连城突然猛地一挥手,大叫着:“撒谎!你撒谎!如果你是我的父亲,那你为什么没有死……”   手掌在接触男子面颊的那一刻,连城陡然瞪大了双眼,眼看着自己的手掌从男子身体里穿过,那面容虚晃了一下又恢复以往近乎透明的苍白。   “你……”   男子的嘴角上扬,露出哀伤的微笑:“没错!我也躲不过那个咒言……”   缓缓直起身,男子退到内屋,转身看向连城:“让那小子进来吧,你们彼此都拥有对方太久了……”   连城又回到那个梦里,依旧是那个金发的背影,这一次,连城靠得很近,近的可以感受到那身体淡淡的香气。连城鼓起勇气去碰那人的肩膀,因为她相信,哪怕只是一个梦,主宰一切的仍然只是自己。   “风音?是你?!”   转过身,连城看见一张脸,一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兼并了阳刚与阴柔,将美诠释到极致。幽蓝的眼眸充满阳光和朝气,如同一个矛盾的发光体,将不羁,天真,忧郁,淘气,孤独,活泼,都表现在脸上。   连城看呆了,她却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向前跑去。   “小夜山的花真的开了,我带你去看!”   绿绿的山野像青春的绸缎,她拉着我的手,纵情在这山野,远处有一双温柔的金眸默默凝视。   连城叫了一声:哥哥……   那女子惊喜地转身:“据比来了吗?在哪?”   那里……   我们都在那里……一起笑……一起闹……   花朵在我的双手怜惜、轻柔的抚摩下,慢慢地蔓延,绚烂中织出了更阔的天地,瑰丽花朵在土壤下盛放,各种颜色在花瓣舒展下宵宵朝朝……离离合合。   这是我的记忆吗?如果是……那个咒言又算什么……   ------------   本章请结合连惑的番外《只道是年少》来看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看这边--》   机关算尽 坦视真情   一切归于黑暗中,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眼睛,那无望的窒息的瞬间恍然闪过一张苍白地几近透明的脸:   “赤星雌雄相伴并非祥兆,唯有一颗可以称霸南天,连城,记住你所选择的路,不要悔……不要悔……”   手不自觉地放开又握紧,黑暗中风佑的身影慢慢浮现,那只是一个背影,却越来越近,当就要靠近连城面前的一瞬,那背影停住了,转过来,出现在面前是一张铭记于心的容颜,这张脸,好象被表情分隔成了两半,嘴角轻轻上扬是连城见惯的自信轻松,而眼情却往下直视显得凄楚落寞,连城不敢再看下去,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那容颜随着身影浅淡消失了……   “佑!”   睁开眼,连城望着黑洞洞的上空,心一点点地下沉,梦由心生,原来自己在不经意间对他竟有了这么多牵挂。   起身,深夜里,连城走到月光下看着自己妖娆的身躯,终是换过来了,想来这份情也注定缘浅,自己和他也许注定只是两岸相望的人……   身着月白的薄纱,轻盈地穿过回廊,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躲在最深的角落里窥探着自己,连城轻轻推动殿门,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它就打开了,但是那眼光好象一下子变的真实直刺到背脊,连城回了下头,秋夜里的凉风吹来,也许只是这风,制造了背后的寒意吧……   “侯爷!”   黑夜里一个壮硕男子的身影跪在树影下。   “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青年男子的声音冷得像冰,完全不似白日里的温顺幽默。   “都办妥了,东隐那边属下也派人试探了一下!”   “蠢货!兵者最忌打草惊蛇,你难道不懂吗?”   青年男子扬手一挥给了那汉子狠狠一个耳光,眼中溢满了戾气。   “侯爷!属下擅自行事自当受罚,可这次偷袭是特意伪装成南阳士兵做的,相信连惑那小子定是没有发觉!”   “哦?怎么讲?”   “侯爷,东隐为南阳供应军粮的路线……断了!”   “真的?!”   男子声音透着极大的兴奋,他负手在原地急转了两圈,突然低笑出声,拍着汉子的肩膀说着:   “干得好,薛坤,是我楚毓错怪你了!”   “这是属下该做,为了侯爷的江山,薛家万死不辞!”   “好好好!起来,起来!”   男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型足可以遮挡住整个楚毓,他顿了顿,欲言又止:“主子,不知属下的……”   “你是牵挂你侄女了?”   楚毓眉尖一挑,不恼反笑:“快了!快了!”   快了?有多快?太乙殿的飞檐上匍匐着一名带着罗刹鬼面的男子,他嘴角上扬,露出不屑的冷笑,待薛坤走后,便一个翻身落在楚毓面前。楚毓惊魂未定,就之见那人手臂一伸,冷声道:   “你要办的事我都办妥了,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拿来!”   楚毓勉强一笑,抖缩着从怀中拿出一个明黄绸布包裹的物件,递给假面道:   “本说好两日前的事,怎么耽搁了?”   男子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冷笑道:“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说完就要揭开绸布验货,不料楚毓出声制止:   “王爷且慢,这‘炽焰兽雕’切不可见月光,不然清辉之下,必自燃而热如烙铁!”   男子的手顿了一下,望着楚毓,一身清冷的寒意。   “王爷不信我?”   楚毓微微一笑,指着那物件说道:“那王爷请自便!”   可怖的面具下看不见男子的表情,停了一会儿,男子将物件收纳怀中,轻蔑地说道:   “量你不敢骗我!楚毓,我能在一夕之间灭了严安满门,亦可血洗你这西泽宫城!”   说完纵身一跃,已不见身影,楚毓松了口气,突然间面目有些狰狞,半晌咬牙切齿的说道:“罗刹鬼!你等着!”   一回头,看见一抹白色的倩影从回廊飘过,不由的露出一丝冷笑……   黑夜里起了风,有雾,连城从风佑屋里走出来,仰头,微微感受夜色的沁凉。他不在,这么晚了,他在哪?   为何要在这深夜里找他?惶惶于太乙殿每一个角落,不停地问着自己,他在哪?连城扬起无望的笑,恍然明了心头的那种失落。   雾色中缓缓走来一个身影,连城急欲辨认那渐淡的气息,无奈脚下的路一片灰色,跨出的每一步,仿佛踩过青春凋谢的一地殷红,每提起脚心,便看到无边的红,蔓延流动。   “丫头?怎么是你?”   熟悉的嗓音响起,连城突然间氤氲了双眼,天空渐渐亮起了鱼肚白,而眼前的那个人却越来越变得不真实。   “佑……”   那心头渐渐明晰的痛感如流火般炙烤着自己,那已经在脑中问了千遍的话语此刻已变得不忍去想,什么宿命?什么恩仇?什么咒言?   “丫头?”风佑走到连城身边疑惑地看她,那双雾气的金眸为何变得如此哀伤?美丽的脸庞点缀在这初晨的宫墙,似是蓬莱幻景,在白光中,一半烟遮,一半云埋……   “佑,我还要见那个风水师,就是现在……”   “……”   熙来人往的街道上缓缓行着一辆半旧的马车,连城掀起轿帘的一角焦急地往外看。   “没有吗?”   兀自咕哝了一声,却听到风佑略带些疲惫的答腔:   “转了三圈了,想必是找不到的,回去吧!”   他和她一早从宫里出来,顺着那晚记忆中的路线寻找风水师街角的店铺,可那条小街就如梦境一般,消失在他们眼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不信,既然贾一可以找到,我也可以!”   不知为何,今日的连城好像特别执著,风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上被零散的阳光投下了暗影。   “傻瓜,他只是想让贾一找到而已,那天……他跟你说了什么?”   风佑转脸看向连城,眼光深邃,折射着海洋般的蓝,高挺的鼻梁,薄而柔软的唇……   连城恍然忆起梦中那个金发的女子,眼前的风佑和她重叠,他们的那种美,看上去都是没有缺憾的,太过于精细,一眼过后,会让人产生砰然心动的感觉,而在梦里,连城感觉站在那女子面前,自己是自卑的,仿佛总是在注视着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莫名的心痛、莫名的伤感,难道仅仅因为那时的自己是人,而她是万民祭奉的神吗……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城一转身,飞快地跳下马车,风佑一惊,赶忙将身子探了出去,气急败坏地大叫:   “你想干什么?”   车外的连城已经埋进了人流之中,任风佑怎么迅速的下车追寻,也只看到那抹淡淡的纤红渐渐汇入人海。   “该死的!”低咒一声,风佑追了过去……   连城一次次拨开身边的人,努力往前跑着,与其说是寻找,不如说是发泄。一夕间,连城不明白为何以往坚持的那些都变了?哥哥的野心也好,风佑的体贴也好,变得让她没有能力去细想,没有准备去接受。   她喜欢风佑,她以为他会和墨蛟一样,只是成为心里一抹温柔的记忆,但直到他站在宿命里对立的那一面时,自己才明白,对他的喜欢不仅仅只是喜欢而已。   那一夜梦迭花开,老者的笑容依旧清晰,他说,只有心最痛的时候,才是真爱。那现在自己的心有多痛?有没有比哥哥娶妻时再痛一点?有没有比自己远嫁时再痛一点?   迎面撞入一个女子的怀中,连城听到有丫鬟的呵斥:“小心点!别撞坏了我家小姐!”   连城眼前一片模糊,立在川流的人群中,只能感到胸腔内擂动的心跳,以及内心深处那一声声地呐喊:   “好痛!真的……很痛……”   “喂!怎么不说话?小姐,看来是个傻子!”   “玉儿,别和她计较了,我们走!”   “小姐,福寿寺今年的纸鸢会不知道比不比的过往年?”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呵呵,是哦!我们快走!咦,小姐,刚刚那个傻子穿的衣服和你一样呢……”   少女的声音渐行渐远,连城木木地退到街角。爱吗?我爱风佑吗?   可是宿命的轮回中,我和他的爱以及所有的温柔和荒谬,随着转换的人生场景,会不会成为一场赌局中最后一张盖着的牌……   “嘎……”   “救命……”   耳边响起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人群一下子散了开来,一匹棕色的马儿疯了一样在街道上狂奔,连城缩在街角,无措地看着那一场乱局,有人哭,有人叫,伴随着器物粉碎的清脆响声,连城见到那抹和自己相似的身影无声息地躺在了马蹄之下……   原来人……是这么脆弱的……   ----------------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PS:喜欢Jasmine、醉花荫等MM的评,啥时候攢个长评给俺哈!(厚脸皮的锅盖水!)   看这边--->   心韵荷香 檐下听雨   伴着一声短促惨厉的哀叫,那个女子无声息地躺在了马蹄之下,那是属于一个和自己一样年轻生命的声音。连城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那一瞬死亡那样的接近,她突然明白了哥哥的恐惧。紧紧抱住肩膀,身上却阵阵发冷。   可马儿还在奔跑,越来越多的惨叫此起彼伏,就在连城的眼睛变得空洞的那一刻,突然一声大吼响彻云霄,街面上一个男子徒手挡在惊马前,待马蹄扬起的那一瞬,一个纵身向前,双手抓住马的两只前蹄,反身一摔,那样庞大的畜生竟被他撂在身后。   人群响起一阵惊叹,一大群人包围上来,本来就不大的路口,一下子挤的水泄不通。   而连城却一步步后退,看着立在人群中央的风佑,发觉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那么那么地想念他,想念的程度在一刹那间穿透了整个身躯,是一种钻心的痛。   而此时制止了惊马的风佑,却不顾身边人的称赞,踉跄着往人群中挤去,连城呆呆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他的从容,理智,冷静,风趣全部不见了。   他以为那个躺在马蹄下的女子是我?   连城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住了,不止是她,连围观唏嘘着的人们也被这样一个男人的惶恐吓着了,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连城觉得眼前总是模糊的,她伸手去摸眼睛,竟是满手的泪水。   她和风佑就这样站在车水马龙的空间里,用生与死作背景,然后看到了自己和风佑之间原来只是单纯相爱的男人和女人,一样为了未知的命运慌张,惶恐和苦痛。而自己的泪不单单是为了和他之间这样的爱,更多的是害怕,非常非常的怕,也许和拼命挤进人群的他,那害怕的源头是一样的……   连城流着泪水,从角落里冲出来,想要在人堆里找寻他的背影,那曾经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的慵懒的笑脸,此时,他去了哪里?   连城的脑中一阵昏眩,身子被人用力一推,向着一边倒去,这个时候,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那力量仿佛穿过身体,紧贴着骨骼,经过了刚刚的恐惧更加深了羁绊的意味。   连城转过身去,带着泪水,终于把从没有回应的双手,完全的张开,也穿过他的身体,用尽灵魂里力量和勇气拥紧彼此。   舍不得……舍不得……   这个为了自己惊恐奔跑的男子,这个总在自己最脆弱时给予温暖的男子,舍不得……不爱……   纵使花开花落,纵使流年无情,他们遇上了,不在这个路口,便也会在下个街角……   “傻丫头,别哭了,带你去看纸鸢会好不好?”   风佑轻拍着连城的脊背,心疼她因害怕而出的泪水,连城仰起头,微笑起来,那个笑容,带着所有稚气的昨天,流失在生命的河流,而那一刹那也懂得了风佑的眼神,望着她的蓝眸里包含了爱,不是亲昵不是温暖不是体贴,只有惟独的、大量的爱。   “好!”   两人相视而笑,手牵着手,顺着人流走去。   “佑,你的手受伤了!”   “没关系,刚刚刮到马掌了,这点血,吃两个鸡蛋就补回来了!”   “佑……”   时间的河流随着命运缓缓流过,它把连城带到了那一天,让她遇见了他,爱上了他。直到明了心中的感情,连城才发觉自己的脆弱,面对宿命,面对未知的未来,她竟没有下注揭盅的勇气。而两人相握的手掌依旧明晰,那里有风佑斑驳的血迹,可连城真的看不到他的未来……   连城仰头看着那些飞在风里云里的自由快乐的精灵,喃喃自语:   “纸鸢也是鸟,它也会有巢,有梦想有牵挂。”   “天空便是它的巢!”   风佑立在莲池上的拱桥边,远远地摇着手中淡粉色的纸鸢。对着连城浅浅地笑,嘴角牵出一串涟漪,安逸动人。笑得净若浮云。仿若春发初草、白雾浮起山泉后天地间摄人的清……   “想放吗?”   “想!”   “会放吗?”   “不会!”   “我教你!”   于是粗糙的大掌将连城娇嫩的柔荑紧紧包住。   风,带着清凉和舒爽,一路抚摸着院墙上爬山虎的叶子,在浓密重叠和苍翠欲滴中,轻轻地诉说着对人间的爱恋。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悄悄地飞落在寺院外那棵孤独的棕榈树上,在扇子形硕大的叶面下,翘首远方,不停地啁啾呢喃……   连城躺在风佑怀里,侧头看他仰起的兴奋且认真的脸,顺着他的手看向天空那淡粉色浮云,感觉自己便化作了纸鸢,在云间轻轻地飘。而她和风佑便似这放飞的纸鸢,那根线,始终握在他的手中。虽然,自己不肯低头,但线却执著的牵着自己,即使很多年后,风佑仍不愿放开。   在这场爱情里,风佑始终是有勇气的,连城后来在重重叠叠的光影里追溯往事,仿佛还看见当年志在必得的他和自己较量,而为什么那样深爱一个人却说这是一场较量,难道,是他们不懂爱?还是爱情看到了他们,也变得迷惑……   “丫头,你好香……什么香”   风佑将脸埋进连城后颈的发丝,深深吸气,脸上说不出的陶醉。连城歪过头莞尔轻笑:   “一半荼蘼,一半葭南,你可喜欢?”   风佑抬头,干燥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连城的面颊:“喜欢……合在一起宛若莲香……”   连城挑眉微笑,侧身指着那一池莲花佯怒道:“你闻得可是那一池青莲?”   风佑嬉笑着将她拥紧,他的指间还绕着纸鸢红色的丝线,他执起连城的纤纤玉指,将那丝线也缠绕上她的食指,无赖地说道:   “我闻得就是你身上的莲香,什么荼蘼、葭南,纵使是狐臭,我说是莲香即是莲香!”   连城听完抡起粉拳去捶他的肩膀:“什么狐臭?你说谁有狐臭?”   风佑大笑着也不躲闪,只是将两臂箍紧,在连城耳边低笑道:“别闹,别闹,小心纸鸢断了!”   连城霎时止了攻击,狠狠白了他一眼,噘着嘴重新靠在他怀里。   风动,莲动,最早动的是亭亭的莲儿,只一下,便显出万千的风情。随着风,将心绪悄悄的送上岸,恍然便是梦里花开时节,那相依的两人痴痴凝望,看着那莲心如水,晶莹润朗;听着那莲语空灵,呢喃不止,忆着那莲梦出尘,心游天外……   “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你吗?嗯……就似这一池莲花!”连城淡淡一笑,   “佑……再过一月便是我十八的寿辰!”   “真的?你想要什么?”   “我想……像这纸鸢一样,能去离天最近的地方……”   “好……”   一滴情泪,划落掌心,凝为晨曦之初露。   ――佑,你说我就似那佛前的一枝莲,清远而高洁。   佑,你说我心若莲洁,怕这浊世流尘会亵渎了我的莲香,你说要带我到离天最近的地方,远离这凡尘俗世,用笛音与香墨孕我一身淡香伴你长相厮守,可是真的?   “你们俩去哪了?一大早就玩失踪?”   连城和风佑手牵手进了太乙殿,正好撞见等侯许久的楚毓,两人不避嫌的手掌相握,看得楚毓直瞪眼,跟在后边叫闹着:“喂喂喂,你们好歹收敛点,怎么说,这丫头也是要给我生孩子的人!”   风佑回头灿烂一笑:“你说谁要给你生孩子?”   楚毓浑身的汗毛都因那个笑容竖了起来,转身拔腿就溜,一眨眼就没了踪影,连城笑弯了腰,低头看见风佑手掌的血迹,不由得深深蹙起眉头。   “佑,你的手要上药了!”   风佑抬手看了看,不以为意,甩了甩,藏到身后,推着连城往前走:   “没关系,待会儿再说,我都快饿死了,先吃饭!”   连城有些气愤,突然想起他半夜外出的事情,不满地问道:   “整天就喊饿,你昨晚上哪了?活动量那么大,怎么会不饿?”   风佑低下头冲她眨了眨眼:“你猜我去哪了?”   “偷东西!”   “知道了还问!”   风佑脚下一转,雀跃地越到连城前方,乐颠颠地朝厨房走去,留下连城对着他的背影直瞪眼。   为何今日花园里的花格外的美?连城捧住脸颊想着白日里的片断,而那些黄昏微风里花儿也同连城一样薄袅着一份娇羞。连城有些留连了,直到雨丝冰凉了脖颈才知道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站在屋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如琴弦上颤抖的弦音,仿佛来自天簌的歌声。夜,静静地到来,这一刻,天地都被这雨渲染地更加寂静,连城的背紧贴着墙壁,微微仰起了脖颈,双眸紧闭,慢慢地听雨中飘渺的音律,湿发上的水滴顺着雪白的脖子缓缓溜进领口,留下令人遐思的水痕。   忽而掌间一热,连城低头去看,原来是白日里温暖的大手。   “听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风佑学着她紧贴着墙壁,仰头闭目。   “听雨打芭蕉,听绿漪叶香,听鸟儿鸣唱,听雨滴沿着叶脉慢慢地流淌,落在地上,似泉水叮咚……”   风佑睁开眼眸露出暖暖的笑意:“是嘛?也教我听听?”   连城不语轻笑,指尖与他相扣。   这场雨筑起了一座城,在连城的心里,在风佑的心里。在以后的日子,不管他们相距有多远,都会在那座雨城里一起聆听四季的雨。纵然迈不出尘世纷扰,也要留得那千古绝唱,不会任心中的城荒芜……   ------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晚上是阅读时间,送给大家一首《Departure》伴你入书香!   看这边--》   鸳鸯交颈 花开并蒂   “佑,你手上的伤口是特意留给我的对吗?”   昏黄的灯光下,连城眼含埋怨为风佑包扎着伤口。白纱一层层绕过掌心,连城小心地系紧。风佑垂首看着烛火下连城翕动的睫毛,那片浓密下藏着世间最美的眼眸。   “丫头……”风佑的喉结动了一下,连城抬头看他,见他只是眼光灼灼并不说话,不由地又低下头去,指尖抚过手臂上月牙型的疤痕,连城低声问道:   “还痛吗?”   风佑摇摇头,伸手捉住连城纤白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时间太久,早已忘了那种痛是什么感觉了!”   “有多久?”   连城抬起水灵灵的眼瞳,柔柔地望进风佑眼底。   “很久……大概从我一生下来就开始了……”   “佑……”   连城伸出手指去碰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美,冰蓝色,是我见过所有眼睛中最美的……”   “是嘛?”风佑低笑,忽而收了笑意,露出一丝悲伤:“可有人说它是妖,说拥有这种眼睛的人都是魔!”   “不,不是的,你看我,我也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小时候也有人这样说,可他们不懂,我们也是人,仅仅……和他们不一样而已。”   风佑凄婉一笑:“丫头,你小时候也很苦对不对?”见连城点头,复又说道:“其实你比我幸运,至少你身边还有一个护你、爱你的人,而我……什么也没有……”   “我从记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是矿区的奴隶,另一个老奴隶说我是他从雪地里拣来的,我亲生父母抛下了我,因为我的与众不同……”   “矿区里的人都讨厌我,同时他们也怕我,他们说我是妖孽,常常联合起来跟我打架,你看过我的身体对不对?上面有很多的伤疤都是那时候留下的,六岁的时候,我被挖矿的铁锹击中,几乎毙命,那个伤痕很深,至今仍会隐隐的痛,在这里……”   风佑指着自己右侧的腹腔,嘴唇上扬像是再说不相干的故事。连城伸手将他紧紧抱住,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事,却是这么的不堪,连城想到他的每一个伤疤都是一段悲伤的往事,都是一个凄凉的童年,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   风佑也缓缓收紧手臂,拥着连城,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动人的美貌打动了他的身体,她柔情的目光贴近了他的心,他那万事不惊,波澜不兴的心,是被多少脆弱柔软的碎片打造而成?   风雨的夜里,穿过窗台上层叠幻觉般的水痕,那些碎片又回来了,推得他贴近再贴近她温暖又冷漠的躯体,在她在那热切的目光中,伸手将盘在发上的花梗抽离,满头长发如一冽瀑布散落,一枝花梗落地,一抹纤红飞坠。   “怎么哭了?为我吗?”   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风佑缓缓举起右手,轻触连城的眼角,连城心神一荡,不自觉阖上了双眼。风佑爱怜地以手指触着她弯弯的睫毛,拨去了泪珠,连城眼皮轻轻颤动,感受着风佑的温柔,樱唇微启,发出轻轻的叹息。此情此景,任是铁石心肠也不能不动心,风佑眼中忽感迷茫,右手拢过连城后脑,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没有一点的抗拒,没有一点的不情愿,连城任他火热的舌迅速地窜入口内,与自己的舌纠合在一起,感觉到久违的酥麻,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迎合他的拥吻。直到这一刻,连城才发觉自己竟是如此地渴望着这个吻,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这个男人身上,无关亲情,无关怜悯,只有他才是自己最忠实于爱情的选择。   风佑的吻从温柔到火热,从火热到狂乱似乎没有任何的规律,那个吻如同是久违了一个世纪,如同是吻了一个世纪的那么深久。   风佑的粗喘和连城的娇吟交织在一起,直到两人都透不过气来,方才分开,连城搂住风佑的颈子,疲惫的微笑,烛火照映下,一身肌肤透出淡淡桃花之色,难以形容的娇美,水溶溶的眼瞳明亮清澄,风佑扁嘴一笑,轻轻抚摸连城的细颈道:   “丫头,别诱惑我!”   连城含羞不语,双颊梨涡浅现,笑而不答。风佑看着,忽觉一阵迷眩,忍不住又是轻轻一吻。   连城静静地闭目回吻,忽觉风佑的手掌在她背上缓缓游走,登时带来一阵令人酥麻的刺激,风佑渐渐低头,从双唇向下吻去,点吻纤细欲折的香颈,柔顺的发丝不断掠过鼻端。初识□的连城,受不住这阵阵柔情,香汗微渗,口中轻声娇吟,几声轻微的呻吟,销人心魄,风佑听得气血腾涌,登时下身硬直起来。   明知道该收手却受不住诱惑,风佑的手指轻轻挑开连城的衣衫,触及前襟时,连城的身体猛颤了一下,却没有拒绝。绸衫落地,虽然尚有兜衣和纱裙的遮蔽,但那美丽的体态已由半现的雪肤玉肌展露,神采掩映,曼妙无比。   连城急促地喘着气,怯惧地举手遮掩胸前,柳眉含羞,更显楚楚动人。   “丫头……”   风佑的声音干涩而压抑,连城抬起头看他,迷醉在他□炙烧的眼眸中,风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双肩,然后慢慢滑落至上臂、手腕,不论哪一处,肌肤都是嫩如凝蜜,柔似雪绒。身子往那曼妙的胴体贴去,连城眉梢颤动,紧张地张着小口,风佑凑上去爱怜地吻了一下,完全拿开了连城的手臂,接着松开了小兜的系带。   连城脸上的羞意渲泄了一身,被风佑的目光刺激,连城胸前的两点小巧花蕊娇羞地随着心跳颤抖。雪一般的肌肤被娇艳的桃红色衬托,美丽得让人晕眩。风佑揽过娇躯倚在自己怀里,缓缓去除对方身上仅存的衣物,手指梳弄着连城轻柔的长发,在她粉颈边低喃:   “丫头,后不后悔?”   抬眼见到连城一对明眸,满怀着温润贴心,正朝自己旖旎而望,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风佑轻搂连城纤腰,和她的唇亲密地结合,在宁静而甜蜜的吻中,有一种令人融化般的感觉。   吻着,吻着,连城的身体逐渐热了起来,唇间飘出的气息,芳郁若兰,暗暗撩动着风佑的心绪。风佑情念渐炽,挑逗着她的舌尖,张开手掌,盈握她的双乳,轻快地上下揉动。水嫩的乳团满盈於手,耳中又闻声声娇啼,风佑心中越发难耐,喘息渐粗,手掌每将乳峰向上一托,便顺势抚摸一圈,令连城倍感陶醉,娇喘连连。   然而,风佑出其不意,一改温柔,用力捏了一下顶端的蓓蕾,连城霎时浑身一颤,肢体酥软,受到的冲击使她不自禁地吟叫。那一声激得风佑血脉贲张,热血直涌□。连城的呻吟娇腻之极,风佑放过那汗水淋漓的双乳,转而绕至背后,一把摸到她丰盈的臀部,在那里恣意揉弄,偶尔又在她背脊上轻拂。右手缓慢向下摸到了双腿之间,登觉一片湿润,已经□泉涌,沾濡满手。   “啊┅┅”连城张唇轻叹,不自觉地搂着风佑的脖子,风佑低头与她的唇热烈地纠缠,一丝缱绻的声息荡漾房内,萦绕不散……   风佑□贲张,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身下的这个娇躯竟是这么的火烫,但他还清楚的记得今日以前,她金色的眸子还是那样的清冷,是什么让她一夕之间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现在的她仿佛阴暗里埋葬的热切火焰,充满了极端而又矛盾的力量,风佑闭上眼睛,难道她在害怕?风佑的心中奇怪而彷徨,这么多年来的算计与试探,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了。不该相信,不该承诺,可他偏偏忍不住,偏偏放不下……   不断上升的温度在体内兹长,她的身体竟是这样的勾人心魄,一分分的舔吻噬啜,鲜红的舌尖滑过着她的乳房,停留在娇艳的花蕊上,感觉着她在自己的身下一点点的盛开。身体是花,它热烫着,但她的爱呢?她爱他吗?还是这样放纵的时刻仍是对他的试探?她花蕊般的心是否依然是冷漠的?   “丫头,后不后悔?”   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确认,那颗似血的守宫砂让他迷乱,让他畏惧。   “不后悔……佑,我不后悔……”   眼泪开始流出,风佑温暖的身体,覆盖着她,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寂寞的声响,像一个渴望已久的孩子。   灼热的感受渐次侵入体内,连城的下身火热胀塞,痛得泪水满盈,她失神地喘着气,全身的肌肤似乎都热得发烫。她环抱风佑的背,将头埋在他的颈边,狠狠地吮着他的皮肤,藉以排解越来越不堪忍受的痛楚,眼泪滴落在他的肩头,当风佑完全进入了她的身体,当欲望彻底贯入的那一刻,连城全身震动,喉间彷佛要炸了开来,只是叫不出来。下身为火热的坚硬所充斥,连城珠泪轻弹,娇喘吁吁之中,带着声声呜咽。   风佑听出她声带哭音,忙拍着她的背脊,柔声说道:“丫头……对不起……对不起……”   “佑,喜欢吗?”连城苦闷地呻吟几声,哽咽道。   “什么?”风佑不解地问道。   “我的身体,喜欢吗?”   “喜欢……喜欢极了……”   “如果喜欢,就让我知道,不要停……”   风佑心头怦地一跳,侧头不敢看连城幽怨清远的眼神,心头那一丝丝愧疚与疼惜越来越浓烈,最后只得化作欲火宣泄出来。   连城知道,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远远不及对情感的盘算与渴望来得强烈,这一个强壮的男人,熟捻的原始本能加上爱,发挥出他一次又一次的高峰,听他在耳边一次次叫着自己,他说:“丫头……丫头……”像是对自己的爱里面还夹杂着同等的恐惧,又或者,只是冲撞中攻城掠地般快感。女人的身体是跟着心走的,如果反过来的话,男人的心是不是跟着身体走的?连城因太过猛烈的冲撞就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难以禁止的张开了一直咬住的唇,奇怪的感觉直透过心脏,那是欢欣,遗憾,难过,快乐,恐惧,她叫出声来,那一刻她希望能留住风佑的心,不论是用身体还是别的什么,她希望他能爱她,只爱她……   风佑抽动的力道由迅猛转为凝重,不再是狂风骤雨,但是每一击都深入连城娇躯,直抵深处,连城承受着他做最后的冲刺,直至伴着一声嘶吼,沸腾的热流决堤而出,汹涌贯入娇嫩的肉体。   “丫头……你说的……不后悔……那我……再也不放开了……”   乌黑冰凉的头发,覆盖在他的胸膛,像是不知名飞鸟拗折的丰盛羽翼,和她灼热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城看到有只手掌缓缓的抚摩着自己,那高耸的蝴蝶骨轻轻抖动,美丽身体,是谁的?原来是自己……   暗夜里,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一次一次地流,所有的欢娱过去都是无边的空洞,身体上,一分分红潮退却,他们□着紧紧拥抱在一起,却都没有勇气看彼此的眼睛……   ----------------------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雨夜缠绵 运筹帷幄   屋外依旧是雨夜,连城羞涩于身后的热度,静静地倾听来自心底的呼吸。风佑的胸膛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脊背上,可以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以及耳边灼热的气息。闭上眼,记忆便如骤然飘来的雨滴,一路牵引着思绪,进入一个澄澈清明的境界。那些属于两人间,深藏于心底的快乐回忆,仿佛这连绵的秋雨,盛开成一脉脉一波波美丽神奇的涟漪,凝成了平平仄仄的诗句……   “答答答……”   屋外响起清晰的敲门声,连城一下子清醒过来,小声问了句:“谁?”   “是我!”   门外响起楚毓刻意压低的嗓音,连城皱了皱眉继续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自从静安王出征以后,楚毓便搬回原来自己的寝殿,一来男女共处本就不合时宜,二来他自己的那些“宠妃”也实在孤寂太久了。   “刚接到前方的战报,南阳墨骑将舅舅的兽队逼退三百里,现已至赤山边界!”   “真的?”   连城兴奋地直起身,手臂绕过风佑身侧去取自己的衣物,不料黑暗中一只大手将她抓住,风佑的猿臂绕过连城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地扣在自己怀里。   “呃……我能进来说话吗?”   门外的风雨似乎又大了些,楚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迫。   连城抽动了一下身子,见风佑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得恨恨地瞪着他。   “让他走!”   风佑拉下连城的身子,翻了个身,半压下她的娇躯,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声音慵懒而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与不悦,连城耳畔一热,风佑说话时舌尖不经意地舔过那圆润的耳垂,惹来她不住的轻颤。   “我……睡下了,不方便,明天再说!”   身旁的家伙开始恶意挑逗自己,连城羞红了面颊,生怕门外的楚毓听出来什么。   “可是……我认为此刻是除掉舅舅最好的时机,如若错过了……”   风佑停在连城胸部的唇明显一顿,微微撤离身躯,附上连城的耳际,小声说道:   “问他有何打算?”   “那你……有何打算?”   “我是想,既然薛坤那里一直无法归顺于我,而北里二世子又寻不到踪迹,不如……借用你哥哥-东隐的兵权!”   连城心中一紧,蹙眉看向风佑,月光下,他正扬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是说,要我让哥哥动用赤山边界的驻军帮你歼灭静安王?”   “对!如今舅舅军队驻扎的地方里东隐驻军所在不足二百里,如若东隐出兵,与南阳前后夹击,必可歼灭!”   连城的眉头蹙地更深,楚毓所说的有道理,但其中的风险……   正想着,身子重新被风佑拥入怀里,微一侧首,他濡湿的唇已附上自己的脖颈,手掌顺着光滑的脊背下滑,溜进两股之中,轻轻揉弄,惹来连城的压抑的喘息。   “别答应他,先拖着!”   连城惊讶地看他,却见他惑而一笑,低低解释道:“别太相信楚毓那小子,他西泽候能做到今天,光靠装疯卖傻是不可能的!”   “楚毓……你容我想想,就算要出兵,我也得有时间将书信送至东隐,明日再说可好?”   “这……也好,那你休息吧!”   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风佑一个翻身将连城压制在身下,手掌在她绸缎般的肌肤上轻轻划过,如抚摩温热的海水,柔软细腻,弹指可破。风佑爱不释手,却见红晕爬满了连城俏丽的脸蛋,而后又蔓延到耳根、全身。连城娇美窈窕的身体微微发抖,风佑的吻在耳畔落下的时候,她小声央求着:   “疼!”   “这次不会了!”   “真的?”   “试试?”   屋内男女缠绵的喘息如同冲锋的号角,激励着秣马厉兵的勇士,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将连城、将风佑不时地送上浪尖。他们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球,互喊着对方的名字,汗水凝聚在一起,甘津溶合进彼此的呓语,屋外秋雨渐歇,可屋内依旧是狂风、海啸。沙哑的呻吟穿过窗棂飞向天际,随后又袅袅的化作天地间最美妙的乐曲,甜美地让人心碎……   “疼不疼?”   “不疼!”   “那……好不好?”   风佑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用弯曲的食指勾起连城的下颚,连城咕哝了声:“讨厌!”随后红了脸笑了。   此刻两人才真正心无所想地抱在一起,那因激情的疲累而渐渐变得钝重的思维忽而放松,片刻之后进入沉睡,梦里,竟是相似的一池青莲怒放……   连城放下手中的玉笔,又俯下身小心看了看点金的纸面,若有所思。 正想着的时候,里面布帘一撩,披头散发的风佑打着呵欠走了出来。   连城双目一亮,竟忘了开口说些什么。   风佑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看纸面,眉头微微一皱,便向着一旁的卧榻走去。   “怎么又睡了?从屋里睡到屋外,你就是懒,也麻烦凑个我见不着的地方!”   连城有些恼,春风一度,这家伙没有半点柔情蜜意也就算了,还无精打采地在她身边晃,晃得她肝火旺胜又不得发泄。   风佑正斜倚在西墙长榻上,似笑非笑地睨着连城,带着几分撩人邪气。眼前的连城婷婷而立,虽说面色不善,但在风佑眼里看来,那便是打情骂俏的羞怯,削肩细腰,似柳拂香风的身子,又令他开始神往起来。   “你不知道,我好歹也算一高手,平时对付十来个大汉也没有像昨晚那么累过,可见你多厉害?”   风佑促狭一笑,连城羞得满脸通红,气恼地说道:“你胡诌什么,昨夜要不是你一直缠着,我……”   “你什么?”风佑咧着嘴笑地仿佛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连城恼极,细细想来,恐怕普天之下只有自己在初夜之后还会遭良人嘲笑,真不明白,怎么天下那么多大好男儿不爱,偏偏要爱上这么个无赖?!   深吸了几口气,连城背过身子不愿再看那张恼人的脸。心理做了番安慰,放松些,再放松些,折好手中的信签,正准备送给楚毓,不料一转身,风佑已在身后,粗臂纤腰,俊美的脸埋在浓密的青丝中,转身之际,对上那幽深的蓝眸,惊艳的目光一直放肆的盯着自己。   “要去哪儿?如果要找楚毓,我不准!”   “为何不准?”   “因为……太美了,不想让别的男人看……”   沙哑叹息似的话语抵在耳边,带来可以侵入五脏六腑的酥麻感,一时,陌生之致,一时,又有些奇异的暗喜。   “偏不……”   红唇微微噘起,连城挑衅似的抬高了眉角,风佑那又炽又狂的蓝眸紧盯着她俏丽的容颜,邪肆一笑:   “那就惩罚你……”   说完重重吻了上去,强势的吻让连城整个人往后仰,根本推不开。她的丁香小舌原是想抗拒他唇舌的侵略,不料却被他给缠绕住,舔尝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好了……好……停……”   连城因他的吻无力地斜倚在窗台,乌丝在肩上轻泻,柳眉轻蹙,一双水眸眺带着点点羞意。雪白的指尖捏着信签,在风佑面前一晃:   “事关重大,不闹了可好?”   风佑一把抽过她手中的信,不满地说道:“昨夜不是让你小心楚毓?怎么今天还是写信要求出兵?”   连城微微一笑,指了指信,笑道:“小时候常和哥哥玩一种游戏,我们称之为‘隐句’,就是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确能在特定的几个位置用合适的字组成一句真正要说的话,你可明白?”   风佑恍然,了悟一笑:“那就是不出兵了?”   “不仅不出兵,而且我还得招来一个人!”   “谁?”   “段恩离!”   风佑一把捉住连城的青葱玉指,把玩着手中的剔透水莹,一双如幽似魅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瞅着连城。   “这下可有楚毓那小子好受了!”   连城还为来得及说话,下颚就被风佑握住,低头重重一吻:“丫头,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你是说楚毓和薛坤的关系?”   风佑点头。   “我可没发现,若不是他自己昨晚那样说,我也不确定他和薛坤的关系。但我来西泽许久,一直不见楚毓对薛坤有所拉拢,本是有所怀疑的,但昨日他要动赤山的驻兵,我才想明白。赤山自古易守难攻是东隐的门户,如果驻兵一出,西泽军队倒灌,那在东隐便可长驱直入,直至都城,这点我怎么会想不明白?如果薛坤是楚毓的人,那么楚毓这样不仅可以除了静安王、削弱南阳,还可同时夺得与东隐战事的有利局面,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风佑呵呵一笑:“可惜他再精明也算不过你!”   连城拢了拢耳后的长发,直视着风佑的眼睛,淡然一笑:“还有你!”   ----------------------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承乾忆事 绾发画眉   连城站在中庭给花浇水,近日园中的花开的异常鲜艳。楚毓打了声招呼从她身边走过,可是想想还是退了回来,立在一旁仔细端详。   “西泽候大人,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连城被他看了许久,不悦地皱起了眉。   “呃……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不一样……”楚毓有些窘,明知道这样看女子不合理数,但仿佛就是挪不开目光,连城的美他是知道的,可如今的她似乎又在一夕之间美了三分,双眸氤氲着水雾,腮似桃红,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抚媚,一改以往小女儿的娇态。   连城瞪了他一眼,什么不一样?难道多了鼻子,少了眼睛?心想这厮不会打起自己的主意了吧?他不是喜欢男人吗?   “楚毓,你胸口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岔开话题,连城说出心中的疑惑,那日被静安王强行与楚毓同床时曾看见他胸口狰狞的伤疤,事后她一直想问,确无奈被墨蛟的事搁下了,但隐约之中预感到那疤痕与段恩离的联系。   楚毓抬手抚了下心口,露出一丝冷笑:“这是报应……”   连城诧异地转身,铜壶里的水,已经尽数洒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个银亮的弧度,落在楚毓的衣襟上,剩下的,满地都是,在楚毓的脚下蜿蜒流淌,成线交织,如网罗密。   连城连忙道歉,但楚毓似乎浑然未觉,只是身形一晃,怔怔的看向园中盛开的花朵,然后苦笑了,连城看着他的笑,只觉得花开花败,也不过这一瞬间……   楚毓的“承乾殿”成一个“井”字,朝南开朱红大门,西北东还各有门三扇。因此四通八达,在宫城中尤为鹤立鸡群。“井”字中心是座花园,园中四季之花轮番开放,与大殿各处的常青阴翳之树相互呼应。以花园为中心,东南西北座落四座庭院。皆以回廊相连通,南院是楚毓的寝宫,北院则是宫中“男宠”聚集之处。   连城踏进“承乾殿”的时候,楚毓已在花园中庭搭了高高的戏台,戏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的唱,伴着凄清的大殿显得有些诡异。连城皱了皱眉,绕过戏台寻找楚毓的身影,自东隐的信送出以后,楚毓原本日日来催,却只因那日园中的一句问话颓靡了起来,连城的好奇心更盛了,私下里想知道,那两个人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台下的楚毓穿着一身淡灰色的长袍,身旁奴仆尽退,只留下他一人斜倚在软榻上自斟自饮,连城隔着一个回廊看他,淡灰色的身影越见清晰,双眼淡薄无神,纵使台上美人翩翩起舞,音律绕梁不绝,他却神游天外。   “我就是在这里和他相遇的……那年我才八岁……”楚毓低声浅吟,连城缓缓走近,直到立在他的身旁。   “然后他伴着我读书、习武,一年又一年,直到我爱上他……”   “我最喜欢生病,因为病着的时候,他总是搂着我,一口口地喂我喝药汤……”楚毓笑得伤感,过去的种种恍如一张画卷铺展开来,连城想,是那个人的柔情缱绻,那个人的软语温存令她心情澎湃吧。   “我十四岁的时候让他躺在了我的身下,十五岁拼着性命去爱他,十六岁为了留住他杀光了他的全家,然后十七岁……”   楚毓说道这儿,微微扬起冷寒的笑意,纤细的手指探进自己的衣襟,轻轻抚摸心口的伤痕。   连城心中一寒,脑中回想起段恩离眼中的杀意,于是摇头轻叹,看来又是场无望的结局……   连城心事重重地回到“太乙殿”,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身子突然被紧紧抱住,连城没有防的及,吓的大叫。风佑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他双臂环住,柔却重,令自己满满的嗅到她身上的香气。连城知道他在作弄自己,也就不再反抗,风佑身上的阳刚之气,像是烈日的烘烤,一直暖到她的心里。   “去哪了?”   “听故事……”连城佻皮的眨眨眼,自上而下挑起的眼睫,半遮半露出她分明的眸子。   在风佑的眼里,此刻的连城说不尽地妩媚,像是一直远远的引你走到身边,然后又转身离去,是那撩拨的妖娆。不自觉地,风佑伸出一手勾起连城垂至胸前的一缕发丝,轻扯了下,“丫头,你要是能变丑,多好!”   连城楞起双眼,怒道:“你咒我?”   风佑轻轻一笑:“是啊,如果那样有用,我天天咒你!”   连城的头发在风佑的手里,头皮也被他轻扯着有点酥痒,她索性眯起眼道:“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安心!到时就没有男人看你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风佑说道这儿,不禁哈哈一笑,生动异常。   连城看着他的笑,似千年的尖冰倏地消融,万年的阴霾猛地剌透,整个天地间,都水亮了起来。   原来最初遇见的心悸,不是偶然。   这个男人才是自己的宿命啊……   对于自己的美,连城从没有刻意去在意过,但只因风佑一句:“我不安心!”她便坐在镜前重新审视自己。无可挑剔的五官,精巧的下巴,发上的花朵伴着容颜一起怒放,的确美的令人叹息。   肩膀搭上一只大手,连城抢过被他捞起的长发,用手中的梳子一下下梳着,风佑嘻笑着接过,说了句:“我来!”   连城收回手,端正坐好,任风佑梳着自己的发,头皮被轻轻扯着,她的心里也有根弦被轻轻拨动。   “丫头,你的头发真好,像缎子一样!”   “嗯。”连城应道,声音很小,铜镜中的自己渐渐发生变化,风佑绾的发在额头两边留下几缕发丝,轻轻垂下,一直延到胸前,后面的青丝挽起,在头上松散的用一支钗子定住,呈现出慵懒的美。   风佑俯下身子看着镜中的连城,眼睛亮亮的,看了许久,一手挑起连城的下颌,连城略一皱眉,问道:   “做什么?”   风佑轻抚她的眉梢,指尖微微挑起,呓语般的呢喃:“别皱眉!”   画眉的笔搁在桌的边缘,风佑轻轻拾起,拥住连城丰满温热的身体,那身体玲珑凸现,薄薄白纱下起伏不定,白腻里都是欲念,柔软中都是沉醉。冷冷的画笔滑过眉际,温暖的手紧贴面颊,连城微微闭了眼睛,睫毛轻拂手侧,都是暖暖的念想。   “画眉深浅入时无?”   连城听到风佑的问,便缓缓睁开双目,镜中,他们互相凝望,连城嫣然一笑,轻轻屏住呼吸,然后启唇:   “鸳鸯二字怎生书?”   于是风佑“哧”地笑了,那笑容如同明月,照亮了连城的心。   低头看向手腕上晶莹的月魄冰镯,连城知道身后的这个男人藏了太多的秘密,对于他的身世连城不是没有过猜测,只是怕这揭露出来的结局会太过伤人,连城就是抱着这样鸵鸟的心态去和他相处,明明应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可是只要一投进他的怀抱,浑身都开始发烫,它们强烈抗议着自己的心,眼睛想看到他,身体想靠近他,带着傻气的微笑,带着炽热的眼神,连城这才知道什么叫爱情的盲目,这种盲目是致命的,躲不了、逃不掉,不是有人在一旁提醒就能避免,它就像一团炽烈的火,而自己便是那痴傻的蛾……   “这镯子……”   “是我自己做的!”   风佑打断连城的话,连城惊讶地抬头,烛光中他蓝色的眼睛变得深邃而温柔。   “材料是小时候在矿山采集后偷偷藏起来的,经过十多年的打磨终于磨成了一只手镯!“   连城的指尖抚摸过圆润的镯身,口中喃喃问道:   “佑,为什么爱我?为什么要给我这么珍贵的东西?”   风佑浑身一荡,慢慢举起手,用手指轻轻在连城心口写下这三个字。   “烙于心……”   他已将她烙在心上,这个三个字伴着灿烂的夜色,以及恒古不变的星空,也深深地烙进连城心里,然后他问:   “你呢?”   我呢?连城张着空洞的双眼看向他,我呢?我的心由得了自己吗?她和他之间所隔的也许不仅仅是前世的宿命,连城没有忘记在她深爱的这个男人手里有一把剑,它叫“覆海”;而远在东隐的海湾,她此生最亲的人手里有另一把剑,叫“劈日”。我呢?我可以毫无顾忌地与这个男人相爱吗?在他深溺的心里也许是爱我的,可人生并不只有相爱。   于是连城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日,她对他说:“如果一个人真能烙在另一个人的心里,那一定这件痛苦的事,因为只有辜负才会这样的深刻……”   风佑不说话,只是看她,想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然后手臂一抖,连城整个人落在他的怀里,他微微地喘息着,嘴唇猛地覆上了连城的嘴唇,那么的火烫炽热和柔软,手已盖在了胸前,随后又被嘴唇占据,连城羞涩地闭上了眼睛,伸出手臂像蔓延的藤萝一样纠缠着他的身体。   灯熄芯尽,一夜无眠。她的双手被他强势地扣在头顶上方,他的唇像品尝着奇珍佳肴般地吻着她的红菱,霸气的舌尖而今却是柔情万千地吮着她的舌,以蝴蝶般力道逗弄着她敏感的舌尖前端。   他深吻她,迫不及待进入她,双手托住她的臀部,在她体内热情移动,尽情驰骋,没有累赘的言语,只有身体交缠。   佑,你多年后问我,是否还记得那夜理云鬓、描花容的柔情,   那由你点上的红唇至今还留念着那时浅浅的吻痕与唇印,   可我却说:不记得……   ----------------------   大家挥动小爪,留五个字以上,支持某水上年榜哈!   看这边--》   暗夜相伴 太乙脱身   “国主!”   夜幕下一个男子单膝跪立,青色的头巾张扬。   “战事如何?”   连城立在夜色朦胧之中,一身白衣似雪,手指不经意地拨弄着宫灯内的烛火,烛光映得肌肤剔透诱人,一袭长发披垂在秀丽的脸庞前,眼光淡漠幽雅,美的让人心滞。   “易怀沙将静安王逼退后,一直守着甬道不前,国中重臣以为,此乃进军西泽都城的大好时机,只可惜易怀沙一直不愿出兵,惹得大臣们颇有微词。”   “哦?”   连城眉尖一挑,颇有兴趣地望向段恩离。   “这倒是有意思,先前墨蛟所说,怀沙不为功名但为一条出路,难道是真的?”   见连城喃喃自语,段恩离的思绪有些游移,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远方灯火通明的“承乾殿”,那方“咿呀”的曲乐依旧不绝,将段恩离的回忆拉成幽远。   “墨骑如何?”   连城的问话打断了段恩离的回忆,他惊道:“太子倒是急于出兵进城,只可惜被易怀沙拦住,这几日常看他带着一小队墨骑在城外徘徊,但薛坤的兵力未动,我军尚不知对方实力,不敢妄动!”   连城冷冷一笑,顺着蜿蜒排列的宫灯看向高高的“承乾”。   “段将军,你我有缘,原可不必这些君臣虚礼,这些年,你对孤的帮助,孤都记下了,待西泽之事告一段落,你且云游四方吧!”   “谢国主成全!”   “去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趁着夜色往“承乾殿”而去,连城笑意渐止,弯身拾起脚下挑着宫灯的金丝楠木,转身迤逦走向太乙殿的深处……   窗外,花影摇香,满地淡黄月。   推开厚重的宫门,迎来的确是满室清冷。风佑不在,不知今夜他又去了何方?   连城放下手中的宫灯,取出袖中的蜡烛凑近点燃烛火,然后单手拢着去点放置在桌面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出一室的落寞,连城独自坐在窗前,看窗外摇曳的枝叶。   这些日子风佑很忙,不管白日或是黑夜常常不见他的身影,连城刻意得不去在意,却也渐渐压不住心中的恐惧。仿佛知道那些偷来的快乐时光也将慢慢远去了。   夜已深,可是却了无睡意,仿佛习惯了那温暖的胸膛,没有他,便常常失眠到天亮。连城走到床榻旁坐下,弯腰从床底取出一只精巧的雕花木匣,打开,霎时间满室馨香。玉指伸入匣内取出一小块麝香香脂,缓缓放在鼻下嗅了嗅,随即落寞地放在枕下。合上匣盖,美丽的金瞳望着贴金的匣面失神,一瞬间竟是满满的悲伤。   说来难以置信,即使在哥哥身边,也从没有像在风佑怀中睡得那么沉,那么熟,好象是找到了最永久的归宿,甚至在每晚的梦里,自己都能见到他,而他什么都不再说,只是含着笑,看着,看着,仿佛走到世界的尽头都会用那么深情的眼光凝视着自己……   入夜,辗转反侧,浑噩间忽而身子一暖。   “丫头,还没睡?”   耳边是带着倦意的呢喃,连城甜甜一笑,翻身将面颊埋入那温热的怀中,衣服上有青草泥土的甜香,夹着着淡淡汗水的味道,形成男性特有的阳刚。   “傻丫头,我身上有味儿呢,容我洗洗!”   说着就要抽身,连城猛得将他抱紧,低低喊了句:“别走!别丢下我!”   屋内一片静谧,月亮躲进了云层,沉默了很久突然听见风佑的低笑,他说:   “好的,我不走!”   那一刻,他们谁也不愿将手放开,因为他们仿佛都知道,这样的爱,注定动荡中难以到老,可她和他却一再难舍回头……   清晨,连城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接触到的是风佑温润的眸光,她呻吟一声,以为还在梦里,但枕在他臂弯里的感觉如此真实。阳光映在风佑的脸上,与微笑交相辉映,真是一幅最美丽的画。   连城俏皮一笑,抬起头,“你胳膊酸不酸?”   风佑一楞,继而笑道“酸得快废了!”   缓缓抽回手,活动两下,风佑似真似假地说道:“你一个晚上都在笑,我怕收回手你就不笑了。”   连城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忙扑进他的怀里,掩饰住鼻腔中的酸意。   又听风佑笑着调侃:“丫头,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我才能让你这么开心了,是不是?你可别始乱终弃啊!我这回算是被你‘乱’过了吧!”   两人正嬉笑着,忽然间,窗外传来一阵剑啸,由远而近,来得奇快,初闻时似在数丈之外,但听剑身撞击的厉声如浪起伏转,间已近在咫尺。风佑眼神一凛,眨眼间已贴近窗棂,连城也急忙起身穿衣,风佑用食指将木窗一挑,但见屋外一道金光、一道银光急奔过来,那剑光如飞如飘,彷佛两只飞鸟掠地而来。只是金光平直,银光却曲折游窜,忽高忽低,似在躲避。   连城一看便知是段恩离与楚毓,只是她没料到楚毓竟也有如此好的身手。   眼看金光咄咄逼人,连城猛然一惊,起身飞奔出殿外,向着屋外厮打的二人大喝一声:“住手!”   --楚毓的剑势嘎然而止,段恩离冷冷地收回手中银色的软剑,快步走到连城身侧。   “西泽候,段将军是我的人,怎可由你下此杀手?”   楚毓冷笑了一声:“就凭我也能杀得了‘一品公子’吗?”   连城眼角瞥了眼立在一旁的段恩离,见他一脸冷峻,不知道想些什么,难道在楚毓手下他一心求死吗?   “西泽候,我且不管你二人的恩怨,但就我南阳和西泽的交易来说,还请你卖我一个面子!”   楚毓听完突然仰天大笑,剑峰直指连城:“面子?你当我是傻子?东隐根本没有出兵剿灭老贼,你南阳候失信在前,还敢向我讨面子!来人啊!”话音一落,太乙殿四面的大门内,登时涌进大批的士兵,风佑也从屋内跳了出来护在连城一侧。   “南阳候,你以为我真是那三岁小儿,会信你的交易吗?这五陆成王败寇的道理我怎会不懂,如今天下大乱,若不占得先机,唯有被吞并,你别怪我……”   说完一挥手,士兵涌了上来。段恩离先风佑一步,腰间银光一闪,眼露杀意,楚毓见此大喝一声:   “段花梨!”   风佑和连城皆是一惊,就看段恩离冷冷一笑,高声说道:“楚毓,休要再提这个名字,你难道忘了?花梨早死了,死得那么惨,只因为你的懦弱!”   楚毓脸色煞白,浑身都抖了起来,指着段恩离咆哮道:“撒谎,你就是段花梨,段花梨!世上只那么一个,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楚毓,别在骗自己了,我是谁,你比谁都清楚,我是段恩离,段花梨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忘了她被砍断的手脚吗?你忘了吗?我没忘!我是段恩离,花梨的哥哥,早在你十四岁那年不就已经知道了?花梨才是你爱的人,她是女人!是女人!”   “啊……骗子!”楚毓突然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指着广场中央的三人喊道:“都杀了!都给我杀了!”   士兵担弓搭箭,就看风佑身子一跃,身型一转,掌间蓝光闪动,刀刃如飞鸟羽翼,蓝光芒闪过之际,人和树干皆平整地拦腰而断,喀啦啦倒了下来,众兵畏惧,都不敢上前,风佑趁势乘风而起,一把抱起连城,身形飘升数尺,避开乱箭,顺势向後一翻,轻轻落在一株大树枝头,冲着段恩离大声喊道:“走!”   说完施展轻功,如飞鸟翱翔,巧妙绝伦,卷住树顶的一些枝叶,借力一拉,再升数尺,翩然而去。   苍野茫茫,残阳独挂西山,一片黄绿色泽的乾草随风兴波。   赤山一带的阔野,平静如昔。一名黑衣男子骑马漫步草间。忽然,他顿足,抬头仰望苍穹,晚霞映照的天空上飞过几只孤雁,男子暗金的眸色微微眯了眯,伸手取过搭在马鞍上的弓箭,扬手拉弓,正欲射,耳旁忽听“嗖”一声,身后一支羽箭先他一步,将那孤雁射中,直直坠向草原。   “东隐候别来无恙!?”   连惑回头,身后的男子唇红如血,有着一副邪肆的俊颜。连惑微微一笑,摩挲着手中的金弓漫不经心的说:   “二世子活的挺滋润的,还有心情骑马涉猎啊!”   男子眼中一冷,随即恢复一笑:“东隐候还是老样子,话中带刺!”   连惑笑而不答,懒洋洋地收好弓箭,就欲调转马头,却被那男子拦住。   “东隐候不想听听我的价码吗?”   连惑侧身将剑眉一挑,但见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在连惑眼前晃了一晃。   连惑讪笑:“不妨一说!”   那男子得意一笑,看着连惑的眼中充满戾气,唇角扬起嗜血的笑意:“东隐候,你觉得一个罗刹鬼王够不够?”   ------------   月底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   TNND!   情仇往事 陋室约定   大雁从天空低低掠地的时候,天地就此安静下来。高高的屋檐开始准备积攒夜晚的霜露。而连城独自坐在井边,长发是一笼流泻的漆黑瀑布。段恩离一出房门便看到这样一副美景:夕阳下美人斜靠,风灌满连城火红色的锦袍,周遭一丛丛怒放着的野菊,散发着摄人心魂的芬芳。   “坐!”   连城侧身洒落一地的笑,水袖如云朵漂浮,指了指井旁的石凳,对段恩离说道。   段恩离也不拒绝,撩袍坐了下来,看着连城的侧脸,蹙眉冥想。   “国主……”   段恩离欲言又止,连城笑,上前摁住段恩离手指:“你知道我在等什么!这个故事我等了三年,如果你仍不愿说,我也莫可奈何!”   段恩离沉默着起身,走到院门边的栅栏旁,看着远处出神。从西泽皇宫逃离到山林间,这座木屋有自己童年的回忆,时过二十载,这里竟然什么也没有变。门前,是山涧引流而来的小溪,依旧的清澈见底,水草施然。   “我和花梨是双生的兄妹,虽然有一样的面容但却有迥然的性格。我喜武好静,花梨活泼好动。”   连城用手托着脑袋,静静地听段恩离讲述他的故事,周围只有流水虫鸣,异常的安静。   “当时父亲拥有京城里最好的戏班,他的手下有许多家喻户晓的伶人,但最有名的还是花梨。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楚毓会将我和花梨弄错,其实不是他错了,而是这世上本就不该有花梨这个伶人。”   “在西泽,女子是不可以登台唱戏的,但由于我不愿继承父亲的戏班,花梨才顶替了我。”   “我六岁便偷偷跟着一个高人离家学武,那时父亲为了避人耳目,便对外声称花梨病死了,从此花梨做了我的影子,她自幼开始穿男装,跟着父亲学戏,为了不忘了自己,她用自己的名字作为伶名,然后在十岁时已名扬京城。”   “我中途偷偷回家看过她,怀着愧疚,她做了我本应该做的,却因为我的自私,让自己的妹妹抛弃了自己的幸福背负起家族的担子。然而当她十一岁时,她遇见了楚毓,她爱上他,一个八岁的娃娃,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做了他的伴读,我那时曾经想阻止,但每看到她的含羞的笑脸时总是不舍夺走她的幸福,直到她死,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是我的心软害了她,我怎么会相信楚毓能给她幸福呢?那样一个皇宫,那样多心机深沉的人,哪容的下我天真烂漫的花梨呢?”   段恩离说到这儿,痛苦的将脸埋入掌中。   “怎么死的?”   段恩离闻声看向连城,“我是问花梨是怎么死的?”   连城蛾眉轻蹙,素净的脸上虽未施粉黛但也难掩那炫目的绝色。   “楚毓十三岁那年为了给她一个名分,在太后面前说破了她的性别,但那时楚毓只是太子,并尚未封妃,宫里女眷众多,见花梨得宠,整日与楚毓寸步不离,便心生嫉恨。宫里的事想你也知道,随便弄了什么借口,便借太后之手杀了花梨。”   “那花梨并非楚毓所杀,你又为何恨他?”   段恩离冷笑了两声,说道:“起初我恨他,只是恨他的懦弱,你可知花梨是如何死的?烹食!这是西泽最为残忍的刑罚,活生生被斩断手脚,然后烹食。可楚毓非但救不了她,还喝下了那碗以花梨骨血所烹的汤!”   连城听到这儿,瞪大了双眼,手掌赶紧捂住口鼻,强压下呕吐的欲望,不置信的看向段恩离,可他却一脸淡然,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故事。   黄昏时刻,紫色花伞轻飘,残雾飘浮,凄清晚风中,他孑然独立,面朝着远方的宫城,仿佛又看到当年金顶红墙,白玉为阶的承乾殿,而他的妹妹――段花梨巧笑嫣然,螓首轻矜,娇婉如花蕊,轻笑似淡然微风……   “那……你呢?”   “我进宫是为了报仇!凭借我和花梨一模一样的容貌,我还记得,所有人看到我时都傻了,唯有楚毓……”   “后来楚毓成了西泽候,我本是为杀了那个诬陷花梨的宫人!可不想楚毓继位第三天便诛杀了后宫。他们都说楚毓变了,我不知道,但在花梨眼里楚毓只是个忧郁倔强的男孩,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接受我,就像对待花梨一样,仿佛在他心中花梨从未离开过。”   “那玉佩呢?如果楚毓爱的是花梨,为何他会带着刻有你名字的玉佩?”   “玉佩是花梨的,我们生下时一人一只,我六岁离家时,花梨将她的给了我,作为交换我的也给了她,后来她顶替我进宫,玉佩辗转给了楚毓,但当我进宫后,我胸口的这块却被楚毓硬生生磨了去,刻了自己的名字。”   “楚毓十五岁登基,我为了找凶手陪伴了他两年,后宫铲除后,我心中的恨意已经淡了,所以决定随家人归隐,不想楚毓他……”   “楚毓杀了你的全家,只为绝了你的牵挂,让你安心留在宫里对吗?”   段恩离惊异地看向连城,不明白为何她会知道,连城说道:   “这段我听楚毓提过,而我猜想楚毓心口的那道疤痕也是你的所为对不对?你刺杀了他,逃离西泽浪迹江湖,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一品公子’的名声赫赫,却不见西泽的刺客追兵呢?段恩离,你自欺欺人的说楚毓爱的是花梨,那么这些年他对你的包容和等待又算什么?”   六角屋檐下风打秋叶零落,一年花期已过,只徒留下片片萧瑟,连城的笑恬淡优雅,看进段恩离墨黑的眼眸。   “你可以说楚毓残忍、幼稚、懦弱,但你不能说他不爱你,如果这样,你胸口的翠玉怕也要碎了!”   连城抬起头发现了段恩离眼中的迷离,隐隐约约中,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在眉间突现,在他轻蹙的额眉间,眼中已然有了泪影,连城心中暗暗长叹,这爱字伤人,与其纠葛其中,倒不如旁观来的清静,只可惜情不由人……   “你若对他有情,便应放下仇恨,楚毓此人的心性并不适合朝堂,若有你相伴,定愿意天涯海角,这样岂不更好?”   连城起身走向段恩离,仔细打量他的面容。   “国主此次招我前来,为的就是这个吧!”   段恩离抬起头,眼神一下变得犀利起来,连城淡然一笑:   “是的,若可不费一兵一卒,为何不能一试?段恩离,难道这对你来说不算一种成全吗?”   段恩离看了连城许久,转身默默对着夕阳,远处一阵马蹄踏响,落叶朴簌簌的落下,群鸟惊飞。段恩离闻声回眸凄清一笑,道:   “若是你,仇恨也能够轻易放下吗?”   连城一怔,相对无言,若是自己的亲人遭心爱之人诛杀,能放下吗?能吗?   那日夕阳下,段恩离的忧伤成为连城心中永久的心结,清寂幽静的秋日里又添了疼痛的记忆……   古道尘起,一匹骏马绝尘而来, 风吹起零落的花瓣,秋叶掠过似水的流年。连城和段恩离都迎头翘望,在看见马上风佑的笑容时,连城那一如苍凉落日的心也渐渐温暖起来。   “丫头,买了你最爱吃的甜点!”   风佑接过连城送来的手,翻身跃下马鞍,瞥了眼目光有些呆滞的段恩离,嘻笑着揽着连城进屋。   “丫头,生辰还有几天?”   “恩……三天吧……”   “你可记好了,生辰那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在那个山冈上等你,带你去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怎么去?”   “秘密!”   风佑伸手点了点连城的鼻尖,灿烂一笑。连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山谷间雾霭沉沉,夜色悄进,已辨不出山冈的模样,但心头滚热。随即嫣然一笑,风佑看得痴了,低头吻了下去。   他们之间的接触总是像点火一样,马上轰的一下烧起来;很快地,这个吻就变得又深又热,风佑毫不客气地侵入她的甜蜜,掠夺攻占,勒索着回应。大掌从领口探了进去,略微粗糙的质感,抚弄着连城光裸细嫩的饱满丰盈,很快,雪峰顶端已然绷紧硬挺,抵着他的掌心。他揉动的逗弄着,逼出了她的娇软呻吟……   那一刻,风佑故意忽略了门外的段恩离,忽略了心中的忌惮,他眼中只有心爱之人的娇美,但却心悸于连城花开的笑容里如雾霭般的忧伤……   风佑不顾一切撕扯开连城的衣袍,低头吻住可爱的莓果,用力吸吮,让她发出最娇媚的呻吟,将她雪白修长的双腿盘紧自己的腰际,深深埋入她潮湿温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整晚的缠绵厮磨。   但激情的愉悦掩饰不住连城心如刀割的痛感,如果时光能够停止,那么,一定是这一刻,那样,自己就可以永远的留在他身边,永远不离开……   -------------   今天讲故事!故事很BT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某水已经被老公骂过了,55!   看这边--》   山雨欲来 风满城楼   “丫头……”   那夜过后的清晨,风佑不说话,只是从背后紧紧的抱住连城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嘴唇擦着圆润的耳垂,轻微的呼吸声从耳膜穿过,那怀抱温暖熨贴,时间静静飞逝,却让两人都感觉到不安。   “你生辰那天,一定要来,我会在那山冈上等你……一直等……”   那一日的风佑,眉梢拖延,一路旖旎入鬓角,眼角的潇洒灿烂若流云万端,连城握着他的手点头应允,然后他走了,穿着一袭蓝衫,留给连城沉郁、藏蓝的微笑。   此后,连城在院中静坐,两日时光静静飞逝,但每每想起风佑,就象在山之颠思念蓝洁晶莹的一片海,那一刻,仿佛世界都是他,他便是自己天外的天……   深夜,连城避开段恩离独自来到屋舍旁的水边,抬头仰望,月光从拢起的手掌间泻下来,映在脸上,柔和、清明、纯静,若千万萤虫飞舞,化成薄雾轻烟。   身后有一只手轻轻揽住连城的腰,连城低头轻唤了声:   “哥哥……”   随后,连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升腾,飞起来了,衣摆飞舞,单薄的纱衣全都笼罩在月的淡淡轻辉下,碧波如洗的水面,两个身影翩纤。   “终于……又抱住你了……”   连惑伏在连城的耳边呢喃,连城转过身,认真的看他,月下的他,居高临下,眉毛疏朗、鼻子挺真、眼睛若星。这样一个面容疏离的男人,但是却潇洒倜倘,放荡不羁的,那双冰冷的金眸只有看着自己时才能展现片刻的温情。   “都准备好了吗?”连城扬起头,淡淡地笑。   “差不多,还需一人!”连惑抿嘴一笑。   “谁?”   “明日带你去见!”   连城恍然一怔,明日?   “怎么了?”连惑诧异的蹙眉。   “没什么……要见的是谁?”   连城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连惑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一个棋局上很重要的棋子!”   连城木然的点头,垂下脸看着平静的水面出神。连惑的眼神忽而变得冰冷,只是一瞬,又涌上温柔的笑意,牵着连城的手,蹲下来指给她那水中的月亮。   潭水凉凉,月亮触手细碎。突然间那潭水水花四溅,连城在怔仲间湿了脸,湿了发。   “哥哥……”   连城惊异地看向连惑,猛得被他拥入怀中,耳旁是连惑沉闷地低笑:   “连城,你的生辰我怎么会忘呢?就是明日对不对?傻姑娘,别恼了好不好?”   连城这才缓过神来,原来他以为自己的失落是埋怨他忘记了生辰?连城凄然一笑,目光不自觉地投向远方地山冈。   连惑拉开连城的身子,捻起她前额湿搭搭的头发,轻轻摩挲着,温存的笑。   连城也笑,笑得刻意而苦涩,在哥哥怀里,为何再也感觉不到往日那样满足的温存?   清晨的山冈上一片郁郁葱葱,平坦的草地上一个巨大的物体被一张破帷布遮盖着,不远处还有一堆刚刚燃尽的篝火,袅袅的青烟上升,溶进周围的雾气之中。   火堆旁一个男子辗转侧身,忽听“呜呜……”一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自脚下直跳起来。   风佑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脚旁一脸委屈的小黑豹,不由得露齿一笑。   原来昨晚的毛毯将这小家伙盖住了,风佑没注意,一脚踏到了它的尾巴。   “谁让你长了个碍事的东西,可怨不得我!”风佑去了睡意,坐起来和小豹玩耍,小家伙仿佛明白他的意思似的,一口咬住他的手指不放,惹得风佑哇哇大叫:   “痛!痛!快张嘴!小东西,几日不见,又长大了,咬的我真疼!”   风佑笑着将它抱进怀里,仰面躺倒在草地上,自言自语地说道:   “总算做好了,也不知那丫头喜不喜欢!小东西,你说要是她不喜欢怎么办?要是她不敢试怎么办?”   风佑说着侧身去挠小豹的身子,小东西显然没睡饱,一脸不情愿地翻了翻眼皮,缩成团眯瞪去了,风佑来了劲,拼命晃它,掩不住笑意的说着:   “别睡啊,告诉我!告诉我啊!她一会儿就来了……呵呵……”   而此时的连城正靠在连惑的怀里,马不停蹄的踏上去西泽都城的路,一路上,晃动的都是连城朦胧的泪眼和那频频回首的眷恋,仿佛已看到在落叶纷飞的树下,风佑的身影是那样的落寂……   佑……对不起……我失约了……   四蹄翻飞,骏马闪电而出。 赶到城北城门边,还不待喝立住马,连城便感到搂着自己腰的手一松,身后的连惑已经翻身下马,城楼高数十余丈,巍巍然。 连城一惊,城楼下已有士兵架起长枪,却不是西泽装束。   “哥哥,这是谁的兵?”   连惑笑而不答,转身欲上城楼,不料两旁士兵长枪一架拦住去路。   “住手!这是本王的贵客!” 楼上一男子大喝一声,士兵这才放下长枪,侧身对着他下跪,而连惑已经已拉着连城一路上去。   “你……”连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邪肆的男子,心弦猛然绷紧,脑中嗡嗡作响。   “南阳候,咱们又见面了!”男子有礼一笑,连城盯着他那如血的红唇,是他?那日酒楼上对着风佑冷笑的男子,他是谁?难道说……   “他是北里的二世子,猊犿!”   连惑的话惊得连城后退了一步,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来这几日猊犿的兵力已经驻扎西泽,而连惑守在赤山伺机而动,现在北里、西泽、东隐、南阳全都集聚在一个战场上,战事颇为诡异。   “哥哥,他北里二世子一女二嫁,你怎会知道他最后帮的是西泽还是东隐?我不信他!”   楼高有风,风刷过猊犿的脸庞,卷起身后的长发,遮住他的眼。猊犿将长发拨开,一个淡笑凝固在唇边。   “南阳候,我猊犿现在如何,自己还是清楚的,就凭我手中的兵力想要称霸五陆简直是无稽之谈,我这次来不为兵权,只为一个人!”   说完,他从身后取出一个画轴,在连城眼前轻轻一抖,“就看南阳候舍不舍得牺牲了!”   连城瞪着眼脚下踉跄了几步,看着画中的男子,此刻的胸闷刺痛已到了极致,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连惑已经注意到她的异样,连城强打起精神,颤声说道: “什么舍得?不过是个奴才,只是我不懂他为何值得二世子以兵力来换?”   话音一落,连惑和猊犿皆是一愣,猊犿随后哈哈大笑:“南阳候不知道?他是谁?他便是我北里的罗刹鬼王!奴才?哈哈哈……”   连城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已经明显感觉到喘不过气。这痛,可以感到五脏六腑都在叫嚣在翻滚又在求饶,使她浑身虚汗淋漓。   猊犿把玩着手中的虎符,眯起眼邪肆地笑道:“怎么样?南阳候,这交易你做是不做?”   一旁的连惑,眼角斜斜掠起,余光里连城见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还是那双眼睛,旁观尽了多少风光和疯狂的眼里,不会再有什么怜悯和同情,更无谓欢喜和憎恨,可却好似暗地闪动,暗色的金眸里,流露出层层叠叠的灰。   “连城……你已经十八岁了……我……”   连惑的嗓音沙哑而低沉,看着这一幕,心底似有一只沉落的小筏,载不起负重的跫音。   “哥哥……我明白的……我们……没有时间了……”   连城转过头去,半响,回过头来,连惑却已经看到地上有水珠暗自湮开,尘埃里泪水,那怕抓得住看得见,也最终逃不过消散这两个字……   从城楼上下来,连城没有走,却也没有动,只站在那。   “走!”   连惑牵来马,作势要上。   “哥哥……”   连城一把拉住他,情急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罗刹鬼王手中有北里几乎全部的兵力,如果他落在猊犿手上会有什么后果?”   连惑淡然一笑,猛得欺近连城,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你以为我不明白?罗刹鬼王也好,二世子也好,都干净了岂不更好?”   连城不置信地瞪大双眼,连惑眼中一寒:   “东隐黑旗军就在赤山,西泽必得!”   连城一愣,猛得退后数步。   “连城!”   连惑厉声大喝,“不要忘了你是谁!”   连城的泪扑簌簌地落下,连惑赤红了双目,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爱他?”   “不……” 连城立刻矢口否认,“只是……只是他救过我……”   “你撒谎!”   “我没有!”   连城在极度的失态后,又很快的稳定下来,这稳定,不消说也是压抑的!   “我没有!哥哥,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见过他了!”   “谁?”   “老师!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所以我知道,我没有时间了,男子不过而立,女子不过双十,对不对?哥哥,为何要瞒我?”   “你……他没死吗?”   “他已经死了,他说会引导我们走向地宫入口,你可知他真实身份是谁?”   “谁?”   “父亲……”   听完连城所说的经历,连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唯有沉默,隔了许久,连城终于说了一句话:“所以哥哥,我不会爱他的!这个咒言是他赋予我的,是他欠我的!”这短短一句话已经牵得她全脸都在抽搐。连城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丑陋无比,要是这个时候还有得选择,那么也许真的应该永远栖身在梦里,那荒芜的空间。   “给我一天……一天后,我交给你一个罗刹鬼王……”   ----------   被骂了,555……   咸鱼和城城的纠葛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面!   彻夜厮磨 翱游山间   月下,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山林屋舍的不远处,连城走了下来,马车随即消失在密林之中。   走在栅栏旁的小径,连城突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前方的那道木门就是隔世的路口,落落无尘,满是记忆的影子……   推开半掩的门,屋内一片破败狼藉,窗棂上、橱柜上满是纵横错落的剑痕,段恩离不在,连城对着屋内虚空一笑,他定是去续他的情缘,只可惜自己不是单纯的看客。   屋内的方桌还算完好,桌上放着一壶冷茶,和几个零落倒扣的瓷杯。连城试了试一旁的椅子,确定没问题后,娉婷坐下,等了许久,复又站起走到窗前。   窗外风声冽冽,默默窥探月影,看月晕中空,清月冷寂;静立窗前,心思缥缈,如红莲般在夜色中跳跃闪烁的,却不再是自己的欣喜和快乐。说好不忧伤,可心却茫然如故。   连城一直等,直到东方鱼肚泛白,方听得院内有响动,一个沉闷的脚步声远远而来,一声声都敲击在连城的心口上。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借着初晨朦胧的日光,连城看见风佑疲惫的眼睑下有一层淡淡的青色。风佑也在同一瞬间抬头,眸光定在连城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但很快,眼神便从她身上游离开去,默默走到桌边,倒出一杯清茶,慢慢饮着。   一丝丝声音在起伏,是心跳,一下,两下,就这样不停的敲击着,提醒着自己模糊的思维和时间的流逝。连城咬了咬下唇,缓缓走到风佑的身后,窗外夜色已退,可屋内还是暗黑一片,空荡荡地,仿佛两人此刻的内心。   “佑……”   连城开口,伸出苍白的指尖,在黑暗中,悄悄勾起风佑下垂的小指,风佑没有拒绝,指尖在夜里微微发寒。   风佑徐徐转过身子,低下头眼神幽幽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眼神那样深沉,仿佛要将连城整个人都装了进去。   “为什么不来?”   “楚毓来了,我只有躲!”   “是嘛!”   “是真的!”   连城终是耐不住风佑看自己的眼光,微微黔首,风佑将手一环,连城的头就轻轻靠过去,靠在那样宽厚的肩膀下,倾听风佑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直敲的连城的心起了微漾。   窗外的天幕上蒙了一层薄雾,看不到太阳,也没有月亮,微白映照着这个初晨下的山林,有些恍忽,有些许的迷离。好静的晨光啊,此时仿佛只有风佑呼吸的声音,连城心头有些许缠绵升起,真想就这样,静静的在风佑的怀抱中,死去……   “丫头!”   “嗯?”   连城抬头看时,风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凉意,若冬夜的寒星。但随即一笑,突然勾起连城的脖子,附下头来吻去,唇潮湿狂野。这一刻,他不再是前一刻那个静静抱着连城、把头抵在颈窝上与自己温暖的风佑,他是海浪,潮起汹涌,是暴风,强大无匹。连城惊异于他的疯狂,他竟不再怜惜、疼爱,他于自己,只剩掠夺,他让连城觉到了锐利的痛,唇、齿、舌在跳跃燃烧中的痛,肆意蹂躏压迫之下的痛,无处躲藏的羞耻之下的痛。   “别骗我!怎么可以骗我?”   风佑的唇抵在连城耳边,狠狠撕咬她的脖颈,连城痛得落泪,大声喊道:   “我没有骗你!你没看到那些剑痕吗?”   说着扑入风佑的怀抱,双臂纠缠,紧紧的,紧紧的拥抱,抱在一起。   “佑,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   风佑抱着她的身子,转过来,压在桌面上,看着她金色的瞳孔许久,才缓缓说道:   “丫头……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话在嗓子里哽咽住,本来磁性的嗓音嘶哑起来。他用力的抱着她,眼神迷离癫狂,勒得连城腰肋生痛。他俯下头,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用力的吻着,连城听到风佑胸膛里发出的嘶哑喘息的声音,混着他口里淡淡的茶香,他抓住连城手腕,将她定在桌面上。连城扬起头,风佑双颊微红,一如既往的英俊。   一个长吻结束,风佑直起身,眯着眼睛看向四肢开放地躺倒在桌面上的连城,只见她娇小的身体完全被撑展开来,胸口衣服绷得紧紧的,双乳轮廓宛然,两条美腿因风佑的嵌入迫得大大岔开。刚刚因厮磨而凌乱的衣衫,衣摆向上浮起,已经难为□屏障,整个股间在薄如蝉翼的亵裤下曝露大半,在布料阴影下,看得出淡红色的花瓣。连城娇躯微扭,想要并拢双腿,却是无能为力,那隐密的地方一经挣扎,粉红微颤,更是给风佑莫大的刺激。   风佑的双手不自觉地探向她大腿内侧,缓缓抚摸。连城娇吟一声,发出了一阵动摇的声音。连城双腿微颤,股间不停泌出汁液,只觉得全身发软,未曾看见风佑的手掌已湿了大半。   “丫头,今天很热情啊!”   风佑低低笑道,连城登时红了脸,风佑说完低下身子,解开她的上衣,将那赏心悦目的娇嫩展现出来,轻轻吻了上去。当他吻到那粉红色的尖端时,连城的身体又颤了起来,她完全没法子抵挡他在她身上燃起的火焰,只能咬唇弓身隐忍着那股在她体内流窜的不知名火焰,晶莹的肌肤上渗出汗滴,不住喘气。   风佑闷哼了一声,迅速解了衣带,捉住连城的大腿,向后一拉,身体向前送去。连城感到一根灼热的硬物轻易地长驱直入,直抵娇躯最深处,蓦地全身紧绷,不由得失声惊叫,随着风佑的动作, 连城毫无抗拒之力,只有腰间不断拱起落下,雪白的胴体和浅麦色的精瘦健躯紧密相贴、交缠,喘息声混著呻吟,谱出最旖旎的乐章,重重的吮吻,让连城忍不住呻吟出声,她随即捂住红唇,强忍著亟欲出口的羞人吟哦。   风佑的手摸到了她的脸上,指尖抚弄着她的樱唇,连城紧抱住他的背,轻轻啃他的肩。   “丫头,你是我的……”   他这样说,气息弥散在连城的体内。连城紧紧、紧紧地抱住他,可是心还是很痛,明明抱得很紧,却还是觉得空虚,空虚得想要尖叫,明明他一直深入,明明到了极限,可是体内深处却更饿,和他贴得更紧更紧,好让他更深更深……   恍惚中,所有的思绪都净空了,没有记忆,忘了仇恨,只是感受着热情,一起摩擦冲撞柔软的地方,亲密得咬牙,有时太粗暴,她退缩,又忍不住,还是去迫近他坚实的身躯。   一个抓得背脊红了,一个凿刻得对方痛了,像有条无形绳索把他们缚紧,直到两个变一个,直到抱着共振,强烈的震颤震碎了一切顾忌。   一个白天,他们不停地□,沉沦欲望里好证明彼此真实存在。桌上、地上、凌乱的床铺,处处留下他们欢爱的痕迹。风佑得到连城的热情,一次又一次要她,即使是在他们因太过疲惫而睡着时,他仍留在她体内舍不得离开。最后一次风佑在连城体内坚硬绷紧时,他俯望她,她抿唇迎视他的目光。注视她的眼睛,风佑在她体内奋力冲刺,炙热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他望着连城金色妖异的眼瞳,那里深处只有他一人。他几乎相信,她也是爱他的……   “佑……”   “嗯……”   “我的礼物呢?”   激情过后,两人紧紧偎着彼此,看着阳光淡去,天空变成橘黄。   “佑!我的礼物,还有没有?”   连城半直起身,如瀑的秀发垂在肩上,遮住一半秀丽的脸庞,眼睛祈求地看着风佑,灵动而楚楚。   风佑恍然一笑,一下瞪大了双眼,拉过连城的身子在她颊边重重印下一吻,大喊了声:   “走!”   夕阳下,风佑猛得扯开那破旧的帷布,连城惊呼一声:   “纸鸢!?好大!”   “对!丫头,你还记的那日纸鸢会我们绑一只甲虫上天吗?”   “你说我们坐这纸鸢飞上天?太荒唐了!”   风佑不满地挑高眉角:   “你不信我?”   连城显然有些犹豫,“这么大的纸鸢要如何去放?”   风佑哈哈一笑,指了指前方的断崖,“跳下去啰!”   连城不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   “这纸鸢我做了将近一月,只为你一个梦想,丫头,你信不信我?”   风佑的笑脸有些洒脱,有些邪气,他笑得痴缠,一瞬间,连城恍惚了起来,心中涌起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   “我信你!”   山风在耳边猎猎吹过,风佑的双手握紧纸鸢上的横杆,侧首看向连城:“丫头,你现在还可以后悔!”   连城眼光温润,痴痴地看向风佑:“我不后悔!”   “那好,我们走!”风佑爽朗一笑,带着连城向前冲去。   助跑、起跳!   连城缓缓睁开双眼,飞起来了!   一瞬间所有的愁绪都归于平静的漂浮,轻盈飞翔的感觉,象一只第一次展翅的鸟。   他们从山巅落下,倘佯于万万尺的高空,看到落日在远处肆意地燃烧。   下面是什么,已不再重要。   万丈深渊也好,风光旖妮也好,你轻轻一笑,我便跟随你纵身一跳……   深夜密林中篝火冉冉,风佑依偎在连城怀里,喃喃絮语。   “佑,你最想要什么东西?   “最想的?呵呵……小时候最想要一个母亲,后来才发现许愿什么的都是假的,其实我从没去奢求过什么,只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争取一些东西!”   “那些……是什么呢?”   “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风佑的眼光一下暗了下来,连城抱着他的头,轻轻抚摸他的发丝,突然惊异地看见他发根间的异色,于是问道:   “佑,你的头发……”   风佑抬起手,用力揪下一根,靠近火堆仔细看着,微然一笑:   “还是瞒不住!”说着看向连城,眨了眨眼笑道:“丫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头发是金色的?这五陆也许会有人瞳色各异,可头发皆是黑色,唯有我!也许我真的是恶魔投胎的不详之物呢!”   连城看着他湛蓝的瞳孔,泪不住地外涌,风佑看得心慌,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哄着。   连城眼前一片空白,连风佑的话也听得不真切起来,脑中唯有猊犿手中的那副画像,那画上的男子一半人面,一半鬼颜,而那半边熟悉的脸上,冰蓝的眸子冷得让人心寒,一头张扬的金发诡异而炫惑,猊犿眼中嗜血地恨意犹现:“他是我的,我要将他从我这里夺去的,全都要回来!”   “佑……”   连城扳过风佑的脸,主动吻了过去,风佑温柔地承受、回吻,呢喃着   “丫头,我这样爱你……烙于心……别离开我……”连城的手垂下了,夜那么浓,那么黑,为什么还让自己看清楚他苦楚凝固的表情?他就在这样的黑色空气里一点点吐出了他的祈求。温热的液体从连城眼里滴落,落到风佑胸前,心中沉闷的痛呼啸而出,心全都裂开了。   “丫头……”风佑压在连城身上,低低的唤她,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他的唇从连城的发际掠过,轻盈温存似散落的桃花,那花飘在唇间,温和滋润,飘在耳际,片刻恍惚,飘在脖颈,柔软销魂,飘在胸前,若生若死……   ----------------   挥起你们的小爪子,支持俺上年榜哈!   忘情忘爱 攻陷西泽   颠簸的马车内,连城撩帘看向车外漆黑的山道,月下,那一簇簇梦迭花在各个山头上疯长,它们放肆地纠缠,沿蔓,刺目的红,浸了整片山谷。那浓烈花香窒息,连城听见谁的心,因沉得太快,而发出颓然的响动。   是我的心吗?连城捂向胸口,不是的!自己的心,早已分成片片碎开,没有真正重量,哪怕离开时,因听见风佑梦中的呓语而落下,那也飘落得渺小而没有声息;那么沉下去的,会是风佑的心吗?那一向在他胸腔里,保护得完美,隐藏得绝妙,跳跃得愉快的心?   连城宁愿他从没有爱过自己,可他含笑的唇却分明呢喃着:“丫头……”   低首看向自己的小指,指甲间还残留着“梦魂”的淡香,连城知道自己是卑鄙的,“梦魂”覆于唇上,美人的红唇也是致命的毒药,但要他的人不希望他死,所以“梦魂”缠梦,一点清浅的毒素也只是让他沉睡。   连城取下发钗,掌心紧紧握着紫玉银钗,缓缓撩起手臂的纱袖。看着嫩白的肌肤,心一横,生生地在上臂留了一道血痕,血液所漫之处,皆是切肤之痛,可这与烙在心头的痛相比起来又何足挂齿呢?   “佑……你一定不能死……我等着你来恨我……”   漆黑的山道上,马车无声息地拐了一道弯,向着西泽宫城飞驰而去……   薄幕冥冥,浓烈寒铁的气息在淡淡晨雾中消散。   风佑在沉睡中只觉得脖颈一凉,倏地醒了过来,耳旁传来猊犿得意地笑声,在清晨的宁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罗刹鬼,想不到你会栽在女人手里!”   山坡被士兵层层围住,猊犿俯视着脚下的男子,恶毒地笑着。因为这个男人,他那无用的哥哥才会凌驾于他之上,他们夺走了他的一切,使他如丧家之犬般的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的风虽然很大,可却是温暖和煦,风佑捂着眼遮挡住刺目的阳光,眼睛一点点地睁开,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亮,蔚蓝的天空上有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长长的尾巴在空中迎风飘摆,风佑看着风筝,像个小孩子似的扯开了嘴角。拨开架在颈项的刀刃,风佑坐起身,用力甩了甩头,视猊犿于无物般的低笑道:“丫头,你的心可真狠呐!”   “世上最毒的莫过妇人的心!怎么样?罗刹鬼,你也算尝过这五陆最美的女人了,死得安心了吧?”   风佑双腿岔开,漫不经心地捞过散置在一旁的衣衫遮盖住自己□的上身,猊犿见他如此藐视自己不由得抓狂:   “罗刹鬼,死到临头你也敢这么嚣张?”   风佑眼角一抬,眸中森冷的寒意让猊犿不自主地后退,他身体有些打颤,惊惶地说道:“就算你功夫再好,我也不信一个中了毒的人能对付我这样多的士兵!”   风佑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人,何须要本王亲自动手?”   话音刚落,就见山坡上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直挺挺倒下,而他们的喉间皆是插着一枚薄如蝉翼地冰片,片刻便化为虚无。猊犿吓呆了,对着风佑大喊:“该死的,你们合起来诈我?”   风佑讥讽地笑道:“我们?我和谁?猊犿,你还正当本王这么好骗?若不是假装中计,怎可轻易引你现身呢?”   猊犿一下子扭曲了脸颊,他的身后突然“唰唰”多出数十条黑影,恭敬地对着风佑跪着。   “其他人呢?”风佑穿好衣衫,摸着腰间的“覆海”懒洋洋地问着。   “昨日深夜已拿下西泽北门,现大军已在城外!”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语气甚为恭敬。   “好!赤水那边如何?”   “东隐渡江的船只已悉数尽毁,往南阳的信件也已截获!”   猊犿突然大笑,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有你的,原来你才是那只黄雀,楚毓那小子真是栽了!”   风佑唇角一扬,笑道:“没错,而你,二世子,算是这场计划中意外的惊喜吧!”   猊犿猛然收了笑,看着风佑缓缓拔出的利剑,抖缩地说道:“你……敢,猊獏他都没动我,你敢杀我?”   风佑伸指弹了弹剑刃,道:“那是国主仁慈,猊犿,你应该知道,本王想除你很久了!”   “你……你……”猊犿连连后退,突然转过身向着密林飞奔,风佑唇角扯出一丝冷笑,眼神一凛,手中“覆海”一剑劈下,就见一道蓝光向着猊犿而去,所经之处芳草冻结,猊犿甚至来不及喊叫,就已被劈做两半,血液瞬间凝固。   那些黑衣人见此情景,快速围到风佑身边,跪成一圈,其中说话的那人,双手将一个鬼面具举过头顶,恭敬地说了声:   “王!”   风佑单手拿起面具,问道“南阳候现在何处?”   “回禀王,昨夜马车被西泽候调换,南阳候此刻应该在西泽深宫之中。”   “嗯,你们兵分两路,一路保护南阳候,一路随我与大军汇合,日落前,攻下西泽!”   “是!”   手上的面具缓缓附上脸颊,风佑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冷然的笑意。   连城睁眼看到的是一个苍洁而迷离的黄昏,长长的红腰花纱帘被微风悄悄卷起,露出神兽浮雕的一小缕毛发,窗外的亭檐上爬满了红嫩嫩的蔷薇,花瓣舒展开来,娇羞颤抖,一点一滴,滑落下漫天星子。   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太乙殿,这禁锢了连城数个月的宫城。   身后朱红的雕花大门,缓缓合起,楚毓慵懒地抬起眸,嗓音传来:“连惑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   楚毓起身默默地站在描花的壁檐旁,凝视窗外那片属于他的土地。冷冽地风拂过那张俊朗的脸上,刻出模糊而悲伤的暗影。   “听见了吗?”   连城因他的话而扬起头。   “那声音……是西泽颓败、沦落的挽歌……”   连城摒神聆听,远远地仿佛有烟尘马嘶的声响,铁骑踏破青石板的街道,刀剑摩擦刺耳的音律。   “西泽……破城了吗?”   连城问,楚毓怅然一笑:   “是啊!你很得意是吧?可惜破城的不是你的哥哥,现在的连惑怕是被隔在赤水之畔,与你隔江而望吧!”   连城心口一沉,隐约明白了什么,只淡淡说了句:“这样也好!”   楚毓冷笑了两声:“好?南阳候,不,现在我只能叫你连城,你可知最大的赢家是谁?那个与你日日耳鬓厮磨的人就站在宫城的门外;那个你千方百计救下的人却枉顾你对他的恩情,弃东隐于不顾,兀自废了你称王!”   连城眼帘一抖,全数落在楚毓眼中,脸上的笑容扩大,有一种张狂的狰狞:“墨蛟才是如今的南阳候,而你,什么都不是了,你和我一样的一败涂地!”   风吹过弯月檐,一串串铜铃铛摇晃起来,叮呤叮吟叮呤叮呤,听起来格外地冰冷。连城沉默了许久淡然地问道:   “所以呢?”   楚毓一愣,不知为何连城对这样的打击丝毫无动于衷。   “楚毓,所以呢?你把同样失败的我禁锢在这里只是为了羞辱我吗?楚毓,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所有的本钱就是容貌和身体,可现在它们都在,我失去的还可以要回来,但你有什么呢?你的国家?你的人民?你的爱人?你有什么是抓的住的?所以楚毓,你才是唯一失败的人!”   “贱人!”楚毓暴怒地一把掐上连城的脖子,却看见连城嘴角得意的笑,楚毓恍然,继而松手,后退了一步,嘲讽道:“你想我杀你?没那么容易!连城,我还有我最想要的人!”   “谁?段恩离?”连城见楚毓收手显然有一瞬的失望。   “他不会原谅你的,只要他心里的段花梨还活着就不会原谅你!”   楚毓一惊,失口问道:“他和你说了?”   连城点头,楚毓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是不是说因为我爱的是花梨?”   楚毓说完摇头失笑,看着前方雕花的宫门出神。   不远处木桩撞击城门的响声此起彼伏,伴着士兵们沉闷的号子,直到一阵陡然升高的欢呼响起,这宫城终于破了……   楚毓突然偎近连城的耳边叹息地说道:“连城,我还有一点时间,你……要不要随我去听听另一个相同的故事?”   西泽宫城的城墙上立着一个伟岸的身影,风佑发上的墨色尽退,露出耀眼迷人的金,却又被这红艳的夕阳镀上一层嗜血的红,长发过了肩头,有点参差,他随意用绳结系了起来,那湛蓝的眸光蒙上初冬上空的浅灰,冰冷而无情。   “王!”   身后突然闪过一个黑影,风佑将手中的鬼面重新附在脸上,冷冷地问:   “找到了吗?”   “回禀王,宫里每一个角落都翻过了,未见人影!”   “先前跟去保护的人呢?”   “都死了!”   “咯啦”一声,风佑拳头攥地脆响,冷声道:   “再找,就算把西泽所有的土地都翻过来,也要将她找到!”   “是!”   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自己是什么?还是从前那个生杀予夺、凌厉狠绝的鬼吗?   不,自己失了心,就算万万人之上,也是一具虚空的躯壳。   而那个取了他的心又狠狠丢弃的女子呵,她在哪呢?他告诫过她、给过她退缩的机会,可这条路是她选的,怨不得自己,誓言犹在耳边:   不放手……即使海角天涯,即使碧落黄泉,我也决不会放手……   连城……你我之间也只是一个开始……   -------------   本卷要结束了,留点感想吧!!   放一首《踏古》琵琶曲大家共赏!   卷末--离别   第二日清晨,连城独自走在赤水江畔,衣衫狼狈,脚步凌乱。脑中混沌一片,记忆里那些熟悉的脸庞犹在,却在破晓之际辗转成零落的碎片,洒碎无声。   昨夜,山谷寂静,雀鸟群飞,黑暗得令人窒息的空气,钝重而沉闷。   连城听见楚毓说:“如果我们爱对方,就跳下去。哪怕有一丁点爱,也要跳下去……”   后来?后来……   连城只听见贾一凄厉的叫喊,看着失魂般的段恩离,幽幽地问:“你错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愿醒吗?”   晨光初现,镀得亭台似红似紫,嫣然而暧昧。连城颓坐在江边,近看风景,几许错错的树枝抚过凉风。今日的赤水无浪,平静地令人不安,而江岸零散船只的残骸更显诡异。   连城两眼空洞地望着江面,那一头是哥哥的赤山,而这一边是她魂断的西泽,隔着浩瀚的赤水,她何去何留?   桃白的指尖沾染着脚下鲜红的湖水,捧一把在手,却迅速从指缝落下。   流水啊,流水一样的幸福,在指缝里一点点滑落,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说:这只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连城听到了,笑了,凄楚而无力。她知道的,早就预料了结局,却,无能为力……   “哈哈!椎就是厉害!小黑你看,还是本少爷有先见,带椎出来可是英明之举啊!”   远远传来一个少年爽朗的笑声,连城抬头看去,晨光中,有一个巨型大汉只身扛了一艘木船向着赤水而来,而他身旁跟了一位折扇轻摇的白衣少年,嬉笑苍白的面庞有女人都为之失色的清秀。少年的身边是一名高大的黑甲男子,一头张扬的黑发随风乱舞,身躯粗狂有力,只不知为何,原本俊朗的面颊上附着半只黑色的铁面,将整张脸正好盖了一半。   “小黑,大清早有女人跳江哪!你快去劝劝!”   “少爷,莫管闲事!”   那黑甲男子声音冷寂,可猜想一定是个冷情的汉子。   “那怎么行,不是说要出来行侠仗义的!”   “少爷,你昨日说是要游山玩水的,前日说是沾花惹草的,大前日说是缓解压力的……大大前日……”   “停!椎,你给我闭嘴,你要是有小黑一半沉默就好了!现在给我放船去,剥夺你说话权力三个时辰。”   那名叫椎的大汉怏怏地扛着船只走到江边,只听“哐”一声,轻巧的将船放置在江面上,连城一脸惊骇,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力的人,这五陆上的奇人果然数不胜数。   “小黑,咱们瞧瞧那姑娘!”   “少爷!”   那黑甲男子显然不悦地拉住白衣少年的手肘,阻止他继续靠近连城。连城低头整了整凌乱的衣袍,将散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从山林出来没想到竟是那样狼狈。   “那边两位大爷,奴家只是想渡赤水,不知带奴家一程可好?”连城隔着一段距离向着那两人喊道,如今赤水江面的船只尽毁,唯有靠他们才能渡江。   “好啊!好啊!”那少年兴奋地向着连城招手,连城一喜刚想走近,却听那黑甲男子说:“咱们船太小,有椎在本就不堪重负了,切莫再惹负担!”   “可是……”   连城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们,他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城,隔了许久那少年刚想说什么,忽闻远处马蹄乱响,一对黑衣人马从江边密林窜出,向着连城方向急速奔来。   “椎!保护少爷!”说话间,那黑甲男子已经将少年护在身后,连城站在离他十步之遥,不知为何,却信赖地向他那边靠去,黑衣马队渐近,那黑甲男子取下身后的强弓,拉弓搭箭,大喝一声:“什么人!”   谁料那些黑衣人在连城面前勒马停下,并不理会他的质问,只沉默地下马,见了连城竟“扑嗵”跪了一地,连城大惊,连连后退,直到撞到黑甲男子才停下来。   “夫人,请随我们回去!”   黑甲男子狐疑地收起弓箭,低头看向连城,却猛然看见那双金色的眸子,随即身躯一颤。   “回去?去哪?你们是谁?”   连城大声问道,语气有些慌乱。那些黑衣人依然恭敬:   “夫人,请随我们回去见王!”   “王?罗刹鬼王?”连城嗓音颤抖,眼睛有些模糊起来。   “是!”   连城听完,靠紧了黑甲男子,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灼热的体温,她压低嗓音,微侧过头,小声说道:   “帮我!求你帮我离开!”   连城的说得绝望,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太大希望他会帮她。谁料身后的男子却低问道:“你要去东隐?”   连城惊讶地点头,赤水浩瀚可通四陆,他如何知道自己的去向?转念想到自己瞳孔的颜色,身后的三个知情人怕也是尊贵之人吧。   “对,去东隐,求你……”   话音刚落,黑甲男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转身奔向江岸,大声吼到:“椎,开船!”   那边的椎和少年见状,赶紧推着船只下水,并迅速上船划向江心,向着黑甲男子招手:“快!快点,他们追来了!”   连城侧首向后看去,那群黑衣人果然冲了过来,而前方船只已离开水岸颇远,连城正在焦虑,忽见黑甲男子奔至水边,双脚一点,轻盈地越过水面,稳稳落在船头,连城刚松了口气,却见岸上的黑衣士兵,有些气急,正欲扬手投掷某种暗器。   黑甲男子大叫一声“趴下”忽的将连城和少年压在身下,连城心惊,猛然听见岸上一声大吼:“住手!”于是心中的酸楚一下涌了上来。   “小黑,他们是谁?”   “是北里玄滐王的亲随!”   连城跪坐在船头,缓缓直起身子,遥遥远远的模糊处,一个青色的身影骑马立在赤水边,一霎那,连城竟然看见了,看见了鬼面下飘渺、伤感的容颜,让人潸然泪下……   连城对着那个身影缓缓牵起嘴角,一个微笑留在了那年的赤水江畔,这朵微笑变成了阳光下花朵上滑落融化的最后一滴露珠,落在风佑的心上……   船只渐行渐远,汹涌的赤水江,不知道是命运的一个起点,还是终结?   只是那一年,他们放肆了心意,挥霍了青春,相伴同行也只短短一程,却感觉看遍了风花雪月耗尽了泪水欢笑,转过头去,依旧看见那牵过的手,牵着谁的往日身影还在身后紧紧伴随。既然这样,谁能说桑田会转变沧海……   仁德十一年,初冬,东隐因西泽一战声势突减,东隐候低调锁国,拒各国来朝;南阳新君登基,重振朝纲,然疏远于东隐;北里玄滐王攻占西泽,成就西北霸权,至此北里桀傲,拒纳贡于天都;五陆哗然,民间流言四起,惮玄滐鬼王之铁骑精兵,称鬼王之兵,百无禁忌,狂猛异常,遂有称霸五陆之势。   番外-遥想那年花开   又一年花开时节,往事如渺渺细雨,洒落一地的回音;   今年的花朵盛开地沧桑,虽然每一个人都有被自己划掉的记忆,可为何只有你,偏偏那样执著……   楚毓   我是王,是西泽未来的国主。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从没有人敢质疑我的身份和权力,在这个偌大的西泽宫城,父王有成千的姬妾,却偏偏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我记事很早,说话很早,三岁时已经可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善意地看着那些每天在我身边忙碌的嬷嬷们,其实她们不知道,我已在她们的被褥间洒下了一把琉璃碎片,当她们夜晚疲累地倒进床榻时会发出撕心裂肺地嗥叫。那时候,我会躲在被褥间偷偷的笑,直到憋得满脸通红。   父王好奢华,每月有两日定要在宫城里看伶人唱曲儿,所以他命人在承乾殿搭了一个异常华美的戏台,嬷嬷抱着我去看时,我眼前只有满目的金,那些散发着清香的木楞上,贴上了繁复而华丽的金箔。而父王靠在床榻上悠闲地喝着美酒,他的怀里和脚下是玉体横陈的妃。但也许再多美姬的软香也抵不过母后一记冷冽的目光,只有母后才能轻易撩动父王的情绪,虽然他们之间永远只有或争吵或视而不见的冷漠……   四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他,那时的他正被一个肥胖的男人毒打。我当时惊呆了,不是因为初次接触人世间的暴戾,而是因为他的眼神,那样不屈与倔强。我知道他也看到了我,隔着低矮的树丛,他那双墨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但似乎看得又不是我,而是我身后那巍巍的宫城。他身下护着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看不清脸,但我知道他在哭,我那时觉得奇怪,为什么被打的没有哭,他却哭得那样伤心呢?   我一直蹲在那里,直到胖男人打累了,丢下棍子骂骂咧咧地离去,于是我看到了那个被他护着的孩子,竟然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段恩离   夜里又做梦了,梦到下了连天的大雪,老树黎黑的树枝上压得满满的,太阳照射下,枝干发着白亮的光。   我醒来后,回想着梦中的情景,自言自语地说着。花梨在身边咬着被角吃吃地笑。她说:你真傻,西泽怎会下雪呢?   是啊,西泽不会下雪的,但那个满面褶皱的剑客所描述的雪景是那么的美,听着他的话,我仿佛看到自己就在那片眩目的光中行走,而花梨站在那太阳下冲我微笑。   于是我激动地拉着花梨的手,我说,花梨我们逃吧,我们去北里,去有雪的地方,然后我要当一名剑客,我要保护你,咱们再也不唱戏了,再也不要受饿挨打!   可花梨温温的眸子闪着泪光,她说,哥哥,可爹爹不会让我们逃的,你也不会武功,我们都是孩子,离开这儿,又怎么活下去呢?   我呆木无言,是啊,我们只是孩子,七岁的孩子……   我是一个弃儿,在一个初冬的黄昏,我和花梨被遗弃在街头廊桥的台阶上,从记事起,我就开始学戏,学各种各样的花腔。花梨是女子,不能唱,只能打杂,每当我练习时她总是羡慕地望着我,她说,男孩子真好。而我嗤之以鼻,哼,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我们被戏班捡回来时身上各有一块玉佩,因为是双生,无所谓大小,只是大家习惯男孩子为大,所以我才成了哥哥。   七岁那年,我和花梨第一次进宫,花梨一路赞叹,而我只是将头低低地垂向地面。是的,我恨伶人,恨自己的身份,我总对花梨说,前身自己一定是个孤独的剑客,我向往大漠鹰飞的孤绝,喜欢风雪连天的壮阔,我说,我的命一定不在这里,决不会再这里。而每当这时,花梨总是温柔的笑,她会用她小小软软的身体将我抱紧,然后低低地说,是啊,哥哥,你会是英雄呢!我的哥哥总有一天会是一个侠客!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我只是一个伶人,在承乾殿的后院,花梨因为忙碌,拿错了戏服,我们的“爹”毫无例外地扬起了木棒,我毫不犹豫地将花梨护在身下,那木棒一下下落在我的身上,可我却没有痛感,因为我恨哪!恨自己的出生,为什么要被抛弃?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命运?然后抬首间我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蹲在树丛中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那么小的年纪却没有一丝胆怯,甚至还有着微微地兴奋,他是谁?我心里猜测,但是我更多的心思放在他的身后,那巍巍的宫城外是一片广阔的天空,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自由?   楚毓   我匍匐在杂草丛生的院外,趁着夜色终于看清了他清秀的面容,但此刻它充满了惊惶和无措。尽管这样,他还是压着我的身子,小心地护着我,侧过头来向我表了个噤声的姿势。   “婉妃的宵夜可送去了?”   远处的长廊上传来熟悉的嗓音,是傅嬷嬷,母后身边的老嬷嬷。我诧异她为什么在这儿,这广福殿可是婉妃的地盘。   “回嬷嬷,都办妥了!”   “嗯,做的很好!”   可话音刚落,傅嬷嬷手中的缰绳便勒向那名宫女,我惊恐地看着她瞪大眼睛挣扎,然而手脚还是一点点软了下来。   傅嬷嬷收回手中的缰绳,冷哼了一声。听着她清冷的音调,我心中突然紧张起来。远处传来宫女唤我的声音,她焦急地寻找我,在夜色里听来,颇有些凄厉。   就在这时,身边地他突然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我诧异地抬头正对上傅嬷嬷浑浊的目光。   剩下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我被带回母后身边,她身上有兰草甜腻的香味,不知为何,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抗拒那个味道,只觉得它越来越刺鼻,越来越让人不堪忍受。   母后抱我在膝盖上,她十指都留着纤长而红艳的蔻丹,它们在我的发丝上繁复来回地顺着。我靠在母后的怀中,听她淡淡地音调,她说,孩子,这天下只能是你的!而他,只能是我的!他的孩子,也只能是我的……   我恹恹欲睡,迷离中听她在耳边问起,她问,另一个是谁?和你在一起的另一个孩子是谁?   我张了张口,眼前闪过那对倔强的黑眸,然后停顿了下来,但后来我还是听到我的声音,在深夜落花时分,我说,是戏班班头的女儿……   段恩离   承乾殿的曲乐响了三日三夜,只为一个女子――婉妃。   西泽皇室子嗣薄弱,听说三千佳丽也不过一个皇子。如此说来,婉妃的喜讯倒是真值得大肆张扬一番。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是个伶人,我所要做的也仅仅是保护好自己和妹妹。   被爹毒打以后,反倒是我安慰愧疚不安的花梨,这小妮子从小就爱哭,眼泪跟管不住似的。我说,没事的,他不敢使劲儿,他还指望我上台呢!花梨擦着我脸上的血,眼泪一点没见少,我皱眉看她,从她袖口里掉出一朵微败的蛇兰,在夕阳中发着荧兰的光。   我问它的出处,她才止了泪。她说,她遇到一位仙子,仙子的发上别着冷艳的蛇兰,她看呆了,于是仙子笑着将花给了她,并对她小声说,广福殿的后院里种了满地的蛇兰花。   花梨不知道她遇到的就是婉妃,那是一个美艳温婉女子,她腹中有国主三个月的骨肉,她躺在国主的怀里巧笑倩兮,完全不理会王妃嫉恨的目光!   深夜,花梨央求我一朵鲜嫩的蛇兰,于是我潜进了广福殿,这一夜改变了我的一生,只为一朵蛇兰,花梨被带进了冷冷的深宫……   楚毓   四年后,我坐在父王当年的位置第一次与他对视,他还是他,依旧清俊,也许他的记忆中从没有我,但我却整整梦了他四年……   四年的时光可以发生很多事,婉妃的孩子没了,紧接着疯了,父王也病了,病得很重,病得出不了承乾殿的内堂,但他仍要听曲,于是那金光闪闪的戏台上开始歌舞升平,而我代替他坐在这儿,让那靡靡的音调传向内堂。   我靠在身后的狐裘上,冷冷地看着他唱,看他从啧啧红颜唱到白发苍苍。随后漫天的纸灰飞起来,飘得满天满眼,而他的身体也在那纸灰中慢慢消失,光与影都不复存在,我就在那纸灰顿然站起身,向着后台飞奔而去……   我问,记得我吗?   他摇头;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侧头一笑,我叫花梨,段花梨……   那日以后,我将他留在宫中,做了我的侍从。他长我三岁,不是特别美,比他美的伶人大有人在,可他身上有我眷恋的气息和与我同样矛盾的味道。   我知道他有病,这种病让太医也束手无策,太医说,心病还要靠心来医治,所以无能为力。   段恩离,段恩离,我这样叫他,他有时会笑,有时愣着眼睛看我,他喜欢剑,我便叫最好的剑士来教他,找最厉害的剑谱让他学,但我喜欢听曲,他便唱最柔软的小调给我听,时间长了,我渐渐明白,拿剑的时候他是段恩离,唱曲的时候便是花梨,亦或是说,倔强冷然的是恩离,温婉柔顺的是花梨。   可看着常常立于屋檐下独自徘徊的他,我多想敲醒他:花梨死了不是吗?在七岁那年,为何在他心中放不下?为何他要背着花梨的灵魂活着?他只是他,一个爱剑,冲动的少年而已……   段恩离   明月高悬,四周一派冷凝之色,身后有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   “恩离,等我!”   我转身回头,轻轻一拉,将他揽入怀中,纵身一跃,踩住青松枝头,身形陡然拔高数丈,两人一齐轻落在宫城的屋檐上。   “嘻嘻!你总学的比我好!”   “是你不用心!”   这个孩子是我的师弟,我和他被关在这个四方的宫城中努力学着纵横江湖的招式,我跟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带着花梨,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当这时,他总会略带哀伤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我会碎了一般,万般珍惜。   我和花梨十三岁来到这里,离开我们所谓的父亲,在住进这里以前,宫外的人总拿奇怪的目光看我,花梨总是问,他们怎么了?为什么用那种眼神?我说,别理他们,只要离我们远远的就好。   我七岁那年生了场病,病得很重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从此以后,我的爹再也没逼我学戏,反倒是花梨凭借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容貌开始出入于舞台,于是我躲了起来,只有当花梨上台时我才出来,远远看着她,不管什么装扮,都是那么的美好。   但周围人越来越冷漠,他们孤立我们,所以花梨只有跟我说话,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躲在被子里讲笑话,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进宫,我发现我的花梨离我越来越远了,她眼里有了另一个人――我的师弟,楚毓!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只是楚毓那样一个身份让我不安。但我不知道为何楚毓总是喜欢缠我,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地腻在我怀里,让我慌乱。   但我知道所有人中只有他是特别的,也只有他不会用奇特的眼光看我,但我俩之间仿佛横着一张看不见的栏杆,它维系着我们感情的平衡,一旦谁跨过了这道线,这后果都将是不可预料的。   但这微妙的平衡还是在楚毓十四岁时打破了,那天,花梨唱完曲后,在承乾殿花园的假山群中,楚毓抱住了我。   他看着我,眼中似遥远的海涛,以为只轻轻翻滚,却实则波浪汹涌。   他说,恩离……   我冷淡地推开他,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我说,国主病重,不宜饮酒。   他笑了,扬起了淡然却不失温情的眸子,却像个黑洞般将我深深吸了进去。他又伸出手,将我楼拥住,我一闭眼,心口有什么滑落下来,我说,楚毓,我不是花梨。   他说,我知道,你是恩离,段恩离!   可你为什么抱我?心里有种酸酸的温暖,在这一刻我才明白,我是喜欢他的,原来看着花梨和他在一起的酸涩是为了他……   叠山里,有人穿过,脚步急切。   我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楚毓的手搂紧了些,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因为异常宁静,就连身后叠山里传来的脚步声,都似踏在心上。 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楚毓的怀中挤上,直插过他的衣领,抱住他的头。浅浅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他的颈项很长,可以闻到兰草淡淡的香……   “恩离……”他低低呢喃,声音轻轻细细,在我耳边荡漾。   “没有花梨……没有,恩离,忘了她吧!你就是你!”   “楚毓!”我生气了,原来他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他也当我是疯子?什么没有花梨?花梨明明就在,在我身边,站在那金光闪烁的戏台上唱曲儿!   我甩开他的手,楚毓一僵,一手扫过我的胸前。   “去摸摸你脑中的花梨啊!看你摸不摸得到她!”楚毓缓缓站直,脸上浮现他绝少在我面前显露威严的一面。   他的手伸向我的脖子,向上,从我耳后,摸到一小片细滑。 移至眼前,竟是一抹浅浅的粉红,送到我的鼻端,是胭脂的香味。   “段恩离,如果那站在戏台上唱曲的不是你,为何你身上会有戏子上妆的胭脂?”楚毓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眼光下移,   “还有,为什么你的外袍内会穿着这样的内衣?”我的目光随他下移,外袍内已然露出一片衣角,黄中带白,白中见绿。,竟是刚刚戏台上花梨穿过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楚毓双手抓紧我不让我逃开,他说,恩离,从八岁起,我就看着你这样自欺欺人地活着,可是六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不醒呢?花梨死了!死在七岁那年!你忘了吗?忘了吗?   我忘了吗?忘了吗?   不,我没忘,花梨死了,为什么会死?是他杀了她!是他的一句话,花梨才会死!我恨他!恨这个宫城!   他们让我的花梨死在了十七岁那年的夏日……   ---------------我是忙碌分割线-----------------   楚毓   父王薨了,在我十四岁那年的深冬,我坐上了高高的王位,木然地看着脚下的一片素白。在灵堂内哭泣的身影中没有看到母后苍白的容颜,我有些哀伤,独自走到她那飘着浓郁兰草香气的寝殿里。   隔着远远的水榭,我看见穿着嫁衣的她,目光幽远,烛火照得她满面盈红。   她说,孩子,你父王最爱看我穿得红色,今日母后这身红色美不美?   她一步一步在水榭里踱着,双臂一抛,竟是如水的长袖……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曲调远远传来,伴着灵堂哀泣的丧钟,母后在这暮鼓晨钟中一遍遍地唱,我突然明了什么是真正的哀伤,也明了如今躺在金棺中的那个人为何要如此执著于戏台,以及戏台上那和曲而吟的《春日宴》,心情突然沉重如磐石,转身下,我悄悄地走了……   那日深夜,我挨近恩离,与他额头相抵,“恩离,好冷,今夜特别的冷!”   他握住我的手,虽然不是热乎乎的,却也是温润如怀中之玉,不觉冰冷。   “恩离,你说我在这一世能活多少年?”   “一千年!”   我笑,他冰冷的语调却不像是开玩笑,我有些怅然地靠在他的肩上:   “是啊!一千年,今日,他们都叫我千岁呢!”   然后我取下了他脖子上的两枚玉佩,我说,刻上你我的名字,我们从此不分开,直至千年……   段恩离   我十七岁的隆冬,是我毕生最寒冷的日子。那日西泽大丧,楚毓缩在我怀里问:   “恩离,你陪我一千年好不好?”   我摇摇头,没有语言。然而他却扑了过来:   “忘记她吧!段恩离!这世上只需要一个段恩离!恩离,我喜欢你,我爱你……”   感觉到他温暖的手臂,只是心中的痛,却折磨得我不能呼吸。不能够忘记,不能够不在乎。此刻埋首成囚鸟的作茧自缚,是我唯一可以用来遮掩伤口的工具。终于,在呵气成雾的罅隙里,抬起了他清秀的面颊,凝视他世间最真意的眸子,微笑,然后俯身亲吻他,非常非常地冰冷,像寒水一样的吻后,慢慢挪开,倾倒在他肩窝里。最后我合上眼,随着泪滴滑下的瞬间,应声说:   “不,我要离开,离开这里……”   楚毓   然而誓言并没有实现,他在我十六岁那年离开了我,在我胸口留下一记永不磨灭的伤痕。那夜是万年不变的凉月,我眼前鲜红的一片,涣散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斜望着他,泪水渐渐落在眼前,我颤声问他:“你……爱不爱……我?”他没有回答,木然抽回手中的软剑,头也不回地离去。   是的,我杀了所有和他相关的人!包括那些戏班里无辜的伶人。因为我不想看他再次沉迷下去,太医说,如果时间治不好他,只能试着让他再经历一次血洗的回忆!所以我杀了戏班的班主,在他的面前,一剑穿刺而过。我说,恩离,醒来吧,不要活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不要再喃喃自语,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我真实地爱着你……   段恩离   走出那座宫城,我发觉原来天地竟是那样的洞空,西北风吹得没有感情,恍惚许多年前的那一夜,花梨那一道无边淹没我的眼神。其实那是一只宣判无期的等待之笔,日息万转,隔成了永别的形式,转成心头最碰不得的一根刺。   我四处游历,终于实现了梦想,但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满足感,直到看见了那个女孩,她清澄的目光让我想起在阳光下微笑的花梨,甚至是在黑暗中哀伤的楚毓。于是我停驻了下来,在她身边守了三年,只为那记忆中曾经最美的眷恋,可我料想不到,一时的贪恋会造就我和楚毓决绝的结局……   西泽破城的那日,我昏昏沉沉的醒来,从山间陋舍到如今悬崖边的草棚,我都没有再见过楚毓。贾一偶尔送饭来,对着我也只是叹气。可那日夜里我终于见到了他,连同那个女孩,只是他们看上去都消瘦而憔悴,他对我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恩离,你呢?你学会忘记了吗?你编织的那些虚幻的梦境中有没有我的未来?段恩离,你爱不爱我……   我凝视着他长哭后变得清澈的桃花眼,在黑色里闪烁着点点的泪光,他周身抖动,轻轻道:“恩离……怎么办……我还是爱你……”   而我却说:“放我们走!”   然后他笑了,笑得凄厉而狰狞,惊得山谷中的雀鸟群飞。他突然飞奔至悬崖边,指着黑洞洞的深渊,狂乱地说:如果我们爱对方,就跳下去。哪怕有一丁点爱,也要跳下去……   此语之后,他飞身夺出……   楚毓   或许我的毕生就只能够追逐他吧,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他。   我纵身先跳了下去,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跳。我怕自己看到,他不爱我的真相。   从涯上坠落的那一刻,我便开始绝望,他不会跳的,他并不爱我……   渐渐地,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蝴蝶,一只愚笨的蝴蝶,感情是如此飘无的东西,茫茫惶惶,我却要以死相逼。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城说的对,国家、子民、爱人,有什么是我抓得住的呢?   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死,脑袋重重地磕在突出的岩石上后,我被挂在一棵老树的枝干上。   救我上来的竟然是风佑,他身旁还跟着哭成一团的贾一。   我想问他赢家的感受,可是我开不了口,这次事故让我彻底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只有脑中有意识,但身体各项机能完全瘫痪的废人。   我面平心静的活着,缄默所有的情绪,风佑让我搬入山间的陋舍,贾一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我,而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每天被他抱出来吹一吹山风,怀念一下往事而已。   偶尔贾一从山外回来会带回一些笑话,他边说边笑,而我只能静静地看向天空。   有一天,他说起段恩离,我的指尖竟激动地有些微颤,于是他更加兴奋地说他,说他在东隐过的有多么的富有,甚至他还带回了恩离写给我的信,他拿着信一板一眼地读着,不时还骂上几句。   可令他失望的是,我的手指再没有动过,因为我明白他对我的隐瞒。   他不知道,相爱的人心灵是相通的,我知道,段恩离,他死了。   一年前,我被救活时,就知道……   那场赌爱的游戏里,原来跳下的人,不只是我,还有段恩离……   (完结)   遥遥赤水 切切珍重   深秋的天,山谷中一片枫叶如火,红得凄历,初晨的山风夹着丝丝凉意,肆意的吹着,近崖边的红叶被吹起来,在原地打个旋,然后随着风向前,纷纷飘落在断崖下。   “王!还活着!”   “送回山里吧,如果废了就派人好好照料,如果没废……杀!”   “是!”   残红阵阵,洌洌飞舞,羽毛样落入遥远的虚空。风佑颀长身影孤独矗立着,傲然,单手横抱着一只浑身黝黑的小豹,面对着万丈深谷,同眼前的赤水对峙着,风吹起他灿烂的金发,飘在风中,他低头抚摸着小豹温暖的脊背,喃喃地说:   “你怎么不回山林?猴儿走了,她也走了,为何你不走?”   怀中的小豹张口打了个呵欠,埋头在他臂弯中拱了拱,又舒适地睡去,惹得风佑苦笑:   “小东西,难得你还眷念我,可你不是她,她的心比你狠的多……”   那女子的怀抱想来曾经是多么的温暖啊,可是对风佑来说却已经恍如隔世。   “梦魂”的香气犹在唇边缠绕,连城并不知风佑从小试毒,这点毒素于他根本无任何作用。当她走时,夜露的风霜凝在了风佑孤独傲岸的身躯上,寒冷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丫头!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风佑突然放声向着山谷大喊,声音凄历而愤慨。   眼如星,冷漠、睥睨、狂野,明亮中倒映着山谷深切的哀伤……   霞光似流金,熨染了整个赤水江面,波光粼粼,江心扁舟摇晃,群山苍翠倒映,树影婆娑。   “唉?姑娘今年多大了?嫁人了没有?去东隐可是为了寻亲……”   那黑甲男子一把拉过少年,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盘问,再看连城,她斜躺船板,长睫低垂,轻掩去那双美丽摄人的金眸,红唇泛紫,脸白如纸,青丝如瀑散乱,一只如雪素手软垂舟沿,指尖淌过水面,绵长一道涟漪。   “小黑,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那黑甲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城,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怜惜。   “少爷,她也许累了!”   “是这样吗?”   少年搔搔脑袋,向着连城挪了几步,伸手就想摸她的脸。   “少爷!”   黑甲男子断然喝止,有些头痛的走到他和连城之间,“这不合礼数!”   “呵呵!”少年尴尬地笑了两声,上前附到黑甲男子耳边小声说道:“小黑,我刚刚好像看到她的眼睛是……”   “金色的对不对?”两人惊讶地转头,见连城已盈盈立在船头,俯身有礼地一拜,道:“民女连城见过大王和黑将!”   “你真是连惑的妹妹?”白衣少年略有些激动,“可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   连城抬眼看了看那蒙了半边脸的男子,道:“刚刚赤水边,黑将放弓时我就知道了,黑将的箭,周身皆用精铁铸造,能使此箭者,天下唯有一人。而黑将所护之人也唯有大王!”   “哈哈!聪明,不愧是连惑的妹妹!”那加拍了拍手中的折扇,抬头看了眼脸色阴晴未定的黑将,既而又说道:“不过你自称民女可不对,本王还记得你可是本王亲点的南阳候!”   “大王莫要说笑了,您从西泽而来,难道还不了解这天下的局势吗?”   那加一时语塞,忽而眼神幽怨起来:“是啊!如今这天下,谁还做得了主呢?”   一时间,四周都静了下来,大家心思迥异,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连城走到船头,远眺西泽那遥遥的赤水江畔,今时今刻,那个人又在想着什么呢?   闭上眼,依旧可以听到破城那晚风声暗自涌动和血液扑扑流窜的声音,隔着前生今世的迷茫,躲不掉是心路里情感的流淌,不恨吗?不怨吗?踩上他布置好的陷阱,却有一种甘之如饴的感受,哪怕是败,败在他手上也好。这才是自己爱上的男人,永远比自己强,比自己冷血,比自己先知先觉。   百转千折,仿若突然暗香浮动,深呼吸,胸腔满盈富足动容,心里呢喃咀嚼着一个名字:   佑……   我们各自珍重,也许还会再次相遇,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是月琴湖畔,还是狼烟杀场……   “咦?椎,你怎么不说话?”   隔了这么久总算有人记起他了,高壮的汉子激动地边摇桨边看向那加,只差泪流满面了,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颇为委屈的指了指自己的嘴。   “大王,只怕是那三个时辰还没够呢!”黑将的话中也带着笑意,打破了刚刚压抑的气氛。   “哈哈……”那加爽朗地大笑,指着椎说:“准了,准了!真满了三个时辰还不把你憋死!”   说完指了指船下赤红的江水,歪着脑袋问黑将:“小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水是红色的,怪渗人的!”   黑将摇了摇头,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大王,相传千年以前这江水也是碧蓝如透彻的天空,但后来一对相爱的情侣被仇家杀死在江畔,那血霎时浸染了整个江面,这才变成了红色!”   那加看向连城微微蹙了眉头,不满意地说道“那些个传说什么的也不若是闲人的主观臆想,本王才不信那些!”   连城微微一笑,对这个爱钻牛角尖的那加有了那么点好感,“大王说得没错,其实江水变红只是因为水中水草与江岸的植被茂盛,既而腐烂所至,那腐烂的垢物会产生红色的酸汁,这才染红了江水!”   那加恍然大悟,惊叹了一声,颇为欣赏地看向连城:“呵呵,不愧是才女,见识就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上一次你哥哥已让本王欣赏不已,没想到妹妹更甚啊!哈哈!”   连城笑着问道:“不知家兄在大王面前出了什么丑?”   那加连连摇头:“哪是出丑,要说也是本王出丑,他是唯一敢赢本王棋局的人!”   连城大惑,喃喃自语道:“下棋?我倒是知道哥哥喜欢饮酒、舞剑,偶尔也爱写字作画,倒不知他也会下棋!”   一旁的黑将听闻,不自在的将脸撇向一边,但椎的大嗓门随即响了起来:“那是因为东隐候现学的!那次东隐候来天都,见大王之前偶然和黑将相遇饮酒,无意知道大王喜欢下棋,当下拜托黑大哥通宵教了他两招,后又现学现卖的找大王切磋!”   椎说话时,黑将时不时地咳嗽,连城再看那加时,他的脸已黑了一半,阴郁地看着黑将:“小黑,是真的吗?他只学了一晚上?”   “呃……大王,也许东隐候只是悟性异于常人……”   黑将的话让那加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颓丧的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再出声。黑将有些怨愤地看向椎,谁料那根笨木头还不停地问:“大王怎么了?”   连城觉得有些好笑,又怕那加迁怒自己,椎问了两声见大家都不理他,扫兴的挠了挠头,气氛安静了片刻,忽而传来那加郁郁的声调:“椎,再追加你三个时辰不准说话!”   连城听完,嘴角扬了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寂寥的夜,一个身影迎风而立,斜月初升,照在劈日的剑尖上,如一弘碧水。这样寒凉的秋夜,连惑了无睡意,这多年来,他心中的苦楚无法倾诉。最爱的那个人,他默默地送她离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痛。   抬头看向天空,相伴的两颗赤星依旧闪亮,她……就要回来了吧!可是心已不在,他再也找不回当年她那颗赤子之心了……   突然间,剑光飞舞,带着的火光,如同晚秋枫叶的颜色,艳光流淌,掠过惊骇的眼,剑气狂啸而过,带着惨厉的叫声。连惑清亮的眼睛骤然间变成血红,映着山谷天地间凄艳的光彩。一切的刀光剑影都在那抹凄艳的红色中席卷而去,留下的是天地间深深的哀伤。   自与她在西泽北城分别的那一天起,风佑——这个名字如刀一样的刻在了心上,就算谁都可以赢得这天下,也唯有他不可以……   “参商是二十八星宿里面的两个,知道二十八星宿吗?其中参宿共有七颗星,最亮的是参宿四和参宿七;商宿也称心宿,共有两颗星,最亮的是心宿二……”   连城和那加并列仰躺在船头,仰望浩瀚的星空,听那加说着点点,他纤白的指尖兴奋的在空中划着圈,仿佛要将每一颗星星都解说一遍。   “那……北落师门呢?那加,说说北落师门吧!”   黄昏时,大家都打破了陌生的尴尬,连城发现那加真是个爱笑的男孩,他说:   “我叫那加,和你同年,你无外人的时候就叫我的名字吧!我喜欢你!”   连城和他聊久了,知道他喜欢研究一切别人不愿意废脑去想的事,就像为什么花有花期,为什么鸟儿迁徙,为什么昼夜更替,为什么岁月流年往复,一去不回头……   “北落师门啊!你看南方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就是了!那是一颗孤独的星,周围的星光都较为暗淡,只有它一个……”   那加说着声音小了下来,连城侧头看向他若有所思的侧脸。那加忽而侧脸一笑,带着连城的目光看向另一颗较亮的星:   “你看那颗白色的星!越来越亮的那颗!那是天狼星,传说中主战的凶星。占星堂的长老们对它似乎很忌惮呢!”   “我原以为天狼星应该是红色的,怎么秋夜也能见到吗,我记得是夏夜里比较常见!”   连城有些困了,并没有多想那加的话。   “恩……历史记载的天狼星的确是一颗红色的星星,可现在的是白色。那是因为天狼曾受一颗红巨星干扰过,随着红巨星的消失,它也就渐渐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连城在那加清澄的嗓音中睡着了,梦里竟到了小时候的雾江,遥遥的小桥,如织的烟雨,金黄的油菜花,温洵的风,欢笑追逐自己的哥哥……   清矍的面容渐渐变作风佑,漂亮、潇洒、深情,再无野心与防备。连城与他在沉静中对望着,一颦一笑,一怒一悲,都是那样自然,那样亲切……   佑……   连城轻声呓语,翻了个身,伏在那加胸膛上沉沉睡去……   ---------------------------------------   脑筋有些混乱,欢迎捉虫!喜欢本文的人记得拍抓,支持某水辛苦的劳动!   终回故土 山谷抢婚   “公主,我们就送你到这里,这江岸已是东隐边界,前方不远就是赤山了!”椎抱起连城小心地将她放在岸边,连城知道那加的身份不便随意入境,便在此作别,轻舟远驶,那加站在船头奋力地挥着手,直至江心,忽闻他大声的呼唤:“连城,我们不久还会再见面的!”   那加离开后,连城独自慢慢走进山谷,离开风佑,心里有种无法弥补的怅然若失,但明白自己和他再也无法回头,他给自己的爱情,就如这群山里的云雾一样,虚无飘渺,而且自己也终于明白,女人对男人的价值,或许永远抵不过他的事业。连城从楚毓口中听闻他早年纵横杀场的故事,那些腥风血雨的岁月连城从未参与过,甚至从未了解,想来自己与他不过是一个情动的陌生人,他的故事,他的生活,一直缥缈着,也许也终将缥缈下去……   他属于这五陆战场,而不属于自己。那些莲池畔的低语不过是玩笑的誓言,他知道连城放不下,他自己也从没有打算放下。或许他累的那一天自己会回来,会带她走,可是真到那一天,连城的心又会何去何从呢?或许依旧是倾心,也或许结局是相互间在这么多年表错了情,错过了爱……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飞来,连城站到一块高石上极目望去,一袭黑色的身影席卷而来,连惑并未带禁军,只身一人骑马狂奔,在他的潜意识里,连城就站在那里,赤水江畔,山谷溪涧,这是兄妹间的默契,哪怕他与她之间横着再多的无奈、误会、伤感也不会改变!   连城站在高处,淡紫色的衣衫,看着连惑远远而来,眼中突然有种涌泪的冲动,于是她大喊了声:   “哥哥……”   声音在空寂的山谷中久久回荡。连惑勒马抬首,只见连城立在云雾袅袅的山间,在山野里孤单的美丽着,那碧色的容颜依旧,见连惑停驻,飞快的在高处向他奔来,然后飞身而起……   轻灵的紫衣在空中飞旋,连城在空中翻转身形,长袖飘浮,像一只紫色的蝶,眼神空蒙中,又看见连惑伸开胳膊抱住了自己,时光如流水般在他们之间倒流了整整四年,她终于又回到他的身边……   北里之南,是鬼王盘踞的苍空之城.再往南,越过云绕雾笼的绵绵青山,翻过那积雪的山颠,便是繁荣的天都。风佑极目远眺,望见烟波浩淼,皑皑雪山.   “王看到了什么?”   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风佑微扬起嘴角,一身炫金的铠甲在雪地中,熠熠生辉。   “殇,我又梦见那湖了,好大的湖,比传说中龙族的水域还要广阔,无边无际,仿佛能容纳下整个世界……”   “王不仅仅是梦到了槐江吧,还有谁?”   风佑的身后站着一位伛偻的老者,看穿着像是地位很高的祭司。风佑的笑容淡了下来,目光微垂,看着不远处在雪地中打滚的黑豹,此刻它已不在是当初被人抱在怀里奶气十足的宠物了。   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时隔数月,王带回的小豹也渐渐长大,但王心中的牵挂却依旧不曾淡下,耳边传来风佑一声清啸,黑豹飞奔而来,修长的身躯,矫健而挺拔,虽不及成年豹一样高大,也足赶得上健壮的雪地犬了,一身墨色皮毛,光亮如锦,风佑叫她“城”,老者明白,这是那女子的名字。   “殇,我梦见她了,想了这么多月却第一次梦见她,我真的很开心……”   “王,您该明白她是要不得的女子,您的一生也不该为一个女人左右。您瞧这连绵的雪山,仿佛天界的尽头,美则美已,但也是空!她也是一样的!”   风佑心中明白,但也不反驳,北里国资源匮乏,一切皆靠外援,北里百姓不得不日夜在矿山里劳作才能换取那一丁点的物资,那高高的雪山不可逾越,无数人曾想翻过去,看看繁荣的世界,却都魄散魂飞,消失在巍巍山麓之中。所以要幸福,要安居乐业,唯有攻进天都,去强占天地留给他们的昌盛!   “殇,你说我该称王吗?”风佑半蹲下身子,抚摸起“城”的脑壳,“城”舒适的躺了下来,喉管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王,您知道我是一直支持您登位的,更何况,那本就是……”   “殇,他也许不是的成功的帝王,但一定是个圣贤的君子!”   “可是王,圣贤救不了北里,也救不了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殇,你让我再想想……”   风佑落寞的转头,群山依旧白头,苍鸟莫度,人迹焉至.山岳静默着,寂寞着,终究不发一言……   六个月后 东隐   凤冠霞佩,大红羽衣,华丽暖轿,漫天飘散的喜乐。   这一天,连城再次出嫁,和五年前一样,满城寂然,乱红飞过,天地苍茫。连城静静的坐在大红暖轿里,没有一丝温暖地和哥哥告别。   一阵风过,轿子的珠帘纷飞,连城想起两月前的桃花坞,想起了柴草屋檐下的风铃,就是那昔日呵,在叮当清脆的声响里,倚在风佑宽阔的胸前,肤如凝脂,手似柔荑,风佑就着自己的手,将美酒一饮而尽,那是什么样的意气风发,轻怜蜜爱?   可如今的桃花坞是不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天边的太阳艳红如血,地平线上有紫灰色的云彩,太阳慢慢西沉,晚风阵阵,黄昏于这一刻终结,黑夜自这一刻交替。   山崖上风佑一只手下意识的在剑柄上轻轻的摩挲着,看着山谷中火红的喜队,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查觉的微笑。   他身后是数百名彪悍的士兵,一个个都有着北方男人特有的高硕身材,粗狂有力,让人有不寒而栗的畏惧。   “王?”   风佑左手一扬,金发在风中张扬,丝丝纠缠缱绻的黄沙.眼里有奇异的光芒掠过沙尘汹涌而入,吞噬万物。缓了片刻,但见他唇角一扬,慢慢吐出一个字:   “抢!”   顿时间,马蹄狂乱,震天的呼喝声响彻了山谷,山脚下那队喜队显然受了惊,人仰马嘶,乱成一团。数以百计的野蛮大汉起着马冲散了队伍,杀声遍野,血色飞溅,身着铠甲的天都士兵将连城的马车团团护住,警惕的注视着这些野蛮的大汉。   “哈哈!头儿发话了,东西、女人谁抢到归谁,留下马车不动,男人——统统杀光!”   为首的一个壮汉,嚣张得甩着马鞭,指着那些护着马车的士兵张扬的呼喝着。   “你们是谁?竟敢截天都帝后的喜队?”   士兵里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恨恨的发话,但隐约能听出一丝胆怯,这支喜队说起来也是太过张扬,二千名士兵护卫,二千名仆从随队,一千八百箱的嫁妆,这放在哪个土匪眼中都算是让人流口水的肥肉,但队列前张扬的鹰形旗帜足可以吓退所有垂涎的狂徒,天都帝王的迎娶队,谁人敢截?   “我们?哈哈,说了也没用!死人没有记性的!兄弟们!杀!”   话音一落,刀枪摩擦,队伍中的人眼见着又倒下一片,有些骑马的男人已经开始捕捉四处逃窜的女仆,一旦抓获就立马抱至马背上撕扯其外衣,惹得山谷中哭声、哀嚎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四处弥漫,男人欲望的狞笑刺痛了连城的耳膜。   “住手!”   珠帘一动,一身火红的连城走下马车,为数不多的士兵护在她身边,那队人马一见连城全都停了下来,坐在马上愣愣地看向连城。   “我要见你们的头儿!”   连城冷静地看着先前发话的那个壮汉,只见他发丝不羁散乱,□着黝黑健壮的上身,马背上已经挂了一名半裸的女子,见连城看他,猛地收回痴迷的目光,一掌挥开身下的女子,完全不顾她摔下马背的哀泣。   “我就是头儿!”他向着马背下啜了一口,色迷迷地看向连城,露出张狂的笑。   连城见状,“噌”地拔出身边护卫的利剑,横在自己的勃颈处,无法忍受的喊叫起来:   “让他出来!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大路,一个黑影疾驰而来,黑影在黄昏最后的阳光中越来越清晰,渐渐近了,果然是风佑,一袭随意的匪徒装扮,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满面风尘之色。   熟悉而陌生的脸,逼近.连城金色的眸里燃着火焰的绯红,如夜色深沉.合上双眸,那五百墨骑鲜血四溅,就在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消失怡尽,连城紧紧咬住下唇,剑锋一转,直指风佑:“我是天都帝后!大王的妻子你也敢抢?你们北里不怕黑将三十万铁骑的讨伐?”   风佑翻身下马,一阵风似的向连城奔来,扬手之际,连城身边的士兵已纷纷倒下,劲风一带,连城已然在风佑的怀中,仰起头,见他唇角带笑,一字一字地说着: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这段倒叙)   ---------------   大家记得拍抓,支持某水上榜!   这六个月发生很多事,有人会要奇怪故事里的桃花坞、五百墨骑的惨死,还有连城下嫁的过程,我后文慢慢写!呵呵!   乌合之众 北里鬼军   连城被猛地丢进一个软榻上,周围铺着厚厚的裘绒和毛皮,在风佑的马背上颠簸了一天一夜,一路向北,路途上开始有隐约的风雪,气温也骤然寒冷起来。   连天的疲累使连城精神有些恍惚,但还在风佑压上她身躯的那一刻猛然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愤怒地喊着:“那加不会放过你的,风佑!北里的百姓都会因你的鲁莽而受到惩罚!”   风佑闻言从连城的胸脯上抬起头,双眸牢牢锁定连城秀美的脸庞,哧地一笑:   “什么惩罚,他天都出兵总要有理由有证据吧!人证呢?物证呢?”   连城一愣,忽地想到那些人对风佑的称呼和穿着,当下反应过来。风佑见她明白了,得意地直起身,回身去取案上的美酒,边喝便看着有些呆愣的连城。   “帝后的嫁队不过是遇上了不识好歹,胆大包天的山匪,那些乌合之众居无定所,那里去找?至于帝后嘛……”   风佑故意拉长了声调,俯下身子扳过连城肖尖的下巴,微微一笑:“没了你,天下有的是女人,那些帝阁的长老不会喜欢一个有污点的帝后的,你被人掳,怕在他们心里是求之不得吧,谁能救你?除了你哥哥,谁愿意冒险?就连墨蛟怕也不会再信任你了吧?”   连城的金眸黯然,垂首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道:“风佑,你是我见过的最卑鄙的人!”   风佑仰头哈哈大笑:“不要太天真了,这世上,谁不是自私卑鄙的?弱肉强食本就是恒定不变的生存法则,连城,你说我卑鄙,当年把你嫁到南阳的连惑不卑鄙吗?用利益诱惑楚毓的你不卑鄙吗?”   连城听罢风佑的话,仿佛一盘冷水泼下来,淋淋漓漓的洒了一身,洒得全身的血都冷下来,不由得紧紧的咬住下唇,“风佑,你劫了我又有何用?我不是温柔恭顺的女子,你就不怕秀榻旁锐利的尖刀?”   风佑淡然一笑:“我若是怕你,也不会将你留在这世上,连城,你我还有那时太乙殿、桃花坞的一段缠绵,我不信你忘了!”   “我没忘,风佑,你施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我怎能忘呢?”连城抬起头,眼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可言语的疯狂。   风佑蓝眸一暗,欺身压住连城,威胁的眯起眼睛:“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人生每一段痛苦都是宝贵的磨砺,它会让我更坚强,也更冷静!”   “是嘛,那在你冷静的判断里,接下来该怎样才能留下宝贵的生命?连城,做了我的女人,跟我回北里,你权谋的世界就结束了,从此你只能是个为我暖床的娇媚!”   “可是风佑,你不要太低估我了,就算这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绝不会嫁给你!”   连城一字字说着,每个字都刺痛了风佑的心,他脑中狂躁起来,对上连城不甘示弱的眼眸,猛地将她抓起,推搡着出了营帐。   “好啊!那你就去成为男人们的玩物吧!”   帐外风雪猎猎,连城一眼望去,营地上点了大大小小的篝火,那些杀人的壮汉此刻都围在一个略高的土坡上,先前更连城说话的那个小头目依旧□着上身,丝毫不觉寒冷,他右手旁站着一溜排被掳获的奴婢,那本来是连城随驾的侍女,她们之中既有民间的女子也有大臣的千金,但清一色都是芳华的少女,可此时的她们却都被扒光了衣物,□裸地站在风雪中,像一只只待价而沽的牲畜接受着那些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   “这个!伍冈你刚刚出价多少?”   人群中一个男子高声叫道:“两个金!”   台上的小头目一甩马鞭:“给你了!”   说着将手边那个簌簌发抖的女孩一把推了下去,那个叫伍冈的男子长啸一声,猛地接了过来,抱着走了不多远,就迫不及待的将女孩按到在地上。   人群沸腾了起来,有人笑,有人哭,台上的女子都开始哭泣,甚至有人几欲寻死,坡下的叫卖声不断,女子被纷纷推了下去,一时间,帐外空地上淫靡声此起彼伏,如人间地狱。   “走啊!你不是要回家吗?这里只是北里的边境,离东隐还不算远!可要是再往北走你就没什么机会了,北里不比其他的国家,那里是真正蛮荒的国度,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在北里可是司空见惯的事!”   连城强忍下腹中作呕的冲动,脸色苍白地看向风佑:   “你们是牲口吗?你们有没有作为‘人’的感受?你看!”风佑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顺着连城所指的方向看去。   “你的那些士兵,□掳掠,滥杀无辜,没有一丝怜悯!作为他们的王你不会觉得羞愧吗?风佑,这天下不是靠一己之力就能夺下的!你让我看这些,是想恐吓,还是炫耀?不过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站在这里的连城只是一副躯壳,大不了一死,我什么都不怕,难道还怕那些蛮众?”   风佑眼中有欣赏,也有怜悯,这是他所爱的女人,永远活的那么理智,这该死的个性糅合起那傲人的智慧,使他无法猜透她真正所想,她爱他吗?也许吧,不然为何愿意和他在桃花坞隐居?可是她也爱他的哥哥,所以即使说要远离世事也在他背后悄悄地为东隐谋划,所以自己和连惑比起来永远是第二位的,抑或是自己只是这段不伦之恋的替代品!   想到这里,风佑那刚刚热烈起来的感情顿然被熄灭了,他看着连城露出冷冷的笑意:   “你说的对,我们根本没有作为‘人’的感受,因为我们从未被当作‘人’来看待过!东隐,南阳,天都,西泽,千百年来,我们只不过是他们附属的奴隶,是挖矿的机器!月魄的市价被他们连合起来一压在压,北里人对着越来越少的矿藏,了无希望地活着!我们有什么?你看这无垠的大漠,连绵的雪山,这里有大片寸草不生的沙地,却有着无数渴望自由的灵魂,我们不懂怜悯,是因为上天不容许我们怜悯,在这片土地上,如果你倒下来,你连躯体都会落入别人的口中!连城,这里不再是你以前所待的文明国度,这里是生存真正的试炼,不是生就是死!所以收起你的怜悯吧!”   风佑说完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营地前的士兵见风佑走来,全都丢开了身下的女子,衣衫不整地起来列队,风佑走到队伍中间,丝毫不去看那些四处夺路而逃的女子,冷声问了句:“貘狼何在?”   “王!”先前那个和连城说话的士兵队长站了出来。   “北里罗刹军军义如何?”   “杀人者!赦!抢劫者!赦!   □者!赦!偷盗者!赦!   背叛者!杀!逃兵者!杀!   内瓯者!杀!忤逆者!杀!   五陆万物,众生众灭,天都何故掌控天下,我罗刹军麾旌南下,以救北里苍生,从此百无禁忌!”   貘狼说话时眼睛如狩猎的豺狼一样,不眨一眼地看着连城,场地上大部分士兵也看了过来,一张张模糊而冷酷的脸掠过连城,如冰刀一样刻在她的心上。   “貘狼,你的父母家人呢?”   风佑又问,洪亮的声音在刻意冷寂的上空回荡。   “死了!”   “将士们,你们的家人呢?!”   那询问的话语带着悲切,夹杂在寒风的凄厉中。   “死了!”那一排排将士异口同声地回答,震天的喊声惊呆了连城,她是真的被震慑到了,这样一支如狼般决绝的军队,他们没有后路,只有向前,去掠夺或失去或从没拥有过的一切!   “你们为什么参军?”风佑手握成拳高高地举起,他身边的士兵也纷纷将右拳敲击起自己的胸口。   “抢粮!抢钱!抢女人!”   连城连连后退,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她不敢想像风佑手下有多少像这样的士兵,但她突然明白,西泽一夕而败是有道理的,这样一支军队若是进了城,将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啊?而她所爱的那个人就站在他们的前方,他也和他们是一样的,一只傲立在风雪中饥饿、勇猛、贪婪的狼……   “那你们还等什么?”风佑左手一挥指着那些四散的□少女,男人们一阵嗥叫,纷纷撒腿追了出去,连城立在风雪中,紧闭起双眼,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那些凄厉的惨叫,身子一倾,连城又被风佑牢牢保住,他的双手覆在连城的手背上,弓起身子看向连城的脸。   “你逃不掉的!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说完干燥的唇锁住了连城娇艳的红唇,连城依旧没有睁眼,但她感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随着风佑唇舌的深入,她开始听到有男人兴奋地嗥叫。   “占有她!占有她!”   有人打着节拍一条声的呼喝着,风佑将自己横抱起来举过头顶。   “这是五陆最好的女人!”他高叫着,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战利品,连城心口一阵阵的苍凉,双拳紧握,尖尖的指甲深嵌进肌肤。   “她是我的!是我罗刹鬼王的女人!”   周围一阵阵高喝声,连城永远记得那天,在风雪中,风佑当着数百将士的面,高声宣布他对她的所有权,可是那时的风佑不知道,在连城细腻的心中厌恶他像物品一样评估自己,他也不知道,连城这样一个女人对待任何逆境都不会表示出一般人所有的忍受和顺从,所以二个月后,连城又嫁了,迎着风佑凄楚而愤恨的目光嫁给她生命第七个男人!   凄楚幽兰 无间叶姜   六个月前 东隐   月夜,宫城水岸,一叶扁舟琴声铮铮。奏至泛尾,但闻一声舒啸,连惑负手走出舱外,对着舱外的夜色长吟道∶   “石鱼湖,似洞庭,夏水欲满君山青。山为樽,水为沼,酒徒历历坐洲岛。长风连日作大浪,不能废人运酒舫。我持长瓢坐巴丘,酌饮四座以散愁。”   一诗吟毕,连惑拿着一只铜把酒壶,转身看向连城,见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我持长瓢坐巴丘,酌饮四座以散愁……”连城轻声附和着,起身走向连惑,“哥哥,这酒难道真能一醉解千愁吗?但酒醒了以后呢?是不是青山依然如旧?”   说完接过连惑手中的酒壶,袖袍一振,铜壶直飞夜空,美酒飞洒成碎弧,落入湖中,酒液如雨而下。连惑有些呆愣地看连城转身回入船舱,又一曲琴声响起,猛听得一阵响声,琴上七弦一并震断,琴身啪啦啦一阵乱响,散了开来,若御飙车以乘天风云马,征战沙场,血光四溅,刀剑合鸣,豪迈至极!   “哥哥想要放弃了吗?”   琴声嘎然而止,连惑垂下眼睑,投下一层深深的阴影。   “连城,你十三岁我送你去南阳,如今五年过去了,你我还有多少时光?”   连城不语,琴弦在她指下扯断,有殷红血珠凝结滴落。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却是绝决。   “八年!” 她说。   连惑的眼光却飘忽起来,他走进船舱,伸出手臂将连城从琴案前拉起,一下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腰肢,那种感觉,好象带着凄惶和热力穿过了身体与骨头在拥抱。   “不,是两年!”   连惑将脸埋进连城柔软的发丝,嗓音沙哑,“连城,这两年我没有把握,我耗不起,和我在一起吧,一直在我身边,就像……小时候那样……”   连城没有回应这个带着痛楚的拥抱,她的双手,就这样垂在他的腰两旁,听着他一个个字吐出来,原来就算是这样紧密的抱拥,他还记得留下说话的吐息。   “可是哥哥,我们真的能回到过去吗?”   连惑抬起头,看连城带着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胸口,“哥,连城的心不在了,就让这个躯体贡献到最后一刻吧!”   风过,幽兰仰卧在地上,花红慢慢落下,翩翩的落在头上、脸上,寒意袭上来,幽兰低头望到了连惑的劈日剑,水光潋滟的剑身,透过罗衣,抵着胸膛,仿佛来自末世的招唤。盯着连惑俊逸无匹的脸,幽兰轻笑,死了也好,既然要死就都死了吧,为什么要一个人活?守着那无望的诺言,死在这张绝世的面容下,也够了吧!   “连城说你会武功,果然不假!幽兰,你是我所遇见过藏的最好的女人!”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幽兰不住的笑,原来陪伴他这么多年,这个男人始终没有心。   剑,凉意彻骨,连惑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心底有什么一直沉下去,这个自己一直疼爱的女子竟然也是算计!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可信呢?   “惑……”   连惑惊异地瞪大双眼,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还瞒了些什么?   “你既然会说话,那么真名是什么?”   连惑蹲下身子,紧盯着幽兰的眼睛,倒是不见愤怒,仿佛有一种了然于心的怅然。   “叶……叶姜……”   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叶姜甚至忘了怎么去发音,先前借着哑女的身份接近他,可没料到一待就是四年,她也知道连城不喜欢她,那金色的瞳孔总是透着怀疑与厌恶,但她明白,这仅仅是出于她的感觉,她没有证据,没有她先前的任何信息,她背后的那个人将她隐藏的很好,但万事总有堪破的那一天,当连城去往西泽,叶姜就明白事情该结束了,但她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带着一丝丝侥幸和对那个男子的眷恋。   “薛坤是你什么人?”连惑危险地眯起双眼,昨夜连城问他,为什么东隐的动向会被人知晓,为什么渡赤水的船只会在一夕之间毁于一旦,这其中只能有一个原因,他连惑的身边有内奸,一个非常亲密的内奸!连惑不是没有防备过身边的人,只是对幽兰,不,应该是叶姜,从心底就有一股怜惜,不是因为她的残疾,而是她本身似乎应该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子,再加上她和连城颇为相似的眼眸。连惑承认是自己大意了,他也从没想过一个女人可以在他身边卧底那么久。   “……叔叔”   叶姜的目光不卑不亢,她早就明白连城能查出来,对于那个女子的智慧她从未怀疑过。   “果然!那先前那一支偷袭我东隐黑旗军的部队也是你叔叔干的对不对?你们特意化妆成南阳士兵,一是为了挑拨两国的关系,二是为了试试新的作战手法,至于我黑旗军的作战方略你也早就透露给西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楚毓当年来东隐贺寿就是为了探探我国的实力和拿取你给他送去的情报吧!”   连惑的手重重钳住叶姜的下颚,有许多事都明了起来,这个女人藏的太深,总是将心机隐藏在那双含情脉脉、楚楚可怜的眼眸后面,其实内心确是狠如蛇蝎!   叶姜的目光锁在连惑脸上,没有反驳,平静的一如冬日里无风的湖水,连惑站起身,浓眉轻蹙,把右手上的剑交于左手,侧身不看她。   “既然如此,你自己选择吧!”   接过连惑手中的剑,轻轻一抖,一道红光如焰舌直泻到剑尖,转眼间宝剑已经握在手中。叶姜旋身侧立,剑身曳地剑尖轻颤。风停,花瓣飘摇而落,从澄亮如镜的剑刃上擦身而过。低头看着眼前的劈日,叶姜缓缓扯出一丝冷笑,这大概就是她的结局……   “且慢!”   树林中慢慢映出一道靓丽的身影,连城徐徐走近,看了眼叶姜,又看向连惑。   “哥哥且先留下此人,连城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想明白!”   说着又走进叶姜,眼神犀利:“你即是薛坤的侄女,薛家的遗孤,为何要如此牺牲色相接近我哥哥?难道他与你有仇?”   叶姜的眼睛淡然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尽管她对她从没有过好脸色,但不知为何叶姜还是疼惜她的,也许从某方面来说,她和她也是一样的,都是被所爱的人利用着,且无怨无悔。   “她父亲既是薛乾,说来与我确实有仇,连城,你忘了我先前随老国主一战西泽?那时是我杀了他,当场取了他的首级!”   连惑立在连城身后,说起薛家仿佛已经很遥远的事了,但当年薛家军的勇猛却深深刻在他的心上,如今看着叶姜,体内的那股韧劲却依然没有消失,为父报仇?真是有胆识的女子!   连城的眉头蹙了起来,哥哥的说法在理,可为父报仇为何却不杀连惑,反而要做奸细?难道她行的是大义?   金眸依然锁着叶姜的眼睛,那里的怀疑却丝毫不减,“哦?我还想问一问,叶姜,东隐要渡赤水的消息是你传送的,但为何毁船的却是北里的士兵?”   叶姜和连惑的脸色同时一变,连城的这点疑问连惑不是没想过,但怎么也想不出北里与其中的关系,不过照北里截住东隐送往南阳的信件来看,叶姜的密信被劫持也不是不无可能,但北里似乎任其发展,坐收渔利岂不更好?   兄妹俩的目光一起投向叶姜,她依然负手而立,超出寻常的淡然,连城猛觉一阵心慌,低头看向叶姜负于身后的手,只听滴答一声,有什么坠入落叶之上!   “哥!救她!”   连惑霎时已经夺过她手中的劈日,只见剑锋血迹一片,叶姜的手腕早已割破,土壤深黑一片。连城下意识去碰叶姜的手,眼前忽而一黑,突见蓝眸含笑,白衣猎猎.梦迭花在那一刻炽烈燃起,绽遍江面的粼粼水波.虚幻里有城墙塌陷而落,烟灰似水,漾遍天界,众生寂寥,烈火炽热,吹绽无数梦迭,摇曳在浩瀚沙石之上……   “连城!怎么了!”   连惑一记高声惊醒了连城,她茫然无措,看着叶姜渐渐瘫软的身躯,才渐渐清明起来!   “哥!先解毒!”   “那你快去找人拿药!”   连惑的声音越来越飘忽,听起来,遥远而空寂,叶姜缓缓合上眼睑,死在他面前也不会有什么遗撼了,原来,死的时候并不会怕!爹,叔叔,他们死的时候也不会怕么?   手腕被人用力的摆弄着,连惑的声音里有些微的慌乱,这个男人在乎自己吗?他的心就如大漠,空阔无物,酷热而冰冷.那一年,他在叶姜的眼前飘然而至,眸里是妖异的金,黑发掩额,沉默着惊世的秘密。   叶姜明白他一直是寂寞的,即使最爱的人就在身边,他也是隐忍而痛苦的,他一直背负着别人不愿背负的东西,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都唾弃,他也会坚持到最后,这就是连惑,真正有责任感的男人,为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即使失去了一切也勇往而前的人!   她爱上他了!也许就在见他的第一眼,但她的世界并不只有爱情,耳边有个温柔的笑声低低地说:“叶姜啊!叶姜!我救了你娘亲,你要怎么谢我?”   连惑怀中的叶姜忽而甜甜一笑,连惑惊异的瞪直双眼,不明白自己心口的那一丝疼痛是为何!   ——“叶姜啊,叶姜!做我的人吧!”   ——“叶姜啊,小叶姜,你的眼睛很像我梦里的那个人!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吗?”   ——“叶姜啊,叶姜……”   那个人美丽如湖水的眼睛还会再见到吗……   -------------   文章跳跃幅度较大,有不明白的问!   某姬,那个孩子,我有空会改一下的!   雨打落花 离人歌尽   连惑的书房简单而素雅,连城走近正中悬挂的那幅画细细端详,熏烟缭绕,使这简单的白布缓缓升起白雾,在云雾迷蒙间,画中的自己单纯地既不真实而又令人向往。   “还记得这幅画吗?”   身后响起连惑沙哑的嗓音,料理完叶姜,他便匆匆跟随着连城的脚步而来。   “她怎么样?”   “死不了!”   双手搭上连城的细削的香肩,两人同方向站立着,注视画中年少时的连城。   “哥……你太无情了!”   连惑不置可否的一笑,明白连城话中有话,手中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双目平视,淡淡的说:“记得当时画完后,你还说我懒,寥寥几笔就打发你了!”   “但现在看来,确实是神韵十足,只是哥,画里到底什么地方?”   画中的连城身后大片的留白,唯有白雾随浓随淡烘染出没有月亮的光彩,重云浓白似在升腾,又离不开这片圆。 细细看去画里没有月亮,却似处处有月。 那人前的水,轻盈潺潺,似与人响应,又与月呼应。   “不记得了吗?”   连惑侧过头蹙眉看向连城,连城颔首深思,恍惚道:   “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有桃花!”   连惑笑了起来,点点连城的鼻尖:“就是了!人间盛景――桃花坞!”   云桑用这些年一成不变的姿势静静地立在窗边,似乎在守望,岁月如伶仃荒草般衰败在她院落的窗棂上,心底有一种幻想,仿佛能回到多年前在青炎儿时欢笑的日子,而连惑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伏在她的屋檐。那时是人间的四月,暖煦的日头,柔和的风,满院的梨花在风中飞扬,簌簌地落了她满头满裙,她却浑然不知……   连城立在廊下,看窗前孤寂的身影,心口有一颗钉子,那身边的人事就像一把把铁锤,只要想起,便好似在心口重重一击,直到他们藏起的秘密也如这深深扎进胸口的铁钉,再也拔不出,再也不敢去碰。   “嫂子……”   “连城,弹首曲子给我听吧,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过了。”   云桑的声音有一种寂寥的空洞,不似以前的热络,连城按捺住心口的不安,缓缓走到琴案前。一把七弦凤凰焦尾琴,竟然雕刻着艳红的并蒂花,连城一愣,双手扶于弦上,轻声问了句:   “嫂子想听什么?”   “《乱红》”   连城眉头一蹙,指尖在琴弦上狂乱地扫过,这是哥哥最喜欢的曲,心头的痛细细密密,已然逼她喘不过气,胸口一团的火,焚灼着她的心。   她立在舟上对他淡淡地说:我的心已不在了……   可他还在听她当年的那首《乱红》,一遍遍,在身边的女人身上寻找和她相似的点点,五年后,回到年少的紫菀殿,闺阁外依旧是往日的姹红,木梳铜镜,姻脂水粉还放在她习惯触手的老地方……   可那夜月瑟琴破,他在她肩头簌簌发抖,他说:“连城,我预料到结局,可我至今却不曾悔过。”   她说:“哥,我预料不到往后结局,不过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们是这天下最亲的兄妹,你我都是彼此唯一相信的人!”   琴声渐止,只剩一院子枯萎的花瓣静静地散在琴台的周身,像极一座孤美的拱墓。   “连城,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   连城猛一抬头,望进云桑深幽的眼眸。   “连城……我一直都知道……”   大颗的泪滚落下来,云桑突然掩面而泣:“所以我学你弹琴、学你烹茶,学你抹上荼蘼的淡香,可他依旧不愿看我,连城,难道我对他来说真的只有利用吗?”   连城不语,垂手立在琴案,看着眼前伤心的女子。   “连城,我变了,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现在只是尽力做他喜欢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嫂子……”   连城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对于哥哥的冷情,她也无奈,这个偌大的皇宫,除了幽兰,谁都不在哥哥眼里,可幽兰是注定要死的,到时候谁来陪伴哥哥?自己吗?可自己也唯有两年……   夜晚,连城坐在镜前卸妆,响起白日里的云桑,硕大的泪珠滚落脂粉盒中,如血般灼红。生之艰辛,无人比她更懂,脑海中满是战场厮杀的叫喊,残破的躯体,未干的泪迹,而自己仿佛总是战争的引子,立在腥风血雨的帷后无奈的辗转。   透过朦胧的眼睛看向铜镜,风佑的身影似乎就站在身后,青色的幻袍随风轻摆,金黄色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他笑,说:   “丫头,怎么又哭了?”   心中的惶恐在看到他冰蓝色的眼睛,突然安静下来,那个人原本是洁白的雪花,清淋的雨滴,飞扬的花瓣,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呢?他是不是也像哥哥和云桑一样,对自己只是利用呢?那句“烙于心”到底是不是真实呢?   身后一阵轻响,有熟悉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肩膀,连惑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连城……”   他拥住连城,轻轻的吻向她的唇,那唇柔软缠绵,深情攫取。连城的身体软得像棉絮,轻飘飘的升上了夜空。   “我爱你,烙于心……”   脑中登时浮现风佑的笑脸,连城想推开连惑,但他却抱得更紧,连城奋力挣扎,手腕上痛入骨髓,   “哥哥!”   身体和心灵上皆疼痛难忍,眼泪滑落。   连惑醉意朦胧的眼睛盯着这张满是泪水的脸,目光渐渐冷淡下来,风佑的脸叠上来,覆盖住了一切。他狂怒地吼道:   “他有什么好?”   他有什么好?连城没有回答,就这样漠然地看向天际,那个人总能触到她心底的伤痛,然后给予温柔的拥抱,可明明那样一个阳光一样的人,为何会是北里赫赫的鬼王?为何要是她宿命的仇人呢?连城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难道真的要在战场上相见吗,如果他和哥哥对峙,自己又该帮谁?   耳边突然传来连惑不带情感的冷哼:   “连城,那你嫁他吧!在我没有反悔前,嫁到北里去吧!”   一扬手,三道亮岑岑的求婚烫金书帖摆在了连城的眼前,连惑木无表情的离去,留下连城独自面对这凄清的夜……   幽廊曲径处,波光潋艳,一牙新月在天,无语说着谁的缠绵。   连城孑然一人,游走过那条长长、空洞的长廊。那里不复有往日的花香和欢笑,只有空寂,轻轻的叩响……   三道求婚贴,南阳、天都、北里,连城不知该如何选择,虽然哥哥那时负气地让她去北里,但她明白唯有那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去不得的。   脚下的长廊,曲曲折折,仿佛是命运,恰如田野上纵横的阡陌。连城驻足而立,看枝头清冷的飞絮,体会着那落花的幽伤。   一些人已经离散,一些人仍在一起。离散的相思两地,一起的却心思各异。轻风卷帷缦,清莹流婉的月,恍如一瓣合欢的花叶,在初春时节的暗夜摇出一地的碎光。   “谁?”   连城看向身侧的黑影,那里有异样的躁动。   “是我!”   熟悉的嗓音响起,还是记忆中的清亮,墨蛟看见连城在幽长狭窄的长廊中转身,身旁怒放着雪白的梨花,丝丝缕缕,团团簇簇,却掩不住水气氤氲的痛。   连城向他走去,他还是老样子,衣服上纹龙的样式与以前稍有不同,是真正的蟠龙而非蛟,看到自己这样走来,墨蛟的脸上有种难以言表的神情,像是看到了最美又最遥远的花朵。   “怎么亲自来了?”   连城的笑似有若无,墨蛟窘迫的低下头,明白连城话有所指,如今自己是南阳候,那本该是连城的王座却在自己的身下。   “连城,我不想的!”   不想?不想什么?不想待在怀沙身边,不想继承南阳王位,还是不想拒绝当初她对他的一片衷情,可是墨蛟啊,你都做了呢!如今你才是赫赫的南阳候,我却只是一个被夫家逐出的寡妇。   连城只是想,并没有说出来,许是在心底里明白墨蛟的苦衷,南阳不止有墨蛟,还有一个易怀沙!   她伸手拉起墨蛟的手,墨蛟一颤,眼光迷离地看向连城。   “走,去紫菀殿!”   紫菀殿有一池清泠的湖水,连城曾跟他说过,夏日里它会绽放满池的青莲,那时她得意而骄傲,扬着头对高她半身的墨蛟说:“那是哥哥特意为我挖的莲池,你知道吗,它引得可是雾江的水!”   而眼前的连城已然褪去当年的稚气,她静静地立在水边,美的如同一朵恬淡的紫莲。见墨蛟看她,便走过来,轻轻偎在他的身侧,墨蛟心神澎湃,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凑近耳边低语:   “连城,你那时说的做一辈子夫妻,还算数吗?”   墨蛟问得慌乱,从他带着颤音的话语中,连城听出了他的惶恐,连城没有回答她,亲启朱唇缓缓哼唱:“一场清明春雨,一场花事留连……”   唱着唱着,果然落下雨来,雨声渐繁,雨打落花满地殇。   连城和墨蛟一直没有说话,在这光华无尽流淌的水边,一切的话语都会被衬得暗淡,她靠在墨蛟身边,才觉得墨蛟是如此的高大,衬显地她更加盈弱,连城的脚尖轻轻踮起,两手若即若离搭在他的肩头,身体随着她哼出的节拍轻盈旋转。墨蛟的手多么温柔地环抱在连城的腰上,呼吸着彼此还带着雨水味道的气息。   而夜色深处有一双碧蓝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带着压抑的狂怒,风佑终于明白嫉妒到极致是怎样一种感觉,哪怕将一切都毁了也在所不惜!他看着她,贪婪中带点惶恐,如果自己也这样抱着另一个女人,她会不会有同样的感受?   “墨蛟,这首是《离人歌》。”   连城附在墨蛟耳边轻轻地说,墨蛟眼光倏地暗淡,明白这瞬间美丽的绽放,会成为一生一世的寂廖,会成为刻骨铭心的伤……   ----------   应某姬的要求,把怀沙先前那个孩子谋杀掉了!《怀沙》和《连城》有对不上的地方,请全当两个版本来看!   血亲孽爱 暗夜癫兽   夜阑更深思无凭,更兼风声声……   送走墨蛟,连城回到自己的寝殿,想着哥哥和那三张婚帖,墨蛟临走时连城并没有说抱歉,在她心底,也许认为是墨蛟欠她的,如果当初他跟她走,哪怕只有有限的时间,也好过现在的无奈,如果没有当初墨蛟的离去,连城就不会看清自己对风佑的感情,如果能一辈子无爱,也好过现在不得爱的相思煎熬。   紫菀殿的烛火忽明忽暗,连城进屋时便看见那本该离去的连惑背向着自己,在黑暗中挺直了寂寥的脊背。虽然隔了很远,虽然除了身影什么也看不清,但连城知道那就是他,这个深夜,他的背影和他的容颜一样,都让连城铭记在心永难忘却,高大中散发着淡淡的无奈。连城走近,将自己的手搭上他肩膀。连惑没有转身,依旧站立,但是连城感觉到他的肩膀轻轻抖动,他就这样背向着自己,开口:   “连城,留在我身边吧,哪也别去……”   连城将头靠向连惑的背,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可是哥哥,我想去天都呢!让我去吧!”   连惑摇摇头,没有出声连城用力扳他的肩膀,想呼唤他回头看自己一眼。   “连城,我走了!”   连惑说完大步离去,慢慢隐身在夜幕中,连城追了出去,伸出手大声叫了声哥哥,不明白他为何从始至终都不愿看自己。   “连城,我看你一眼,你便也要再多看我一眼,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你,看我一眼,能让当年的连城回来吗?会使你感到温暖舒心吗?连城,你看我时会像看他时那样,感到快乐吗?”   连城的手缩了回去,无力滑落……   凌晨的东隐皇宫,一把大火烧了大半的香霄殿,连城赶来时天已大亮,侍卫和仆从来来往往,料理着火灾残余后的灰烬,连惑一人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人群,不发一语,连城阴沉地仿佛要滴下水来。   “哥哥,可有少了什么?”   连惑一记冷笑,道:“少了个奸细!”   连城立刻明白,叶姜受伤后一直被软禁在香霄殿,这场大火意图明确,想来这叶姜的确是北里的人,因为如今的西泽,再也没有人有能力去做这样的事了,只是叶姜幕后的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他?   正想着,身子一倾,连惑毫不温柔的将她拉近怀里,金色的眼眸饱含着危险的欲望,他道:   “连城,就待在我身边,哪怕只有两年,我也定要和你并肩拿下整个五陆!”   连城知道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连惑又回来了,在遭受战败和亲人的背叛后,那愤怒而烧的火重又燃起他的斗志。   “可是哥哥,如果我能去天都……”   “连城!”连惑打断他的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时间了,我们族还没有后人!”   连城浑身一个激零,愣在当场,的确,血亲通婚是他们家族的传统,自己的娘在自己这个年纪早已生了哥哥,可她却只剩两年,也就是说,如果她不为连惑产下子嗣,便会有灭族的危险,因为据比的后人也只剩下他们俩兄妹。   连城突然明白连惑为何一直没有孩子,他是在等自己,原本轻狂地认为可以轻易的一统江山,却在重重的挫折下,不得不为自己留下后路。   “连城!”连惑看见妹妹的恍惚,感到心如绞痛,“不是我要逼你,我本以为能够破除咒言,那样我便做你一辈子的哥哥,可我现在赌不起,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必须有人要代替我继续下去!”   春夜熏人醉,窗外是一勾晓月,细细亮亮的牙,月边上是稀疏的晨星,连城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碧桃花花枝细细,在夜风里微微摇摆。白日里的事她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如临大敌般地逃回紫菀殿,她忘记去看哥哥当时的表情,也不敢去看,她明白自己是背叛了,背叛了曾经亲口许下的诺言。记忆深处的伤感涌了上来,哥哥的好仿佛历历在目,连城开始彷徨于亲情与爱情的边缘。   离窗子最近的一株桃树后面似乎隐着人,隐约约的可见树后的衣角。连城一惊,微微眯起了眼。连惑从树后静静走了出来,一身墨绿色的缎袍依旧丰神俊朗。连城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连惑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只停在耳边。连城的心仿佛要跳了出来,她知道哥哥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在这个时刻,她却不忍拒绝,也不该拒绝。   然而连惑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的手轻轻抚弄着连城的发丝,若有若无的叹气声消散在夜风里,原来真的有可以噬入骨髓的痛,连惑站在清冷的月光中,映着那月华如水,看连城仿佛仙子一般,慢慢的抬起下额,手指轻巧的在她殷红的唇边划了一个圈,金色的瞳孔黯然而哀伤。   “连城,我没有孩子,以后也不会有了,我……不逼你……”   说完,他便转身,连城不知为何却扯住了他的衣角,张口便问:   “那云桑呢?哥,为何不要云桑姐的孩子?”   连惑身子一顿,微侧过脸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东隐王权再怎么说也是云家的,我连惑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外人,若云家尚有子嗣,哪怕是我的骨肉,恐怕那些大臣也容不得我坐稳这个位置!”   连城愕然,突然明白多年前为何会有王嫂小产的消息,也明白了这么多年哥哥对云桑的冷落,原来哥哥在东隐的谋划也不可谓不艰辛,说到底他们兄妹也不过是举目无亲的可怜人,走到哪里都要靠自己,靠自己的智慧,靠自己的坚韧,靠自己的牺牲……   “哥……对不起……”   连城双臂抱紧了连惑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连惑并不搭话,只是幽幽的叹息,连城身上细细甜甜的香气冲到脑子里,有些晕眩。抱了一会,连惑觉得后背凉凉的,原来是连城的眼泪。她的眼泪浸得连惑心情有些凄楚,手指向后握住她纤细手腕,轻轻一拉,连城就从身后滚到连惑的怀里。   “哥……我答应你,这世上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念着你!”   连城的身子柔软无骨,蛇一样,红唇微微张着,连惑叹了口气,道:“可惜是‘念’不是‘爱’,我连惑筹谋一生,却也是孤家寡人……”   说完低下头,猛地擒住连城的双唇,“连城,忘了他,不要再想他,他是注定要让你疼痛一辈子的人!”   连城承受着连惑所带来的暴风骤雨,他抱着自己,用力地抱着自己,眼神迷离癫狂,勒得连城腰肋生痛。连惑的吻,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诱使着肌肤发热,热气蒸腾,连城红了脸,却想起了风佑,他一路拖延的眉梢笑眼现在脑子里,让她狂乱地开始摇头,她想说停、说不,却开不了口……   “哐……”屋外突然一声惊天地声响,连惑顿时停下了动作,连城如大梦初醒般摸索着身上的衣物,抬头见连惑眼神凌厉地正望着窗外。   “侯爷!”   屋外响起随从的声音,连惑整整衣袍恋恋不舍地放开连城,回身应道:“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王后她……她自杀了!”   “什么!”   连城和连惑皆是一惊,连惑连忙飞身出了紫菀殿,连城手脚慌乱地收拾好衣物正要跟去,突然身子一晃,被一个黑影掳到怀中,并飞速捂了口鼻,一种熟悉的体味寻来,连城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一个低哑的嗓音贴在她耳边幽幽地说道:“放心,她现在死不了!”   连城的心脏大起大落,在明白来人的身份后,开始扭动身体挣扎起来,那个人并未给她丝毫趁势的时机,反而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   “她现在死不了,不代表以后死不了,丫头,你想试我的底线吗?那我告诉你,就是现在了!”   连城骇然,侧头望进湛蓝的眼眸中,那双眼睛里有着临崩溃时绝望的疯狂。连城被这气势吓到了,脸色苍白的呜咽着,男子静静的一步步将她逼近床角,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粗暴的摁倒在床榻上,伴着轻微布匹碎裂的声音两个身影滚在一起,激烈纠缠,连城想推开他,无耐他的力气却实在是大得惊人。   银瓶乍破,兵器浩荡,黑暗中,男子若一只癫狂的兽,狠狠咬住女子的双唇。他不知道痛惜,这股海潮仿佛积聚了许久,力量可催枯拉朽、吞没一切、永不重生。恐惧袭来,连城挣扎、反抗,用牙齿咬、用指甲抓,指甲嵌进肉里,男子的肩膀开出了桃花,但连城明白自己的挣扎无济于是,所有抵抗在他的浩荡兵器之下全化作漫天飞霜,这一夜,他太强大,自己太柔弱,柔弱到羞耻、甘心的让他掌控、指引,毫无怨言,连城如寒冬中的树叶,毁灭着也燃烧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疲乏、无力、纠结,而面前的人似乎力气无穷无尽,连城的心沉下去,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里有长长的叹息声……   ----------   看到雨久立(晕,你还是原来的“雾”比较好!有空改回来吧!)的长评了,好开心,没想到一从北戴河回来就有惊喜啊!呵呵……   雾江执手 惬意杉林   深夜的雾江,夜风徐徐的吹着,江潮湍急中,一种孤寂在心里升起来,有些凉,连城不由自主的向风佑身边靠了靠,拉住了他的手,风佑却直接轻轻揽住她的腰,两人的心都热烈的跳了一下,连城有些微的不自然,眼睛看向旁边。篝火映照下,水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火光的倒影,看得人有些眩晕。   犹记得几个时辰前,身后男子霸道的侵入,暗夜中的风佑一遍遍吻着她的全身,即使在她疲累至极的时刻也不让她有丝毫精神上的懈怠,他说:“这个唇是我的,身是我的,心也是我的,谁也别想碰,谁也不能碰!”   笑起来那样温柔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是如此的霸道,连城侧身看着他疯狂未退的眼睛有些怕,他俩的故事每次发生的都太突然,眼光在触感里游荡,看到了,看得分明,那刚强也温柔的手,沿着让绝美而令人困惑的完美脸庞,缓缓抚动,搅动起的却是两人又熟悉又陌生的过往。连城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怕,怕的不是他对她的挟持绑架,而是自己凄楚里带着喜悦的淡淡郁悒。   “和我回北里不好吗?”   风佑的手按住连城的额头,略为干燥的唇在她的鬓角轻轻摩挲。连城双眸一暗,垂首低语:“不好!”   额头的手倏地用力,按得皮肤隐隐地痛。   “由不得你!”   连城原本平缓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她没有让风佑看到,只缓缓问了句:“你把我皇嫂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让她睡上一觉!”   “睡多久?”   “由她来定!”   连城眉头一皱,仰首看向风佑的脸:“你们有何交易?”   风佑露出贼贼的笑容,放开连城双手一抄,歪头笑道:“你猜?”   连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继而说道:“没用的,你没办法带我回北里!”   风佑搔搔头,噘起了嘴:“娶也不行吗?”   连城摇头:“我不嫁你!”   风佑的脸垮了下来,凑到连城耳边刻意压低声音说:“那私奔好不好?我的人马在北边,一过不周山便是你我的天下!”   连城有些哭笑不得,风佑的无赖劲儿仿佛又上来了,招的她原本气愤的心情忽然摸不着边儿!   “风佑,我不嫁你!不是因为无法嫁你,而是我根本不想嫁你!”   风佑原本上扬的眉角渐渐拧成一处,口气也淡了下来,夹杂着冰冷:“那你想嫁谁?还是和你哥哥双宿双栖?”   连城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两人在深夜的雾江水岸静静凝视,然而目光中却是惊涛骇浪,隔了不多久风佑挫败的一拍脑门,蹲坐了下来,仰头从下往上看着连城,眼神忽而变得楚楚可怜,像只被无故抛弃了的小兽。   “好嘛!你要怎样才肯跟我走!”   连城神情一滞,侧首向宫城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的光带舞动了起来,她轻声说:“哥哥追来了!”   风佑并不在意,依旧仰视着她,扯着她的裙角摇啊摇:“说嘛!要怎样才跟我在一起?!”   连城低头看他,专注地看他,神情严肃,似乎又有那么一丝恍惚。   “佑,如果你什么也没有,我就跟你走!如果你放弃北里,放弃天都,我就伴你一辈子!”   浪涛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水汽在缓缓升腾,伴着一丝丝腥腥的味道,连城的手指向下摸着风佑的眼眶,金色的瞳孔望进那澄透的蓝色中。   “真的?”风佑轻轻的问,眼神认真而坚定。   “真的!”   下方的男子忽的弹跳起来,一只大手猛地将连城细致的皓腕擒住,并带着她向着南方紧跑了几步。   “走!”   他们在半人高的蒿草中飞速的奔跑着,身后的篝火越来越远,但舞动的火光却渐渐逼近,风佑一边大笑一边拉着连城飞奔,不时地回头看她。连城先是骇然,但意识到自己正由有他带着向前跑动的时候,心里那种惊惶也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蜜,酥麻到舌尖的甜蜜……   真的要一起离开吗?离开这个喧闹而残酷的世界,找一方静土,直到生命的终结?   笑容渐渐爬上连城的面颊,可心却在疼,眼泪一串串的流下来,但仍然快乐,她甚至感到身体变得无比的轻松,大跨了几步超过了风佑,回头笑着看他错愕的脸,风佑不甘示弱又几步超过了她,他们在夜色中互相追赶着,但牵紧的双手始终没有放开……   那一刻的快乐沉淀在两人的心里,不论过了多少年也未曾相忘,而连城那夜翩跹的白色身影一直飘在风佑最温暖的记忆中,跨不过的楚河汉界,跨不过的星云流转。   他常常对自己说:那时的她一定是爱我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明媚了风佑的双眼,他躺在一张石床上,触目的是高大原始的水杉,淡金的光晕从浓密的树叶间漏下来,照在身上,床上落满了嫣红色的花朵,花瓣单薄、香气馥郁。风佑起身看着身侧熟睡的连城,藕色的皮肤,如玉的手腕、纤细的腰肢、轻风一样的发、如水的眼睛,这就是了,集百年炼化得成的女子,凝聚天地灵气而生的女人,自己的女人……   连城苏醒后第一眼就看到风佑碧蓝的双眸,此刻的他定是心无杂念,简单的注视着自己,眼里有难得的清纯和骄傲,昨夜的事已在脑后,两人互相对视也互相揣测着对方的心里,就如昨夜般的疯狂和承诺到底算不算数?   “干吗这样看着我?”僵持了良久连城有些受不住风佑目不转睛的凝视,嗔怪出声。   “饿了!”风佑想也不想地答道,连城脸色一红心想这人孟浪惯了,自己从小学得礼数还得跟着他慢慢调教。   “咦?怎么脸红了?想什么不好的呢?”风佑促狭地努努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青绿色的野山梨,“嘎嘣”一口咬得满口流汁,连城见状脸白了一下又“腾”地烧了起来,听闻风佑哈哈的狂笑,羞愤地背过身去,风佑讨好的环抱着她的肩,将半个山梨递到连城嘴边:   “别气了,来嘛,吃一口!”   连城摇摇头,推开他,风佑不依不饶地缠了过来,非要把梨往连城口中塞,连城紧咬牙根左躲右闪,最后愤愤地喊到:   “你这就想着要和我分开吗?人都说‘分梨’‘分离’你可是真真不懂?难道昨晚你说的都是骗我的?”   风佑一愣,想了半刻,猛地将梨塞进自己口里,两口吃尽,抹了抹嘴边的残汁后,一把搂过连城,狂吻了起来。   连城几乎惊跳起来,风佑突来的□令她很是摸不着边际,风佑的唇熏热得她全身发烫,风佑的手,在她身上的肆意指挥引起她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战栗和激烈的响应。   “等等,别这样,别在这里!”连城挣扎着抓住风佑的双手,却又惊骇地一动也不敢动。因为风佑的手,正覆在她的双乳上。即使隔着衣衫,连城也能感受到他手上炽热的火焰;想必风佑也一定能感受到她如鼓雷动的心跳!   “等?”风佑的头从连城的锁骨中间抬起来,俊美的面容挑逗地扬起一丝笑,他几近恶意的双手轻轻下摁,换来连城抑制琐碎的低呼,“不行呢!你难道不知道男人一发情就跟禽兽一样,挡不住呢!”   “可是……这里不行……”连城气喘吁吁,反手将风佑的手从身上抓离。 然后风佑顺从的随她的动作而离开那柔软的地方,但一等连城放开他的手,便又立即像蛇一般地钻进连城的身下,从后面又伸手进去,只轻轻一挑……   “啊……”连城尖叫,胸前肚兜的滑落令她受了些刺激,手脚也更不安稳了。   “呵呵,可就是这样,女人还是喜爱小动物呢!怎么办呢?你可喜欢我这个‘禽兽’?”风佑好整以暇地看着连城的慌乱,边调笑边吻住了她的双唇。   连城此刻已听不清风佑的戏侃了,她满脑子都是风佑在她身上燃起的火焰,不知不觉间下身的衣物也被蹭掉了,意乱情迷中,风佑带着她翻身,男人精壮的身子压上她的,受过阳光洗礼的浅麦色身躯紧密贴住细致雪白的娇嫩,对比既鲜明又煽情。   “现在还要不要?说不要我就立刻停!”风佑邪恶的撩拨挑逗着,故意问道。连城全身已经都羞红了,咬着唇,忍着险险要出口的呻吟,瞪他一眼。风佑低低一笑,男性坚硬的欲望磨蹭着娇软湿滑的禁地,一下、两下,阵阵电流从身体核心爆发,流窜到四肢百骸。连城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欲望。雪白长腿勾缠住风佑精瘦的腰,素手紧紧攀着他的肩,在他缓缓侵入她时,连城仰首吐出一口灼热的喘息。   “丫头,别再骗我了!”风佑的粗哑嗓音在她滚烫的耳根响起。“既然说好了,谁都不要变,好不好?”   连城慌乱地点头,那个“好”字呜咽在喉管中,风佑的欲望像热铁铸造的刀,在她颤栗中深入她的身体,而她也甘心为他软弱如刀鞘深邃,包裹住他的所有,湿润又饱满,吞噬殆尽……   -----------------   >_<我这算不算打完孩子,给糖吃?   江畔秘谷 良辰美景   “清水出芙蓉”   “乱世出英雄”   “山村出美女   “深海出蛟龙”   “嘻嘻!葡萄美酒夜光杯”   “金钱美女一大堆。”   “咦,不对耶,不工整!”一女子不悦地嘟起嘴说道。   “怎么不工整?这么押韵还不工整?”男子反驳。   “哼,跳过!下一个!穷则独善其身!”   “呃……富则妻妾成群!”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山林。   “哎哟,做什么打我?又不工整了?”男子委屈的叫道。   “这次是人格修整!”   “怎么说都是由你!”   “怎样?不满意了?”   “呵呵,怎么敢呢!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男子说着将脸腆了过去,却被女子反手一推,险些跌下驴背。   是了,烟波浩渺的雾江岸边,生长着连绵的花草,而那两个小冤家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头毛驴,此刻正相拥着颠在驴背上,在花草簇拥下缓缓前行,让人不禁羡煞这对不食人间烟火的璧人。   “佑,我们去哪呢?”   “你说去哪就去哪儿!”   “那就沿着江堤一直朝上游走!”   “好,都依你!”   风佑将下巴搁在连城的肩头,边嗅着连城发丝的清香边低哼着小曲,连城微微后仰,将身子靠进风佑怀里,惬意的眯起双眼,感受扑面而来的暖风。行了不多远,突闻散淡的清香,两人皆睁开双眼,迎面竟是高大的群山,正前方对着一个谷口,隐约可见谷中桃红一片。   连城兴奋地直起身子,翘首以盼,发出一声声惊呼,风佑护这她的身子,也好奇的向前看去。   “佑,是桃花坞呢!都说这桃花坞是圣地,不是年年都能见到的,我们真是赶巧了!”   “怎么不能见?难道它还长脚会跑?”   “不是‘跑’是‘藏’!东隐的老人说,这桃花坞是有灵性的,它不想示人的时节,任何人都找不到它,它不想见的人,哪怕在山脚等上百年,谷口也不会开,小时候我和哥哥不信,就找了过来,却意外被我们发现了,可等到第二年再来,这里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神啊?”风佑将信将疑,连城见他犹豫,忙跳下驴背,拉着他就往山谷里跑。桃花坞是连城兄妹合起的名字,原本连惑想称它为“桃花巷”却被连城嘲笑极具烟火气,最后定了个“坞”字。桃花坞最美的是桃花,夹谷而生,蔓延十里,每逢春天,即烂漫到难收难管,却也妩媚简静,可惜无人欣赏。   “丫头……”风佑不再说话,只是从背后紧紧的抱住连城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嘴唇擦过莹润的耳垂,轻微的呼吸声从耳膜穿过,连城抬手覆住风佑搁在腰间的手,感受那怀抱的温暖熨贴,任时间静静飞逝。   “美吗?”她问。   “美!丫头,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在这里安一个家……”   连城的泪落了下来,“家”这个词一直离她很远,她从来不敢奢望,却在风佑拉住她双手的时候朦胧地感受到它的温暖。当双手相握的时候,连城觉得寂静踏实。但是这种尘埃落定的踏实为何却依旧的不真实?是不信他,还是不信自己?   短短几天,风佑真的兑现了他的诺言。在山谷小溪的左岸,为连城建起一间简陋的木屋。木的窗,木的门,木的台阶,木的桌,木的椅,木的桶,木的杯碗……   满眼看过去,都是温馨的淡黄,看得见的年轮。连城站在屋外辛酸的笑,然而这满目的淡黄,也是看得见的孤寂……   接下来的日子如每部小说的最后,幸福而又悠闲的二人世界,桃花坞的桃花每天红了又落,落了又红,一如既往的鲜艳。连城倚在屋檐下看风佑手中的“覆海”剑气大盛,蓝芒乍现,如一团蓝色的云影飞腾,忘情舞动于银色清冷的月光下,在夜空中那蓝色光影华美异常,光华灿烂,旋出一团如花剑气。而风佑看连城仰望夜空,侃侃而谈。   她说:“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她说:爱情里的话,总是听千遍万遍都不觉得有多,于是那些撩人心扉的诗歌就有了穿越时空,自在演绎的舞台。其实,谁都知道花有败时,却谁都只留恋它盛开时的容颜。   风佑不爱她有悲春伤花的情绪,总是撒泼、调侃,惹得连城或气或笑,累了的时候连城会问他小时候的事,只是他不愿意多说,那些不堪的童年也是风佑心底的伤,连城会在他的笑闹中看清他深藏的落寞,也许人在极端困苦的环境中会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一种是愤世嫉俗,另一种怕就是风佑这般,仿若什么都看透了,决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他们将系在驴脖子上的铃铛摘了下来,悬挂在屋檐下,风雨天,便相拥在窗边,听雨声,听风吹铜铃“咚咚“的声响,连城常说有琴、有茶会更好,风佑说要去买,一把焦尾琴,一把茶种,也许明年的桃花坞会在他们手中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可是连城不让他去,怕他找不到谷口。   “若是谷口封闭了,那我就坐在谷外哭,一直哭到它打开为止!”   “大男人也不知羞,你以为你谁啊?能感天动地?”   “不感动它,也烦死它!”   连城笑到在风佑怀里,她喜欢这样的日子,喜欢这样的男人,他能让她忘却一切烦恼,每天单纯地活着,即使他不博学,即使他有时粗俗,那也好过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因为在风佑脑中,和连城相处时,总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让她快乐。   小屋里的床很窄,窄的仅供一人翻身的余地,连城常常抱怨,每夜每夜她只得叠在风佑身上,或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可是风佑总说不改,说这样睡的夫妻感情才不会变,会一日一日更加珍爱对方,连城无奈,只得每日在风佑均匀的吐息中入睡,原来那三月初春的料峭真的敌不过两人相拥的热力,尽管单衣薄被,也常将这二人热醒,四目相对后的无奈往往引发的是一轮盖过一轮的激情。   当早晨温柔的风吹过窗前,当沉睡的连城每日张开朦胧的眼时,风佑就会把一朵桃花插在她梦的鬓间。于是花潮漫过记忆的堤岸,温情浸润心海的防线,连城感到风佑也是将春天带进了她渐黯渐淡的生命里。   堂前流水飞花,檐上春鸟浅草,秘谷美景成梦。流光溢彩的春阳里,一些花的影子飞来飘去,轻柔莹润的春雨里,一些心的飘绪游来荡去。幸福而忘了时日的两人都在想如何能把时间停滞,停滞在这个彼此心手相牵的那刻生死离别,停滞在如桃花灿烂的那朵微笑瞬息。   可在连城十八岁初春的起始,风佑并不知道她对他将如桃花追逐着流水的那份痴情,他也不知道,连城其实真的只想和他一起在春潮漫涨的溪水里,走完她人世间最后的花期……   然而他们两人的故事并不是童话,交颈缠绵后彼此都保留着一双清明的眼,风佑看得到连城每日随身携带的麝香香包,连城也看得出嬉笑后他双眼的焦虑和落寞。   薄幕冥冥,风佑每日都起身的很早,在淡淡晨雾中,连城跟着他踱步到桃林中练剑。风佑的一手剑法出神入话,有翻天覆海之势。连城从他的剑法中看出他的心有不甘,看出他胸中吞吐山河的豪情,连城明白也许自己终是困不住他的。   这乱世,无数豪杰在风起云涌中笑傲崛起,而风佑却在秘谷桃林中安身隐匿,看眼前的女子披着胜雪的绢衣,坐在清澈的溪边梳理长长的秀发。静幽的桃苑,阳光慵懒地穿过桃花林,照得摇曳的水波像缎子般柔滑,风里飘浮着桃花的甜香。不甘吗,也许吧,但这一刻心却是满足的,风佑轻抚着连城的双肩,温柔的不曾用力,接过她手中的瓢,舀起溪边的清水徐徐浇下,其实他的心是在犹豫的,是腥风血雨的战场还是着溪边浣发,当窗画眉的柔情?只是他也明白连城的顾忌,在知道她并不愿意为他生下子嗣的那一刻起,风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许也只是生命中短暂的一个过场……   鸟儿扑打着翅膀掠过纯蓝的天空,每天清晨,连城会轻提罗裙,踮着脚尖在林间漫步。风佑总是伴在身边,他们有时微笑,有时无语,在这个寂寞的时空里,彼此相偎相依,心是平和宁静的,但彼此都在猜测这是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生活。   晚霞晕染着风佑伟岸的身影,连城轻倚栏栅暗默默看他,小心地问:“佑,你的军队是什么样子?”   常听人说,北里的男儿豪情挥逸、畅饮高歌,也许风佑身上正是体现了这种豪迈不羁的血性,然而江山颠覆,风起云涌,没有谁逃得过生死轮回万古不复之劫,万物皆循复,叶落终归尘……   连城是真的希望他能停下来,就是不为她,也是为了自己……   桃花春冢 忧情离思   每日晌午时分,连城会用风佑做的干枝扫帚一遍遍地清扫庭院,将零落的花瓣堆在屋檐下一颗古桃树的一角,唤之——桃花春冢。   桃花的山谷,桃花的溪涧,桃花映红的蓝天下,风佑流连于桃花的风骨柔情呵护而成的桃花春冢包括春冢之中连城静美的身姿,她手拈桃花迎春绽放的微笑,成为风佑心底永恒的诗行。在以后他生命的每一个春天里,都会反复思念,纵情吟唱。   向晚时分,沿着桃林漫步,回家的时候,看一些青滕蔓过栅栏,顺着墙,努力的攀升,于是那淡黄色的墙上就有了丛丛堆碧,簇簇流翠,平添了一些生命跃动的气息。   连城看了很是喜欢,说这说那,风佑问她为何世间男女的情爱总是被那些文人用“桃花”字样点染?连城笑得愉悦,说桃花本与爱情无关,却无端的因某个爱情传说而沾染了尘俗的烟火,从此,爱也罢,恨也罢,桃花下的泪便多了起来。只不知道这桃花是否也嘲笑过人的痴傻,是否愿意承受这花下的许多泪?   风佑笑着说她反骨,连城倒不以为意,从小她的想法就与别的女子不同,世俗对她再多的说法也只是一笑而过罢了。   “桃花本来没有故事,可人们总是把自己的心事写进桃花里。其实不管是琐琐碎碎的心事,还是支离破碎的情感,都在我们指尖微凉的瞬间化成汩汩泪水,流进了心里,既然这样,又何必寄情于景,让那些花儿简单一些,岂不更好?”   风卷着一些稀稀落落的花瓣,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襟前滑入手心,乘着它的一尾幽香,风佑的情绪在往事中穿行。他低头看着连城在他怀中恹恹欲睡,喃喃絮语,直到沉寂,俯身在那粉红的香腮旁映下一吻,觉得不够,又是一吻,然后那些碎碎的轻吻爬满了连城柔嫩的脸颊和嫣红的双唇,她在睡梦中频频蹙眉,却不知那神态极为惹人怜爱,静夜时分,风佑的叹息在春红开谢的深浅里起落飞舞。   “丫头,给我一个孩子吧,那时候我会对他说,你有个多漂亮、多聪明的娘亲啊……”   岁月的流云在天外卷卷舒舒,命运的晨岚在檐边自来自去,红尘间的儿女情事,正悄然蛰伏于四处游离的灯火之中,或剔透晶莹,或妖容冶色,远观,如万丈桃花璀璨似锦,迷乱人眼。近临,则一花障目,百叶穿心。   休闲的岁月在连城看到谷外游离而熟悉的身影时,嘎然而止,接着是风佑每天的心不在焉和顿然失踪,连城依旧每天做着同样的事,在垂暮的夕阳中默默堆砌她的桃花冢,风佑有时很晚回来,她也不问,两人默默的吃饭,默默的对视,也许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相处方式会早晚葬送那苦苦堆砌起来的温情,可是冰雪聪慧如斯总有堪不破的一时。   窗外的花瓣开始雪似地簌簌飘落,转眼已是桃花凋谢的时节,但枝头上还有几个细小的蓓蕾,倔着脑袋不肯绽放。这个白日风佑依旧不在,连城明白,与自己相处时,风佑的心是畅快悠然的,可以让她安静地扣住自己的手,锁住他的爱情。可他独处时,就会想起曾拥有的功名权势以及欲望、野心。   他的心始终在杀场……   连城微微锁紧眉尖,黯然无语。留不住他,这满园的桃花也只是他暂时虚无的寄托。风不解语,万种的芳华也是枉然。   屋外的柴扉被人轻轻叩响,连城一怔,扶窗遥望,立在门外的男子,头发随风飘动,熠熠有神的眼睛,紧闭的双唇,颀长的身形,和标志性腼腆而温和的笑容。连城一惊,脱口喊了声:“墨蛟!”   “怎么会是你?”连城不明白,那日在谷口见到的明明是哥哥的黑旗军,可等了这么多日子却不见哥哥的到来,但很显然,对于连惑的出现,风佑并没有沉住气,他的忧虑显而易见,却并非为了和自己的分离。   那些男人间又在算计什么?连城不愿去想,她只觉得太累了。   “我来带你走!去‘珍珠海’!”墨蛟温柔一笑,向着连城伸出手掌,连城看着他的指尖发愣,仿若回到久远的记忆中。   “什么?”她不置信地问,不明白墨蛟何时有了这样的高昂的情绪,对于感情他向来不甚积极,更何况那日雨中自己对他亲口的拒绝。   “我们去‘珍珠海’,就是现在,我们两个,再也不回来了!”   墨蛟的神情有些激动,连城隐约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便开口问到:“墨蛟,发生了什么事?南阳呢?你现在是南阳候不是吗?”   墨蛟的眼神暗淡了一下,继而又坚定的扬起:“连城,我不要了,那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怀沙,也为了族人,可我自己有什么呢?我得到了什么呢?”   “墨蛟……”   连城眼前的墨蛟突然用力将她拉到身边:“连城,他们都是骗你的,跟我走吧,这样的生活只有我能给你!”   他的手臂越箍越紧,连城开始害怕起来,她挣扎着高声呼唤他的名字,渴望将他的理智唤回来。   “连城,你不是说过要和我一起的吗?为什么不愿意了?是因为他吗?可是,是我先爱上你的,是我啊……”   墨蛟颓败的将脸埋进连城的颈项,连城瞬间僵直了起来,那一股股冰凉的泪水滑过颈部温热的皮肤,流进领口,深入到里衣的皱褶里,也将痛传递进连城的心里。   “你们在瞒我什么?”隔了许久,连城稳定了刚才波澜的情绪,问道,“墨蛟,你是不是见过我哥哥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墨蛟的脸并没有扬起来,连城可以感到他杂乱的气息。   “连城,不要相信风佑,不要信他,也许在我们这些人之中,他的心机是最重的!”   连城转过身,墨蛟缓缓松开了环绕她的手臂。   “为什么这么说?”连城的声音并不如听起来那样冷,里面夹杂着微微的颤抖,即使真相就在面前,她也不愿揭开,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风佑亲口来说。   “还记得我体内的忘川之水吗?还记得风佑给我解毒吗?你从没有怀疑过一个奴隶为何会懂那么多?连城,你的感情蒙蔽了你的理智,即使你爱他,我也不能让你和他一起。因为那毒就是他给我下的,他和桔柟族有交易,甚至和怀沙也有间接的交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包括接近你。”   连城的脸色煞白,墨蛟说得这些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可当事实呈现在眼前时却又是一番惊天的震动,体内的力量仿佛被一下子掏空了,连城扶着栅栏露出一丝虚弱的笑。   “那又怎样?对于他我又何尝不是算计?你知道我为何要和他隐居在此吗?那是因为现在的他有着比哥哥更强大的军事力量!”   墨蛟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连城的话,他得知真相后日夜兼程的赶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复,他以为连城会哭会闹,却不曾想她和他们一样,早已布好了自己的网。   “可你困住他的人,却困不住他的野心!”   墨蛟身后冰冷的嗓音如同初晨的炸雷,连城和墨蛟皆是一惊,却见不远处的连惑一身黑衣,缓缓走来。   “连城,你还不醒吗?云桑死了,北里的鬼军已经聚集在‘不周山’口,而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骗人!”连城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盯着连惑冷然如冰的脸,不置信的摇头,“嫂子怎么会死?他明明说……”   “他说什么?”连惑向前逼来,眯起了细长的凤眸,“他有说来东隐的目的吗?他有告诉你香霄殿的大火是他放的吗?他有说他最想要的其实是那个你我身边潜伏以久的女人吗?他有坦白过,带你出走不过是劫人成功后一时兴起的玩乐吗?”   连城面色如土,唇色变为酱紫,墨蛟的心抽痛着却无法阻止连惑继续说下去。   “连城,你以为你得到了爱情,其实不过是自己爬入蛛网的蝼蚁罢了!”   当巨大的哀痛来临时,往往是欲哭无泪的,连城现在只痛恨自己,不是为了哀悼自己的爱情,而是因为直到此刻,她心中真正在意的竟是那个哥哥闺榻上的女子,她是谁?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他如此牺牲?连城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过来,双手向后死死攥住手腕上的月魄冰镯,那个原以为只对自己“烙于心”的男子竟然还有另一段感情故事。   仿佛能见到烟火弥漫中,他费力背起她孱弱的身躯,风佑?叶姜?也许真如哥哥所说,一切都是假的,是大家演技太好,心机太深,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忘情投入?能收回来的便收回来,不能的,就让它烂在心底,直到死,到灰飞烟灭,也……决不说出来!   “墨蛟!”   连城抬起头,眼前的连惑和墨蛟都呆住了,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连城仍然露出微笑,尽管眼中并无半分笑意,却镇静让人心生畏惧。   手指扣上墨蛟冰冷的肌肤,连城当着连惑的面半倚在墨蛟身上,仰起头,金瞳灿灿,美过夕阳最后一抹余光。   “我喜欢你,但我必须利用你,墨蛟,我要你的墨骑!”纤白而柔软手指爬上墨蛟的脸颊,连城肌肤上淡淡桃花的馨香,慢慢侵入墨蛟的气息,那柔弱无骨的手,那天籁美妙的嗓音让墨蛟沉迷。   “墨蛟,让墨骑去‘不周山’口,铁骑到达的那天,我嫁你……”   茅屋赠琴 焦尾情浓   “是什么?”   连城缓步走到简陋的木桌前,用手轻抚风佑带回来的古朴木盒,盒子上刻满了各色的花纹,似画又似字,更似曲谱。   “打开看看!”   风佑一插腰,得意地昂起头,连城抿嘴一笑,配合地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把半月形,古色古香的琴。连城手指在七弦上轻轻一划,峥……   音色纯正,宛如天籁。连城一喜,低声说了句:“好琴!”   “那当然!你可知这是什么琴?”   连城淡笑,微微仰起脖颈看向风佑:“古有‘四大名琴’之说,为‘号钟’,‘绕梁’,‘绿绮’,‘焦尾’。其中又以‘焦尾’的故事颇为新奇。有记载曰: ‘古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用此琴弹奏,可真正达到‘绕梁三日不绝’的境界!从此‘焦尾’胜名,但真正由上古流传下来的‘焦尾’仅仅三把,名为‘花红’、‘叶落’、‘碧流’,其中‘花红’已在南阳毁于哥哥手下,‘叶落’犹在东隐深宫,而这把……”   连城低头请轻轻摸着焦尾处镶嵌的‘点翠’花纹,那蓝绿的色泽在烛火下变得流光溢彩。“想必就是‘碧流’了!”   “哈哈,果然好琴还得配上懂琴之人,丫头,三把‘焦尾’皆已被你拥有,有何感想?   连城浅笑不语,默默搬出琴来,随意拨动琴弦,轻拢慢捻,一拨,一挑,一回拢,一首曲子如潺潺流水般从根根弦上传开来。霎那,天地似乎也跟着流动了起来。   就在风佑还载陶醉之时,琴声却嘎然而止,再看去,连城已转身走到窗前,对着月光喃喃自语:“我有红酥手,徒夸好颜色,当时弦上相思重按歌遍彻 ,我有焦尾琴,弦断无人和,昔人已去高楼谁与歌……”   “怎么了?”风佑皱眉慢慢走过来环抱着连城的双肩,不喜她的叹息,月光照在连城的面颊上,青白一片。隔了半晌才听连城幽幽地问:   “佑,你的第一个女人是谁?”   “问这个做什么?”风佑放开连城,尴尬的搔了搔头,别过脸,见连城正在看他,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侧转过身去。   “呃……行军红帐里的女人,谁还记得那么多?那时我大概十三四岁吧,因为战勇杀了匪贼的头目,被副将赏的,嗯……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兵……”   风佑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挑起眼,偷偷观察连城的脸色,却不料她早已转过头去。他心里一慌,忙转过来抱住连城的腰,左右摇晃,在她耳边撒娇地说道:   “你知道男人都是熬不住的嘛,更何况军队里都这样,你要是不做会被人取笑的……”   连城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头,风佑有些急了,努力扳过连城的身子将她整个人嵌在自己怀里,赌咒发誓般的说道:   “别气了,我答应你以后决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好不好?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我的‘小红’和‘小花’!”   “‘小红’?‘小花’?”连城终于有点反应了,疑惑的扬起头。   风佑见状咧嘴一笑,高举起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左手喊了声“小红”又去摇右手。连城脸“腾”的一红,狠捶了他胸口一记,低喊了句:“要死了你!”   风佑大笑着将她搂紧,低头在红唇上狠狠香了一口,怪声怪气地说:“娘子,该就寝了,再不就寝,为夫就要去找小红、小花了!”   说话间连城已被他诓至床榻,身子一倒,两人便滚进被褥之中,连城满脑子还是白日里的事,捏着风佑衣衫的手心微微冒出汗来。   “佑!”   她低喊着,胸口传来风佑心不在焉的应和。   “佑,熄灯!”   身上的人没动,只是觉得施加在肌肤上的力道大了些,他弄痛她了,在连城抗议中,风佑明显有些粗暴起来,连城心里所窝的火也一下窜了起来,猛地直起身,狠狠推了风佑一把,高声喊到:“想做就熄灯!”   风佑愣了一下,伸手抹了一下嘴角,将眼光放在连城若隐若现的酥胸上,那里湿漉漉一片,显然是自己的口水。嘴角上扬,风佑露出的笑有些怪异,在连城还没有明白时,他又扑了过来,一时间房内都是压抑的气喘和连城的呜咽。   又隔了半晌,“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划破了静谧,昏黄的灯光下,连城狼狈地扬着手,愤愤地盯着风佑。   “你够了吧,□女人有意思吗?”   风佑的左颊一片红肿,显然连城的力道不轻,他半低着头,看不清目光,但停滞的动作让连城有些胆怯。   “丫头,不喜欢吗?”   风佑没动,昏暗中连城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当然不喜欢!”   话没说完,就听“砰”地一声,风佑一拳砸在床板上,连城因他猛然欺进的身子而向后一倒,耳边有床柱碎裂的声响。   “那你喜欢什么?”接着烛光连城看清风佑再笑,依旧阳光的笑容,只是眼如寒冰。   “你想要什么?嗯?告诉我,丫头?”风佑的手指温柔的滑过连城的红唇,在那里反复摩挲,连城压抑的想尖叫,他知道了,一定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连城瞬间冷静下来,风佑脸一歪大笑了起来:“知道什么?”   “别装了,风佑,我不是猴子,你也不是!”   “哈哈……”   风佑起身下了床,连城也赶紧爬了起来,离开的瞬间,床榻应声而倒,连城心有余悸地向后看,却被风佑一把抱住在唇上狠咬了一口。   “丫头,你以熄灯为号是要至我于死地吗?”   风佑的眸色变为深蓝,看不出此刻的情绪。   “不是,是为了让你退兵!”   “连惑会放过我吗?是你太天真,还是我太愚蠢?”   连城不语,白日里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与哥哥设下这个全套,屋外是一千黑旗精兵,一旦围进来,他插翅也难逃。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是连城想问的,风佑所问的后果她没有想过,不敢去想,也许女人冲动起来比男人更狠。   “因为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背叛我!”   “可我背叛你不是第一次了!”   “是的!是我高估自己了!连城,我以为你爱我!”   风佑的话语中有一种让人心碎的神伤。   “别说这种笑话,风佑,你我这样的人,谈什么爱?”   “即使我这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是爱你的!”   “你撒谎!香霄殿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   “人是不是你劫的?”   “是!”   “你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是不是?”   “是!”   “你的人在我和哥哥身边潜伏多年,是不是你指使的?”   “是!”   “墨蛟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   “云桑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   “北里鬼军趁着国丧突击不周山口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不是!”   “那里这两天出门是为了什么?”   “买琴!”   “你撒谎!风佑,到这时候你还骗我!”   “是你不相信我!连城,没有野心的男人不是男人,没有信任的爱情不是爱情!我一直是相信你的,直到现在,我站在这里,我愿意相信你不会害我!”   “对!我不相信你,因为我不爱你!”   风佑的脸色瞬间转为铁青,当连城的手伸向烛火时,他一把将她的身子扛上肩膀。   “你干什么?”   “连城,男人的生活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女人,即使这样,我也要让你和我在一起。”   说着,一个翻身从窗户翻了出去,一声清脆的哨响过后,黑暗中有马蹄的声音,四周渐渐明亮起来,风佑上马后风一般的奔驰起来,连城听到耳边有箭划破气流的声响,但只那么零星的几支,便没了动静,想必哥哥知道她在马上不忍伤她。   “侯爷,怎么就这样让他跑了?”   连惑瞪了身边的爱将一眼,说道:“不然怎样?你没看见公主吗?”   那位将军心里嘀咕了一下,早就料到这一手成功率不高,侯爷爱妹之心也算人尽皆知,这次的夜袭怕也是欲擒故纵,只是这位年轻的东隐王心里真正所想没有人能猜透,而唯一与他心灵相通的那一位还总被其他男人惦记着,说起来实在有点……   “龙将军!”   “在!”雾龙忙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智,毕恭毕敬地看向连惑。   “墨骑现在到哪了?”   “回侯爷,白日里的消息,已出南阳!”   “嗯,来了多少?”   “二千!”   “墨骑战勇,听说五千可抵十万精兵,这二千也算是南阳的诚意了,吩咐下去,墨骑一入东隐境内,不必前来都城,直接去往不周山。”   “是!”   “还有,最近宿离情况如何?”   “呃……国丧以来,听说青炎王一直闭门不出,哀痛异常!”   “派人帮我盯着他的动向!”   “是!”   夜风中,连惑的战袍被吹得霍霍作响,他面朝北方静默不语,雾龙探头看了看他略为苍白的侧脸,心里顿然涌出了一丝丝的怜悯,他们的王总是孤独的。   “雾龙!”   “啊?”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极容易变得,比如人心,但有些东西是一辈子也无法改变的,比如……”   “是什么?侯爷?”   连惑嗤笑了声,缓缓说道:“还是人心……”   “呃……”   情敌相对 剑拔弩张   “给我进来!”   手臂被风佑用力一扯,连城踉跄地扑进营帐内,相比帐外冷冷的夜风,帐内温暖的气流让连城不适应的打了一个喷嚏。   “佑,你可把她冻着了?”   连城一抬头,看见营帐左侧的床榻上正躺着一名女子,云鬓半散,面色微白,嵌在狐裘中的身躯更显赢弱不堪,此刻正微笑地看着自己。连城心口一凉,那女子正是风佑费尽心机送往哥哥身边,又甘冒生死之险从皇宫内救出的叶姜。   风佑斜眼瞥了眼连城,不说话,径直走到案前拿起茶壶一股脑儿灌了一气。然后走到叶姜床榻前抬手探了探她的前额,不悦地皱起眉头:“怎么还没退烧?”   叶姜淡笑着拿下风佑的手,两人对视的瞬间连城有些懵了,虽说早就在心里猜测叶姜和风佑的关系,后又得到风佑的亲口证实,但当亲眼见到这一幕,连城还是被那种五雷轰顶的绝望感所覆盖。   “佑?”叶姜看清了连城异样的表情,忙向着她的方向冲风佑努努嘴,风佑会意的转头看向连城,眉头还是深蹙着,长臂一伸,说了句:“过来!”   连城白着脸向后退了一大步,脊背已经贴向帐篷的边缘,风佑有些脑了,刚想说什么,忽听叶姜说道:“大概她是累了,你先让她在这歇下吧!”   风佑显然犹豫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连城,连城也看着他,金色的瞳孔渗出异样的血色。风佑被她盯了许久,不知为何,今日的连城有着以往所不曾见的执着,在他两人的游戏中,他往往总是胜券在握的,却在今日被她看得狼狈,在营帐火光淡化下,连城的脸显得有些许的狰狞,那眼中的血色似乎是绝望后而产生的拼近一切的疯狂。   “不用了,我还不习惯和哥哥的姬妾同睡一室!”   此话一出,那床前的两人顿显尴尬,尤其是叶姜,脸上一片青白,连城冷笑了一声,高傲地扬起下颚,接着说道:   “即使是在这不周山口,还是我东隐的境内,我连城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女,你们这些北里蛮人最好杀了我,不然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侮辱,他日得机必当双倍奉还!”   风佑脸色似乎阴沉地要滴下水来,连城心里一遍遍叫嚣着:骗子!骗子!脚下却一步步向着叶姜的床榻走去,纤白的手指点上叶姜身下的皮毛,连城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拈起狐裘的一角,笑道:“北里苍山的银狐!好东西!可惜掺了杂色,这世上最好的皮子,当属雁北雪峰上的玄貂,听说那畜生一身灰白,唯有额头一点金色,鬼王,我说的可对?”   连城笑脸迎向风佑压抑的怒色,皓腕猛地被他擒住。   “你想干什么?”风佑的话一字字从牙缝里冒出来,连城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手背在那狐裘上左右擦了擦,说不尽的傲慢与盛气凌人。   “干什么?我只想让她知道,什么货色的人用什么货色的东西,对于她来说,这个算是过了!”   “你!”   风佑气得高高扬起手臂,连城脸一白,身子向他面前一顶:“说到你痛处了鬼王?想打我吗?不如杀了我!”   “佑!”娇喝声传来,对峙着的两人一起看向叶姜。   “别为我伤了她!”   连城一脸轻蔑,冷哼道:“我站在这里,还容不得你插嘴的份,别忘了这是东隐,论礼节你还得叫我一声主子!”   “够了!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风佑耐心耗尽地眯起双眼,他不明白为何以往平易近人的连城会摆出这样令人生厌的姿态。   “是啊,我是俘虏呢,鬼王,作为您的俘虏,我可不可以要求一间破旧的囚室?衣食不用太好,够饱够暖就好,我可不想死呢!我还要活着看你们怎样抱头鼠窜地滚出我东隐的疆土!”   “你……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怎样蹂躏东隐的百姓!”   “怕是没那个机会呢!鬼王!”   “你等着!”   “我等着!”   “来人啊!把她拖出去!不准住营帐,将她关进物仓好好看着她,不准给她任何食物和被褥,包括水!”   说话间已有两个高壮的士兵闪了进来,待风佑吼完便要上前抓连城的手臂。   “谁敢碰我?”   连城杏眼一瞪,两个大汉立马停了动作,连城转头看了一眼气坏了的风佑,下巴一扬,直起腰板冷哼道:“我自己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走出了营帐,两名士兵亦步亦趋地跟随了出去。   待连城走了许久,风佑僵直的脊背还直直地挺着,面朝着连城消失的方向,床榻间的叶姜突然咳喘了起来,越来越激励。风佑有了反应,转过身来咕哝了声,起步要找军医,却被叶姜拦住。   “快把她弄回来,她一定是误会什么,你可不要这么伤她!”   “她自找的!”风佑愤愤地说着,将叶姜押回床榻,却被她按住手背。   “佑,是伤她还是伤自己,你比谁都清楚!”   风佑不语,转身走到案前随意翻看着桌上的卷宗,却听叶姜又说道:“她是在吃醋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风佑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句。   “那你还……”   “但她说她不爱我!”   手中的卷宗一抖,风佑眼神突然恍惚起来,“叶姜,她从来没说过爱我,从来没有……”   叶姜的眼中突然升起一团雾气,看着这样的风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那个人也从来没有说过,哪怕最是在情浓时,他也没有,甚至只一声喜欢……也没有……   帐篷内很静,偶尔有窃窃私语的交谈,风佑和叶姜头碰着头,用手指在铺开的羊皮地图上摸索着,屋外有轻微的骚动,风佑半抬起头,但眼神还停留在桌案的图块上。   “进来!”话音刚落从帐篷外走进一名士兵,见了风佑先是一拜,风佑不耐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应了声:“说!”   “启禀王,刚刚探子来报,说南阳墨骑精兵已踏入东隐疆土,看样子是冲着咱们来的!”   风佑愣了一下,抬头正好对上叶姜的眼睛,叶姜秀眉一蹙问道:“来了多少?”   “大约二千!”   叶姜看见风佑低垂下头,眼神有不自然的波动,忙打发了士兵,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酒。   “那丫头招来的,你不知道?”   风佑木木的摇了摇头,叶姜有些急了:“怎么会,你天天和她在一起为何不知道?”   风佑还是不语,叶姜按了按脑门,停了半晌才听风佑问道:“你的探子不是也不知道!”   “可我若身体好着也不会这么疏忽,佑,那日我传信给你后,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风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小声说道:“那日在谷外接信后,路过一个‘笙篌坊’,见着一把琴,那坊主不卖,我和他磨叽了两天……”   风佑越说越小,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叶姜的头痛欲裂,话语也跟着冲了起来:   “既然这样,你就和她留在桃花坞好了,还出来接什么信?佑,你去告诉她,趁着国丧进军东隐是我叶姜的主意,还有当年潜在连惑身边也是我一手策划的,跟你没有关系,你们就双宿双栖好了,还回来做什么?争什么天下?”   “你以为我可以左右她吗?”风佑猛地起身,碰翻了矮小的桌案,“她那个女人心里想什么,谁明白?你明白吗?只要这五陆还有一个人是她哥哥的障碍,她那颗心就放不下,与其这样,不如让她心心念念惦记着我,防范着我!”   风佑说得面红耳赤,这一招他的确败了,怪不得连城那天那么笃定的要他滚回北里,想起她当时轻蔑的眼神,风佑心痛如绞,是谁说过两个人之间,爱得多的那方会痛苦,真是说中了,风佑觉得自己和连城在一起后,有些东西也慢慢消失了,那是对人的防范和对世俗的愤恨,安逸的他若不是得到叶姜关于连惑对他夜袭的警告,怕在这时,早已身在东隐囚牢了吧!   正想着门口想起一个老妪咳嗽的声响,叶姜斜了风佑一眼,示意他不要激动,淡淡说了句:“找我的!”   一名随军的妇人走了进来,虽说在大多数国家认为女人随军会带来厄运,可是在北里却不是这样,北里的风气相对开化,男人和女人的地位并没有太大的悬殊,这就是叶姜为何能站在风佑身边,充当他军师的原因。   “什么事?”   “禀主子,那姑娘已经一日一夜未进水米了,您派人送去的被褥也被搁置在一边,丝毫没有动过!”   叶姜听完赶忙侧头看向风佑,见他已愣直了双眼,脸色有风雨欲来的怒色。   “别看我,你不是真想那么对她吧?我只不过做了你想要我去做的事,至于那丫头的倔脾性还是你去收拾吧!”   说着打了个哈欠缓缓走向床榻,在风佑飞奔出去的霎那,那唇边的一抹淡笑化成深深的长叹。   物仓怜惜 烽烟又起   风佑停在帐帘边的手颤了颤又缩了回去,一左一右手持长枪的两名士兵虽一脸肃穆,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时地朝风佑脸上偷瞄着,也许他们从没有见过勇猛的王会有今天的这种表情,将矛盾、不舍、愤恨、迟疑都拧成了一起,展现在那双深幽的蓝眸之中。   缩回手的风佑烦躁的在帐篷外踩踏了两圈,几次走近帐帘却又都踱了回去,如此反复了许久,直到物仓里有东西倒塌的声响他才停下了脚步,呆愣了数秒,便闪电般的钻进了物仓。   物仓里日光昏暗,风佑适应了会儿,却见是堆积的物品倒了,四下扫了一眼,见昨夜、今日的食物都完好的放在门口,略新的被褥也被搁置在一边,不见动过。   “你没事吧?”没见到连城,风佑大声问了句,脚尖在倒塌的物品中穿插着,睁大了双眼努力找寻连城的身影。   没有得到回答,风佑的心猛跳了一下,刚想再问,却在一堆物品的缝隙里看到连城蜷缩的身影。她身边的帐篷破了一角,透进来隐约的日光,在淡淡的光柱里,连城静静的靠在身后物品上,面无表情,看着孔洞外的世界,对风佑的到来和问话置若枉闻,风佑呆了一呆,黯然道:“没事就好……”   连城没有动,她早料到风佑会来,却比预料的晚,原来风佑真的不是墨蛟,墨蛟是那种会为了感情不顾一切的人,但风佑绝不会。两人都沉默着,谁也不愿在开口说话,连城那原本粉嫩的唇也变得干涩,起了层厚厚的皮,她把脸向自己的手臂里藏了藏,潜意识里还是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身旁的人轻轻动了动,连城听到声响却没有向他看去,隔了许久,连城再缓缓转过身侧,风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光柱层层的氲染中,连城清澈的眼睛里水气弥漫上来,淡淡的,如赤山上的云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连城感觉有粗糙的手指爬上自己的面颊,唇边多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伸出舌尖碰了碰,是瓷,再碰了碰,便是热烫的稠粥。   “丫头,饿坏了吧!”   看着连城大口大口的喝着那还有些微烫的粥,风佑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喜悦和心酸,为什么他们两人非要这样呢?抛开一切只相伴不好吗?她心里将一切执念放下,只做他的女人不好吗?   听了风佑的话,连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下来推开碗,又将脸撇到一边,风佑低笑了两声,将她的脸扳了回来,大掌慢慢抚摸着连城的头,将它靠在自己的颈窝里:   “傻丫头,别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在喝两口!来!”   连城的心完全被攻陷了,委屈都涌了上来,眼泪宣泄在风佑的肩上,再也止不住。   正是情浓时,帐外突然传来阵阵战擂,鼓声震天,两人迅速分开,互相对望了一眼,又各埋心思的低下了头,风佑牙关一咬,扫了一眼连城低垂的眼睑,便转身走出营帐。帐外的东处浓烟滚滚,几个士兵正惊慌的提着水桶向着着火处跑去。风佑揪过一个士兵,蹙眉问道:   “怎么了?”   “启禀王,刚刚来了一队人,说是跑商的,侍卫队仔细盘查,见是老弱居多便让他们过去了,谁知他们一过营地便赶着骡子往粮仓处跑,我们赶上时发现他们竟身带硫磺,待我们一靠近便引火自爆了。”   风雨剑眉一横,恨恨骂了句:“连惑,你真是太狠了!”又问道:“损失了多少?”   “约莫一半!”   风佑的拳头狠捏了一下,飞速接过士兵手上的水桶向着火光而去。   物仓里随着夜晚的临近越发的暗了,连城凑近孔洞的小口,费力的向外张望,外面似乎很混乱,是哥哥派人做了什么吗?   “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声音,连城一惊,险些推倒身后的物品,转过头,见一名满脸褶皱的老妪恭敬地立在一旁,目光低垂,一脸漠然。   “姑娘,我们军师有请?”   “军师?”   连城皱了皱眉,努力从记忆里搜寻这样一个人物,实在没有印象,老妪转过身向帐外去,走了几步,停下示意连城跟上,连城心里也好奇,起身拍了拍裙角的污垢便跟了上去。   叶姜进来的时候,连城正立在军帐的兵器架前发愣,悬吊在帐顶的油灯,将光晕投在她的恻脸上,形成一个美丽的角度让人不忍移开目光。曾经,当自己还是个初经世事的小女孩时,在连惑的书房内对着连城的画像,眼里发出过单纯的惊艳和欣赏,叶姜在那时就幻想她会成长成怎样美艳的女郎,可如今真的看到,叶姜还是会止不住的欣羡,哪怕身为一个女人,连城的美也会让人难忘。   连城意识到叶姜的目光,转过脸微微眯起杏眼,叶姜落落大方的走上军帐正中的案台,对着左手边的椅子摆了个手势道:“坐!”   连城也不拒绝,走上去坐了下来,双眼盯着叶姜并不说话,也不询问。   “很奇怪我为何是军师?”   连城摇摇头,露出轻蔑的笑:“我更奇怪你为何要背叛家族,背叛国家,去投靠北里!”   叶姜脸色一黯,随即苦笑道:“连城,你的刺太多了!”   连城笑道:“是啊,可惜眼界太浅了,我哥哥也是!我算得到西泽却忽略了北里,我看得清楚毓却疏漏了你,如果我当时再用点心,也许西泽那一战我们不会输!”   叶姜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妨我,可惜感情大于理智,连城,你终归是嫉妒我的对不对?”   连城被说中了心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是的,她嫉妒她,当她爱着连惑的时候,她可以朝夕相伴在他的身边,当她惦念着风佑的时候,她却是他拼死保护的人,为什么她什么都要跟她争?跟她抢?这种嫉妒使连城蒙蔽了理智,阻碍她对局势做出准确的判断。   “我嫉妒你什么?我有自己的亲人、国家,我有自己的信念,你有什么?一次又一次背叛的人生吗?”   叶姜并不恼怒,她看了连城一眼,微低下头喃喃道:“背叛?你明白什么?又怎么不说是他们抛弃了我?”   连城没有听清,也不感兴趣,帐外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些,她将头转向帐帘方向,却听叶姜问道:   “这次纵火是连惑干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连城回答地很干脆,头也没回,叶姜道:“那墨骑的到来是不是因为你?”   连城愣了一下,飞速转过脸兴奋地喊道:“他们来了?”   “还没有!”叶姜摇摇头,“不过快了!”   连城脸上阴晴不定,思考了片刻,脸上浮上一层愁云,眼底有化不开的悲伤。   “为什么?”   叶姜的问话使连城一愣,她抬起头木然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南阳与东隐的盟约不是已经毁了吗?为何墨骑会来?”   连城抬首看向叶姜,她美丽的眼睛深邃而睿智,和自己的真的好像啊,她忽然一笑,说道:“你不明白吗?墨骑是墨蛟的墨骑啊!”   叶姜恍然,惊讶后深深蹙起眉头。“你……你们有何交易?”   连城笑得有些得意:“叶姜,那你更应该明白墨蛟是连城的墨蛟,对不对?叶姜,如果婚姻算是交易的话,那就如你所想吧!”   “咚”一声,叶姜和连城都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风佑站在帐外,正半撩起青色的帐帘,他一脸倦色,脸庞上还残留着烟灰的痕迹,那舀水的木桶此刻正躺在地上轻轻的左右摇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风佑的脸扭曲了起来,眼底有狂乱的愤恨和浓烈的悲伤……   不周山绵延数百里,山峰挺拔峭立,山势奇高,山顶上终日云雾缭绕,人迹罕至,自古就是东隐与北里的屏障,据说山峰有仙人盘踞,众多好奇者曾去探访,但皆未有结果。   二千墨骑日夜兼程,终于抵达东隐境内,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谷,墨蛟心中一片怅然。   “侯爷,再两日便达不周山!”   墨蛟对着前来禀告的士兵点了点头,“嗬”一声,一夹马刺飞快的向前方山路而去。   灰色云层缓缓浮动,一脉镶上了金边,映射地云层灼灼闪光。偶尔风过之际,灰云会裂开了一条细缝,缝中透出橙红的光芒。墨蛟立在崖壁,看天边的夕阳慢慢西沉,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抹艳红的方巾放在唇边摩挲,方巾的色泽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暗淡,但墨蛟心中的情意却日渐加深。   “连城,再两日……再两日而已……”   蛟人都是痴人,墨蛟明白,这一辈子真正改变自己生命的,不是战争,也不是权势,而是那个女人,他命运的节点若要追寻,一定要追溯到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起……   -----------   完   军师大帐 明珠陷阱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风佑一步步逼迫过来,蓝眸沉郁如冰,连城胆怯地后退了几步,正好撞上了身后的叶姜。   “你什么时候答应他的?在桃花坞?还是在那天池畔和他共舞的时候?”风佑长臂一伸一把拎起连城的前襟,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   “说啊!什么时候?是在你我缠绵过以后?还是在……”   “够了!”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划破了这压抑的寂静和沉闷。整个世界好象被连城的这个耳光吓着了,变成了无人的沙漠,连城的眼睛里久久怅惘凝视着风佑微侧的脸,以及自己还没放下的手。   “你有什么权利说我?风佑,你是谁?你是带兵侵占我东隐的罗刹鬼王,而我是谁?我是东隐的王女,东隐的百姓爱戴我,而我必须守护着他们,不惜——任何代价!”连城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所有的疼痛感觉全部集中在了这只手上,原来打自己爱的人,是如此畅快又如此的痛。   风佑被完全打蒙了,他也看着连城的手,那种表情是痛苦和矛盾,叶姜看到他的手臂和全身肌肉都在僵硬,连城的话比这一巴掌更加刺痛风佑的心,他们原本就是对立世界的人,哪怕再强求也摆脱不了命运赋予他们的隔阂,也许让他们相遇、相爱,本身就是上天的残忍。   “好!”   长久的沉默过后,风佑竟仰头长笑,连城被他笑得不知所措,唯有叶姜深深感到不安。   “既然如此……来人啊!”   帐外进来两个士兵,连城锁紧了风佑的双目,想看明白他的心思。   “带公主下去休息,给我好生伺候,切不要少了一根根毛发,否则……”   “属下遵命!”   连城左右受了士兵的胁迫只得跟着往前走,刚要出帐,忽听身后风佑又说:“慢着!”   连城脊背僵硬起来,身后是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终停在背部很近的地方,近的可以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力。   右胯的裙摆一动,连城下意识的低头,发现那从不离身的香囊已然握在风佑手心,心口一沉,突然明白了风佑的意思,连城突然间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吗?连城,我风佑的东西是决不容许他人染指的,这世上,谁都一样!”   说着将掌心一翻,那香囊口瞬间滚出一颗硕大圆润的珠子,连城的目光顺着珠子下滑,最终落在风佑的另一只掌心上。   风佑将摊开的掌心缓缓移到叶姜面前,眼睛还死死盯着连城,笑容诡谲而残忍。   “叶姜,让人化妆成东隐士兵的模样将这个送给墨蛟,就说是公主的意思,要墨骑改道‘鹿关’,埋伏备战!”   “鹿关”也是北里和东隐的通道,和不周山口的广阔不同,“鹿关”成“U”型,狭窄而陡峭,因山巅野鹿而得名。自古就有兵道不周山,商道窄鹿关的说法,狭长的鹿关仿佛在万丈高山中劈开而成,间距只容单匹骡马经过,若是中途有人想返回,甚至连转身的余地也没有,所以有些大型的商队情愿画上大笔的银两来贿赂士兵,也不愿行走鹿关。   “你……你敢……”   连城面色惨白,身体抖落地如同风中的残叶。   “我当然敢,我还要让你亲眼看到!”   风佑凑近连城的耳边,轻轻吹着气,调情般的舔弄着连城的耳垂,最后带着深寒地笑意说道:“让‘你的’墨蛟,去-死-吧!”   黑暗中,连城紧紧的抱着双膝,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她只想抱得更紧些,那么身子就不会这样不受控制的颤抖,那么当她咬紧牙关的时候,至少不会感觉这样的冷,透彻心骨。   时间从指尖的肌肤流逝,心头的痛驱散了睡意,在黑暗的帐篷里,连城也不明白过了多久,只是送饭的仆人来了又去,如此往复,大约七八回。   抓起手边的馒头,连城狠狠咬了一口,白面在口中味同嚼蜡,但她还是一口口地咽下去,她想活着,至少不想死在他的地盘里,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感受。   她从前不了解他,一点也不,但现在有点了解了,但每一分认知都是用血泪换来的,他那个人充满了野心和欲望,骨子里的残忍远多于善良,他也许有喜欢的东西,但被他惦念着也意味着灾难,比如说自己。   连城从来不怀疑风佑对自己的情意,哪怕对叶姜有着误会的同时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连城考虑着两人感情的长久,这样对立的身份,这样包含这阴谋和算计的爱情到底能支持多久?这一场感情的追逐连城早在桃花坞就打算放下了,现在更是如此,但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连城不明白他还在坚持什么,难道放她在身边他会睡得安心吗?还是说他早已有玉石俱焚的打算?   帐外其实是明朗的晴空,阳光肆虐的照射着每一个角落,在风佑撩开帐帘时,透射进来的日光投在连城的眼睛上,睁不开的疼。   “怎么不点灯?来人……”   “是我不让他们点的。”   风佑有些诧异的看向连城,其实适应着黑暗的眼睛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他不是奇怪连城的用意,而是为何此刻她会坐在这里这样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   “为什么?”   连城摇摇头,但风佑看不见,两人静静相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屋内有种淡淡腐朽的味道,大概是太长不见日光的缘故,一如他俩无能为力的爱情。   “坐!”连城拍了拍身边的卧榻,风佑将她安置在还算不错的帐篷,看样子是那个将领腾出来的,屋内有张睡榻铺了厚厚的熊皮,在还算不冷的季节里显得有些热了,但也许北方人不适应南方深夜里的湿寒,又也许他们习惯了毛皮而不是棉毯,所以走到哪里,还是见他们带着这些,叶姜那里也是。   “嚓”黑暗中,连城听到火折燃烧的声音,她紧闭的双睑外顿时感到晕红一片,风佑点燃了案台上的烛火,就这样和黑暗中的连城相处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在连城身边坐了下来,风佑壮了壮胆,伸出手去摸连城的手,连城竟没有拒绝,那双越发白皙的手凉凉的,柔软滑腻,风佑心神一荡,有些腼腆的看向连城,她那双低垂的双睫只颤了颤。   “你的头发为何是金色的?”   连城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风佑有些慌乱,他下意识摸了摸鬓角,那里的发丝藏的很好,一点也没有暴露在头巾之外。对于自己的发色风佑是自卑的,连同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一起被认为是恶魔的颜色,但发色可以藏起来,一顶帽子、几种染发的草药就可以隔开世人讥诮的目光,但眼睛是藏不住的。   “一直这样,大概因为我是不详之人吧!”   风佑苦笑了一下,连城动了动,将另一只手覆盖到风佑握着自己的手背上,还是一样的冰冷滑腻。   “我梦里有一个人也是金发,很美,湖蓝色的眼睛,和她在一起就像靠在阳光下水岸旁,明媚而温暖。”   连城说话时没有抬头,一直垂直脸,风佑的心忽然疼了起来,有些发颤的问道:“你也经常做同样的梦吗?梦到同一人?”   连城点点头,风佑激动起来:“我也是……我……”   连城不等他说完突然倒进他怀里,靠在风佑的肩头,眼睛依旧闭着:“佑,也许我们前世有缘,今生不要再错了,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你说什么?”   风佑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连城的话像冷水一样的兜头淋下,看着她缓缓张开的金色瞳孔,风佑的心一点点地下落。   “佑,放过墨骑吧,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是我一统五陆的障碍!”   风佑推开连城,站起身俐落的转身,“这世上没有无辜的人,有人生就必须有人要死,这是自然恒古不变的平衡法则!”   “佑,就算一统了天下又能怎样呢?你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啊!”   “谁说的?有了权利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连城默默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湛蓝的眼眸里发出异样璀璨的光芒,那是欲望,是贪婪,这样的眼神连城同样从哥哥眼中也看到过,哪怕他们偶尔说过要放弃,但这种眼神却从没有消失过。   连城扬起绝望的笑容,起身缓缓走到风佑身边,仰头看着他,风佑诧异地退了一步,此刻连城眼神空洞,眼里的世界是深的不见底的寒潭,在春天渐渐走远的季节,这两汪潭水寒得逼人。让人想起那些片片飘零着的嫩紫轻红、粉白鹅黄,以及那些残香袅袅。连城看着风佑,想起从前他站在桃花树下,笑着和自己说话。那时的他有着清洌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还有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他的笑容,让连城感受到了整个春天,而如今这个春天竟然是如此的脚步匆匆而过了……   “佑,我会死的,就因为你们都是这样,不出两年,我一定会死的……   ---------   哇咔咔。我开虐了,大家砸吧!!欢迎来砖!!   往事如鸢 今生如尘   天黑了,风佑站在营帐外无声无息的迎着那缕消失在地平线的冰冷。心不住的往下掉,久久没有落底的回声。他知道,在衰微的坚持里,早已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悲剧。   “佑我会死的,一定会……”   手里的砂石轻轻碎落在地,尖锐的棱角割伤了额头紧锁的一份沧桑。他缓慢地抬起手来,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脑海里近乎快意的翻卷着疼痛的浪花。   浑浊阴暗的天空一角,突然出现了一只纸鸢。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断线的纸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阵揪心的悸动从头顶由上而下的传递,风佑的脚开始麻木,他跌坐在草地上,目光涣散的看着那只越来越高的纸鸢。   “连城,纸鸢……”   嘴里无意识的絮叨着,宿命的绝望再次如潮涌来,他,猝不及防,将脸埋进那还残留着血迹的掌心里。他的丫头越来越远,越飞越高,他总觉得抓不住呵,那暗红的丝线勒痛了手,勒痛了心,风佑无力的喘息着,抬首,那高飞的纸鸢静静地飘在视线可及的空中,仿佛一只冷酷无声的眼睛随时随地冷冰冰的注视着自己。   “佑!”   肩膀上多了一双柔软的手,叶姜挨着风佑坐了下来,她接过风佑的手,转身拿出丝帕小心的为他处理着伤口,风佑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天际,只听他幽幽地问:“是我错了吗?”   “不是!”叶姜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是她错了!”   “也不是!”   风佑突然有种欲望对着那只拖着长长尾巴的纸鸢放声恸哭,以摆脱那种包裹着自己的宿命和绝望。   “叶姜,我是真的爱她,我可以不计较她的立场,她的背叛,甚至不去计较她是不是真的不爱我。我只是不能忍受别的人碰她,爱她,甚至是想,也不可以!”   “嗯,我明白,这是男人的通病!”   叶姜无所谓的耸耸肩,搞得风佑有些狼狈,她抬头看了一眼蔫下去的风佑,像主人般拍了拍他的脑袋:“女人是很难琢磨的,她说要不一定要,她说不要不一定不要,总之女人是一种将口是心非发展到极致的动物,你若想弄明白就必须真心以待!”   “我还不够真心吗?我甚至想过归隐,可是……”   “你真的想归隐吗?”叶姜抢白,风佑哑口以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闲暇时的焦躁与不甘,但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放弃和连城这种神仙眷侣的相处,这种矛盾折磨地他也不成眠,所以他每日每日的练剑,希望在疲累中忘却这种心里折磨。   “佑啊!你不是那种看的开的人!或者说你还不到那种看透一切的年龄,在感情上,你经历的太少,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叶姜笑了笑,顺了顺扬在鬓角的发丝,“这世上也许最可有可无的就是爱情,它不能吃也不能穿,那些戏曲传说里有几个故事是真的?不过是对生活的向往罢了!就像我,哪怕爱上那个人,可以为他去死,不一样替你做事吗?”   “什么意思?”   风佑有些懵了,不明白叶姜所指,叶姜轻叹了一声,道:“就算她背叛你,也不能代表她不爱你,可她坚持的东西你如果无法容忍,就放了她吧!”   “不,我不放!”   风佑倏的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我说过的,死也不放手!”   叶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的叹气,这执拗的两人,有什么结果呢?连城的出现让风佑从惨淡的人生中解脱出来,却又陷入另一个更为惨淡的梦,叶姜微微闭起双眼,还记得多年前风佑出现在她身边大声笑着说:“叶姜,我找到梦里的人了,可是我不敢看她,每次看她,都觉得好幸福,我是不是很没用?哈哈!”   那是叶姜第一次看他心不设防的笑,如今那些肆无忌惮随风欢笑的东西再次侵袭叶姜的心里,却是深深的悲哀……   广阔的东隐大地,群山环绕,白鹭齐飞,墨骑一行在距离不周山口不到一日路程的山拗里安营扎寨,此时已是月朗星稀,墨骑一贯的沉默,各自围绕着营帐的篝火,吃着干粮,墨蛟一人坐在高处,随意摆弄着身边的武器,那冷冽的刀口发着幽幽的蓝光,印出墨蛟英挺飞扬的双眸。然而他的目光却是游离的,或是注视着山谷那些纷扬飘落的花雨,或是注视着那掠过梢头的鸟儿。耳边响起怀沙临行前的话,她说:   “墨蛟,墨骑的存在是为了捍卫南阳的国土和尊严的,而你要用他们来讨女人的欢心吗?”   墨蛟的心狠狠痛了一下,闭上眼,却是连城动人的笑,那笑容妩媚还带几分俏皮,她的笑靥,在墨蛟如今的心里便是三月美丽的鸟儿,在充斥青草味儿的柔滑无痕的春日的高空中,优雅无声的飞翔。墨蛟痴迷地追随,浑然不觉自己消融于天空的蔚蓝……   远处疾驰奔来一匹战马,不仅墨蛟看到了,墨骑士兵也纷纷站了起来,摆出临阵的架势,但那匹马在草地上奔驰了许久也不见其他马匹的身影,马儿越来越近,但却速度不减,直直地向着营地冲来。   墨蛟飞速的起身,三两下从山地上跳了下来,对着士兵们喊道:“截住它!”   营地上一阵骚动,士兵们散了开来,向着马匹的方向围了过去,墨蛟立在营帐边,看他们三两下圈住了狂奔的战马,那套马的绳索用力一拉,马儿倒地,连带着匍匐在马背上的物体也倒了下来。   “侯爷,是个士兵,看装着是东隐的黑旗军!”   墨蛟走到马匹跟前,马儿和士兵都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那士兵那样子是在被追杀,满身的伤痕。   “是……是南阳候吗?”   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响,墨蛟蹲了下来,拨开士兵脸上黏着血液的乱发。   “是!”   “太……太好了……”   “谁在追杀你?”   那士兵张了张口,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包裹的东西,但上面已经沾染了斑斑血迹。墨蛟结果翻开一看,空气一下子凝结住了,只听那士兵说:“公……公主说……去……去鹿关……”   “去什么……”墨蛟激动了起来,将耳朵凑近那人的唇边,“说清楚……”   “去……去鹿关……埋伏……”   声音渐消,墨蛟将手指探近那人的鼻息,已然生气全无。   “侯爷!是北里的人干的!”身边一个士兵将尸体的背部翻开给墨蛟看,上面赫然一记刀伤是北里士兵惯用的阔刀所致。墨蛟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站起身沉声说道:“去鹿关!”   “可是侯爷,这样不免太轻率了,恐防有诈!”   墨蛟沉思片刻,对那将领说道:“兵分两路,我带着人上鹿关,你派人速与连惑联系,人马暂在此地扎营,按兵不动,若是东隐侯确认,速赶去鹿关与我会和!”   “是!”   初晨,北里军队已是整装待发,今日的叶姜一身素色,发丝在脑后随意绾了一个简单的髻,用一支玉簪装点,肃穆而超然,她双手捧着一条白色的丝绦向着风佑走去,风佑见她出了营帐,便翻身从马上落下,一身重铠,覆海垂在身侧,剑柄在手,气势凛凛,冷傲而俊逸。   “北里的风俗,远行之人勿忘速归,这‘归带’切莫忘了!”说着将丝绦束在风佑金色的发尾。   风佑浅浅一笑,拍了拍叶姜的肩膀,叶姜问道:“她呢?”   风佑拇指一翘指了指队伍尾端的马车,刻意地扬了扬眉角,叶姜一笑:“你走哪还带着她?这样似乎不好!”   风佑眸色一沉,说道:“我不放心,你也是,不和我一起吗?”   叶姜笑着摇了摇头:“这里总要有人坐阵的,我身子骨没好,不和你们去了,你一路小心。”   说完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妪,那老仆恭敬的向前一步,双手托盘里,放着一只瓷制的碗。”   风佑好奇地凑近一嗅,赶忙捏着鼻子皱起眉头问道:“什么东西?”   叶姜道:“送君茶!”   “我不要喝!”   风佑孩子气的偏过头,却听叶姜说道:“不是给你的!”示意老妪向马车走去,叶姜回身又看了风佑一眼:“也许这样会顺利些!”   说完便跟着老妪向连城那里走去,风佑愣在原地,看连城从马车里探出了头,叶姜捧着茶跟她说了什么,她向着自己看了一眼,惹得风佑心口一跳,随即很不情愿的接过茶一饮而尽,然后又缩回了马车里,连城一消失,风佑也跟着失落起来,心里空了一片,闷闷的,转身上马,一扬马鞭,高喝一声:“走!”   叶姜站在尘土飞扬的世界中目送他远去,北风拂动了她的衣摆,风佑几缕束发的白绦在风中飞扬而动,看在眼里直如蝴蝶,翩跹欲飞。   佑,你要平安回来……   -------------------------------------------------------------------------   完   鹿关惨景 崖口心裂   “来了多少?”   “一千,现在关口埋伏!”   “妈的,看不出这小子还有点机灵!”   “王,我们那五百人要不要出?”   “要!当然要!墨骑以一可以抵百,就算赔上五百士兵又如何?”   “那属下明白了!”   待那名将领退下后,风佑又走近崖口探了探下面的情形,窄长的鹿关口外五百米处的草丛里有墨骑若隐若现的身影,风佑冷笑了一声,回身又缩回高密的草丛中,猫着腰走到连城所在的轿子旁,蹲下身轻声问道: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过了半晌里面也没有回答,风佑心情顿然沉郁了起来,将手慢慢探近轿子里,一边摸索一边说道:“你不要怨我,这是战争,只有胜利的一方才能够活下来!”   指尖触到一片温热,风佑一把抓住,却摸到一只干枯的手,瘦骨嶙峋的手背让人想起食之无味的鸡爪,风佑“嗬”了一声,吓了一跳,猛地撩起帐帘,见连城目无表情的坐在一旁,她身边竟挤着那名跟随叶姜的老妪,而风佑此刻竟紧紧抓着老妪的手,那妇人见风佑看她,不觉露齿一笑,闪出一口所剩无几的黄牙。   风佑是真的被她吓到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向后做了下来,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愤怒地问道:“谁让你跟来的?”   边问还边将刚刚抓过老妪的手死命在裤脚上擦了擦。   “是主子吩咐的,要老婆子照顾好姑娘!”   “走走走,这里不要你!”   那婆子也不恼,迳自出了轿子,还回身去拉连城的手,想要把她也拽出来。风佑见她过来,忙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刚想阻止却发现连城的目光不对。   那眼神空洞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木然而冰冷,就如同一具——死尸。   草丛中埋伏的墨骑将领动了动,将耳朵紧紧贴向地面,隔了半晌,见他轻轻皱起眉头,小声说道:“来了!”   “来了多少?”   “不多,几百,应该还会有!侯爷,要发信号吗?”   墨蛟眉头一皱,说道:“再缓缓!”   墨骑一行赶到鹿关后,乘夜已兵分两处,一头一尾将鹿关死死锁住,只要北里的士兵一进山谷,墨骑两头夹击,可不费吹灰之力将敌人歼灭,可是那一千去往东隐的墨骑为何不见任何消息传来?而这边北里士兵的动作远比料想的要快的多。   “侯爷,他们已进山谷深处!”   那埋首探听的将领有直起脖子说道,墨蛟犹豫片刻抬首看了一眼山崖上无人的高草,说道:“不等了,上!”   一声令下,五百墨骑精兵如潮水般想着山谷冲去,山崖上风佑精神一震,迎风一扬手臂,数千士兵齐刷刷的推着大石缓缓挪向山崖,墨骑一进山谷,立即奋勇杀敌,那些北里士兵措及不妨,连连败退,这时有人扬起浓烟信号,谷口另一端也顿时杀声震天,眼看胜利在即,突闻山崖上有碎石的声响,墨蛟猛一抬头,心口一沉,随即再看那些正被屠戮的北里士兵,大多都是老弱之辈,墨蛟的头“嗡”一声涨了起来,忙高声喊道:“撤退!有诈!”   话音刚落,崖顶纷纷落下巨石,连同那些幸存的北里士兵一起,墨骑们登时散沙一片,血肉模糊。   “侯爷快走!”   一名将领挡下砸向墨蛟的巨石,推着他往后退,“快!”   墨蛟向后一看,身后的士兵已用血肉之躯架起一座人桥。   “侯爷,猫着身子走,不要管我们!”   此时墨蛟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往前跑,头顶上不时传来士兵的惨叫和骨骼碎裂的声响,而身下的脚步不能停,停下就意味这人桥需要架更长久的时间。   “干的好!”   “王,北里那头还有大约三百墨骑没有入谷!”   “派士兵围上,都去,他们没有将领,如一盘散沙,最好抓活的!”   “是!”   风佑狠狠一捏拳头,兴奋地磨了磨牙。突然想到刚刚的连城,因战火打响,他还没来得及细瞧,现下越来越不对劲,赶紧赶到轿子旁,却见轿内空空如也,不由的低咒一声:“该死的!”转身便找寻连城的身影。   “姑娘,好多血啊!别看了!”   山崖边,连城静静站立,目无表情地看着山谷间的生死虐杀,那纷纷落下的石雨也在连城心头砸下一个又一个的坑洞,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   此时的连城不能哭也不能叫,生理上的机能似乎都在顷刻间被麻痹了,她如同一个废人般的站在山涧,看着那些因为自己而到来的墨骑,慢慢消亡……   佑,你好狠哪!   临行前的一碗茶破灭了连城一切的希望,从没想过他竟会对自己下毒。   “连城!”   一声凄厉的嗥叫划破苍茫的天空,连城的目光慢慢落在谷口边的身影上,墨蛟一身沙尘,带着寥寥百来名墨骑,向着山崖看来。   “连城!”   身后又是一声惊叫,风佑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她抱紧在怀里,转身反手将老妪推坐在地上,恨恨的说了句:“滚!”   老妪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连城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风佑的身上,她呆滞地看向墨蛟,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地腾。   “连城,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隔着鹿关崩裂的碎石雨,墨蛟踏过墨骑血肉的身躯,凄楚而绝望地看着山崖上连城的身影,此刻,她的目光竟然如此清冽,她倚靠在风佑怀中,麻木地注视着山谷中成千的尸体,那冷漠的眼神冰冻了墨蛟所有的热情,他颓然而愤怒,那句“为什么”在胸中问了千遍,却在风佑拥抱她时有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的……   “王!”   身边走来一名将领,见了风佑恭敬一拜说道:“那三百名墨骑悉数活捉,唯有少数逃脱!”   “干得漂亮!”   风佑兴奋的说着不由得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在连城白皙的手臂上留下的深红的指痕,却浑然未觉。   “那……他们还要不要抓?”   那将领指了指谷口的墨蛟,却见风佑冷笑一声道:“穷寇莫追,我们速回不周山,我担心……”   话还没说完,从山下踉踉跄跄跑来一名士兵,模样甚为狼狈。   “王,大事不好,不周山失守了!”   “你说什么?”   风佑一把捞起他的衣襟,那士兵满头的汗,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大军前脚刚走,连惑的人就攻占了不周山,军师的空城计也不管用,他们像是早就预料好的,知道我们的人马大都去了鹿关!”   “该死!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那边情况如何?”   “军师被活捉了,东隐放出话来,或战或和全凭鬼王一句话!”   风佑沉默了半晌,突然大笑,笑声在山谷里回响,冷而阴森,然后他突然了拔出腰间的覆海,一剑横扫了一片高草,冷声说:“好你个连惑,这招借刀杀人和一箭双雕用得好啊!”   “叶姜?还是幽兰好些!不喜欢我给你的名字吗?”轻佻的语气,执扇的玉手,光影剪碎了照下;叶姜看着连惑腰间闪动的玉色,在他身前白色的宣纸上龙飞风舞的写下她的名字,此情此景仿佛遥远间曾经常上演,只是今日想来,那记忆中的人和事都渐渐模糊……   “还是叶姜好些!”连惑抬头,见她蛾首低垂,眉头轻蹙不仅怅然起来。   “随你,名字只是代号,没什么说法,只是为何你不姓薛?”   “随母姓!”   连惑哦了一声,突然明白了什么。“风佑与你有恩?”   叶姜点点头,自发的说道:“也有情!”   连惑愣了半刻自嘲道:“他倒是很容易抢占人心!”   “你也可以的!”这句话是叶姜心里的回答,但没有说出口,见连惑有些落寞便说道:   “他那人若喜欢你,便会真心待你!”   “即使真心也是要利用的,叶姜,他也在利用你不是吗?”   叶姜摇头:“不,是我在帮助他,他所做的每一步我都知道,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有什么分别吗?”连惑抛开手中的笔笑道。   “当然,等连城明白了你所做的,你自然会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连惑凤眸一眯,带着慑人的怒气,缓缓问道:“我做了什么?我只是运气较好罢了!”   叶姜失笑:“你当初在桃花坞那样轻易的放连城走,早就料到这一步,连惑,如果没有连城,墨骑不会来,如果风佑没有带走连城,也许不会在鹿关冲动的迎战,更不会让你有占据不周山的机会,不周山是屏障,是北里的,也是东隐的,如今风佑因为求胜而败于不周山,等于给你一个进军北里的好时机,连惑,你以为你的运气那么好吗?你只不过利用了连城和他们对连城的情意罢了!”   下颚猛地被擒住,叶姜痛的抽气,却听连惑说道:“许久不见,这张嘴说话说的这么好!叶姜,女人不要太聪明,太聪明了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叶姜不甘示弱,勉强一笑道:“也包括连城吗?”   连惑忽然沉下脸,避开了她的眼神,低头取下放在她身旁的披风。叶姜默默看着他的动作,和他完美的侧脸,突然想起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子,春水东流低回弯转,这世上也许没有人比连惑更英俊,这美只应天上有,仿佛是那些女人费尽心血刻画而成,只是这样的他为何总是孤独的呢?   连惑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低头看着叶姜,阴冷一笑:“一定不会落下你!”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日光中时,叶姜一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书房,看着连城那高高悬挂的画像,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痛苦出声……   营帐契约 深夜突围   戒备森严的行军大帐,风佑整个身子嵌在毛皮覆盖的将军椅内,半闭着眼睛听东隐来使的陈述,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案几上铜制的压纸虎头纸镇,双腿叠起,脚尖微微上下摆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东隐使者盛气凌人,口沫横飞:   “我们侯爷说了,两个条件缺一不可,还请鬼王定夺!”   “哪两个?”   风佑出声,神情依旧,看得使者心火直窜,但还压着性子说道:   “这一是要鬼王留下手上的三万精兵!”   “做梦!”   风佑身旁的一个副将恼了起来,上前就要去抓使者的衣领,风佑手一摆,眼睛微睁了开来:“让他说完!”   使者缩了缩脖颈,狠瞪了副将一眼说道:“现下不周山口已被我们侯爷占领,而直通北里的唯一通道——鹿关,也被鬼王封闭,就现在的情形来说,鬼王和兵将对于我东隐如翁中之鳖,侯爷这一条件完全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鬼王个人一条生路,不然,我东隐借此不周山的门户攻进北里,那死得可就不只这区区三万了!”   使者得意的将三根尾指翘起,风佑见了冷笑道:“哦?我跟连惑那小子有什么交情?我倒是不知道了,这个条件先放下,下一个!”   手中的纸镇上下抛动,使者见了咽了口唾沫,那实心铜制的家伙少说也有十来斤重,被风佑把玩着,仿佛倒像是不到二两的小球。   “这二嘛!再公平不过了,侯爷的意思,用你们的军师换回公主,仅此而已!”   营帐内的众人显然松了口气 ,唯有风佑将微微扬起的嘴角收了回来,纸镇猛地一落,落在手心,五指紧紧扣住,就听“啪”一声脆响,虎头纸镇登时碎成两半。帐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就这样静默了许久,忽见风佑缓缓站起,缓步走到使者的面前。   那使者将脑袋扬起看着居高临下的风佑,那张扬的金发,那鬼魅的蓝瞳,压抑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使者被他的气势吓得腿脚发软,却听他说:“也好,回去跟你侯爷说,第二条我答应了,后天不周山口放人!”   说完就像帐外走去,那使者不知死活的问了一句:“那第一条呢?”   风佑脚步一顿,帐内一片抽气声,风佑没有转头,手用力按了按剑柄,冷声道:“第一条,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谈,让你们主子的剑和我的剑来谈!”   说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众人摒住呼吸,一步步目送着风佑离开。   黑暗中连城低垂着头,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这个真实的世界。鹿关一战,是谁利用了谁?是风佑还是自己?不周山反扑是谁算计了谁?是叶姜还是连惑?还有临行前让她不能言的一杯“送君茶”,是风佑还是叶姜?   她想不通,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因为得到的真相也许会让自己难以承受,在这个世上,谁也不干净,谁的手上都沾着别人的血,如果真要找那么一个,恐怕只有那个人,那个心被鹿关纷落的碎石砸成粉碎的人。   前方有脚步声,连城缓缓抬头,黑暗里风佑手中拿着一个火折,静静地站在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手中的火熄了又亮,他始终不肯点亮旁边案台上的灯。   火光中,连城的影子进驻到了他瞳孔里的一片幽蓝里,那里有海浪翻滚,如怒涛排壑。很美啊,真的很美,连城每次看风佑的眼睛都有落泪的冲动,尽管了解了一切,尽管彼此算计,尽管憎恨着对方的立场,但两人也是相爱的。   连城在再次的黑暗中又想起风佑的话:“丫头,我爱你,烙于心,烙于心啊……”   可是现在呢?他出现在这里,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表情,是不是代表他们……终要分开了?   火光熄灭的那一刻,连城手臂上有金色闪过,那是月魄冰镯的反射,这只他整整雕琢了十年的手镯,在最后一刹,流过的金色带起了两人多少往事?   “丫头……”   沙哑的话语从干裂的唇中挤出,连城的泪顷刻就流了出来。每一个情景,每一抹片段,一句话一个字一秒神情,一切凝集进这声呼唤里。   身子被坚硬的身躯一把搂过,压在身下,风佑滚热的手从连城衣襟里伸了进去,一路摸索,连城的肌肤凉凉的,让人禁不住怜惜,也禁不住探索,冰火交汇,一路烧上身来,凉的凉,烫的烫……   那些回忆百折千绕,蚀骨穿肠的刺心,往日情还在生活片段里浮沉、暗合,连城一点点一滴滴地提醒自己,却仍然迷失在风佑霸道的温情里,指尖深深扎进他的肩胛,感觉有粘稠的液体在肌肤横流,他们粗暴地拉锯彼此,又细腻地扯紧每根神经,兴奋得快断裂,一再疯狂地勒索着对方的身体,野蛮得想要杀掉对方。   可那时的他们都不明白,只有当深爱的两人碰撞在一起,才会这样的失去理智,像被魔力驱策着,渴望合而为一,想将对方深深崁入体内,认命地被欲望摆布,真爱是最强大的催情剂,不是靠理性可以控制的。黑暗中彼此纠缠的身体紧紧的拥抱着,那年轻而充满野性的心在胸膛里不安的跳动,欲望的气味在浓黑中升腾,风佑的手指穿越连城的长发,迷惑的游走,在连城给予的疼痛中深入她的躯体。   癫狂中,风佑的唇在连城唇边辗转,一次又一次想要她的吻,而连城却用仅存的理智咬紧了牙关,奋力地坚持着。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少时间。风佑的唇和舌从温柔到火热到猛烈,一直都在,他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没有弄疼她,只是用舌头用力顶连城的牙齿,连城觉得他很傻,因为舌头是软的,牙齿是硬的,不用这样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感觉就象是一场征服与反征服的战争! 直到一股腥热的液体顺着缝隙流进连城的口中,是血吗?那血腥的滋味让连城觉得很痛苦,她不明白为何两个人会变成如今这样,是谁的错呢?   连城的眼泪一直流,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人和事,再也回不去了……   风佑的手触摸到一片湿濡,他停了下来低低的叹息,“不要哭,就算遇到再痛苦的事,也不能哭,哭只会让自己更软弱,让别人更张狂!”   说完,他缓缓抽离连城的身躯,连城觉得欲望离开的时候,自己空虚的如同坠落深谷,风佑的身子还半压在连城身上,一只手绕过来将连城搂进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呓语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   “丫头,我只想保护你啊,我只想你待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可为何你要有那么多放不下呢?人活着,自私一点不好吗?”   黑暗中他们默默安抚着各自复杂的情绪。连城可以感受到他的伤心和无奈,那种已经熟悉了的心疼就这样习惯的在她的心里翻腾着。   可连城并不理解风佑,因为在她的世界里,不仅仅只有爱情,除此以外,还有哥哥,还有命运的诅咒,这些风佑都不明白,也不会明白,因为他们本就是对立的,在风佑没有卸去野心之前,他们不会有未来。   “你终于要放我走了吗?”   连城幽幽地问,风佑的手臂紧了紧,说道:“你还会回来的,回到我身边!”   连城突然明白了,嘲弄的笑道:“你到底是要拿我换回她的!”   风佑恼怒了起来,倏地翻身坐起,扳着连城的双肩吼道:“你懂什么?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但是他会,对于我来说,是用分别换来一条性命!”   连城沉默下来,静静看着风佑,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望向了他的眼睛,许久许久,只听她说:“佑,是你不懂……”   那夜风佑离开后,连城睡了醒,醒了睡,待到次日深夜,帐外突然骚动起来,连城坐起身仔细倾听,听见帐外人声马嘶,一片混乱,连城心口微微发紧,想着是不是哥哥的黑旗兵攻了过来,就在这时,凉风一阵,有人进得帐内,不由分说,一把捞起连城扛在肩上便往外走。   连城受了惊吓,低喊了一声,却听到熟悉的声音笑道:“丫头,我们要转移阵地了!”   连城大惊,转瞬出了营帐,却见星空下,风佑的三万精兵早已厉兵秣马,待候在原地,见了风佑,个个身子一直,神情严肃。风佑走到马前翻身而上,连带着将连城安置在自己身前,然后驱马走到队伍前列,大喝一声:“走!去不周山!”   马上的连城愣住了,不是说不周山现已被哥哥占领了吗?风佑这时为何要去?是夜袭还是突围?连城看看士兵们既带着兵器又带着生活日用,实在不像打仗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了不好的预感,再看风佑,尘土飞扬中,他星眉剑目,说不出的意气风发。马队在黑夜淡淡的薄雾中前进,夜色深沉如水,马蹄踏土破冰,直到不周山口的防哨越来越近,连城猛地慌乱起来,那哨口黯淡的火把,敞开的大门无一不印证连城的猜测,仰头看向风佑得意的蓝眸,他低首在她耳边轻语:“丫头,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你看好了!”   说完,骑着马儿冲出了不周山的防哨,他身后的三万铁骑也跟着冲了过来,霎时间,喝声震天,连城惊惶的四处寻找,嫩手用力捶着风佑的胸膛,嘶声喊道:“谁是东隐的内奸?是谁?”   佳人怨偶 断肠姻缘   山谷中的风肆意的吹着,掠过了长发,掠过了连城莹润的肌肤,裙摆飞扬,但吹不走人的离愁别恨……   “宿离……宿离……”   她痛苦的呢喃:“你是青炎的王啊,你的军队是东隐的护国军啊!为何?”   篝火旁立着一个淡青的身影,宿离面含浅笑,目光高远,下颚上留着淡青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忧郁而疲惫。连城想起年幼时他挥舞宝剑立在假山上“指点江山”的身影,如今年华匆匆过,却应了那句“物是人非”。   “蒙侯爷信任,宿离奉命镇守不周山,但可惜宿离不是个忠义之人,让公主失望了!”   “为什么?”   连城一直再问,从见到宿离的第一眼起,她不相信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会背叛哥哥和他的国家,她一点都不信。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是风佑,宿离见了他淡淡一笑,却见风佑扬起双臂,“啪啪”击了两掌,随后,一个女人被从军队内部带了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连城惊得不能言语,却见宿离情绪激动的上前,一把将那女子搂进怀里。   “怎么可能?”   连城不置信的摇头,一步步后退,却撞进了风佑的怀里,仰头见到他带笑的眉眼,他说:“现在明白了吧!”   “你怎么做到的?”连城的怒气升了起来,回头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宿离的面容里有深深的满足和眷念,而那女子似乎一无所知,呆呆地被他抱着。   “她真的是云桑?”   “如假包换!”风佑肯定的点点头说道:“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的话吗?我没有杀她,在去救叶姜的那天,我看见她坐在院子里流泪,我与她先前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我问她,想不想忘忧,她答应了,但是很犹豫,我给了她一株断情草,让她自己决定,没想到遇见你的那天晚上她真的吃了。断情草无毒,但服用后需沉睡七七四十九天,如同死了一般。醒来后便会忘忧忘情!”   “你是算计好的!你知道宿离的事?”   风佑面对连城的质问,温柔一笑:“通过叶姜,我也知道不少,但宿离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云桑下葬时我安排了人手穿插在下葬的仪队中,伺机将她的‘尸身’换了回来,那时我却有想过跟宿离交易,但一来我捏不准他的性情,二来那时他也没有实在的利用价值,所以我索性将云桑藏了起来,因为对于我来说,她什么都不记得,没有危害!”   “倒是这次,我得了消息,是宿离镇守不周山,我才大胆试了一回,没想到他当场就答应了!”   风佑说道这儿,得意一笑。连城却将脸沉了下来,道:“你真卑鄙!”   风佑听此脸色一凛,微怒道:“卑鄙?我倒不明白我哪里有卑鄙了?难道说我成全了一对佳偶,救了三万将士的做法是卑鄙的吗?连城,不要用你的立场来评判我的作为!”   说完眼睛放在场地正中相拥的一对人身上,连城也跟着看了过去,却听云桑问道:   “你是谁?”   “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什么是夫君?”   “夫君……就是一辈子要对你好的人……”   月照中天,不周山的空地上银英铺地,连城淡紫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宿离身边,云桑躲在他的怀里,懵懂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即使隔着距离,连城依旧可以嗅到她秀发间残留的荼靡花香。   “宿离,只为了爱欲,你值得吗?你看着这巍巍的不周山,看着驼铃余渺的赤山古道,这是你的家啊,你子民,不仅如此,这也是云家的天下,你要抛弃这一切,做个千古的罪人吗?”   宿离颓然一笑:“是不是我的又能怎样呢?人活着不过是一个追求幸福的过程,有些人为了权,有些人为了钱,而我的幸福现在就在我怀里,脱下尘俗的一切,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觉得值得,便这么做了。连城,人活着不可以只为了自己,但同样也不可以太过委屈自己,有些事你太过执念便是扭曲了、错过了!”   他说着看向风佑的方向,眼神愈加黯淡:“我违背了道德和忠义,换来了云桑,但连城,你坚守着你的信念和责任,到头来能得到什么呢?”   说完,他转身牵过一匹马儿,马儿的背上早已配备了日常必须的物品和家什,不用想,一定是风佑干的。宿离小心的托云桑上马,自己翻身坐于她身后,连城的目光依旧锁在他的脸上,那神情有恨、有怨,也有怜悯,宿离置之一笑,微微俯身,对连城说:“好妹子,如果有一天承受不住了,就学学云桑,将一切,都忘了吧!”   随后,那踏踏的马蹄款款而去,仿佛和着鼓声瑟瑟,低吟浅唱,缠绵悠扬……   “老三,你说说,明天早上东隐候那老小子来换人的时候,发现这里全是咱们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那还用说,肯定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下巴掉到膝盖,嘴里不停地喊‘娘唻,娘唻’!哈哈哈……”   “哈哈,你小子夸张的,不过我觉得东隐候长的不咋滴嘛,女里女气的,脸蛋跟娘们一样,犯得着那么多女人为他寻死觅活吗?”   “这你就不懂了,说不定咱们东隐候就是那啥?哈哈,没看老婆都跑了吗?要不然等咱们王抓了他来,扒下裤子看看?哈哈……”   篝火边一片哄笑声,连城默默的蹲在一旁,目无表情的听着这些粗俗不堪的言语。双手紧紧圈着自己的肩膀,无助地将脸埋进膝盖里,夜里的寒风吹在身上,又冷又痛,想起墨蛟,想起宿离,连城不由地将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肩头。   “怎么不进帐篷?”风佑走过来,看着蹲在营帐前的连城不住的皱眉,身子下倾,弯腰将她架起,搂在怀中,却看见连城抱着肩。惨白着脸,血一缕缕的从她的肩上渗出来。风佑低呼一声,大声责问:“你搞什么?”   说完就把连城往营帐里扯,看着那些流出的鲜血,风佑的心仿佛从胸口里跳出来,跟连城相处久了,也知道这丫头有自残的毛病,每当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她重要在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伤口,风佑本不确定,但在太乙殿二人有了肌肤相亲后,他曾指着那些未退的伤疤问过她,当时的连城并不否认,风佑此时看到她肩部的伤,又想起那些旧日的伤口,心中不免自责起来,这丫头,太过压抑了!   罗衫轻解,风佑看着连城嶙峋的锁骨,喉间不免酸涩:   “以后别这样了,怒气可以发到别人身上,别伤了自己!”   连城目光低垂,凄婉一笑:“我终是孤苦一人,可以找谁发泄?”   风佑语音一辍,抬头看着连城,见她目光涣散,发鬓凌乱,不由的解开她盘发的发簪,一头青丝就这样扬扬的在风佑指尖散了开来,滑腻如缎,芳香沁人,风佑陶醉于这一刻,将脸颊凑近到连城唇边。   吻,是的,他想吻她,仿佛错过了今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使她恨他,他也抑制不住想要她的冲动。就在双唇即将碰撞的那一刹,连城却一反常态的迅速后仰,用手死死捂住了唇。风佑愣住了,好像记忆以来连城从没有拒绝过他的碰触,看着她防备而陌生的眼,风佑一时间的□都冷却了下来。   “别碰我的唇,其他的,随你!我明白我是战俘,我的要求也只是这么一点!”   连城的话冰冷刺骨,一声声钻进风佑的心里,如刀一般剜着他心头的骨血。   “你是这么想我的?”   连城不语,低头沉默以对。   风佑激动的起身,冲向营帐外,却又在最后一刻折了回来,他猛地扑进床榻,将连城一搂,滚成一团,然后在她耳边气喘地说:“丫头,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对不对?其实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连城皱眉,身子被他紧紧勒住,仿佛筋骨都要断了,她忍住几欲出声的呻吟,忍着痛,将脸藏进风佑吻不到的地方,风佑徒劳的奋力了半天,最后抱着连城,大躺在床榻上叹息,两人沉默了许久,忽听风佑幽幽地说:“丫头,你说你爱我,只要一次,我也可以为你做个背信弃义的人,好不好?”   连城的泪在他怅然无措的时刻悄无声息的滑落,那一夜,最后却是依旧的相对无言……   很久,很久,在连城都以为自己睡着的时候,风佑的手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连城心头一抖,但是耳朵又能听见他微弱的脚步声,并没有远去,只是在营帐里来回踱了几次。那脚步又回到她的床边,可以感觉到他俯下脸在看着自己,甚至还感觉到他凌乱的长发轻轻擦过发际,连城脑海里是他鲜少示人的金发,那么美又那么张扬,其实连城并不是真的想拒绝他的吻,她想拒绝的是自己那颗骚动不安的心。对于爱,这个事实,连城从没有否认过,只是认为不可以在一起,不可以继续,但心里仍是渴望他的,所以和他相处时才是煎熬,连城想逃,逃得远远的,也许只有那样,才可以压下那颗悸动的心。   停留了良久,连城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呼吸和不乱眨的眼帘,那个时刻,她希望他能低下头来吻她,就当作最后的离别。但是他没有,连城听见他在耳边用很低但是很清楚的声音呼唤自己,一次,二次,就在连城忍不住想回应他时,他却停了下来,于是她听到他微微地叹息一声,叹息过后他又开口:“丫头,我不要结束,哪怕所有人都阻止,也不能把你和我分开,即使是你,也不可以……”   鸳鸯离散 周山话别   一声苍鹰的叫声在山间回响,宿离全身一震,抱紧了怀中的云桑。   “为什么不走了?”   云桑歪着脖子仔细看宿离的脸,他显得很紧张,浑身僵直了,不敢乱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世界。树洞内狭小而潮湿,云桑不舒服,左右动了动,却被宿离抱得更紧,他说:   “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直到苍鹰的叫声越来越远,他才松下紧绷的肩,坐在一旁俯下身去。云桑也跟着蹲了下来,由下而上好奇地看着宿离的脸。   “云桑!”宿离笑得有些牵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东隐海湾的荼蘼花期已经过了,看来我们要等明年了!”   “可是我想看哪!”   两人离开不周山口的时候,宿离曾经问她想去哪儿,当时的云桑想也不想,脱口就出:“荼蘼花!”   荼蘼唯有东隐生长,在蓝色的海湾,一到夏末便是荼蘼盛开的时节,宿离的心随着云桑的愿望悲凉了起来,他知道连惑最爱荼蘼香,而连惑的荼蘼唯有连城,不是你啊!云桑!为何你还是不能忘呢?   红日初升,当漫天的蓝色与红色又一次交汇的时候,宿离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连惑一人斜坐在山崖前,默默的面对着深谷,他手中一柄长剑插在泥土中,从起伏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先前一翻剑舞所消耗的体力,汗已经冷了衣衫,连带着潮湿的长发在风中乱舞。   “宿离,你是至今为止最让我失望的人!”   宿离面对着他的背影,心底的寒意一点点的升起,他身旁的云桑向他偎进了些,有些害怕的样子。连惑缓缓转过身子,慢慢拔起剑,眼角抬起的霎那,宿离感觉到云桑的身子明显僵硬了起来。   不要!宿离心中呐喊着,惶恐于云桑心灵深处的记忆,于是瞬间拔出腰间的佩剑,寒光挟着劲风向连惑激射而去。谁知连惑不闪不避,用手中劈日硬接那点寒星,“铮”的一声脆响,宿离的长剑竟断成了两节,那点寒星透肩而过,宿离呆住了,耳边传来云桑的尖叫声。   “你……早就知道了?”   连惑缓缓拔出剑锋,宿离虚晃一下,用手捂着肩膀喷涌而出的鲜血。   “我给了你机会,可你没有珍惜!”   “你撒谎!”   宿离突然爆喝起来,大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不伤害云桑,我都给你!”   连惑冷冷一笑,摊出手掌道:“也好,我要护国军的虎符!”   宿离一愣,接着大笑起来:“连惑啊连惑,你如此,不免也太大费周章了!”   连惑收回了伸出的手,在剑锋上轻轻一扣:   “宿离,你和我相处了这么久,到底也没看透我,我连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和北里对决,就现在的东隐来说,颇有以卵击石的味道,要想夺得霸权就必须变得强大,而途径唯有吞并南阳,巩固东隐。”   他说着走向云桑,宿离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却看他笑道:“宿离,我不和你抢,云桑的死对我有利,从此再没有人对我说,我守的是云家的天下,我连惑顺理成章的变成东隐真正的主人,岂不是美事?”   “我把虎符给你,你真的放我们走?”   连惑双手一摊,微微地笑,宿离有些颤抖的从怀中拿出虎符,双眼死死盯着连惑的笑脸:   “连惑,我这辈子唯一做错的就是认识了你!”   “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一点!”连城从宿离手中猛地一抽,那虎符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连惑手中。宿离扶着云桑一步步往前走,肩上的血还在留。云桑中途向着连惑的方向望了几眼,俯身撑着宿离,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肩。   连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可宿离仍旧蹒跚在山道上,远处有渐进的马蹄,迎着朝阳,宿离看见有黑色的旌旗舞动。   冷啊……   宿离身子一斜,跪坐在一旁的草丛内,那颤抖的双唇变得乌紫,云桑乖巧的取下身上的披风,抖开为他披上,却被宿离一扯,跌落在他的身上。宿离淡紫色的衣服上,血色殷然,如盛开的桃花。鲜血自宿离的嘴角缓缓的流下,他已不觉疼痛,惨淡的微笑。   “云桑,是我不好,不该任由你去看荼靡,知道吗?北里的雪花也很美,晶莹剔透,纯洁无暇,想不想看?”   云桑点点头,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宿离只觉得一切都是冷的,只有云桑才有温度。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侧头凝望,在她不明白的时候,那些哀伤爬上他的眼角儿,攀上他的唇。   其实,哀伤就是一种冷,冷到彻骨……   云桑,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再让感情走到荼靡花期……   手起刀落,不周山山脚的艾草丛中,红梅点点,有什么颜色能比血,更缠绵?   不远处,连惑直挺挺的站立着,那手中的虎符深深的嵌入掌心的肌肉里,眼角处的湿润在刀斧砍下的那一刻化为冰冷,他怔怔着看着漫天的红色血雨扬起,又消失于无形。   那一刻,他如坠寒冰,往事一幕幕地在脑中回现,宿离的,云桑的,连城的……   “宿离,我不说对不起,因为我不配……”   红色的朝阳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道不尽的落寞与寂寥……   正午的不周山口,阳光灿烂,风声喝喝。   “冷不冷?要不要把披风披上?” 风佑贴在连城耳边,一如既往的体贴,只是此刻的连城听来,没有一丝感动。   连城摇摇头,走到栏杆处望向山下,风中的黑色旌旗猎猎作响,她回头,正看见风佑对着她笑,那含着六分冷峻的笑,让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哀伤。   风佑倾身闻着连城耳际的体香,手挑起她长长的青丝,轻声呢喃:“你还会回来的,回到我身边!”话语虽轻,那意志却坚韧如铁。连城忽然觉得害怕,在他温柔的眼神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那除了欲望和野心,其他的东西!   “王,时辰到了!”   风佑身后走来一名副将,连城双唇一抿,见风佑的剑眉蹙到了一起。   “走吧!”   连城不等他的手伸来,自己走下台阶,一步步,她看见叶姜正站在对列的前沿,风鼓起了她的衣袍,吹散了她的盘发,可她依旧镇定的微笑,连城觉得那笑容很假,她不相信此时此刻,自己心爱的男人拿你去换另一个女人,有谁能真心的笑出来?于是她看叶姜的目光带着鄙夷,但随即看到她身旁的连惑时,却又充满了哀伤。   垂在一旁的手被另一个滚热的掌心握住,连城看到连惑眼中瞬间而生的杀意,风佑还在耳边说:“丫头,记住我的话,我不放手的!”   那一瞬连城觉得好冷,她转身,对着他嘲弄的笑道:“佑,如果你这一生有得不到的东西,那一定是我……”   然后她没有看他的表情,大踏步的向着黑旗军而去。   叶姜看着连城走了过来,她眼中的坚韧和那些哀伤不可抑制的泄露出来。叶姜注视着她的神情,那是绝望后寂寞无语的沧桑,以及她无法参透的深沉……   叶姜离开的时候,眼角看见连惑的手伸了出来,可连城却没有接,她停在他的面前,仰头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前方的风佑双拳紧握,看得却不是正在走来的叶姜,僵持间,忽听“轰隆”一阵巨响,山中顿时硝烟弥漫开来,众人惊惶未定,连城用袖口掩鼻,却依旧痛苦于那浓浓硫磺的味道。待到沙石漫开,连城看见不远处的小山被炸了开来,土石纷纷的下落,在山脚出堆砌起天然的屏障,旁边一条古道恰到好处的延伸至脚下。连城一怔仰头看向连惑,见他正看着前方风佑。   “罗刹鬼,不周山口不是只有一个,只要我想,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东隐的土地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踏上的!”   风佑冷笑一声,道:“连惑,我不会用西泽那招来对付你,我若要打你,定是两军在野,堂堂正正的一战!到时候,别说你一座土山屏障,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踏给你看!”   说完横剑于面前,右手抚上剑柄,一寸一寸的拔出覆海剑,剑身反射的光映在他带着邪肆微笑的脸上,唰的一声,长剑亮刃,一股阴寒之气散发出来。   “总有一天,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他说话时,剑锋指着连城,说不尽的张狂,连惑和连城都蹙着眉,连城心里有一种悲哀慢慢涌了上来,仿佛一些东西被越拉越远,沙尘在鼓涨的风中挥洒满天,弥盖了每个人的脸,而那日风佑的覆海剑在翻飞的衣袂中越发显得肃杀而沉重……   ----------   白天不能更新啊!痛苦!   身若两分 心亦两分   青松成坡,幽竹引路,连惑和连城缓缓前行,此时已是初晨,阳光洒落在林间,暖暖的。一个月来,连城一直在紫菀宫静养,闭门不出,连惑知道她有心事,却惆怅于他们之间的隔阂,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城再也不是那个只为他围绕的姑娘,可偏偏自己的心却早已遗落在她的身上。   走了半个时辰,两人一直无语,连惑本想就这样走下去也好,至少连城还站在身边,到了一个转弯处,此间有个亭子,竟是落叶覆盖的琴台,台上一把古琴,斑驳陈旧,连城走上前缓缓触摸琴声,想起桃花坞最后的那夜,不由莞尔一笑。连惑不知她为何而笑,只是见她娉婷地立于亭内。远山如黛,流云若纱,清风入林时,松动声如涛,竹叶落如雨,两人皆痴,一个为景,一个为人。   连城沉吟半晌,道:“哥哥,宿离呢?”   连惑的拳头一下紧了起来,却听连城幽幽叹道:“有些人,不消失,永远是心口的一根刺啊!”说完看向连惑,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响起清脆的声响。   “你到底还是没放过他们!”   “能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   连城听完嗤笑了一声,抬头看向连惑:“那哥哥和我死在一起,是不是能满足呢?”   连惑的唇抿了起来,眼神越加犀利。   “哥哥,我已经厌倦被利用了!”   连城缓缓做了下来,一曲《破军》在指尖激扬地流泻出来,仿佛透着丝丝的恨意。连惑突然想起叶姜的话,他与风佑之间是不同的,那里不同?不一样是利用吗?自己对连城的爱从没有停止过,但同样的,自己对他的利用也没有停止过,他以为连城一直是甘之如饴的,却不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是因为她爱上别人了吗?   “哥哥,我记得我说过,人总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连城突然停下手中的琴,双手猛地覆于琴弦之下,双目恨恨地盯着连惑:“为什么害墨蛟?他是最无辜的人!”   “害他的不是我!”   “你撒谎!你封闭了我被北里掳走的消息,不就是引他去鹿关吗?你要是有心救他,那一千墨骑要求见你时,你就不会因故推脱而耽误了时辰,哥哥,你太狠了,你杀了宿离,杀了云桑,骗了墨蛟,你是这世上最忘恩负义的人!”   连城说的咬牙切齿,连惑的神情也僵硬起来,不肖片刻,就听他冷冷地说:“连城,你从没这样跟我说过话!”   “那是因为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了解你!”   “咔咔”连惑拳头被捏地刺耳的响,连城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眼中完全少了往日的柔情似水,谁料连惑突然大笑了起来:“连城,你是跟我讲仁慈吗?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善良了?对于你心爱的人,还不是一再背叛吗?再说,他又给了你什么?到头来,只有墨蛟是好的,可是现在的他还会娶你吗?”   连城一怔,仔细体味连惑的意思,墨蛟对她的误会,风佑对她的利用,这一切似乎是自发,而深深想来,却都是有联系的,连惑放纵风佑掳她,是为了墨蛟到来时更加刺激风佑对付墨骑,这样一来不管这两方谁胜了,都有一方要削弱势力,而从感情上来说,墨蛟因为墨骑肯定不会再信任连城,而连城因为风佑的利用,也会对他绝望伤心,连惑这招远远不止一箭双雕,更深层的来说,除却军事上的有利外,连惑还很巧妙的离间了连城和风佑以及墨蛟的关系。连城想到这里,胸口一口恶血就硬生生堵了起来,她濒临崩溃地看着连惑,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连城,你是我的,谁也带不走,是不是?”连惑走时留下这么一句话,笑容里有苦涩,话中有勉强,连城觉得他现在已经完全背离初衷,什么权势、地位?现在的他,眼中只有仇恨,在失去了幽兰、云桑和自己后,他因孤独而仇恨一切,连城下身瘫软,斜靠在栏杆上,望向远山。一袭轻纱罩衫席席翻卷,心中涌起的说不出是恨还是怜。   “姑娘刚刚为何不将曲子弹完?”   身旁突然穿插进一个声音,连城抬头,见不远处一名老者捻着胡须笑吟吟地看她。   “老夫的琴可合姑娘心意?”   连城顿觉鲁莽,自己和哥哥踏青来到山涧,两人想的太多,倒是忽略了这亭、这台,都不是自己所拥有的。   “老人家怎么称呼?”   连城起身微微一福,眼角迅速扫视四周,心里奇怪,在重兵围守的山上,这老人是怎么靠近的呢?   “哈哈,他们都说我终日一身癫,惟得‘琴痴’二字!”   连城突觉好笑,倒是少有人说自己“痴傻”的,心下不免对这位老者好奇起来。   “姑娘的的曲子未完,定是嫌弃老夫这琴不好!”   说着,他有些沮丧起来,连城连忙摇头,说只是自己心情不佳,让他不必介怀,谁料到他瞬时又气愤了起来。   “姑娘可知,老夫原也有把绝世的好琴,谁料被个臭小子骗走了!”   连城心一落,隐隐有了预感,却听那老者说道:“老夫本有把焦尾琴,名为‘碧流’,谁料那日在琴台遇见一个臭小子,他一见老夫的琴就不走了,非要我卖他,我不肯,他便日日坐在琴台外,不论阴晴就是不走,我本想他也是个懂琴的痴人,便与他三个条件,若是他做得到,我便将琴送给他,他当日一口就答应了。”   “是什么条件呢?”   老者笑着捋了捋胡须道:“第一,我要他打扫琴台,即使琴弦缝隙处也不可有一丝灰尘;第二,我让他捻琴弦,需双腿跪地,那小子也是够毅力,一日为我上好八十八张琴弦,双膝红肿,愣是没叫一声;第三,我试他的音律,将一首曲子弹唱一遍,要他不能有一丝偏差的哼唱出来!”   “他都做到了?”连城急忙问道。   “都做到了。”老者说到这里颇有些欣慰,但随即神色一变道:“我试他,是看他是不是惜琴之人,谁料到他拿到琴后竟说要赠与他人,我不依,想这风雅之物怎可当作俗事的馈赠之礼呢?可你猜那小子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我是‘琴痴’,他是‘情痴’本有共通之处,不必互相为难,说完就带着琴跑了,真是气死老夫了!”   连城愣在一旁看他跳脚,心里五味杂陈,原来风佑所说的买琴并不是骗她的,他当真是为此而日夜奔波,而自己是误会了,并设好了圈套等着他往下跳。   想到这里,连城心口一阵酸,一阵疼,想起风佑那日在桃花坞的话,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是相信她的,相信她不会害他,可她手中的刀明明高举着,难道说还不让他伸手挡一挡吗?   “我没有错,我只想活着!”风佑在营帐内曾跟她说过的话,是啊,谁也没有错,他们都只是想活着。   “姑娘?姑娘?”   老人见连城发愣,好奇的碰了碰她,连城一惊,连忙抱歉。   “老人家不必为一把琴挂念至今,那人惜琴,所赠之人也必定惜琴,老人家既早已允诺要将琴送他,那您与这把焦尾的缘分也便是尽了,其他的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老者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姑娘的话让老夫豁然开朗,真是聪明的孩子,可惜老夫没有另一把焦尾,不然,必赠与你!”   连城淡淡一笑,缓缓走近琴台坐下:“老人家,我这就把曲子奏完,曲终以后,你我都不要再有遗憾了!”   说完十指轻扣,美妙的乐音流泻出来。曲之将终,连城是说给自己听的,风佑的笑也好,怒也好,柔情也好,霸道也好,都终结于不周山巍巍的青葱之中,从此两人身若两分,心亦两分……      黑暗的夜,没有任何光亮,身旁未燃烬的纸钱烟尘里,有火光一闪一闪。连惑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对着月亮,把□的双脚放在走廊的石凳上,一口口啜饮着烈酒,享受习习的凉风,享受暗夜里白昼没有的静谧和和谐。然后回忆起一些和宿离、云桑甚至是和幽兰的往事。那时候,与宿离的莫逆,云桑的柔情,幽兰的娇媚,都是幸福的过往,尽管他没有珍惜,但又怎能说他不曾动过心?而连城呢?连惑不愿去想,也许幽兰说得是对的,连城会恨他也是他的自作自受!但是他没有选择,低头看着手心中荧光灼灼的虎符,宿离的脸仿佛就在掌心,尽管是带着嘲弄的。   连惑低语:“你笑我吧,哪怕一切努力都是痴心妄想,我也不愿放弃,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连城,她的心悬在另一个人身上,他却还在坚持着当初送走她时的诺言。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如果上天还记得留给他连惑一点点的东西,他也不会变得如今这样狠,手刃自己妻子和兄弟的痛楚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起身在回廊下踱了几步,连惑还是向着紫菀殿走去,尽管他知道此时的连城并不想见他。   行到大殿的入口处,发现依旧的冷清,连城独自坐在花园内,身旁袅袅的薰香将甜味送出十里。   “你在做什么?”   连惑问,连城知道他来,却依旧一个姿势,背对着他望向夜空。   “哥哥在做什么?”   连城不答反问,连惑走到她身边坐下:“刚刚再想过去,现在在想未来!”   连城一笑:“我在不在你的未来里?”连城的话多少有些讥讽,连惑心口一涩,苦笑道:“你就留在这里,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我来安排,从此以后你不必过问!”   连城摇头轻叹:“有人说,一个人之所以会愿意在困难的时候去努力,是因为他记得快乐和幸福时候的感觉,尽管快乐和幸福在人的一生当中,并不是十之八九,可那仅有的一分快乐,还是会令人难以忘怀,就仅仅是为了这一分的快乐往往有人会为了它一生奋斗。可是哥哥,你快乐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如今你记忆里的人一个个都离你而去了,到最后你还能找回你的幸福吗?”   连城的话像一把锐利的刀刺入连惑的心口,他会记得和宿离比剑、赛马;会记得他们四人一起在雪地里堆的第一只雪人,会记得他和宿离背着云桑和连城满世界的疯跑,我会记得送给云桑第一只花时,她满脸的娇羞,会记得宿离将黑棋军副督统的印信交与他时,自己曾经那么的感动过,会记得云桑曾经那么认真那么深沉地爱过自己……   但他明知道最后众叛亲离的痛苦远超于得到权力的快乐,可他还是不愿放弃,至少他现在还有连城,只要连城活着,一切就有希望。可他不愿用这一借口将她束缚住,宁愿让她以为他的野心大于求生的欲望,他要的不是她的怜悯,如果不能得到她的心,留下一个躯壳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   连惑的目光不如白日里的冰冷,他看着连城,着几分无奈、几分怜悯、几分压抑的爱意,或许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什么都不会忘记,那么就永远都不会爱上别的人,他的感情世界只有连城……   连城突然不明白连惑的目光,他在怜悯什么?怜悯自己那遭到亲人算计和爱人利用无望的爱情?胸中突然积攒起一股怨气,男人有什么?权力真的那么好吗?既然这样,我也可以!   她站起身,半垂下眼睑对连惑冰冷的说道:“哥哥不必帮我安排后路了,前日我已修书往天都,向那加禀明我愿意嫁与他为妻,从此以后我便是天后,咒语由我来破!”   连惑定定地看了连城许久,这样一个女人已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嫁了也好,只要不是风佑,不管咒言能不能破,他现在希望的也只是她能幸福,离开那个人也许就能幸福了吧?!   连惑转身只淡淡说了句:“随你!”便消失在夜幕之中,连城眼睛被泪水压抑的生疼,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于连惑的,于风佑的,于墨蛟的,可偏偏要走到这样一个结局。至于现在,她愿意一个人留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爱情,愿意把对风佑的爱永远保留下去。 爱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虽甜且苦,虽美也悲,也许自己真的不需要而已……   望着夜空发着呆,觉得很累很累,闭了眼睛,却睡着了……在连惑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中睡着了……   情人霸道 北国苍茫   一月后的驿路古道旁,艾朝凄凄。连城一身火红盛装在东隐高高的城门口盈盈而立,连惑眼中似遥远的海涛,只以为轻轻翻滚,却实则波浪汹涌。连城心口一软,看惯了哥哥得意飞扬的眸子,却不知他也会有今日这般的哀戚,像黑洞一般要将人整个吸进去。她确信哥哥对她的爱大不过权力,她确信一次次的远嫁只是成就他霸业的踮脚石,她确信如今的哥哥心冷如冰,她确信……可连惑却向她伸出了手,仅仅一个拥抱?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她不想拒绝。连惑伸出了手,将连城拥住,连城一闭眼,发髻上的荼蘼花簪轻轻滑落,“叮”一声落在地上,仿佛心碎的声音。   连惑放开连城,弯腰拾起那雕金镂花的花簪,缓缓扬起手为连城插起,手指下落时轻划过连城白玉般的面颊,却感受到连城身体轻微的颤抖。   “连城……”   他开口,头顶的梧桐叶绿意融融,投在连惑的脸上,摇曳出一片伤感的扑朔迷离。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永远等着你……”   连城本想坚强的说离别,不料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她失态得背过身去,哽咽了声“保重”便急急登上嫁车随着大队人马而去。   嫁队离城门越来越远,连城忍不住撩起帐帘回头看去,连惑的身影依旧立在驿道边,由近而远,由清晰到模糊……   看着他的身影,连城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无法出口,只能怔怔的流泪……   虽说陪嫁丰厚,但连城的此次出嫁并不风光,天都的长老们极其反对这门亲事,一说连城不洁,二说她有祸国之貌。可那加还是顶着层层压力派来了迎亲喜队,为此,天都皇城闹得不可开交,那加的表哥燕王唐青乘此大力讨好各大长老,民间流传,长老们却有废王新立的想法。   天边的太阳艳红如血,地平线上有紫灰色的云彩,太阳慢慢西沉,晚风阵阵,黄昏于这一刻终结,黑夜自这一刻交替。连城抬头看着过早现于天际的天狼星,不由的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她转身退入花轿的霎那,震天的呼喝声顿时响彻了山谷,马蹄狂乱,数以百计的野蛮大汉骑着着马向着嫁队冲来,登时间,杀声遍野,血色飞溅。   连城双目所及之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她恨,恨风佑的残忍,恨他的纠缠,甚至恨自己心中那一点点的雀跃,前方大路上的身影越来越近,在黄昏最后的阳光中渐渐清晰,熟悉而陌生的脸,如湖水般湛蓝而美丽的眼睛,以及那有力的双手。同样这双手给过她痛苦,给过她快乐,现在它却又紧紧的将自己抓住,他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侍从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他说:“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然而身心巨大的疼痛在这一刻,完全遮掩不了整个人投身在他怀抱的那种剧烈的幸福感,我爱他呵,连城悲哀的哭着,尽管他欺骗自己、利用自己,却怎么也停止不了对他的爱。在这个黄昏的时候,在驿道飞扬的尘土中,最心爱的男人,用他坚壮的手臂让她栖息在他温暖的怀抱,就这样在马上狂奔着,穿过群山,越过河流,连城多么希望他要带自己去的不是寒冷的北里,而是最永恒,最不灭,真爱一直停留的方向,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自己仍可以抬起眼穿透一切的黑暗和苦痛,看到他微微昂起的脸容上随风飞扬的金发,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多希望狂奔的情路上能忘掉了他的风雪,忘掉了他的身份,任凭他的金发缠绕自己的面颊,代替所有可能的泪水……   一天,一夜,连城终于踏上了北里的土地,在这个苍茫冰冷的世界里她却看到了热血鲜活的生命,那是鬼军,西泽的征服者,他们毫不遮掩的展示他们的残忍,他们以物欲为自己最高的追求,连城真的被震撼了,在“抢粮!抢钱!抢女人!”的震天呼声中,她看到了最真实的蛮荒,而先前所待的叶姜军中,与之无法相比,那样一支军队在掺杂了女性特有的柔美后,变得礼貌而严谨,而现在的鬼军才是真正男人的世界,那□的欲望,那喷发的阳刚,让连城身不由己的战栗。   夜,深深的夜。   连城尽可能的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身体内外是一样的冷,风佑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口一口饮着酒,双眼却停留在连城的身上,看她像刺猬一样缩在一起,他相信此时若是给她一个壳,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他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却见连城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风佑苦恼的皱起眉头,她在怕什么?难道说自己让她看士兵们的生活,真的是对她太残忍了吗?可是连城不该是个胆小的女子,在记忆中她应该是勇敢坚强的,更何况他还要带着她争霸五陆,她怎么能怕呢?   “佑……”   一声虚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风佑不置信地瞪大双眼,那真的是连城的声音,带着祈求:“佑,放我走吧!”   风佑有些恼怒地看向连城,扳过连城的身子看她的脸,“你哥哥到底施了什么法术让你为他什么都不顾了?你还要嫁多少男人?你到底有多爱他?”   连城使劲摇头:“不,是我自己要嫁的,佑,我不能等了,我身上有诅咒,还有两年,只有两年,你知道吗?”   风佑急切的打断连城的话,用力抓着连城的双肩:“你不要再骗我,这次是什么?苦肉计吗?”   说完不等连城反驳狠狠吻上她的娇唇,这个日思夜念的柔软触感让他瞬间狂乱起来。舌尖很快便窜进她的口中,肆意翻搅。连城无助的喘息,他不信她!是啊,在自己欺骗了他多次以后,他怎么还会信她?可她要怎么办?就这样在他霸道的臂弯下渡过余生吗?可哥哥呢?那给了她生命的人,她曾经允诺要助他到最后,她又怎能放弃呢?风一边吻,一边用手在她的身体游走,攫取她细致如雪的肌肤。汗水不住地从他额头滴落,舌头却没有退回的意思,仿佛是沙漠中干渴以久的旅人终于攫住了清潭。连城被他的吻感动,他是如此炽烈的爱着自己,在他毫不掩饰的爱面前,自己显得懦弱而卑微。她口是心非的面对着他,又自欺欺人的面对着自己,然而身体是诚实的,她爱他,渴望他,只有迷失在激情中的时候自己才是幸福的,可醒来后的路呢?   “丫头,不要逃,不要结束,我们说好的,不放手对不对?”连城听着他的祈求,心如刀绞,她想睁开眼睛阻止他再说下去,可是他这句话后面包含了无尽的彷徨和质问意味,还带着无奈两难,慢慢在充满了皮草味的帐篷里回荡,让她睁不开两眼再去反驳。   接下去他低笑了一声,好象是在嘲笑,却不知嘲笑的是他还是自己,因为那一声笑后,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一切化成长久缠绵的沉默。   连城的目的地一直是那个遥远,繁华的天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走就走得这么远,后来才知道,遇见风佑,她的每一次逃避,都使它离得更远、更远……   激情退后,连城却无丝毫的睡意,她侧过身看向风佑的睡颜,这么近的距离,仿佛他的每一根发都能看得清晰,他的双睫微微轻颤,像蝴蝶扇动的羽翼,连城情不自禁的抚上他的脸颊,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样傻傻的爱上了?若说文采他比不过连惑,若说性情他比不过墨蛟,若说地位他比不上那加,可他就这样深深的吸引自己,不管是笑闹时也好,霸道时也好,甚至他毫无理智的执着都让连城动心。也许爱情真是盲目的,一切都不能列出理由,唯有缘分到了,心弦动了,即便是爱上了。   一声轻叹后,连城意外的看见风佑睁开了眼睛,那最深、最美、最柔的潭水。他伸手捉住连城想要退缩的手指,将她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低声问:“刚刚有没有弄疼你?”   连城摇头,脸颊增添一丝窘色,他总是这样毫不避讳的谈及男女之事,每每过后都要问她“好不好?”“喜欢怎样做?”,甚至在激情时刻他也常常问她“是不是这样?”“还要不要?”而且一定要逼她做出回答,他才肯停下来。连城的矜持被他这样一个无赖击的粉碎,无措地任由他将她带入癫狂。   身旁的他笑了一声将她带入怀中,身子紧紧相贴,风佑的手绕过背后,在连城光滑的脊背轻轻抚摸,指尖滑过高耸的蝴蝶骨,不由地蹙紧眉头。   “丫头,你太瘦了!”   连城推开她的怀抱起身,伸手点燃了床头案台上的烛火,一室黑暗顿然消失,周遭孕育在一片温暖的淡光之中。连城背对着风佑,将长发撩起,垂散到肩头的一边,用手指轻轻梳理,眼睛打量着风佑的营帐。鬼王的营帐很简单,除却卧榻上抢眼温暖的皮毛外,就属案台正上方那张五陆的地图最为抢眼。风佑斜着身子靠在卧榻边,下滑的毛毯袒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他看向连城光裸的背部,有些怔仲,那纤细的背影勾起他沧桑的怜惜。手指沿着她美丽的颈项下滑,停止在她腰间的右侧,那里有一块鸡蛋大小,血红的癍纹,纹路像四周扩散,一丝丝,让人隐隐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是什么?”   风佑在那里重重按了一下,连城诧异的扭过头,用手叠住风佑的手掌。   “什么?”她问。   “那红色的,是什么东西?”风佑的话语有些紧张,连城心口一沉,屏住呼吸问道:“有多大?”   “比鸡蛋小些,呃……也不是全部,一块块的,好似什么的花纹。”   连城的手垂了下来,她放下肩头的长发,那如瀑的青丝完全掩盖了背部,以及那美丽的蝴蝶骨和红色的斑纹。她转身前熄灭了烛火,在黑暗里把头慢慢贴上风佑的胸口。   “没事,吃药的一些后遗症。”她说,风佑却怀疑的追问:   “什么药?”   “补药!”   伸手掩住风佑喋喋不休的口,她主动吻向他敏感的喉结,风佑浑身一颤,随即将她搂得更紧,双唇滑过她的肩头停留在那白玉般的双乳中再不愿意离去。然而□中,风佑仿佛听到连城的嗓音如梦般在耳边轻轻响起:“佑,如果有那一天,我要你永远记得,你看到的,爱过的我,她还站在最初最美的时间里……”   红帐纠纷 泼辣女子   风佑又回到了幼时的梦,梦里的花朵依然娇艳芬芳。他有些惊惶失措,从成年起,他越来越少的梦见那个情景,直至后来的完全消失。而如今梦境再起,意味着什么呢?   “英招!”那熟悉的声音也再次出现在耳边,依旧清脆的如同檐下的风铃,让人心头一醉。他转身想要寻找,却没有那女子的身影,忽而腰部一热,自己被紧紧的抱起。   “哈哈,抓到你了,吓到了吧!”   她说话时的热气喷在腰间,温暖湿热,风佑看见自己的手缓缓抚摸她的黑发,此刻她正抬起头,风佑心口顿时紧张了起来,梦里的那张容颜和连城慢慢重合,一样的金瞳,闪着天真善良的光。   风声,萦绕在他的发鬓,他看着她的脸慢慢模糊,只留下一双眼睛是清晰的,脸孔是自己虚幻的想象,她不是连城,那么她是谁?忍不住,在梦里风佑开口问她“你是谁?”   可是那声音没有对他再说话,依稀只听到仿佛她在笑,又仿佛在叹息,这样的梦在风佑童年的黑夜里重复,而她带笑的眉眼深深印在风佑的心里。   “连城……”   连城被风佑的呼声惊心,睁开眼却看见风佑满头是汗的坐在床沿,她握住他汗湿的手,小指关节处意外的冰凉。   “怎么了?”   听到连城的问话,风佑挪开盖在脸上的手掌,甩了甩头转身将连城搂进怀里。   “没什么,做梦了!”   话语轻描一带,梦醒后的他突然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连城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问,顺从的躺在他的怀里。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半晌,连城轻轻的问,从踏上北里的那天起,连城随着大军颠簸于雪山之间,天越来越冷,连城渐渐感到身体的乏惫,也许只是自己的不适应,也许……   手指慢慢滑过腰际,那里有一块红斑正慢慢扩散,现在多大了?连城不想知道,只记得在东隐时,它还只是淡淡的一抹纤红,是血咒啊!逃不掉的。记得哥哥说过,母亲的背后也有,白玉如暇的肌肤上振翅欲飞的血蝶,待到成形之时也是她魂断之时吧!   连城悄悄收回手,为了怕风佑发现,她每晚都不让他点蜡,也由于她少有的安顺,风佑倒是极顺着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去苍空!”   连城心口一涩,他终要是带她回家的,冰川绵延的苍空之城,北里的护国,他的国家,是否也是将他的善良和天真埋葬的地方?   北里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有雪山也有戈壁,大自然似乎要将所有的磨难都留给这块土地,所以,连当地人也常常笑说,自己是被神祗流放的族群。   马儿行走在戈壁滩上,没有风雨阻隔,没有云雾遮掩,一望无际的沙滩石砾映衬在蓝天白云下,将视线拉得很直很远。失血般萧杀和枯衰的戈壁滩,历经千年风雨滋润,雪霜浸染,平静而安详地敞开胸襟,展示着它的坦坦荡荡,以及岁月难以打磨的原始与粗糙。   连城深吸一口气,身后的风佑用披风裹住了她的身躯,并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见!”马儿一路飞奔,群山的雪影朦朦胧胧地浮空而出。放眼望去,皑皑雪山蜿蜒逶迤成一种气势和性格,仓促间让人无法咀嚼透其中的内涵。连城有些感慨,从没见过这样一种美可以如此气势磅礴。   “要回去吗?”连城听见风佑的问随即点点头,两人随军行进了好些日子也是乏了,借着风佑的提议便出来散心,风佑说这里的山中产硫磺,若是寻得一处硫磺温泉倒是极好的,可惜两人逛了一天竟是败兴而归。风佑看连城也乏了,赶紧快马加鞭的向着营帐奔去,远远看到冉冉的烟火知是到了,马儿也不减速一路冲了过去,惹出一小阵慌乱,风佑心情极好,一路大笑,到了营地中央将连城放了下来,说是先去军帐瞧瞧,连城本要自己回去,忽听身后一阵泼骂,甚是尖锐。   “滚你个狼崽子,一子儿不带也想玩老娘!”   “你个贱货,摆什么架子给老子看?就你这皮松肉跨的货色也配老子给钱?”   “呸!老娘我下面紧着呢!就你那卵蛋都没长全的,给钱老娘也不伺候!”   那女人说完,周围一片哄笑声,那名男子的脸面明显挂不住了,气的通红,袖子一撩横道:“你他妈说什么?老子今天非当众干死你!”   说着就向那女子扑去,那女人尖叫一声,满场乱跑起来,场面上其他士兵嗷嗷高叫着,乘机起哄,远处的帐篷边有几名女子围成一团向着这边指指点点,连城有些怯,转身寻找风佑,却不知他早已走远,失神之际,有个物体撞了过来,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扑到在地上。   “哎哟,我说你是死人啊,看我过来也不说躲!”   连城先是懵了,随即又气,心想明明是我先站在这里的你跑来撞我倒是我的错了?正想着,那男子已经追了过来,一把拉起女人凶狠的压在地上,死死钳住她的脖子,那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你敢在这里动我,我就让王杀了你,别忘了军规里红帐女子不露宿的条例!你放开我!”   啪,一个巴掌扇过去,女子脸颊红了一片,男子狂乱地扯着她下身的衣服,恨恨地说道:“鬼王才不管你们红帐的事,别以为他妈的上过王的床,就成了圣女了!老子今天非让你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贱!”   女子的尖叫声和男子的谩骂混杂在一起,连城死在无法忍受这种事在眼皮下发生,随即忍无可忍的大叫了一声:“住手!”   她这一喊,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全场零散的人都看着她,包括那名凶悍的男子和衣着凌乱的女子。大家看她的目光渐渐在变,尤其是男人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为了方便骑马,风佑找了套小号的军装给她,但路途中盘发散了下来,将原本精致的脸庞衬得有些慵懒。   那男子经抓住女子的手渐渐松开,他站起身向着连城走了几步,连城害怕的后退,那男子说道:“你是……”   “放了她,你们虏了那么多异国的女子不够糟蹋,难道连自己的族人都不过吗?”   连城边退边喊,心里一直埋怨着风佑为何要将她一个人丢下,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死到哪去了?   “你是……王的……”   “楞头冲,怎么看到美女都傻了?她是王的人,你敢动吗?你不是说什么都不怕,什么女人都敢上吗?你上啊?”   连城不置信的盯着那披头散发的女子,看她从地上爬起来毫不避讳的系着腰带,对着那男子嘲弄,一边说一边用怨毒的目光看她,连城觉得她一定疯了,她在帮她啊,可她在干什么呢?   “楞头冲,你不是男人!你想要的吧?想要还犹豫什么?”说完她在四周跑了起来,指着一个个士兵喊道:“你们都想要吧?都上啊!”   连城慢慢后退,她看出了那些士兵眼中如狼似虎的目光,再看那女人,她惊讶于她眼中的恨,她为什么恨她?   碰,一声巨响,那女子被那唤作“楞头冲”的男人撂倒在地上,男人铁锤般的拳头狠狠在她小腹砸了两拳,然后骂道:“□,想害老子你还嫩着呢!”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城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女人发愣。忽而肩头被人一拍,她惊惶的向后看去,见那日抢婚时的年少统领正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的看她。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他叫什么?、   “貘狼!你不是在军帐吗?”   那名男子又折了回来,脚步毫不留情的从女子的发丝上踩了过去,貘狼看了看女子又看看同他说话的人淡淡应了一句:   “王让我过来看看!”说着便转身引导连城向风佑的营帐走去。   连城走时还扭过头来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执拗的将头扬起,带着恨意的目光紧紧锁在连城的脸上。   “别看,走了!”   貘狼的大手擦过连城的面颊,遮住她的视线,示意她往前走,连城一惊,讶异的看了看他粗糙的手掌,又看了看他漠然的目光,然后跟着他向前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连城略微落于他之后,低头看着他的脚跟,那一路的沙尘随着他铿锵的步伐扬起,他高大的身影完全遮盖了落日的余光,留下一片黑暗投影在连城身上。   “红帐……你知道吗?”   貘狼突然出声,连城停下脚步一愣,随即又跟了上去。   “知道!”   哥哥出生军营,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行军士兵的寂寞与野性,以及红帐内的苦难与血泪。   “北里的红帐不一样,里面的女子不是从各国掳来的或犯官家充婢的女子,而是北里百姓中自发前来的娘家儿女。”   连城有些不相信貘狼的话,有谁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做这种事?   “为什么?”她问,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连城对北里有着更深一层的好奇,这里什么都不一样,不一样的种族,不一样的风情,可是这些不一样里更多的透露着什么呢?   “为什么?为了能吃饱饭,只有在军队里才能吃饱饭,你明白吗?”   连城沉默下来,貘狼斜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那一眼中多少含着对连城这个养尊处优公主的轻蔑。   “那些战俘呢?”   貘狼脚步一顿,但没有停下继续向前。   “战俘?我们是从不留战俘的,因为我们养不起!”说完突然停下转身看着连城,连城吓了一跳,看见他的目光在暗夜里像狼一般灼灼,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当然,在我们食物紧缺的时候,他们还是有用的,那是――粮食!”   杀威军棍 命运交割   无际荒芜的冰原,苍凉,死寂。凄寒悠长的雪狼嚎声从远处传来,久久不息。夜,静而冷;月,静而冷。   “还是冷吗?”   风佑脱靴上了软榻将连城抱在怀里,大手暖着连城冰冷的小脚,看她在怀中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蹙紧了眉头。他原以为连城只是起初的不适应却不想这么些日子来她似乎还远大不如前。   “等到了前面的村头,我找个女子来照顾你吧!”   风佑有些事想不明白,他把连城的虚弱都归结于自己的错,也许是他不会照顾才让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总之他是个粗人,新军打仗他懂,女人他就不太懂,女人的体质总是这样那样的,以前叶姜说过什么冷的热的,阴的阳的,他也懒得去听,现在有些束手无策了。   “不用!”   “不行,我可不能要个病怏怏的王妃!”   风佑说着又抱紧了些,想将全身的热量都传递到连城身上,连城心里一热,有些怦然心动,但随即又冷了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令自己混乱的事,将意识拉近些,想起傍晚红帐旁的女子,想起离开时那些男人叫她:阿红。她为什么恨我?连城不明白,对她有着强烈的好奇,如今看着风佑的执拗,不由得说:“让红帐里的人来照顾我吧,别在拖累其他女子了!”   风佑有些不明白,也不知道之前的事,只是觉得不满的皱起眉头。连城笑着说:   “没关系,都是女人!”   “那好,我明天去挑个乖顺的!”   “不用了,就是那个阿红好了!”   “阿红?”   “恩!”   “你今后就留在这儿照顾公主了,若是出什么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领着阿红进来的士兵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对她的一步登天极为不满。阿红穿着土红半旧的袍子,直直地立着,脸上的妆,浓而烈,好奇的转动着头颅打量四周的装饰。   连城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一直盯着她看,刻意梳起的夸张发髻,以及艳俗的装容,让她产生了丝丝怜悯。而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身上,那了然的兴奋与激动又让连城隐隐不安。   “递杯热水给我好吗?”   温婉的声音打破了阿红兀自的沉迷,她转脸看了看连城,此刻她靠在软榻上,身上披着银狐裘的披风,一旁的薰香烟雾袅袅,掩盖了皮草特有的腥臭的味道。   她走到桌案前动响很大的倒了杯热茶,然后“啪”一声重重放在连城床头的案几上,连城看着捡出一圈的水渍愣了一下,却听阿红嘲弄般的说道:   “抱歉啊,我向来只伺候男人,不会伺候女人!”   连城不恼反笑:“没关系,慢慢来!”说着指了指放在一旁叠放整齐的衣物说:“你可以穿那些,要是不合适的话,我让人再改改!”   阿红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堆新衣服,显然是面料极好的,衣领上襄着狐裘边儿,分外好看。阿红一见顿时来了精神,扑上去就抓起来在身上比划,连城捧起茶杯笑眯眯地说:“这本是我的,做的太多我也穿不到,见你身材和我差的不多,就分给你几件!”   阿红听到这儿突然忿忿的将衣服丢开,冷冰冰地说道:“别假惺惺的,你想怎么对付我直接做好了,犯不着跟我绕圈儿!”   连城依旧笑道:“我怎么要对付你了?”   阿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跷起二郎腿,脚尖点阿点的说道:“那天在红帐我害你,我不信你都忘了?”   连城低头啜了一小口热茶:“是啊,阿红,你为什么要害我呢?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明知道他们不会听你的,为什么你还要说那些话呢?”   “我就是看不惯你的拽样,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出生好长得漂亮吗?女人脱了衣服关了灯还不是一样的,你会伺候男人吗?会让他们开心吗?你什么都不会,凭什么男人们都宠着你!”   阿红激动地站了起来,边说边挥舞着手臂,连城只淡淡的笑,看见连城的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停下来狠狠瞪着她看,隔了半晌,她好像突然领悟了的说道:   “我明白了,你让我来就是为挑我的错,我阿红在红帐里怎么做都没错,可一来这儿就要小心脑袋,你想杀我对不对?”   连城眼角一眯猛然抬头看她,阿红被她凌厉的目光逼得后退,生生咽了口唾沫。   “我想杀你,还需要找理由吗?就你昨天的表现就够了!”   连城的嗓音淡了下来,不在含着笑意,阿红身上一冷,跌坐在凳子上有些胆怯的看她。   “阿红,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光有色相是不够的,你要牵住一个人的心就必须让他敬你、怕你,要知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说完她牵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低头看着手中的碧清的茶水。   “阿红,我不用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因为红帐里每一个女人都恨我,那不是恨,是嫉妒。你们只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好,男人好,你们又了解我多少?阿红,我让你来伺候我不是为了解救你,是为了解救我自己!”   “救你?怎么救?”   连城淡淡一笑,手中的茶杯一斜,那热烫的茶水哗啦啦一股脑儿都倒在了自己白玉般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阿红呆呆地看着她,连城脸上的笑容诡异而残忍,就在她还在怔仲之际,连城的嗓子了里已经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啊……”   “啪”一记军棍打在臀部,感觉血肉和经脉都跟着跳飞起来,阿红的脸埋在沙土中,那原本一丝不乱的盘发已经凌乱不堪,脸上的妆糊成一团,可最最痛苦的不是那一记记落下的军棍,而是对自己命运的悲哀。   “阿红这孩子真漂亮,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阿红啊,前村那个经商的张大人看中你了,他们家可有钱了还经常去别的国家!”   “阿红,你爹真是个呆子,那么好的人家不让你嫁,说什么不能做小!做小怎么了?伺候什么男人不是男人啊!”   “阿红,你爹被抓去矿山了!听说回不来了!!”   “阿红,阿红啊……”   “啪”最后的军棍结束于阿红忍不住出口的呜咽中,混沌中有人揪着自己的长发威胁道:“算你好命,主子说不可重罚,现留你一条命,看你还敢犯错!哼!”   阿红的头被紧紧压在沙地上,那些人越来越远,她缓缓的爬起身来,扶着栅栏一步步向营帐走去,六记军棍,连城给她的杀威棍,她苦苦笑着,她让她更清楚地看到自己蝼蚁一般的命运,她有什么?什么也没有,麻木的活着而已。   走到帐帘边听见里面的谈话。   “怎么样?还疼不疼?”   风佑心疼的捧起连城的手,小心帮她上着药膏,连城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风佑被她看的不舒服,岔开话题道:“将那个女人换了吧,笨手笨脚的!”   “不要!”连城赶紧摇头,风佑好奇道:“你为什么只要她?”   连城笑道:“听说她做过你的女人啊?”   风佑脸一红,不自在的低下头:“听谁瞎说的?”   连城脑袋一偏,问道:“难道不是吗?”   风佑有些恼了,咕哝道:“那么多,谁记得?”   这回轮到连城恼了,啪一掌盖在风佑脑壳上,龇牙咧嘴的问道:“怎么多了?说清楚!”   风佑嘿嘿一笑,俯身环抱住连城笑道:“别吃醋,男人都是逢场作戏,我答应你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   连城一边嘀咕着:“谁信你啊?”一边听着动响向营帐外望去。风佑也听到了,冷声吼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进来!”   阿红的身子闪了进来,肮脏而疲惫,她靠在帐壁上不停的抖着,从双腿到嘴唇,眼角低垂,谁也不看,只忿忿的盯着地面。连城知道她的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气愤。阿红是个刚强的女子,在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她简单而直白,将好恶都表现在脸上,跟这样一个人相处,连城觉得安心,因为她可以不用猜测她的心里,连城觉得累,不管是哥哥还是风佑,他们都有太重的心机,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她都要去揣摩,太累太累!   “佑,让她去休息吧,毕竟是个女子,你那六记军棍还是罚得太重了!”   依旧温婉清脆的话语,却听得阿红心中一凉。风佑有些不耐烦,起身说道:“随你安排吧,军帐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连城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伸出食指向着风佑勾了勾,风佑一愣,随即乖巧的将脸凑了过来,连城伸手紧了紧他的衣领和风扣,然后迅速地在他脸颊印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风佑整个人呆住了,愣了半晌又激动起来,伸手就要揽,却被连城推开笑着说:“不是有事儿吗?”   风佑懊恼的搔了搔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阿红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她显得有些落寞,连城将她落寞看在眼里,起身拿起案头的药膏向她走去。   阿红看着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连城却笑着执起她的手:“这膏药对外伤很有效,你趴着,我帮你上!”   阿红奋力甩开连城的手,防备的看着她,但在接触到连城逐渐变冷的目光后,又顺从的趴在床榻上。   连城解开阿红的衣裤,指尖轻触那片红肿,好在没有流血,不然在这寒冷的北里,伤口是极不易好的。   将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连城听见阿红痛苦的喘息,她小声地问:“阿红,你多大了?”   “二十五!”   “你很小就在军营了吧?”   “恩,十五岁!整整十年!”   “可是,阿红,这十年你有没有改变呢?”   阿红不明白连城的问话,改变?自己由一个清纯少女变成如今毫无廉耻的娼妇,难道不是改变吗?   “阿红,你太单纯了,今天我这么做是要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这里不是红帐,红帐只有简单的嫉妒和哀愤,而这里是战场,男人的背后就是女人的战场,你明白吗?”   阿红费力的摇着头,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只是个妓女啊,为什么要让她明白呢?她只想好好的活着,能吃饱能穿暖,也许有那么一个退役的老兵能把她带回家好好过清净的日子,这就够了啊!为什么要让她站在这里呢?   “阿红!”   连城执起阿红的手,阿红看着连城纤白透明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指节。   “我需要你,在北里没有我能够信任的人,我将一切赌在你身上,阿红,你的命运在我手里,也同样,我的命运也在你手里!”   阿红迷蒙的看着连城,喃喃问道:“你想要什么?”   “天都!我要回天都!”   苍空往事 酒宴迫婚   北里的士兵高大强悍,他们习惯了在孤烟大漠,漫天风雪中行走。他们冷漠,狂躁,他们曾夜以继日地战斗,杀戮。他们看到孱弱的花,会把它随手摘下,再毫不吝惜地揉碎,丢弃。   连城一路跟着他们行走至苍空之城,这个在茫茫戈壁中建起的城池,毫不避眼的张扬着它的活力!   “阿红,你到过苍空吗?”   连城看着远处的城墙,满天黄沙中,它显得那样坚固与冷漠。   “那当然,苍空是鬼军的大本营,在鬼军还不是鬼军时,我就跟在军队里,怎么会没去过?”   阿红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撩起帐帘向外吐,顺带看了看远处巍峨的城墙。   “不是鬼军?”   连城侧过脸看她,阿红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傻啊?我十五岁进军营,那时鬼王才十三岁,哪来的鬼军?”   连城了然的点点头,继续看她,阿红知道她还想听后面的,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时的兵权大都掌握在玄滐王和二太子的手上,知道玄滐王吗?就是后来被侯爷斩首的那个倒霉鬼,当时的他可威风了,可谓是呼风唤雨啊!可后来他和二太子搞什么政变,好好的地位丢了不说,还被咔嚓了,你说是不是吃饱撑得?”   阿红说得唾沫横飞,在接触到连城略显不悦的目光后猛地住了口,尴尬地嗑了两声又说道:“哈,跑题了!原来玄滐王的军队称护国军,盘踞在这里,后来太子登位,鬼王接替兵权后才把护国军收编至太子手上的镇国军,并一起更名为鬼军,玄滐也被鬼王更名为苍空,但玄滐之称在五陆已流传千年,所以各地商人至今仍习惯称苍空为玄滐城。”   阿红说得口干舌燥,抬眉看了眼连城手边的茶水,连城不介意地递了过去,马车有些摇晃,阿红接过时湿了前襟,她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其实护国军和镇国军本也是一脉,鬼王年轻时是玄滐王手下当差的,后来由于什么分歧便带着一小股军队投靠了太子,那时老侯爷也不太问事了,由他们闹去!”   连城大致听明白了,风佑是太子的人,那在北里那场政变中,他一定占据了不可替代的角色,乃至关系到整个政局的扭转,所以二太子才会那么恨他,而他如今在北里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恐怕也是来之不易的。那场政变后面掩盖了多少血腥?多少屠戮?甚至多少背叛呢?   “你说鬼王在玄滐王手下当兵时还年幼,那么你们那时见过吗?”连城摆弄着腰间的玉佩故作不经意的问。   阿红被她问得一愣,随即脸颊有些燥红,刻意压低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知……知道的……”   “叩、叩”马车外响起两声沉闷的敲击声,马车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风佑用指节敲了敲马车的横梁,然后将手掌摊开伸了进来,连城将手交到他的手掌上,侧首看了阿红一眼,随即弯腰钻了出去,留下阿红看着她消失的位置喃喃自语:   “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阿红,千素红……”   车外,连城靠在风佑怀里刚要上马,忽见前方有一士兵骑马奔来,待走近后,先是下马一拜,随即说道:“禀鬼王,侯爷已率众臣在苍空城门静候多时,说是要为鬼王接风,以奖鬼王此行一举攻下不周山!”   风佑先是一愣,接着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城门,远远可见那里有黑压压的人头,随即一笑道:   “派你做先锋,先行通报!”   “是!”   那人走后,风佑在连城耳畔抱歉的说道:“可惜不能亲自带你进城了!你先回马车,改日我一定在带你风光的游城――做我的王妃!”   连城心弦颤了一下,抬首对上风佑的目光,他脸颊微红,蓝眸里有兴奋、有青涩,连城一时间觉得无法坦然直视他的目光,于是将头一偏说道:“你该走了!”   风佑点点头,放开连城,随后一跃马上,缰绳一扯,马儿凌空嘶鸣,风佑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连城仰头看见风佑侧首对着自己微笑,阳光耀眼的金色洒在他的身上,一片温暖。   “嗬”一声,看着他扬尘而去,连城心口是一阵盖过一阵的抽痛。   “怎么又回来了?”阿红见到连城又闪进来的身子诧异的问,连城没有答话,头微微侧偏看向车外,隔了一会儿又重重吐了一口气,靠在车壁上闭紧双眼。阿红也不敢再问,对这个孩子她打心底有点怕,不是因为她的地位,只是那双金色的瞳孔看着她时总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就像是——压迫,对,巨大的压迫感,   “阿红,你见过北里候吗?”   “没见过,不过我见过二太子,是个长得很妖的男人!有点娘,我不喜欢!”   连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好笑的看着阿红,见她正自得其乐的编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发髻,老实说,阿红算个美女,只是艳俗的装扮破坏了她原本该有的美感,再加上岁月和风沙的侵蚀,都在她发皴的面颊上透露出来。   “很妖?”   “是啊!你没见过吧?”阿红来了劲儿,直起身板翘起兰花指,神情暧昧的说道:“这样算不算妖?他脸上那层粉比娘们都厚,还有啊,我听说他还喜欢虐待女人……”   连城总算见识到了标准的市井女人,看阿红口沫横飞的样子,内心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觉压抑的那些东西都在那一刻宣泄出来,听阿红说着,自己不时的插上两句,或问一句:“真的?”她会更加兴奋的描绘,连城不想自己竟在这短短的几日对她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好感,也许在两人相见的那一刹那,就是有缘的。她与阿红投缘,这个粗俗但善良的女子给了连城在踏入北里以来难得的安心。只是阿红此刻并不知道连城在她生命中的位置,以及这个精明美丽的女孩,会给她的后半生带来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   觥筹交错的洗尘宴上,正上方端坐的是一个面目清秀儒雅的青年,他的样貌和那些虎背熊腰、面容肃杀的北里将士们比来,似乎显得格格不入,但却又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气势以及凌厉的目光。   他右手边坐着风佑,今日的宴会是为他而办的,但猊獏明显感到他的心不在焉。   “喂!”没有反映。   “嗑嗑!”还是没有反映。   猊獏伸出一只手在风佑眼前晃了晃,两眼左右扫视了一下四周,确信没人看他们时,一掌拍在风佑脸上。风佑惊的一跳,扒开盖在他眼睛上的大手有些恼怒地喊道:“干什么?”   猊獏有些委屈的收回手,怏怏道:“你自己的宴会,走什么神?”   风佑有些气茬,这个家伙自己自说自话的跑来北里,坏了他和连城幸福时光不说,还非要弄这个劳什子无聊的宴会,现在反倒来埋怨他。   他背过身猛灌了气酒决定不理他,留下猊獏可怜巴巴瞅着他的背影。   “你什么时候走?”   猊獏一抬头,见风佑满脸不悦的瞪他,于是干笑两声:“再容我两天!”   “王后那儿这次闹什么?”   猊獏一听“王后”两个字立马泄了气:“她说要我给她绾发,我说不会,她说不答应就去剪光头,我没有办法,找了个宫女当试验品,不想被她看见了,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不出来躲躲?”   风佑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真……”   “窝囊!对不对?” 猊獏自己接上了口,嘿嘿一笑,指着自己说:“那是我命不好遇到了悍妻!你就好了,叶姜性子那么温顺……“   “说什么呢!”   风佑不悦的打断他,没注意立在他身旁的老者早已经仔细留意他俩的对话。   “你和叶姜的婚事什么时候办?我给你作主了!”   风佑撇了他一眼,冷声道:“不用你操心!“   话音刚落,忽见旁边的老者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用手中的法杖重重敲击着大殿的光洁的地面,四周的喧哗一下子都停止了,满堂的将领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耐心地等待那名老者接下来的动作。   “殇想干什么?”   猊獏头一歪附在风佑耳边嘀咕,风佑也不知所以的摇了摇头,静静的看着殇。殇是北里的祭司,在北里有着崇高的地位,资源匮乏的北里民众需要有这样或那样的信仰来从精神上支撑着自己生活下去,所以在北里,祭司的话相当于神的旨意,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北里候也甚少可以违背的。   停了半晌,就见那老者徐徐下跪,眼睛紧锁着坐在上方的猊獏,用苍老沙哑的嗓音说道:“恭诚已至,祥在梵天,天佑我北里,赐鬼王以昌福百姓,今西泽富饶,救苍生于水火,天下安平之际,我北里昨夜天降祥光,吉兆所致,纵观北里上下,为王侯者皆有子嗣,惟鬼王洁身一人,实乃百姓之忧,望我北里候泽福,集天下之美选之,为鬼王完婚!”   青梅之约 花园惊魂   “你说什么?你不娶叶姜?” 猊獏瞪大了双眼不置信的看着风佑,大殿外的偏角,两人叉腿而立,互相瞪视着。   “为什么我的婚事要由你们来管?”风佑气恼地低吼着,刚刚大殿内的选妃一事瞬间闹得沸沸扬扬,连猊獏也不得不在那样得情况下答应下来,一切似乎有些偏离了轨道,风佑还记得自己对连城的承诺,他还要风风光光的迎娶她为王妃。   “你不娶叶姜,也不答应选妃?”   “是的!”风佑答得斩钉截铁,猊獏深深蹙起了眉头。   “那不行!你不娶叶姜就必须要选妃,我在殿堂内答应了殇,你要我在数百将士前食言吗?”   猊獏的脸也冷了下来,他向着风佑走近了几步说道:“如果你选叶姜,这事儿倒可以搁置下来,毕竟太后那还记得你俩的婚约,到时候只要把太后搬出来为你们完婚,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我不能娶她!”风佑微偏着头,眯起了眼。   “为什么?”猊獏突然大吼一声,“你忘了婚约了吗?”   “什么婚约?那是你和太后的戏言,那时候我记得我并没有表态,怎么就成了婚约了?”   风佑咄咄逼人,猊獏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小子怎么这时候来这套?   “是的!所谓君无戏言,你难道不懂吗?再说叶姜怎么了?她为了你去东隐,如今你嫌弃了吗?”   风佑也不甘示弱的提高声调:“你不要说得这么暧昧,我跟她有什么,你心里也清楚,我不能娶她自然有不能娶她的理由!”   猊獏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风佑,眼里有警告,过了一会儿他说道:“那她怎么办?你知道在北里不嫁的女子只有一个去处!”   风佑目光一滞,有些为难的低下头,然后吞吞吐吐的说道:“也许……她可以嫁别人。”   “可是她要嫁的是你!” 猊獏冷声道,风佑猛一抬头,见猊獏正看着自己。   “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将叶姜的话带给你!她说,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嫁!”   “咔”一声,猊獏听到风佑手骨摩擦的声响。   阿红一路小步急奔,却在廊道里,隔着一树梅花看见书房里那一抹身影靠在窗边聚精会神的看着书,阿红定了定身形,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却硬生生咽了下去,看着连城那仿若不识人间烟火的姿态,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龌龊起来。   连城推开窗,外面是一个死角,却有几竿梅花,摇摇曳曳,别有几分情趣。这个位置是她在王府里最喜欢的地方,手捧一卷书,边上一壶香茶就可以让她将一切都暂且搁置下来。她也不明白风佑这个人怎么会布置出这么雅致的地方,只是他离开时将她送到这里,临行前的眼睛里还有着忐忑不安的情绪。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连城有些落寞,其实还是怀念从前那些喧闹的日子,还是喜欢他无赖的表象,尽管那一切如今看来是那样的不真实,但她情愿活在那虚幻的幸福当中。   “男人都看不住了,还看什么书?”   连城一侧头见阿红双手叉腰的站在门口,丝质的衣袖被她挽上几道露出蜜色的肌肤,那耳畔摇曳的金铃叮叮当当,顿生一种泼辣的美感。   连城抿嘴一笑,道:“阿红今天真漂亮!”   阿红先是一愣随即脸颊一红,有些气恼的走到屋子中央,拿起茶壶灌了一口然后抹着嘴说道:“你还在这乐呢!外面什么样了你都不知道!”   “外面什么样了?”连城头一歪调皮地看着她,阿红被她看的有些羞燥,气极败坏的说:“鬼王要选妃了!就在这两天!你也不急!你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一个敌国的公主拿什么跟别人争!”   连城的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一下,抬头看着窗外的一隅星空,半真半假的长叹一声:“那就不争吧!”   阿红一下没气背过去,这丫头怎么……刚想到这儿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原本是想幸灾乐祸一下的,怎么就打抱不平起来了?抬眼望了一下连城的背影,心想这鬼丫头施了什么招?   “阿红,你看这明朗的夜,无论过去多少年,永远是美丽的。”   连城闭起双眼,零碎的往事,在脑海中无限汇聚,迸离,像点点遥远的星光,在亿万年的时空外闪烁迷离.可自己已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记忆……   北里皇宫   “王后可是来看我的?”叶姜看着涟漪来到跟前拉住自己的双手,一付好亲近的样子,这让叶姜得以看清她的装束是双蝶绣罗裙,衣裙飘飘,浓装艳抹之下,虽然看不到真实的脸,却感觉比平日里憔悴了几分。   “那还能看谁?”涟漪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到叶姜身边,双肘枕在膝上,托起下巴道:“那人又跑了,我这次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   叶姜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涟漪的手背安慰道:“他会回来的,不管他身在何处,心永远都在王后身边!”   涟漪脸一红,一掌挥开,羞道:“你又笑我!那你呢,你的心是不是在那个人身边?那个那个谁?”   叶姜笑而不答,涟漪来了劲儿,小声问道:“听说你要嫁他,母后知不知道?”   “太后那儿是知道的,我俩多年前许过婚约,他那时没有反对便算是默认了!”   涟漪一拍大腿道:“也对哦,不娶也得娶,哈哈,到时你就再也不用走了,一直留在我们身边!”正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皱起眉头问:“叶姜,你在东隐好吗?”   叶姜眼神一黯,偏过头默而不答,涟漪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我就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去。”   叶姜神情有些缓和,静了一会儿说道:“我那时只是想为他做些事,没有想过太多。”   抬头看见涟漪怜惜的目光,叶姜笑着握紧了她的手,“不过现在我不会那么傻了,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   涟漪笑着大声说:“对啊!该对自己好一点,让他伺候你,是他欠着你的!”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渐止,叶姜的目光忽而迷离起来:“涟漪,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没办法,我不想去雁北。”   涟漪不解的问:“什么好不好?为什么要去雁北?”   叶姜蹙起秀眉喃喃道:“涟漪,他和侯爷不一样,他不爱我,只是将我当作妹妹,他爱的是别人……”   苍空   连城在庭院里逛了许久,这里的花草极少,气候严寒,整个院子看起来都在凋落,苍空的雪还没有来,连城有些微微的期待,期待那连天连地的冰海。脚步缓慢,听见假山边角处有女子的哭声,她悄悄的接近,借着月光看见一片熟悉的衣角以及耳畔那熟悉的金铃声。女子哭得很伤心,将身子缩成一团,旁若无人的沉浸在自己的往事里。   连城将背靠紧在粗糙的墙面,纤白的脖颈微微仰起,她闭起眼,聆听那凄楚的哭声,仿佛代替了自己,其实她是知道的,有些事自然会有人告诉她,比如十六岁的千素红和十三岁情省醍的风佑,但既然所有人都选择忘记,她也不会例外。   而此刻听见阿红的哭声,连城才看清自己心中的冷漠。原来有些人,有些东西有,所以可以不在乎。 而有些人,却正因为没有,所以才拼命在乎。   阿红的拼命,在凄婉的哭声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和可笑。 连城听着,心中倍感疲惫,却突然被自己的悲伤浸染,真的不在乎吗,也许不是,只因为那个人美丽的眼睛总将温柔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看自己,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爱自己,那自己该怎么办?   离开那座假山,连城向着更远的方向游荡,心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想,前方一处庭台布置的还算雅致,连城踏上台阶慢慢坐了下来,眼睛失神的看着前方。就在连城发怵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一名老者正慢慢接近她,等她察觉的时候殇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连城多少被他吓到了,毕竟他看起来干枯而瘦小,他的眼光并没有想象中老者的混浊,却一反常态的闪着睿智而深远的光。   “您……有什么事吗?”   连城还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本着自己对老人的尊敬强压下逃脱的欲望小声的问道。   老人不说话,神情显得很严肃,然后他向着连城伸出手指,狠狠点在了她的胸口。连城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双臂环胸惊恐的看着老者,大声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老人那布满褶皱的眼睛眯了眯,忽又瞪了起来,目光显得有些狰狞,然后他哑着嗓子自言自语道:“赤星祸星啊!”   连城一直后退,老者的手又伸了出来,连城转身就跑,裙角被花园的栅栏勾住,“嘶啦”一声扯下一大片衣料,连城也顾不得太多,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头也不敢回,生怕那鬼魅一样的老人追上来。   殇看着连城狼狈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自语道:“血咒到了,你怎么逃得掉呢?”   连城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了下来,扶着树干狠狠喘了一阵,这才打量起四周,刚刚的慌不择路也不知将自己送到了哪儿,直起身小范围内踱了几步,忽听宫殿角落出有人说话的声音,连城想找人送她回去,在遇到了殇后,她心中的胆怯感一直消除不去,这陌生的北里似乎对于她没有太多的友好。她慢慢走了过去,继而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宫殿处的长廊走道内有两个高大的身影一立一坐,他们脚边放着三四个歪倒的酒坛,连城胆子大了些,又向前走了几步,忽见那坐着的身影“咣”一声将酒坛狠狠砸在地面上,顷刻碎了一地,连城忙吞下要出口的话,脚步也停了下来,然后她听到一个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喊道:“我娶叶姜,婚期你来定,越快越好!”   连城的瞳孔倏得放大,她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唇,强压出那从胸腔里爆发出的喊叫,就在她还来不及细想的时候,肩后被人狠狠一击,连城的身子软了下来,眼角的一滴泪随风消失在酒气弥漫的夜色里……   无奈婚事 冰牢断肠   “我娶叶姜,时间由你们来定,越快越好!”风佑将头压得很低,一阵冷风吹过,猊獏有些晕眩,是酒劲上来的缘故吧!他甩甩头,混沌中依然感受到风佑的愤怒,他有些不明白,但不想在今夜搞清楚,至少不是现在!   “咣”一声,脚下多了一地的碎瓷片,风佑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气息沉重,他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吼:“北里那劳什子陈年旧规什么时候能废?为什么不婚的女人一定要被关进那种地方?”   猊獏晃了晃,扶着脑袋道:“这是主制!”   “什么制都是人定的,为什么你不改?”风佑懊恼的放开他,又颓然的坐了下去。猊獏心中是明白的,他不改是因为他不能改,如今这个位置这个处境都不是他要的,他从来都不想去争什么,这样的想法在多年前他同每一个人去说,包括猊犿,但没有人相信他,而那场惨烈的王位之争后,他也只是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那时候他看见风佑手中的刀刃以及同刀刃同样血红的眼,他说:“不争就是死!”然后他才明白仁慈和善良救不了一切。他,猊獏,为了活着而领兵勤王,坐到了今天的位置,谁都知道王位是风佑给的,但他更在意的是风佑给了他生存的希望,而如今他坐在高高的帝位上却痛恨着别人给与他的施舍以及同样不信任的目光。   是啊,他什么也不会,不会领兵,不会治国,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原本只打算浸淫在那为人所不屑的风花雪月里,可为什么要让他生在王室?为什么他们给了他地位却夺走他的权力?   “我没有这个能力改!你知道的……” 猊獏缓缓出声,风佑的喘息一滞继而沉静了下来。   猊獏身子微晃了晃,转过身摆了摆手道:“走了,你俩的事儿就在这几天办了吧,捡日不如撞日,三日后便是吉时!”   风佑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离开。   猊獏走到花园,似乎听见不远处有什么声响,他停住侧耳倾听了一阵,忽而酒气一涌,俯身“哇”的吐了出来。他酒量不好,至少在北里不算好,北里严寒,男人女人都靠酒来温暖自己,唯独他不喜欢。涟漪常取笑他,本该是个多情公子却偏偏生在蛮地。其实他和猊犿一样,外表都不似北方男子,猊犿阴柔,他儒雅,这大概取决于他们的母亲。猊犿同他虽是同父异母,但他们的母亲原是来自东隐的商人子女,而且系血亲胞妹,这也是猊獏放猊犿一马的原因,为了这场叛乱,母亲先是失去了丈夫而后失去了姐妹,猊犿逃走后,他显然松了一口气,不曾想他从来没有死心,最终还是在西泽死于风佑之手。   “什么东西?”猊獏睁着醉意朦胧的眼,隐约见到草丛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他弯下腰,借着月光仔细寻找,却在叶片间发现点点金粉,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沾了点凑到眼前看了看,又放到鼻下闻了闻,还是不明白是什么,然后低头又看了一眼,却在一旁的小道上又发现了点点。他蹲下来顺着小道寻去,果然每隔两三步便留下一点,猊獏酒意正浓,半醉不醉中好奇心涌了上来,于是嘿嘿一笑跟了过去。   连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周围都是潮湿的痕迹,她努力睁了睁眼,想尽快适应四周的黑暗,然而后肩剧烈的痛感让她的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想顺着墙壁站起来,触手之处却是厚厚的冰。手指一缩,心中的恐惧感袭遍全身,这是哪?冰窖?   连城将冰冻的手指伸到唇边,脑中突然闪过那人的话:“我娶叶姜,越快越好……”连城的心痛得有些麻木,现在坐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她可以仔细去想他的话以及去揣摩他说话时的表情,然而现实世界里要的仅仅只是结局,不管其中有再多的无奈,他——终究骗了她。   连城将手掌重重按在冰壁上,吃力的站了起来,右脚的鞋子不知何时脱落了下来,连城弯腰在四周摸索了一阵,却没有什么结果,索性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连城的鞋还是出嫁时从东隐带来的,上好的冰蚕丝缎面,镀金的鞋底,鞋跟处特地掏空,做成一个镂花的小隔,平日里抽出来灌上金粉,行走踩踏时便会出现一朵金莲。这是东隐特有的工艺,天都王室的女子都以有这样一双鞋引以为傲!   连城不爱这些俗物,却因为出嫁不得不穿上这样繁复的衣装,后来被风佑掳来,他也只给她做了保暖的衣物,忽略了这些细节,连城也不计较什么,在她心里风佑毕竟还是线条粗了些,尽管他竭力做到最好,却总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而现在,她似乎没有资格再去计较什么,她与他的今后还能走的多远呢?   前方渐渐有了微弱的光,像鬼火一样幽幽的,有些发蓝,连城有点怕,对于前方未知的世界她显得忧心忡忡,到底是谁将她送到这里,又想让她看到什么?连城没有预知的能力,却也隐隐感到那似乎牵扯到她与风佑之间,来到苍空,所经历的一切都在指明一点,她不该在这里,风佑不该爱上她,无论是阿红还是那名诡异的老者,甚至是风佑身边的将士,她仿佛都看到不可言语的抵触,也许不是她的原因,而是风佑,他们叱诧风云的鬼王,他的民众是不是对他寄予了更高的期望?   一声微弱的呻吟声使连城停下了脚步,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却不是因为冷,连城刚刚清明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却也犹豫着是不是该继续向前走,停了半刻,她还是挪动脚步,前方的道路回转,渐渐显出一个偌大的空间,走道是下倾的,渐渐深入,周围的冰层也越来越厚,连城穿的不多,那越来越难以抵抗的寒冷最终还是驱使她向前探究。   这不是冰窖,确切的说它应该是一个冰牢,连城跪坐在铁栏旁失神的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士兵,他已经没有了意识,身子蜷成一团,半边脸孔完整,另半边却露出野兽般狰狞的面目,背部和手臂的芒刺也竖了起来,整个人的皮肤都呈现出异样的青蓝色。   “他已经死了!”从冰牢的角落里传来虚弱的哀叹,连城看到冰牢的另一侧一群士兵紧紧的相偎在一起,他们□在外的皮肤都呈现处同样的青蓝色。这是墨骑啊!连城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她宁愿这是一场恶梦,待到醒来时也只是幽幽的一声长叹。她的目光集中在铁栏上一把沉重的大锁上,突然疯了一样的站起身去摇晃那把铁锁,她拼了命的摇着,然后拿起墙角边的碎裂的冰石一下一下砸着那纹丝不动的锁,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在风佑柔情的攻势下,她竟然忘记了墨蛟,忘记了鹿关那一日的惨景。连城觉得羞愧,她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忽略了风佑本就残暴的本质,他是鬼王啊!他在西泽设计了哥哥,在鹿关残杀了墨骑,如今看着这些在冰窟中垂死挣扎的士兵,连城才意识到那个整日在耳边软语低笑的人是多么可怕。   “没用的,公主,请别伤了自己!”   手中的碎石“咔啦”一声滚落在地上,连城看着那名同她说话的士兵,他的穿着像是一个将领,连城看到他肩头银质的蛟龙,忽然双腿一软,向着他跪了下来。她认识他,在墨蛟带她出行的时候,他常常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的守护。   墨蛟——墨蛟——   连城觉得的心就这样生生的裂开了,眼前都是墨蛟温柔的笑。   “墨骑是这世上最勇猛的士兵,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没有欲望,只有服从!”   “以一敌百对墨骑来说不是神话,更夸张的说,墨骑中一个士兵可以敌千!“   “墨骑畏寒,因为蛟人只适宜生存在温暖潮湿的地方,所以如果天气寒冷的话,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为消减!”   这些都是她说过的话,她在不经意间当成话题说给风佑听,如今却变成墨骑坟墓的奠石,连城好恨,她恨风佑,更恨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叫,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冰牢,仿佛要把自己压抑下的东西全都宣泄出来。   “公主……”那个将领从漠然到惊愕然后再到沉默,最后他们一齐静静的看着她哭,看着她的眼泪化作一个个晶莹的冰珠滚落在地面上。   “呃——那个——你是谁……?”   连城猛得转过身,便见到一个陌生的身影,猊獏有些无措的站在连城身后,脸颊红红的,酒劲倒是下去了些,他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上好的缎面鞋,鞋身有些倾斜,鞋底里的金沙哗哗地漏了出来。   连城的眼泪还没有下去,喉咙里一抽一抽,像是受了万般委屈。猊獏从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女人,就这样傻愣愣的杵在她的面前,双唇微微张开,见连城慢慢站起身忽的感觉一股热流涌满全身,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冰牢外一阵骚动,有许多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城借着烛光认真的看他脖领间衣物的盘扣,她专注的眼神让猊獏浑身不自在,他将按着墙面的手伸到脖间,刻意松了松领口,正巧使那纹龙的金扣在烛光的反衬下金光一闪,连城的眼睛眯了起来,外面的脚步声就在耳边,猊獏听到有人喊“王”,是风佑?他甩了甩头,刚想说些什么,不料连城猛地向他扑来,她纤细的指尖碰触到猊獏的脸颊,如寒冰一般冷,接着,猊獏听到“嘶啦”两声,连城前襟的衣物已经被撕开,她倒进了自己怀里,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抱住了她。猊獏一时间什么都不明白了,脑中一片空白,然后他看到了风佑,昏暗中他的眼睛是不见底的深蓝,在他蹙紧的眉头间,猊獏还看到了勤王那夜,他屠戮后,似曾相识的疯狂。   心灰意冷 雁北祭坛   暗夜里,风佑忽闻转轴拨弦之声,他伸手摸了摸床边,那里一片冰冷,早已失了热气。于是他起身凝神细聆,殿外湖岸边隐约飘来阵阵琴声,虽不甚响,但静夜中清晰可闻,应和湖波,声声入耳。   连城坐在湖边,一曲将完,撮三声,但心里的疼痛并没有随着乐音的结束而消散,她双手放在琴沿,缓慢的拨弄每一根琴弦,像是在慢慢梳理自己的情绪。冰牢以后,她晕了过去,是她自己的意识,那一刻她想不出更好面对风佑的办法,该说什么?该用什么眼神看他?这些都是她要重新学习的,因为经历了冰牢以后,她才更深一层的意识到这场爱情的毁灭性。而自己在这一场惨痛的爱里面,得到了什么?在如今这个不眠的夜里,连城难以停偈的追问自己。她曾经想用灵魂拥紧他,曾经以为得到了他的心,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的心就这样残败了?在这一场爱情的棋局里,其实败的从来就是自己,从灵魂到肉体,在他还站在清晰的理智和欲望间指点江山的时候,就已经预料了这个结局。   “怎么不睡?你这样……不冷吗?”   风佑脱下外衣披在连城单薄的肩上,却见她目不斜视,直直的望向水面,风佑心里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有很多事都来不及问她,关于冰牢,关于猊獏,甚至关于叶姜,风佑此刻深深体味到“焦头烂额”的滋味。他半蹲下身子,用双手捧住连城的脸,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怕碎了一般。   “你……你有没有……”   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酒醉的猊獏拥着半裸的连城,风佑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倒流了起来,但他是相信猊獏的,至少他无辜失措的表情能够证明些什么,但是他又不能不相信连城。她想要什么?做什么?为什么要有这么复杂,他本以为一场完整的爱里,每一个男人和女人,他们中间交错着的只有灵魂和血肉,至于其他的,他从没有想过。   “你看看我!看着我!”   他祈求地说着,轻轻搬动连城的脸,却见她紧闭了双眼,淡然的开口:“现实能靠得多近?而我的灵魂要走得多远?”   “什么?”风佑不明白,放在连城眼下的拇指有了潮湿的触感,连城的心在流血,一滴滴,在心湖漾起涟漪,她闭起双眼,努力透过身后扬起的尘埃,看斑驳裂开的过去,见面,可见得着因果,看脸,还看得清是谁?自己是谁?风佑是谁?他们相处的日子原来谁都不曾认识对方!   “琴声响起的时候,他喜欢坐在这里!”   连城微微抬起左手,指着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好越过风佑的头顶,风佑仰头看着她的手指,纤白而柔软,肌肤上有一种梅花的馨香。   “谁?”他幽幽的问,仿佛预料了答案,声音低沉而落寞。   “墨蛟!”   连城慢慢睁开眼,露出一丝微笑,好似在怀念美好的往事,她笑得甜蜜而温柔,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圣洁而高贵。风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那种强烈的痛苦和震撼正是源自于她高贵的微笑,温柔却忧伤的眼神,那一刻风佑仿佛看到了生命中的阳光以及阳光下美丽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别这样,冰牢的事我知道你的想法!”风佑的声音低低的,抚在连城面颊的手指有些颤抖,但那种颤抖不是忏悔,连城听出他话中的懊恼是出于自己的疏忽,而非对生灵的愧疚,在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中,连城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解释与苦衷,原来他和她之间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这些不得已慢慢汇聚成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使得她与他只能这样站在天堑的两端无奈的遥望。又或者说也许最好的答案是任何时候他们都不该相遇,但偏偏在一起的时候,谁都没有智慧和勇气给出这样的答案,爱情的音符在没有调校好的琴铉上,犹豫着,束缚中声音变的沙哑,最终留下的故事,翻覆了彼此的天地,卷起了拥抱后的尘埃,遮挡了早已模糊的视线,可最终,一个人私心的欲望一定会让另一个的生命完全褪色,在月光迷离的琴声里,蛰伏着,等待着……等来一个心碎的结局……   “让我走……”   连城的话打断了风佑的诉说,他停下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似乎刚刚的话只是自己的幻听。   “你说什么?”他问,“你要走?就因为那些蛟人俘虏吗?”他的话中压抑着不可遏止的怒气,他做了这么多,宠她、疼她,小心翼翼的呵护她,到头来她什么也不在乎,为着一些无关的人,就像垃圾一样把他随手丢下。   “我说,我要走,回桃花坞,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佑,这一次,我是真心的……”   风佑的手“啪”地一声落下,他震惊地看着连城,想看进她的灵魂深处,面对她的话,他完全懵了,努力揣测她话语的真实、动机,脑中又突然想起叶姜,想起猊獏,想起殇,甚至更多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一下子涌进脑海,推挤着,使得思想混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你不愿意对不对?我知道你不愿意!”连城半低下头自嘲的笑道,“佑,你在乎的、不舍搁下的那些东西,我也有,你说你爱我,但你的爱没有包容,在你爱人的同时你根本不去过问别人的感受,也同样,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俩之间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爱情,还句话说,也许我们爱的都只有自己!”   风佑哑口无言,此刻他没有任何合适的话语用来争辩,在他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也只知道喜欢的就争过来,没有人告诉他该怎样做,难道人与人之间不是我对你好,对你真就足够了吗?   “连城,我……”   “佑,你和叶姜的婚事我不想看到,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我都不能原谅。所以你让我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不!绝不!”   风佑突然死死抓住连城的肩膀,两眼急得通红,什么叫从未认识过?他们认识,不仅认识还彼此纠缠,难道床第间那些耳鬓厮磨能应一句话就烟消云散了吗?难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恋可以因一件事而从此断绝了吗?爱就是爱了,不管方式如何,风佑只知道他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如果他有不对的,他可以改,可以改变,只要她也同样真心的留在他身边。   “我可以将墨骑放了,我可以护送他们回南阳,连城,叶姜的事是我的错,我娶她也只是不忍她被送往雁北,因为我欠着她的情。可是连城,难道相爱的两个人一定要因某种形式在一起才能幸福吗?难道我为你的努力和改变不算包容吗?”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就像你我之间永远猜不透对方,就像你我之间永远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连城已是泪眼模糊,这样的话她早就应该说,如果不说,她与风佑的心结永远不会解开,但解开了就意味着不得不分开。   “你让我放下,可是你放的下吗?桃花坞的那夜是谁先动手的?”   风佑咬着牙有些愤恨的看着连城,连城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不信任,是啊,她不再信任她,对于她说得每一话都是这样,一如自己对他,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错过了相爱最好的时机。原来爱情不会在原地等你,错过了花开的季节,也就错了一季的花香。   “是我!佑,是我先动手的,但我也说过,我不爱你……”   因为我早已失去爱你的资格,从我第一次背叛你的那天起……   连城的话压抑在心里,酝酿着,发酵着,然后化成眼泪缓缓的流出来,如果她没有背叛他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在一起,如果当初在西泽的山坳里,在风筝徜徉在天空时,她对他说那一句:我爱你,是不是不会有今天这种结局?连城绝望地回忆着,在背后那只血蝶即将振翅欲飞时,她希望他恨她,因为只有恨才能牢牢的记住一个人!   “一、二、三,落……”   大红色的织锦从高高的房檐上抛了下来,风佑木然的看着那红火的祥云,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猊獏歪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同样安静的殇,却在他眼中读出一份释然。猊獏眉头皱了皱,好似明白了什么。这时一个副将走了过来,上前先是一跪,继而说道:“鬼王吩咐的事属下已安排好了,待明日大婚,雁北祭坛吉时祭神!”   风佑的眼帘一落,随即沉吟道:“好!”   身旁的猊獏却疑惑的问道:“祭神?拿什么祭神?”   “南阳的三百骑兵!”殇苍老的声音响起,猊獏瞪着眼睛朝他望去,见他毫不在意的转视他,继而又看向风佑:“你疯了?这种残忍的祭祀已停用了近百年,如今你又要让这悲惨的历史重演吗?”   风佑的眼睑抖了抖,嘴角缓缓扬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重演又如何?明日吉时大婚与祭神同步上演,我北里日后必定百战百胜!”   “那祭品呢?祭坛一开,每隔百日必定要送百人为祭品,你不会不知道吧?”   “战乱之中,还怕没有活人做祭品吗?”   猊獏这次是真的看到风佑的笑容,那样残忍到近乎恶魔般的笑挂在他的嘴角,让他双腿都虚软了下来,而殇似乎没有一点阻止他的意思,他近乎绝望的拉住那个副将,对他吼道:“把人全都带回来!听到没有?没有我北里候的手印,谁也不能打开祭坛!”   而那副将纹丝不动,双眼紧盯着风佑。   风佑的脸仍然低垂着,任猊獏气喘的死瞪着他,时间仿佛凝固了般,四人就站在大殿前僵持着,那同样火红的地毯在风佑脚下缓缓延伸,他的目光顺着它一直向前,直至那深深的宫殿里。猊獏眯着眼睛看他,看了他很久,然后他突然大笑了两声,一改先前愤怒的口吻,风佑再看他时他已经恢复到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神情,然后弹了弹袖口笑道:“鬼王,你的婚礼真是太过隆重了!不过你毕竟是北里第一的功臣,一切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风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喜宴花烛 松林琴音   一日后,苍空鬼王殿内张灯结彩,四处里红披高挂,侍卫婢女们各自领命布置喜事,叶姜一身大红,体态阿娜,风佑喜服在身,越发显得玉树临风,只是所有人都看不到新郎脸上的笑容。行礼完毕,叶姜被人扶去洞房,只留下风佑面对盛大的酒宴。   王妃的寝殿座落在宫内的月琴湖畔,隔着粼粼的湖水,对岸是一片青葱的松林,松林内有矮屋几座,只是距离太远看的并不真切。离了喧闹的前殿,到了寝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叶姜松了口气,劝退了婢女,自己摘了盖头,踱到窗边静静的看着湖水。想起离开北里的前夜,叶姜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那时涟漪问她为何要嫁,既然风佑不爱她,她也不爱风佑,为什么要成就这段姻缘呢?她当时并没有回答,因为面对纯真的涟漪,她无法坦然出自己阴暗的那一面。是的,她知道她不应该嫁,风佑爱的是那个如今深藏在这里的女子,风佑为她赌过性命,放弃过梦想,可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们就一定要分开。因为她太清楚连城的高傲,那个冰雪聪明,美艳如梅的女子是决不可能与他人共侍一夫的。可是自己是一定要嫁的,而且只能是风佑,正因为他不爱她,正因为他对连城的痴情。叶姜的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对于前方的命运她不要就这样任人摆布,在北里不婚的女子只能被送往雁北,然后孤苦和寂寞将一直伴随到她们死去的那一刻。叶姜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她也有理想也有抱负,也有想再次见到的人。是啊,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在遥远温暖的东隐,她心疼他落寞的背影,却又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可是在内心深处自己是恨他的,因为他不爱她,也许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叶姜背叛的才会如此决绝。到头来女人终究是心最狠的那一个。   叶姜的手扶着窗棂,月照中天,北里的寒冬已越来越近了,该下雪了吧,她想,于是将手掌伸出窗外,好似在怀念那片片晶莹飘落在手心的感觉。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叶姜在内心一遍遍的呐喊,只有呆在风佑身边,只有辅佐在他的左右,她才能在战场上见到他,哪怕隔着狼烟,哪怕隔着万千士兵的残骸,她也要再见到他,那个她又爱又恨的人!时间或许可以停留在美丽的回忆,但那是需要美丽的心情的,可是叶姜没有,在她的记忆中,那个人盈盈的眼眉,眸中绽放的浅笑,只为了那一个人。而对于自己,永远是被替代的那一个,只有在他薄醉时才能隐隐感受到他的温情。   想到这,叶姜眼里有了湿意,双拳握起,贝齿紧咬住下唇,可是就在这时一阵琴音从松林那边飘了过来,淡淡地,如岁月的流痕,划过湖面。   叶姜起步快速走到晾台,向前探着身子努力在夜色中寻找,却在对岸的松树下看到连城熟悉的身影,在夜色冷风中她穿着一袭火红的绸裙,静静的坐在琴台边。那身红是如此的耀眼,仿佛可以燃烧起来,叶姜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色嫁衣。又看向连城,连城的红裙红的孤独,血一样,如同生命伤痕的颜色。叶姜仿佛看见她那金色的眼眸牢牢锁定住自己,配着她精致却不带一丝情感的面容,让她脊背涌上一阵深深的寒意,她逃似的钻进了寝殿,将门窗都关死,然后坐在床沿微微喘着气。   而这边连城的手指轻轻勾动琴弦,怔怔的望着远方欢声笑语,张灯结彩的宫殿,不知道自己红衣婀娜的影子、柔情的眼眉是否能成为那个人梦里,最美最香艳的诗词。   “原来你在这里?”   连城猛然转身,看见猊貘斜靠在栅栏外对着自己微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他浅笑的面容让连城想起连惑温文儒雅的那一面,勾起她思乡的情结。   “是你!”   连城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猊貘愣了愣继而了然的笑道:“我是不是不该来?或者说该来的不是我?”   连城低头用手指随意拨弄着琴弦,淡然应道:“不,你早该来!”   “哦?”猊貘笑意渐深,身子向着院里又靠了靠,转头找寻门栏的方向。   “不用找了,门在院子的另一边,有侍卫把守,我们还是这样隔着说话吧!”连城抬起头,认真的看猊貘,猊貘也看她,带着不深不浅的笑意。   “你不问我那天为何要那样做?”连城摆了一个撕衣的手势,猊貘眼睛里有什么闪了闪,随即笑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北里侯?”   连城心神一顿,没料到他是一个如此聪明的人,随即嫣然一笑,起步向他走近了些:“是的,正因为你的身份!”   “那又能怎样?这里是苍空,你是鬼王的娇客,而我……” 猊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也只是个过客!”   “对,可你是个身份显耀的过客,以你的智慧应该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猊貘夸张的将脑袋伸了过来,眼珠上下溜达了一圈,然后故作不解道:“我不知道!”   连城微微一笑:“东隐王女嫁与天都帝王那加为妻,半途遭遇马匪,生死不明!既然所有人都选择让我死去,那么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孤苦无依、背井离乡的女子!”   “然后呢?”猊貘脑袋一歪继续问。   “然后你一介王储在他人府上招惹无辜女子,不该负责吗?”   猊貘哈哈大笑,双手一摊耍赖道:“我喝醉什么也不记得了,再说,这王府里的某个人也应该很愿意对你负责!”   连城嘴角随着他上扬,伸手捋过腮边的一丝散发,说道:“没想到北里候身为男子,却如此害怕承担责任!”   猊貘停住笑,不在乎地说道:“北里候是个没用的摆设,但也不是傻瓜,小丫头你也别激我,我知道带你走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所谓朋友妻不可戏,这点我还是懂的!”   “朋友?”连城冷笑了一声,“君臣之间也重友情吗?如果是这样,那三百墨骑又怎会白白死去!侯爷,您的宝座就坐的那么安稳吗?”   猊貘伸手摸了摸下巴:“那你能做什么呢?”   连城淡淡一笑:“我能做你现在身边人所不能做的事!”   猊貘沉默着打量眼前的连城,被她的傲气所吸引,但隔了半晌他还是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被关在这儿,知道的倒不少!不过你的心思用在我身上是白费了,我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王位有的坐便坐,没得坐便罢,不想其他!”   说完他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笑着转了回来:“你那么想离开他?甚至不惜投入别人的怀抱?小丫头,其实你不用叫侍女将那漏金粉的绣鞋放在我床脚,对于你,我是不会那么容易忘的,可对于我,你是知道的太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远,连城有些挫败的坐了下来,远处的喜乐一声声漾了过来,隔着一池冰冷的湖水,如一把尖刀一下下凌迟着连城的心,她伸手抚了抚左臂的伤口,那里刚刚还渗满了血,这一刀为的是墨骑,也是为了自己,从此以后她决不对任何事物表示出感情,因为爱同样也是伤害。   大殿喜堂内觥筹交错,猊貘找了僻静的地方远远看着那里被众人簇拥的风佑,看着他一坛坛地饮酒像整个灵魂脱离了身躯。"就是喝的水,也该胀死他了!"他轻轻的笑,伸手抓了把脚下的枯草,放在掌心捡了根细长的叼在嘴里。两眼看向夜空,想起刚刚的连城。"女人太美了总是要变成祸害的!"他独自戏谑的说着,再看风佑,却见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他身后几个将士拿了酒坛拍着他的肩膀,他不耐烦的挥开。   "来……再来一杯……"   那两个将士已醉的口齿不清,伸向风佑的手不知怎么的就被人一把抓住。   "侯……侯爷……"   猊貘的笑脸就在他们眼前,看他笑着说道:"今晚你们该闹够了,总得留给你们老大洞房的时间!" 猊貘的话说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两名将士缩了缩身子退了下去,留下他们两人立在冷风之中。   "怎么心情这么差?难道你有喜欢的人?"   猊貘显得很八卦的将脸凑到风佑耳边,却被他躲过,风佑转过身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双目紧闭,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不愿理睬猊貘。   "你喜欢的是谁?听说你这次还抢了个女人回来,是不是……"   "我没有喜欢的人……没有……"风佑的眼睛突然睁开,直直地看向猊貘,带着难以言语的冷漠,他原本湖蓝的美丽眼眸被夜色衬成幽深的色泽,却依然闪着摄人心魄的光。   "这样啊!我有件事难以启齿!" 猊貘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波动,大着哈哈贴了过来。   "说!"   "呃……我看中一个女人……你知道的,大家都是男人嘛!送给我吧!"   风佑有些错愕的看着一脸赖皮的猊貘,这小子家里的醋坛子解决了吗?竟然敢带女人回去!   "谁?"虽是这样问,但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先答应我!"   "告诉我是谁?"   风佑的神情冷了下来,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怒气,猊貘毫不介意的嘿嘿一笑:"就是上次冰牢里的那个!怎么样?"   "不行!"   "怎么不行?难道你对她……"   "猊貘,你别跟我装糊涂,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事情!"   "哦,你的事情?你爱她?是爱吗?"   "不是,我不爱她,谁也不爱!"   猊貘也收起了笑容,深深地看着风佑,然后又笑了起来,风佑的怒气还没消,他早该料到那日冰牢里应该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只是现在看着猊貘的笑,他已经不确定他到底该相信谁。   "罗刹鬼,想我堂堂的北里侯跟你连一个女人都要不到吗?"风佑眼角一扬,想不到猊貘竟然拿身份来压他,他双拳都握紧了起来,坚定的说道:"其他女人随你挑,就是这个不行!"   "为什么?"   "因为她背叛过我!"   "哦!"猊貘拖长了尾音,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所以你想留她在身边好好折磨她?"   风佑不作回答,只是不带善意的看着猊貘,却见他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懊恼的姿态:"可是怎么办呢?我刚刚已跟殇说了这个女人,殇还答应我,如果我要不到她就送她去雁北,省得我天天挂心,坏了我们两兄弟的感情!"   风佑听得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他想去抓猊貘的衣襟,却被他躲过,依旧嬉皮笑脸的说着:"反正她是你的仇人,送去雁北也好,到了那里不一样也是折磨?"   风佑气血一冲,酒劲全都涌上头顶,他伸臂撑着柱栏,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咬牙切齿的说道:"谁……谁敢动她?"说完身子猛地一滑,瘫了下来,恍惚中他好像看到猊貘蹲在他身边轻轻的笑,他说:"风佑,你知道殇在北里的地位,他不喜欢的人,神也留不住,还是把她交给我吧!"   祭殿婚约 初雪离城   清晨,梅枝滴露。   风佑不愿意张开眼,脑袋仿佛万斤巨石压着,痛得不能自已,咽喉处火灼一般,渴望酣畅淋漓的清露。   “水……”   他呢喃着,唇边有谁乖巧地把茶水端了上来,风佑啜了一口,清香满口。然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阿红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是哪儿?”风佑扶着脑袋打量四周,记忆里王府没有这样的厢房,陈设也太过简陋了些,风佑努力回忆昨晚的情形,除了喝酒外仿佛还有什么,对了,猊貘,他说了什么?关于连城!   “这是我们下人的房间,昨天王宿醉倒在了松林外,是奴婢将您扶进来的,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为何自己会在这里?将那个人关在这里后,他曾暗暗发誓永不踏入松林,除非她来求他,可为何自己的脚步总是向着她走,为何自己的心总是追寻她的冷漠?风佑双手捂着头,痛苦的呻吟,希望能将内心的痛隐藏在身体的痛苦之下。   一旁的阿红痴痴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脸。   “你干什么?”伸出的手被风佑在半空中果断的截住,阿红一愣,对上风佑饱含怒意的眸子,委屈感一下涌了出来,湿了双目,紧咬了下唇,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痛和泪水都咽回了肚子里,接着说道:“既然王都忘了,那就让我说给您听吧,这里的主子是不是您真心喜欢的人?可是她根本不爱你,在到苍空的一路上,她一直想着怎么去天都,到了苍空后,她又设计引诱北里候,您猜得没错,在冰牢,衣服是她自己脱的,要的就是让侯爷记住她,然后她以为侯爷回会来找她,可是她错了,直到您大婚的前夜,她怕婚宴候北里候会离开苍空,便命我将那日那双绣鞋送到了他的厢房内,以示提醒!”   风佑的表情越来越阴沉,那深蓝的眸子如今透着暗暗的红,他看着阿红,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表情,阿红越来越得意,索性忘形的站起身来:“王,您还不明白吗?她是个势力的女人,她要依附的是有至高权力的男子,在她心里根本没有爱,您知道昨晚她和北里候说什么?她说,她可以帮他夺权,废了你!”   阿红的脸变得狰狞,风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然后直直地看着她,阿红痴迷的看着风佑挺拔的身姿。然后试着大胆的伸出手,探上了风佑的腰际,风佑没有拒绝,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连城住的木屋,阿红的手越来越放肆,她整个身子贴了过来,手指在风佑周身游走,口中半呻吟半呢喃的说着:“王,不要伤心,阿红爱你,阿红会全心全意的伺候你……”   那大胆的手探入风佑的□,风佑身子猛地一颤,随即提气猛地一脚向阿红踹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屋外,身后的阿红痛得蜷缩成一团,见他要走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你忘了吗?在漠北?红帐内那个十六岁的千素红,你都忘了吗?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过不会忘的!”阿红伤心的哭了起来,风佑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漠然的说道:“我的第一次我不会忘,千素红也不会忘,但记忆能代表什么?你还是你,千素红,永远不会变成我会在乎的人!”   说完,他绝情而去,徒留下阿红哭得肝肠寸断。   “碰”风佑一脚踹开连城的屋门,却不料屋内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影,他不死心的翻找了一阵,然后冲出屋外抓住士兵问道:“人呢?”   “被殇大人带走了!”   侍卫被他的怒气吓到了,说话时有些瑟缩,风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向着殇的祭殿奔去,走了不多远又折了回来,指着阿红的屋子对那侍卫说道:“将她送到北门斩首,若是她想问为什么,就告诉她,苍空不需要不忠诚的奴仆!”   “是!”   苍空的祭殿跟其他地方的一样,一样的昏暗,连城站在大殿中间细细大量着四周,殿内九根石柱气势磅礴,石柱上是雕工精湛的蛇形花纹,连城的目光停在大殿正上方的壁顶,哪里雕着巨大的兽形图案,单看花纹似龙却又没有角,倒是猜不出是什么。手心忽而一热,连城低下头,见猊貘的手正紧紧握住她的,见连城看他便微笑着说道:“那是螭,北里的圣物,也是山神,北里人祭拜它,是相信它能带来好运,其实跟南阳的图腾——蛟龙,西泽的玄兽是一样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附在连城耳边,连城甚至可以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前方的殇正在忙碌,说着听不懂的咒语,连城心中的忐忑在猊貘温柔的话语中渐渐平息了下来。   “为什么来找我?你不是拒绝了?”连城挑了挑眉尖,猊貘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忽然殇的声音响了起来:   “侯爷,您当真要娶这个女人?”   殇的话充满警告和威严,猊貘依旧笑得一脸灿烂,他忙不迭的回答:“是啊!就是她!”   “你可知道她的身份?清楚她的来历?”   “不需要,不需要,我只是要一个女人,脸蛋漂亮就够了!”   猊貘说完后周围骚动一片,有些侍女在偷偷的笑,有些祭司的长者却皱起了眉头。殇的表情依然不变,永远过于严肃的脸,在布满皱纹的眼睛里闪着睿智而又些微残忍的光。   “是嘛?即使她会给你带来不幸?”   殇冷漠的声音让连城浑身打了个颤,转脸看向猊貘,那无害的笑容却没有消失。   “殇,女人是祸水,我是明白的,但我宁愿死在牡丹花下,殇,不是你让我充斥后宫以求子嗣的吗?”   殇的眼睛眯了眯,他侧脸看了看连城又转脸看向猊貘:“侯爷,这是您自己选得,您要记住!”   猊貘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亲密的搂住连城的腰,故意问道:“瞧我大意的!还不知道爱妃的名讳?”   连城淡淡一笑道:“小女子自幼流落异地,无依无靠,没什么名讳,不如请侯爷赐一个?”   猊貘笑意渐深,附在连城耳边耳语道:“你装的真相!”   连城唇角一勾回敬道:“彼此彼此!”   猊貘闷笑了一声接着小声说道:“你这一生遇到了那么多男人,可一个个都如你生命里的过客,这样选择放手离开的滋味,如何?”   连城但笑不语,猊貘深深看了她一眼,刻意大声说道:“哦?既然这样,本侯爷就赐你个‘离’字,即刻封为离妃。小名‘离离’”   连城眼中的金光一闪,随即盈盈下拜,高声说道:“谢侯爷赐名!”   就在此时,祭殿的大门“碰”的被人推开,殿内的众人都向着门口望去,只见风佑气喘吁吁的立在那里,眼中的愤怒和绝望毫不抑制的流泻出来,连城微笑着闭起了双眼,那一刻她想起了在桃花坞纵情欢笑的日子,忆起了那个人喜欢藏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隔着桃枝浅浅而笑……   连城和猊貘携手走出祭殿的时候,屋外已经下起了雪,落叶的树木脱去一身的华衣,只剩下躯干,在风中簌簌发抖。连城遥望四周,原来春天的含芳吐翠,夏天的葱茏繁茂,秋天的绚丽多彩,都已经过去,现在她所看到的才是卸去一身的浓妆的生命本真。   风佑和殇跟在后面,没有话,默默地送她出城,连城走在前方,只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痒,然后又变成火烧般的灼痛,她想现在的风佑一定是恨她的,这种意识让她内心产生一种酣畅淋漓的痛感,就在昨天,当风佑醉倒在她的门外时,她还在想,也许就这样出去,就这样抱他在怀里,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她没能做到,黑暗里,她觉得墨蛟在看着她,那成百上千的墨骑在看着她,哥哥在看着她……她做不到,不能那样坦然接受这样的情感,因为自己还是个人,不能像畜生那样无欲无求的活着。   “冷吗?”猊貘在耳边低语,连城低下头将脸颊的一半埋进狐裘的披风中,低低应了声:“嗯!”   “我们朝北方走,北里的雪比这里还要大!”   猊貘伸手握住了连城,那掌心的温暖让连城诧异,不觉已走出内城,门外的马车安排停当,猊貘一只脚踩在马车上一只脚踏在雪里,洁白晶莹的晶体落的他满身都是,他就这样握住连城的手,微笑着让她上车,连城的一只脚向着他的方向踏了过去,猊貘微微使劲将她拽进怀里,却避开众人的目光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不跟他道别吗?”连城顺着他的话音转头看去,风雪里,风佑静静立在树下,双目显得有些空洞,连城在看他,他却没有看过来,但他的伤痛已经渗入到连城内心每一处细枝末叶里,连城只是看他,看他双拳慢慢紧握,碎开一手的寒风,翻转一地的惆怅,然后她转身,那萧萧的风仿佛轻轻唱过了悲伤 ……   布帘侧影 离愁深冬   外面是风雪连天,红轿内却是软玉温香,猊貘用手肘撑着轿壁,手掌托着面颊,侧身望着连城假寐的脸。目光从无可挑剔的轮廓到晶莹洁白的肌肤,最后落在连城手腕上的月魄冰镯,猊貘伸手去摸,却感到头顶上连城灼灼的目光。   “他连这都给了你了?”   连城不知道他这是问句还是叹句,但也从中明白这镯子对风佑的重要,猊貘笑着靠了回去,调整了坐姿接着说:“你不知道他当年为了这块月魄受了多大的罪,他右侧腹腔的伤疤你可知道?”   连城撇开脸,做出拒绝回答的姿态,猊貘依旧不识趣地说:“他那时偷这东西是为了逃跑,有了它不至于饿死,但六岁的孩子就算拿着它也是换不到银两的,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想要一个孩子的东西不需要付出代价!”连城的声音多少有些嘲讽,猊貘诧异她的冷漠,却仍为她的开口而高兴。他伸手推了推连城的肩膀,有些讨好地说:“别睡了,跟我说说话!”   连城睁开眼向着他的方向扫了一遍,又进入假寐状态,猊貘抗议般的咕哝了几声,又自顾自的说开了。   “这镯子他磨了十年才完成,镯子上的锁是我找人帮他上的,那时他不知道,我偷了过来,他那一天脸色都变了,我那时问他,镯子是为谁做的,他也不说,但我知道他心上一定有一个人,可没想到他却给了你!”猊貘说完别有深意的看着连城,连城脸色不动,依旧那个姿势,停了片刻猊貘突然有些兴奋,指着镯子上精致的锁孔问道:“你可知道钥匙在哪里?”连城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猊貘,等着他下面的话。   “不告诉你!”猊貘孩子气的笑了起来,连城不耐烦的又闭上了眼睛,却没料到猊貘靠了过来,笑着说道“告诉你好了,睁开眼啊!”   连城又睁开眼,突然感到猊貘的举动有似曾相识之感,那个人在来北里前,也终是这副调调,回想起以前的欢乐时光竟变的异常遥远起来。   “金色的眼睛真是漂亮!”   连城回过神,见猊貘正趴在她身边紧盯着她的眼睛看,那眼里有羡慕和些微的痴迷,连城撇开脸不悦的说道:“你还没告诉我!”   “哦!那钥匙被他藏在月尘湖湖底!嘻嘻,就在北里皇宫内!”   连城目光放远,指尖轻轻触摸冰镯的边缘,竟是透骨的凉……一如那个人雪树银花下黯然的目光……   “为什么要离开他?”   连城抬头对上猊貘认真的目光,那里敛了刚刚的散漫,变的锐利起来。   “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感情不是买卖,两方之间一定不会是等价交换。”连城眼光下移有些落寞的看着猊貘前襟上的花纹。   “你还想着你哥哥?”   “我想的很多,不仅是哥哥,但想的最多的是离开了爱情人也一样能够很好的活下去。”   “你还是爱他的?”   连城不住地摇头:“我没有资格说爱,像我这样自私的人,爱情说来便是一个笑话,因为我不愿付出!”   “你倒是很了解你自己!”猊貘笑了起来,连城跟着也轻松了起来。   “是啊,只有先了解自己,才能看透别人!”连城的目光与猊貘在半空中交汇,霎时间碰撞起来,然后两人都各怀心思的低下了头。   “你很关心他!听他说过当年是你把他从矿场上带回来的,他跟你不仅是君臣,还是朋友,对吧?”隔了半晌,连城幽幽的开口,猊貘没说话,听她继续说完。   “可你也忌惮他,如今他的权力太大了,是不是会威胁你的王位呢?”   连城将目光抬了起来,直视着猊貘的墨黑的双瞳:“你帮我,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猊貘跟着轻轻笑了起来,他伸出食指在连城眼前摇了摇,道:“你错了,这第一,当年救他的不是我,是殇!是殇把尚在襁褓中的他从雪地里抱了回来,然后多年后也是殇指引我去矿场遇上了他。至于他的权力,是我给他的,我不是个好君主,这个国家需要一个可以治理它的人,很多方面他都比我更合适!”   猊貘的话滴水不漏,连城认真的听,努力的想还是找不到破绽,可眼前的猊貘忽而将脸一沉道:“还有就是,我们不是朋友!”   连城看着他此刻充满威严的脸,头皮微微酥麻了起来,那气势太过凌人,让她忍不住想要转过脸来。可就在这时,猊貘又张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附在连城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是兄弟!”   提悬的心放了下来,连城眯起眼仔细大量眼前变得轻松的猊貘,心里暗暗钦佩,皇家的人到底是人中龙凤,不知那巍巍的北里城内还有什么等着她呢?   正想着,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连城身子前倾,却被猊貘捞了回来,猊貘的脑袋探出了车外,对着车夫问道:“怎么了?”   “侯爷,前方的街道都被百姓堵满了!”   “咦?难道它们都是来瞻仰我北里侯的身姿的?”   连城翻了两个白眼。   “不是的,听说是北门要杀人,街上都是看热闹的!”   “杀人?这时候杀人,赶着我要出门杀人?风佑那家伙搞什么?”   连城也跟着敏感起来,她伸手拽了拽猊貘的袖子,小声说道:“让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杀得谁?”   猊貘诧异的看了她一样,随即笑道:“遵命,我的娘娘!”   寒风中,阿红的泪顺着垂下的发丝滴滴落在地面上,变成清透的薄冰,心里的悔意尤生,却没有太多的恨意,因为她不知道该去恨谁。跪在两生的界限上,只等着那一声杀令,阿红想起了从前,很多的画面却没有一个是清晰的,包括那个赐死她的人。她一直在心里柔软纯洁的位置保留着他的初夜,却恍然才意识到,再次见时,她早已模糊了他的容貌,唯有那双碧蓝的眼睛才是清晰的。   原来自己并不是爱他,阿红明白,那是一种对往事的执迷与眷念,他那样的人,和这样的自己本该就不会有美好的故事,生活不是戏曲里的风花雪月,睁开眼便是□裸的世界,所以连城总是说:阿红啊,你太直白了,这样不好!   这样不好!怎样才好?连城总是说你要学着带上一个面具,可怜柔弱的,装傻充愣的,充耳不闻的,什么都好,就是别做自己!阿红直到现在才明白连城对她一直是护着的,一路的告诫她却没有记下多少,因为她的嫉妒,她嫉妒她的境遇,嫉妒他对她的好,在连城选择离开时,她还不愿离开,在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奢望,他是记得的她的。可是纵然记得又能怎样呢?不过是一夜鱼水,她和他都经历的太多太多了。   广场上的骚动渐渐停息,阿红知道午时已到,她缓缓闭上眼,默默等待着刽子手的脚步声,然后在心底对着记忆中的连城轻轻说了声抱歉,然而刽子手的刀刃却没有预期的斩断她的头颅,而是砍断了她缚手的绳索,广场上又骚动起来,阿红顺着刽子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斩监管的身旁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青蓝的袍子同他的笑容一样明朗。   轿子里的连城缓缓放下布帘,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她早料到阿红会反咬她一口,可是这么多日子她一直都忍着,尽管她对她总是冷嘲热讽的多,但连城还是相信她,因为她的单纯,尽管她是有敌意的,只为这样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其实阿红对她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夜里弹琴久了她会拿了袍子边抱怨边将她瞪回屋里,叶姜的事她也有为她着急的时候,连城知道阿红是善良的,但连城并不是因为她的善良才救她,她只想让她懂得一件事——那就是感恩!   外面的人群渐渐散了,恢复了午后略显萧条的街道,连城将身子斜靠在座位上,额头抵着盖着布帘的小窗,透过布帘还能隐约看见车外来往的人群。没有猊貘的空间显得寂寞了些,又有些冷,连城缩了缩身子,再抬头时看见布帘上映着一个人影。心口骤然疼痛起来,那人影太过熟悉,熟悉的让她不敢去想象它完整的样子,他低垂着头,连城可以看见他漂亮的眼睫在沉寂中像一只扑翅欲遁的踉跄蝴蝶。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口,怕自己叫出他的名字,却听到他那令人心碎的低哑嗓音。   “其实,我是自私地想在我有生之年,好把你留在我身边,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也尽最大努力想成为你真正想要的那个人。可是,都太晚了是不是?”   太晚了是不是?连城没有回答,她不敢出声,怕一出口就要留住他,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所有流泪的冲动都顿然消失,连城像一个失了灵魂的娃娃,呆呆地坐在车内,猊貘进来是看见了她的异样,他问了些什么,连城没有回答,于是便做主让阿红留了下来,马车缓缓启动,摇摇晃晃的前行,那车辙留下的声音仿佛轻轻的低吟开了一路寂寞的花。出北门的那一刻,连城忽然掀开了布帘,向后望去,然而留下的只有无法目测的冬……   五陆新分 东山再起   仁德十一年深冬,东隐候以迅雷之势征战南阳,南阳墨骑自鹿关一战,元气大伤,为保疆土,不得不求救于天都,不料三道加急信函均被燕王拦下,江湖传闻东隐候勾结燕王,借此一战有谋天都帝位之心。而景帝却未对燕王做出任何处罚,对此百姓纷纷猜测,据深宫秘传,景帝已近弥留,大限将至,而后继无人。帝位悬置令燕王蠢蠢欲动,不堪忍受等待遂勾结东隐以谋逼宫之事。而墨骑大败之定局,令东隐迅速占领南阳,势力大增,短短三月之间,东隐与北里各占据东南与西北,形成五陆新的分裂格局。   “人生总受业风吹,三岁儿儿,八十儿儿;   深闺空谷把还持,啼看人知,啼怕人知;   客中自种绿猗猗,月下横枝,雪下横枝;   尊前百岁且开眉,今岁今时,前岁今时。”   “又站在那儿念叨什么,外面雪这么大,你还开窗?又想发寒症了是不是?你想死我不拦你,求你别半死不活的折腾我!这倚澜殿就我这么一个苦命的,你好歹看着我每天为你累死累活的份上,就少给我添点麻烦好不好?我的小祖宗!”阿红将手中的姜汤重重磕在桌面上,怒气冲冲的向着连城走去,连城边笑边躲,手脚还算灵敏的关上小窗,阿红已经走到跟前,两手叉腰的招牌动作一摆,连城便乖乖的坐到桌前捧起那杯姜茶。   “咳咳——”   阿红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一件狐裘,怒意中透着关切:“你可再别冻着了,上次那血吐得……我可真吓坏了!”   连城的手在阿红手背拍了拍,抬起头看着她略红的眼眶,调皮一笑道:“阿红,你可别爱上我了!”   “呸!瞧把你美的!你有哪点比得上男人?”   阿红一扫刚刚的伤感,悍劲儿又上来了,惹得连城吃吃的笑,两人笑闹着倒把先前的回忆忘了,阿红走到桌前整理连城刚刚写下的东西,不小心沾了一手的墨迹,顿时又恼了,咕哝着手脚放重了些,连城呵呵地笑,大声说着:“人生总受业风吹,三岁儿儿,八十儿儿;阿红,我觉得北里人爱朝拜真的是有道理的,把精神寄托在某一件事物上,就少了很多的欲望与抱怨,一辈子短短几十载做什么要逼迫自己呢?随遇而安也好的!就像诗词里说的,美景依旧,变的只是心情罢了!”   “你现在明白了?那当初怎么就那么蹶呢?后悔了吧?”阿红白了她一眼,继续手里的活,连城知道她说的是风佑的事也不反驳,眯起眼睛笑,然后小声的说:“算是明白晚了,但也不后悔,阿红,你说我这身子还能撑多久呢?如果我死在他身边,哥哥怨我,他也怨我,还不如让我躲远点,一个人清净!”   “你又说胡话了,什么叫能活多久?你就是一祸水,一祸害,肯定要活千年的!”   阿红皱着眉头急忙反驳,连城笑弯了腰,俯身偷偷掩去眼角的泪水,然后起身走到阿红身边,抱住她轻轻地说:“阿红,我舍不得走,我舍不得很多东西,我舍不得你……”   阿红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回抱住她,身下这副身躯越来越消瘦,越来越憔悴,尽管阿红总是倔强的反驳,但在心里她是明白了,连城也许真的撑不到明年春天……   “过两日守岁,听说他要来的?”阿红放开连城没头没脑的蹦出这句话,但连城已经明白,他与她已经三个月未见了,尽管他有时常驻北里,即使他天天上朝,他们也不会见上一面,因为现在的连城已经是深宫中的佳丽,北里侯的离妃,他与她之间是再也迈不出的天堑鸿沟了。   “来就来,与我何干?”连城勉强一笑,缓缓踱到窗前,阿红叹了口气道:“守岁时妃子和臣子都要到场的!”   “嗯!”连城随意应了一声,阿红本不想再说,转身走了出去,却又折了回来:“国舅那里的事你可知道?”   “你都知道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连城转过头莞尔一笑,阿红愣了一下,暗暗佩服连城,深居简出的她也能做到对朝事的了如指掌,当然,她也是她的眼线之一。   连城指了指她梳台前的木匣,阿红会意的走过去,捡了几只珠花,连城笑道:“这两天和丫头们吃酒赌钱可要大方些,多留意东宫那边!”阿红微微一笑走了出去,连城转过身继续望着窗外的雪花发愣,到这里三个月,她明显感到东宫的敌意,尽管猊貘并没有太过宠她,但听宫中传言,她是猊貘唯一自己挑选回来的妃子,而皇后是有名的妒妇,为了不给自己招惹麻烦,她一直称病不出,避免和她的正面冲突,几个月以来,她们也只是偶尔见上一面,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猊貘那边倒是异常起来,平日里懒散的他忽而变的勤奋,不仅开始关心朝政,还重用了一批朝臣,其中就有皇后的哥哥宫清词,这宫清词为人为官倒也无可挑剔,只是喜欢针对风佑,不仅如此,猊貘此间重用的这一干朝臣都明显的针对风佑,如今朝廷分为两派,一改以往倾倒之势,民间传言,北里侯是要夺权了。至于鬼王那边,到没见太大的动静,尽管朝堂上碰了钉子,风佑到不显露不满之处,但鬼王麾下的将领可都蠢蠢欲动,百姓们也跟着骚动起来,多年前的内乱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个局面会不会造成新一轮的内战呢?   连城咳了两声,伸手掩紧了窗户,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用做,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想到这儿,连城不禁苦笑,前些日子知道东隐的捷报,心口就一直痛,直到麻木她才明白自己的地位,彻头彻尾的棋子,她心疼那个人,心想这一辈子是不会得到他的原谅了,如果自己让一个人痛苦一生,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呢?所以风佑便是她的报应,她是墨蛟的恶果,风佑也是她的,但即使这样,自己还是惦念着他,在宫清词频频对他不利时,她还是担心他。   “哗啦——”连城掩窗的手收了回来,隔着窗棂的缝隙,可以看到枝头的落雪,想着先前的诗句不禁轻叹一口,这一生有什么是看得明白的?隔着冬日里残阳下的雪景,看得穿的唯有朝晖夕阴飘飘忽忽的岁月,而望不断的却是秋去冬来拽不住的离愁……   哒哒,门扉被敲响了起来,连城转身,见猊貘长身而立,一身朝服还未脱下,衬着微红的面颊显出耀目的尊贵之气。猊貘见了连城微微笑了起来,上前走了几步拿起桌上的姜汤闻了闻,略显不悦地说道:“凉了!”说着走到角落里的盆景前将汤汁一股脑儿倒尽,皱着没头说道:“回头罚那懒丫头再给你煮一碗!”连城淡笑道:“是我骗她走的,其实我是不想喝!”   猊貘跟着笑了起来,松了松领口坐了下来,顿显疲惫之色,连城体贴的打了水,递了湿热的帕子又温了茶,回身见猊貘正在看他,眸子亮亮的,不同以往。   “怎么了?”连城问。   “隔天守岁,你也去,别躲着了!”   连城口里不说心里咯噔了一声,她来北里数月,猊貘和风佑将她隐藏的极好,除了平时亲近的几个人,她甚少见到生人,就连皇后妃子也是一样,匆匆一瞥而已,连城知道自己的面貌瞳色很容易泄露她的身份,那些先前不该见她的人恐怕早已不在人世,风佑的意思是要“连城”这个名字彻底在五陆消失变成他的专属,而猊貘延续了这一点,然而在东隐征战之后,更显出当时决策的优越,若是让众臣知道,东隐侯的妹妹藏在北里深宫,恐怕又有一番腥风血雨了。而现在猊貘让她露面,到底什么意思呢?   连城边想边转身,却不见了猊貘的身影,再一看,他已脱了鞋袜盘腿坐在床榻上,笑嘻嘻的拍了拍身旁的被褥:“过来陪我躺会儿!”   连城道:“天没黑就粘床,你晚膳用是不用了?”   “不用了,阿红那家伙做的太难吃,不吃也罢,我累了,陪我躺着!”   连城走了过去,被猊貘一把拉上了床。   议事殿外,风佑一身黑金的铠甲,带着森冷的面具,突显一身的肃杀,许是刚刚赶到,身上还沾染着尘土的味道,一些零散的官员和内侍恭敬的立着,都为敢抬头。   “侯爷呢?”   “侯爷刚刚说累,先回内廷了。”   “我有事找他,现在在哪?”   风佑说着就要往里走,却被内侍拦下:“王爷留步,侯爷今日夜宿倚澜,按规矩是不议事的!”   风佑的脚步停了下来,整个身子跟着猛颤了一下,他半转过身看着内侍的眼神有些呆滞。   “我们有要紧事儿,快快带路,哪来这么多规矩?”一旁的貘狼按奈不住,口气横了起来,一把拉住矮小的内侍使劲儿摇晃。风佑手一抬,阻止了他的动作,看着心神未定的内侍,黯然地问道:“侯爷常去离妃那儿吗?”   “也不算常去,倒是比其他妃嫔勤些,但每次去都关照过了,从不接见臣子,今日要是去东宫倒还好些,这倚澜……奴才实在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风佑沉默了半晌,转身往回走,留下貘狼还心有不甘的瞪着内侍。   “貘狼!走了!”   风佑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顺着涌动的北风消散在巍巍的宫城中……   年夜守岁 再痛相思   “你的手好凉!”   猊貘咕哝着,将连城圈进怀里,面颊靠着连城的背,从后面将手伸到连城的胸前,用大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   “又背对着我!”   他不满的抗议,带着似真似假的哀怨,连城刻意忽略,小声问道:“最近烦什么?”   “嗯,迁都!”   连城哦了一声,没有再问,猊貘倒来劲起来,半撑起身子看她,“你不问迁那儿?”   连城笑了笑道:“还能迁哪儿?自是往西迁,一来西边本就是打来的江山,人心不稳,二来由西作为据点,往东往南都易征战,少了雪山的屏障!”   猊貘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是赞成迁了?”   连城摇了摇头道:“不说赞成,迁都有利有弊,以上说的都有它的两面性,都城在西确能稳固民心,但西泽人未必就能安抚,或有起义复辟的念头,而少了雪山的屏障,都城更易攻克,这也是弊,到时候若内外夹击,北里恒亡!”   猊貘的眉头皱了起来,连城翻过身子看他,按住他的手,却听他说:“你说的和他们一样!”   连城明白他说的是国舅和风佑,这两派一定是相对的,只是猊貘不好选择。“你猜谁主张迁?”   连城想也没想便应道:“自然是鬼王!”   “你怎么猜的?”猊貘两眼放光像是好奇的孩子。   “鬼王行事一向激进,敢于冒险,这招险棋若不由他来出倒是奇怪了!”   “那你说迁是不迁?”   “这个还由侯爷定夺!”   猊貘长叹了一口瘫软了下来,紧接着伸手抱住连城,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里,低吼一声:“烦啊!”   连城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对于他的烦恼显得有些爱莫能助,其实她算违背了初衷,本是说好要助他,却在紧要关头打了退堂鼓,只因为现在北里朝政的微妙和风佑地位的改变,现在的她不敢多说,怕自己的一句话会给那个人带来严重的影响。而对于猊貘她更是猜不透,现在的他对于风佑,又有多少信任呢?   “离离,你说他会不会反?”   连城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于猊貘给她的新称一直无法适应,但那句话她是敏感的。   “侯爷,他不会反,在他心里有您的恩情,他那个人不会做不义的事!”   “是吗?你为他说话,是不是还在爱他?”   “侯爷,我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帮谁说话,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哼!你可知道他此刻正在备战,而目标就是你的哥哥?”   连城手上的动作一顿,猊貘扬起了头似笑非笑的看她:“即使这样,你还爱他?还帮他说话?”   连城淡淡一笑:“即使这样,我也是明白的,他这一辈子只会对两个人残忍,一个是我一个……便是他自己……”   猊貘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他将连城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瘦削的肩骨搁痛了他,他转了转头,换作面颊,眼前是连城乌黑的发丝,但明显少了光泽,他明白她在慢慢衰弱,却也无能为力,这个女人什么也不说,将一切都藏在心里。   “他有什么好?”他幽幽的问,连城的身子僵硬了起来,这个男人如今问着和哥哥,和墨蛟一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变化?   “我有什么好?”她问,双手无力的垂下,自己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他们的真心?也许这在于其他人来说是幸福,而对自己则是负累,兜转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徒留下自己每每在疼痛中醒来?   “也没什么好,我只是喜欢你说话的声音,它们在暗夜里能安抚我疲惫的心!”猊貘笑了起来,话语的热气萦绕在连城耳边,他说:“我当初其实不该进来的!”   连城低头,当初的猊貘立在月光下的门庭,连城还记得他挑衅而调皮的笑,那是连城初进宫的那天,猊貘问她:“要不要我进来?”连城没有拒绝,那伸向他的手指还带着夜里湿湿的寒气,连城从踏上马车的那刻起就没有想过要去拒绝,她是他的妃子,一切都显得那样理所当然,只是猊貘并不碰她,黑夜里他们相拥却不曾逾越那条界限,连城有过很多疑问,但他顶在自己腰间的硬挺让连城相信猊貘是个正常的男人,直到今天连城也不明白,猊貘为什么要带她走,但她知道这其中一定不是爱情。   “我也不该抱你,一旦尝试过了,便贪恋这种感觉!”猊貘的手臂越收越紧,连城被勒得生疼,但也不敢动,在猊貘的心中仿佛在抉择什么,取舍什么,连城感受到了他的矛盾,却不能帮他做出选择。   猊貘的手慢慢抚上连城的手腕,轻轻点触那冰凉的手镯:“月尘湖的钥匙你可找到了?”   “没有!”皇宫的月尘湖坐落在外庭,连城因为面貌的关系甚少在宫内走动,钥匙的事她和阿红说过,却也没有结果,其实她并非真的要找那把钥匙,也许只是想看看那个人尘封了的感情。   猊貘轻轻地笑道:“月尘湖以东,子时月光弥散之处就是了!”连城直起身看他,猊貘的笑意味深长,透着某种暗示,连城心里暗暗记住他的话,想着他到底是想透露怎样的讯息呢?难道真的只是一把钥匙而已吗?   三十岁末那一天,北里皇宫盛宴,鼓乐齐鸣;宫女莲步轻舞,裙裾飘飞;众臣飞盏酩酊,谈笑风生;舞姬霓裳广带,虚步凌波;国主皇后同驾龙辇而来,车顶的绸缎布幔如祥云缭绕。谁都说这是北里有史以来最盛大,最奢华的节日,而为北里创造这一切的人此刻却在月尘宫独酌自饮,说不出的惆怅。   “王……”   貘狼小心碰着风佑的肩,夕阳中,他低着头睡着了,鬓边的发丝从头盔中露了出来,飞起一丝金色,格外的耀眼夺目。   “嗯?”   风佑睁开惺忪的睡眼,貘狼附在耳边小声提醒:“晚宴就要开始了,国主的意思,不可不去!”   风佑甩了甩头,按着自己的额头不情愿的起身,看看殿外的落日想想自己也躲了一天了,晚宴不到场的确不好。于是走到衣架前整了整衣袍,将露出的发重新塞回头盔中,然后问道:“王妃呢?”   “还在皇后那里,说是自己先过去了!”   风佑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桌上的面具,却看到貘狼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卑职以为今天不用带了,毕竟是喜庆的日子!”   风佑转手看了看手中狰狞的面具,想了想还是将它覆在脸上:“还是带着吧,我这副样子,他们看不惯!”说完转身出了门。   朝华殿内一派喜气的年景,猊貘不似先王,虽登基多年却仍然后宫单薄,仅有一后四妃。连城今日穿着素雅的淡绿,既不张扬也不暗淡,但装束简单了些,惟用一支金步摇盘了一个丁兰髻,甚至比不上皇后身边花枝招展的宫女,出门前阿红咕咕哝哝抱怨了一番,尽管连城将首饰都捧出来随她挑选,她还是同她一样素装出门,说是不愿抢主子的风头,连城知道她心有不甘也不点破,耸高了雪貂的披风,用白色的软毛遮住了自己一半的面颊,立在人群的最后。   “那就是离妃?”叶姜的目光扫过人群中淡雅的一抹纤绿,似笑非笑的看着垂着头的连城。   “是啊!难得一见的‘贵人’!”涟漪的话中透着浓浓的酸意,一身大红的金凤袍衬得面颊也艳艳的红。“本以为那家伙弄来个狐狸精,却没想到是个病秧子!”   叶姜的眉头皱了皱,疑惑的看着涟漪,涟漪哈哈一笑,握了她的手又看向人群中连城,笑道:“你瞧她瘦的,听说都病的吐血了,太医说没得救了!我们家那位啊,每次从她宫里回来,都如狼似虎的,一定是她满足不了!”涟漪说完拿起帕子遮住脸吃吃的笑,叶姜也跟着勉强笑了笑,再看连城,那稍稍露出的面颊透出不同以往的苍白,夜风一吹,跟着受不住的咳了起来。   “唉?你们家那位对你怎么样?”涟漪微侧过身拽起叶姜的手左右摇晃。   “满好的!”叶姜淡笑。   “怎么好?你倒是说说?”涟漪笑得暧昧,叶姜的心思都放在连城身上,涟漪见状扳过她的脸不满的说道:“看她做什么?我俩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   叶姜顿觉失态挽住涟漪笑道:“当然想,只不过外面都说离妃是个美人,我好奇!”   “什么美人?整天低着脑袋,我倒看不出哪儿美,那副样子看多了还怕沾了晦气,也不知道那人怎么老往她宫里跑。”涟漪的话越说越小,叶姜隐隐听出她的闺怨,想来连城还是得宠的,猊貘这样护着她,也是怕她的身份泄漏吧,都说小隐于山,大隐于朝,连城这一步走的是聪明的,只是她真的就心甘跟了猊貘?如果这样,那个人又该怎么办?   “说她做什么?大喜的日子,我们去看烟火,听说夜里要下雪的!”   涟漪的孩子气上来了,拖着叶姜往朝华殿外跑,刚走了两步,忽听殿外礼官高亢的声音:“镇国公玄滐王到!”   苍空原名玄滐,是北里镇南的护城,风佑接任玄滐王后改城名为苍空,但玄滐王的称号还是延续了下来。北里内乱平定后,风佑被封为镇国公,官居一品,北里侯特赐右坐共谋天下。   连城的脸霎时抬了起来,隔着遥遥的人群,看见他顺着红毯走向王位的右坐,他的周遭如同纳入了天界一般,全身朦胧如幻,黑金的铠甲彻底衬脱出他清冷的气质,却又将他的不羁融入在内。连城颤抖着,看着他脸上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具,心口阵阵的疼痛,曾经总是微笑的人哪去了?那个总在她彷徨无助时安慰自己的胸膛原来只是个梦吗?到了北里,她就再难见他的笑容,那个站在阳光下的男子和如今肃杀的鬼王,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低头看向自己不再水嫩的手指,摇头叹息,其实变得不只是他,还有自己,流水般无涯的寂寞已经消磨了曾经的相濡以沫,让彼此变得迷离,陌生……   朝华闹酒 月尘寻宝   “哄”地一声巨响从前殿传来,阿红和连城都抬头看去,此刻的朝华殿一片寂静,大家手中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紧张注视着那两个僵持住的人,一个捧杯盏的侍女战战兢兢的跪着,不住地发抖,瓷瓶碎了一地,瓶内浓浓的酒香沾染了风佑的锦袍。   “笨手笨脚的奴才,留你何用?来人……”连城只是听外人说过宫清词的飞扬跋扈,但今日一见的确是非同一般,看着大殿内立着的风佑,从他一动不动的姿势可以猜得出已是愤怒到了极点,先前的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隔着觥筹交错的杯盏,连城也不知是谁掀翻的酒桌,又是谁先动的怒?   “宫清词,侯爷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你想反吗?”风佑身边的貘狼跳了起来,高大的身影上前逼迫住宫清词,双目圆瞪,拳头捏地咯咯作响。宫清词嗤笑一声看向风佑,指着貘狼说道:“鬼王,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手下?我宫清词贵为丞相也算一品,哪容得这等兵卒这样嚣张?说我想反?在座的各位臣公都说说,如今站在这里的到底是谁最想反?”   他说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城听到大殿内的吸气声,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在风佑身上,但都不敢看他被面具遮挡的脸。   “你……”貘狼还想说什么却被风佑拦住,接着听他说道:“丞相的意思,是我要反?”   宫清词冷笑一声,微一躬声道:“不敢,我只是说迁都之事不可为!鬼王先前的话是严重了!”   连城目不转睛的看着风佑,注意到渐渐握紧的拳头,他没有说完,只是看着宫清词越加得意的脸。   “哈哈,今日是大节,爱卿们不谈国事,只是饮酒可否?来来来,本王敬二位一杯!”   龙座上的猊貘出来打圆场,连城看见他走下台阶站到两人身边,宫清词举起酒杯对着风佑笑了起来,可风佑却没动,依旧站着。连城暗暗捏了一把汗,心里希望风佑不要在这里翻脸,隔了一会儿,连城看见他弯腰单手拿起了一旁的酒坛,“啪”一声将它重重磕在桌案上。   “丞相大人,先前在下酒多了些,如有不敬,望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   “好了,好了,喝酒!”   猊貘笑着伸手拍了拍风佑,殿内的气氛缓和了些,说笑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慢!”风佑的声音一瞬间又让气氛紧张了起来,连城看见他拿开宫清词的酒杯,递上先前拿起的酒坛道:“军队里的男人喝酒不用杯子,丞相大人既是与我喝,也望入乡随俗的好!”   说完他两指勾起地上的酒坛,双手抱住,一仰头一坛美酒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灌了下去,看的宫清词目瞪口呆,不多会儿风佑放下酒坛,坛口向下,坛内空空如也,他抹嘴摆了个请的手势盯着宫清词,宫清词一下变的狼狈起来。连城抿嘴一笑,悄悄起身,阿红拉住她问:“去哪儿?”   “出去走走!”   “正好玩着呢!”阿红有些不满,连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给个机会给你,回头当作笑话说给我听!”   说完悄然离去!   下雪了,漫天的小精灵,在北风的轻抚中,笑着、跳着,在黑夜中纷纷扬扬的轻舞,连城伸出手,指尖沾染了晶莹的雪花,记得出门时和阿红打赌,若是今夜有雪,她便输她一杯药酒。连城想到这儿淡淡地笑了,缓慢的收手,却无意中听到不远处的侍卫三俩一群的评点宫女们的容貌,他们时而笑时而惋惜,话语中掩不住青春的张扬,连城的指尖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那样的红颜芳华,也许不会随着岁月慢慢苍老松弛,而是将彻底的毁灭在病魔无情的指间吧?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突然想到这样的诗句,连城不由地轻笑,原本负累的容貌,却在真的要失去时又顿觉惋惜,想来自己也是个俗人。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连城,她快步走到楼阁的阴影里,见内殿里出来的那个人趴在墙壁上低头呕吐,那胃液里残酒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使得连城厌恶的捏紧了鼻子。   “该死的!”那人在低咒,连城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宫清词。她往阴影里又藏了些,怕他看见自己的容貌。   宫清词显然喝了不少,吐完以后虚软的转过身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气,内殿的人又出来一些,脚步声也跟着杂乱起来,连城觉得不宜久留,顺着墙根朝着宫清词相反的方向小心的离去。   “唉,你!”   身后的声音乍然响了起来,连城的身子瞬间僵硬,她半转过身,低垂着头,不敢看已站到她后方的宫清词。   “你这偷懒的宫女,那个宫里的?”连城不敢回答,怕言多必失,只能恭敬地站着。   “罢了罢了!你去里面拿些水来给我!”   连城微微松了口气,头压得更低了,脚步快速地向内殿移去,就在她以为可以过关时,身子猛地一顿,手腕被人拉住。   “还有,再拿块热帕子……”   宫清词的话说了一半停滞了下来,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连城的脸,眼睛里流露出不置信的惊艳,连城竟在他拉住她的那一刻抬起了头,惊恐地与他四目相接,第一次看宫清词,他的外表并不如原本想象的那样,他跟皇后长的极像,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高大的身材,健康的肤色,分明的五官,只是没有猊貘来的精致,猊貘有一种温文的气质,而他却透着一股轻狂的活力,但是却又抵不上风佑的不羁,风佑的外貌常常让人联想到风,那张扬的热力仿佛可以随时吹起熊熊烈火。   “你……”他正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官员的声音:“丞相大人,刚刚没事吧?”   连城趁着他分神的刹那,快速地挣脱他的手,向着外殿飞奔而去,奔跑中她听到他追来的脚步声,可也只那么几步,便放弃了。   连城没跑多远便停了下来,靠着树干喘了一阵,继续往前走,今夜的皇宫点满了宫灯,宫女们将宫灯外蒙上了四色的纱帘,使得整个皇宫沉浸在迷幻的光影之中。   连城漫步在雪中渐渐感到寒冷,想起那裘皮的袍子还留在酒香弥漫的大殿,不由地暗暗懊恼,前方的小径不知通向何方,连城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提起裙摆顺着落满薄雪的小路向前走去。   走过一个拱门,再转过一个回廊,连城从不知北里的外庭竟布置的如此精美,让她想起东隐的家,过了一小处梅林,前方豁然开朗的是一个湖泊,连城的脚步停了下来,借着月光看见湖边竖着一块青石,青石上是刚劲有力的字体“月尘”   “月尘湖以东,子时月光弥散之处就是了!”   脑中突然想起猊貘那日的话,原来这便是外庭的月尘湖,连城顺着湖边缓慢向东走,湖面不大,东边竖着一处宫殿,匾额上也写着“月尘”   “月尘以东……子时……”连城呢喃着,抬头看向月光,现在离子时应该还有半个时辰不到,也许可以等等。于是她便沿着湖边的石凳坐了下来,风佑的影子立时便钻了进来,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连城有些担心,对于猊貘的用意她猜不透,但如果他真的不再信任他,那么风佑无疑是危险的,可是朝堂原本就是风暴,谁能幸免呢?   “王,我送您进去吧!”   月尘宫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连城一惊,忙四下找寻躲藏的地方,湖边亭台旁树丛茂密,连城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心里暗暗懊悔,还是不该到处乱跑。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那熟悉的嗓音让连城捂紧了嘴,怎么是他?他怎么能住在皇宫里?   猊貘从来没有告诉过月尘宫是风佑下榻的宫殿,在猊貘还是皇子的时候,风佑作为侍卫在这里陪伴了他多年,后来猊貘搬去内庭,这里便留给了风佑。所以只要风佑在北里都是夜宿月尘宫,如果连城早知道这一点,那么她一定不会来。   “可是您喝了一天的酒,刚刚又……”   “说了不用!”   “那……”   “走吧!”   貘狼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看了看摇摇摆摆的风佑,想起什么又道:“刚刚王妃带话给您,说她今晚去皇后那儿话家常,晚上不回来了!”   风佑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转身进了内殿,连城躲在树丛旁大气也不敢出,但听到貘狼说起“王妃”心口还是狠狠痛了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内殿里的动静消失了,连城长长舒了口气,半坐了下来,雪花悄悄地停了,月亮露出半边明亮的脸,连城突然想起子时已过,急忙顺着月光低头寻找,可巧也就是在脚边旁的湖水中,石阶垫起的一处浅滩,明亮的湖水粼粼,但却是刺骨的冷,连城将手伸进水中摸索,在青石的缝隙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由于时间久远,木盒上沾满了滑腻的青苔,连城费了好大的劲也打不开变形的盒子,她在衣袍上擦干了手,拿起盒子走到湖边最后奋力一试,就听“叮”一声,一个亮闪闪的东西飞了出来,连城忙低下身子在地面上摸索,这时的月光又黯淡了下来,雪花悠悠的飘了起来,借着最后一抹光亮,连城终于握住了那把金色的钥匙,而在钥匙的另一端竟用红色的丝线系着一枚同样金色的铃铛,轻轻一摇便发出清脆动人的响音,连城心中雀跃不止,忽闻身后一声高喝:   “谁在那儿?”   情迷花开 似梦如幻   “谁在那儿?谁……”   连城毫无防备的与他在那一瞬眼神胶着,她站在飘雪的树下,他长立在银色的台阶,同一个空间同一段时间里,已不复当年那曾经初见时清白、天真的目光。夜没有夜,时光倾斜,寂寞过后,那隐忍的痛和蛰伏的欲望神秘融合在脚下茫茫的白雪之上,隔离出远处阵阵的歌舞升平,夜风轻轻,夹杂着似有还无的香气,笼罩了宫殿内每一个角落。   连城看到月光下他的眼光为自己无法移动转开,脸上却带着少许苍白茫然的表情。连城曾幻想过再次相见的场景,或在金碧辉煌的殿阁,或在小桥流水的后花园,但一定会有猊貘,会有众多的妃嫔,而此刻,他就站在那里,离自己一臂的距离,心乱的距离……   连城等了很久风佑都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的看她,像在看最美的梦幻。连城下一刻绝然的转身,沿着来时的小道,头也不回的向宫外走去,她不知道他沉默的意味,猜不透他眼神想要表达的感情,她只知道当初没有允许他把自己留在身边,也没有劝说自己遗忘。她没有遗忘,只要还活着,就不能遗忘,那么,就该沿着自己挣扎出的抉择走下去,所以不能回头……   然而下一刻自己却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抱得很紧,连城在他的怀里无法控制地转动自己的视线,他的苍白中带点恍惚,耳边吐送气息带着浓浓的酒香,这种气息连城是完全熟悉的,熟悉到惶恐,熟悉到不忍挣扎,然后最后一丝彷徨在碰触到他热烈的眼光后,淡落了,这样一个晚上,这样一个男人,他坦露的爱和隐忍的痛都停留在连城的眼里。   “王爷,你逾越了!”连城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刻意的冷静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而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回报一波接一波的眼光,层层叠叠,像一石沉下前还在水面激起的不断涟漪。   “丫头!”   一声轻轻的呼唤,唤醒了连城长长沉寂的心潮,心情宛若风停后的尘埃落定,感受着一缕情丝来自呼吸深处那个最软、最灵感的角落,泪就在那一霎落了下来,点地成冰……   “我知道你怕冷,上月大雪我去了雁北,等了三天终于猎到雪峰的玄貂,那畜生的额头果然有一点金色,异常的美。我还记得你说过,那是世上最好的皮子,我将她做成了件坎肩,却不知该如何给你!”   “你总是忘不掉东海湾的美,你说那里香花盛放,飞鸟漫舞,池塘幽深,碧水流转,但是这一切景象,也抵不上一个你。你总是毫无预警的先落入我的眼帘,在这个一眼望不到尽头世界中央……”   “我将东海的荼靡移植到了雁北的温泉山,不知道今年夏末能不能结出你最爱的花朵,我还记得初见你时,在深夜的宫墙上,你指尖淡淡的荼靡香……”   风佑的脸色微微泛起浅红,酒意带出的话让人心痛,连城这才明白他是醉了,因为醉了才忘却了自己对他的残酷。   “其实,我一直是害怕的!”他的话语一转,失了先前浅淡的笑意,他将连城搂抱得更紧,像个孩子般的陈述起自己的脆弱:“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很强大的男人,我害怕的事情也许你都想象不到,其实爱对我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我有时想,你不爱我也许是对的,但在你转身离开时我却总是控制不住想要你回来!”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下来,只有脚步还在带着连城转动,然后他停下来,将自己越发灼热的脸贴在她的脸上。   “可是现在,我只能在梦里才能这样抱着你,告诉你也许在现实里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我很没用,既无法争取,也学不会忘记……丫头……”他抬起头看向连城,眼中有异样的闪烁:“你教教我,怎样才能对所爱的人残忍,怎样才能毫无留恋的转身,怎样才能决绝的忘记……”   连城的心口被他的话死死堵住,手上突然有温热的东西跌落,在没有温度的手背瞬间转冷,连城不敢看他的脸,不愿去想象他此刻的伤感与脆弱。更不愿承认他为爱而落下的清澈的泪。今夜,风凋细雪落满阶,没有那遍地的落花相伴,没有那淡淡的花香寻梦,只有这满地的银色和寒冷的霜风相伴,连城慢慢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揽住他的腰际,越收越紧,然后将脸和泪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佑,其实我是爱你的……”   那破碎的嗓音都混着泪水流进风佑的衣褶里,消散无痕……   “哪儿去了?乱跑乱跑的!”月尘宫外的小径,阿红怀抱着连城的外袍焦急的环顾四周,顺着脚印一路寻来,却被越来厚的积雪遮盖了唯一的线索。阿红烦躁的跺了跺脚,一抬头看见远处夜色中的月尘宫,于是银牙一咬,鼓气跑了过去。   月尘宫外的台阶上是浑然忘我的两个人,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融入进这无边的夜色中。原来没有哪一种风景是寂寞的,寂寞,只是写在这样风景中的诗句,那用霜风残雪写成的诗,正如此情此景中寂寞相拥的人,凄凉中透出绝世的美,让人不敢亵渎,阿红不敢动,不敢出声,怕这如幻的美景一碰,就凋在了风中……   “砰啪!”阿红惊惶的抬起了头,一瞬间,天空变的绚烂起来,阿红看着被映红的夜,那漫天的烟花,竟似不知道人世疾苦,仍然做尽了妍态浮光,散做漫天星辰而落。阿红收回了目光,再看那白雪下的台阶,已没有了相拥的身影,夜幕下,唯有皓月无声,冷彻千古……   月尘寝宫的床榻上,拱起一只洁白圆润的腿,晶莹透剔的脚裸处缠绕着男子玄色的腰带,显得格外醒目、妖娆。连城淡绿色的衣衫衬的肌肤如脂凝般光华,衣带随意的系在纤腰间,松松垮垮,优美的线条从颈项下来,直到胸前凸起的锁骨处。隐约的再往下可以看到雪白的乳沟,耷拉着的纤细的手指如同竹结,紧紧的扣着上方男子的肩头,长长的青丝,三两的悬落在榻下,构成一幅极其暧昧的画面。   连城抬起头,仰视着这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人,尽管知道自己一定不如从前那样光彩照人。可她依然这样看着他,因为舍不得离开目光,她想看到他眼里和自己一样的爱……   风佑那疼惜的目光跃上连城的脸庞,最后的焦距定格在她的唇上。距离几乎只是在呼吸间,他温柔地用手撩起连城垂落在腮边的头发,最后抚摩着她的脸,直到连城递上了自己的唇,他才深深吻住了她……   风佑火热的舌迅速地窜入连城的口内,与她的舌纠合在一起,连城感觉到久违的酥麻,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迎合他的拥吻。她是如此渴望着这个吻,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这个执着的男人身上,无关一切,只是忠实于爱情的选择。风佑的吻从温柔到火热,再从火热到狂乱,他的手,伸进连城的衣内,揉捏着她为他而胀痛着的双峰,连城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是回应了他的热情,百日的离别,他们似乎对彼此的身体都觉得有点陌生,正如他不安分的双手一样,他们互相需索着彼此,寻找着另一种从前不同的感觉。但风佑的手还是令连城窒息,她的呼吸越来越不平稳,逐渐地紊乱起来,而他的动作也从温柔转为了狂野。连城在他的攻势下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无法控制自己,更不可能去制止他的行为,任他在自己的身体上制造致命快感。   细雪如絮的窗外,阿红在北风中蜷缩起身体,依靠着月尘宫雕栏的门廊,望着远处的湖泊发呆。娇媚呻吟如耳语一般细微,被封存在空寂的寝殿内,从开了小缝的窗户飘散出去,被夜里的寒风吹散。   阿红闻声看了看身后半掩的宫门,轻轻说了声:“孽缘!”   夜色下,她直起了身,将连城的袍子披在身上,然后坐下来继续守侯,冷夜声寂,雪花慢落,盈盈的消失在湖边的青石上……   屋内一只雪白的、沁着汗意的小手,按在男人坚实的手臂上,无助地随之起伏、律动。连城的脸红艳如火,星眸微闭,雪白的贝齿咬着被热烈吮吻得略肿的樱唇,忍着即将出口的呻吟。她的裸背贴紧了情人的宽厚胸膛,无力地仰靠着。拦腰抱着她的两只健臂,一只往上,掌握住一边高耸的丰盈;另一手,则是往下罩住她最私密的禁地,连城的手却在那一瞬擒住了他的,她无声的拒绝,让风佑眼神一暗,却在下一刻,看她潇洒地甩头,青丝烁亮,扑过他的眼帘。   连城转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仔细端详这张让自己多少次迷醉心痛的脸庞,却怕望了一眼以后,所有的决心和行动就随之瓦解。看着风佑迷茫的蓝眸,连城微微蹙眉,而后低头亲吻他的唇。风佑立即扣住她的颈,深吻她。喜悦亲密的感觉瞬间掳获了他,她的主动似乎撩起他更深的欲望。   “丫头……”魔魅般沙哑的嗓音,紧绷着□,在连城滚烫的耳边引诱着、赞叹着。连城跨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抱住他的颈项,双峰抵在他胸口,缓缓磨蹭。纤细的腰肢款摆,让她刚刚被爱抚挑逗得湿润滑腻的禁地,和他叫嚣着要求解放的□,有着最密切的摩擦接触。连城觉得自己疯了,多年礼德的教导都被她在这一刻抛在九霄云外,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他,要这个男人爱她,因为在她下一刻缄默的的生命里,也许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夜。   如此销魂的邀请,逼出了男人粗哑的呻吟。大掌捧住连城紧俏的臀,引导着她缓缓接纳自己。连城仰起小脸,娇喘出灼热的气息,细细吟哦也随之逸出。这样的姿势,让结合紧密而深入。她觉得自己毫无办法的被撑开到极致,被深入到尽头,完完全全被占领,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距离。而风佑像是饥渴的旅人如获生命的绿洲,贪婪而狂猛,不停地勒索、逼迫着她冲上高峰,也追逐着自己的极致顶端。欲望在两人之间燃烧,熊熊的烈火足以烧毁世上的一切。激烈起伏间,她还是紧紧攀抱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浪潮涨上来,还来不及退去、来不及换口气,又是另一波更高更猛的冲至;连城整个人像被抛到云端又重重落下,尖叫之际,又被抛得更高,对他狂野的攻势,她则以旗鼓相当的火热层层包容、吸收;他的重重顶弄,她迎上去;他风急雨骤的猛烈□,她毫无困难地款摆配合。欲望宣泄的那一刻,连城听见自己尖锐的叫声,以及他粗哑的嘶吼。   “丫头……丫头……不要走……”   风佑的头埋在连城的双乳间激烈的喘息,有力的双臂像溺水的人紧紧攀抱住了浮木,连城听见自己的骨骼在他怀中清脆的作响,却带来疼痛过后异样的快感。   他的话音渐渐放缓,努力想吐出下面的字句却再也力不从心,声音变轻,身体也随瘫软,连城摆好他的姿势,为他盖上锦被,然后整衣坐在床边痴迷的看他,看他倦困中的睡颜,那一刻,清淡的静漪,流遍了他全身。   最后一次,连城轻轻告诫自己,梦只是梦,不要有醒来的那一天,那么以后的日子就让自己加快节奏,来对不起他,直到他学会对所爱的人残忍,学会毫无留恋的转身,学会决绝的忘记。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再也爱不起他,银色的月下,连城缓缓地起身走向宫门,烙于心……烙于心,请收起你的挽留,忘记会比记得永久,也请原谅我的荒谬,因为……我终究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红色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阿红急忙起身,月下的连城竟是一副破碎了的容颜,她静静地看着阿红,而后向她伸出自己的手。看着她祈求的目光,阿红的目光跟着黯淡了下来,她走上前为她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然后擦过她的身际走向那红色的宫门……   身后传来宫门闭合的声响,如水一样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一颗流星倏然划过。 一滴泪,无声地从连城脸颊滑落, 夜空中轻轻回响起哭泣的声音……   月尘错身 朝华纷争   风佑垫起脚尖往前走,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纱,他有些不知所措,周遭却慢慢熟悉起来,是太乙殿,那曾经承载着连城初夜的寝殿。风佑突觉自己一定是在幻境之中,他转身想走,却见前方花梨木打造的梳妆台前渐渐浮现一个淡紫色的身影,那镜前的人儿蛾首低垂,盛满羞涩,风佑脚步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她扬起那娇美的容颜,而她也不令他失望的缓缓移动黔首,那一眼相对时,仿佛多年的时光瞬间倒流,眼前幻化出曾经巧笑倩兮的脸,冰封中熄灭的火焰悄悄绽放,如箭般的激情击得风佑一阵心酥,那个每每午夜梦回朝思暮想的人啊,眼神里浸透美妙一如曾经的芬芳满怀。他醉倒在她柔柔的目光中,不自禁地叫出了声:“丫头……”   阿红睡得正酣,突然身边的人翻了一个身将自己紧紧抱住,她有些憋闷,不适的扭动了几下,却见那人微微蹙起了眉,他口中咕哝句什么,呻吟似的叹息一般,然后更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阿红的睡意完全消散了,她索性睁开了眼仔细打量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人的境遇往往就是这么玄妙,第一次见时,他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在她的引导下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然而再见时,他已是不可一世的王,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她的生命可以在他一句话中灰飞烟灭,可此时自己在他怀里,被他紧紧的相拥,成为他梦中心爱之人……的替代品。   阿红微扯嘴角,轻轻笑了笑,小心地伸出了手,她想起上次摸他时被他拒绝,而这一次呢?阿红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当指尖接触到他的唇时,她长长吁了口气,其实男人就是男人,没有太多的区别,也许相貌上有差异,但本质上是一样的,阿红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些人要爱得死去活来,如果这个不合适,那么尝试下一个好了,感情这种事有那么复杂吗?她坦然地看着风佑的睡脸,这个男人她以为她爱过,就在他要杀她的前一天起,她还是这么想的,可跪在杀场上时她一点也不觉得对他有何留恋,连城说,是她的爱情太过于清浅,抑或是她将某一种感情错当□情才会这样,那么那些爱得深刻的感觉又会怎样呢?指尖在风佑脸上游移,阿红的神智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连城,总是想些复杂的东西来为难自己,还是以前的日子好,每天只要想怎么挣钱,吃些什么就好。   腰背上的手臂突然松了下来,阿红恢复神智看向风佑,吓得差点尖叫起来,此时的风佑不知何时已醒来,正张着那双碧蓝的眼眸冷冷地注视自己。阿红下一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也顾不上自己的衣不蔽体,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啊!是你……昨晚上是你自己拉我进来的……你记不记得?你喝醉了……醉的很厉害……”   令人诧异的是风佑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发怒,他缓缓坐起了身,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过了半晌他拉起身边的毯子扔向阿红,淡淡地说了句:“披上!”   阿红接过在胸前胡乱裹了两圈,看着风佑低垂的头,突然感受到他深切的悲伤与失望,那一刻阿红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涩涩的,差一点就想将真相冲口而出,可风佑却在那时起了身,他有条不紊地穿起衣物,中间过程没有说一句话,阿红退到床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看他,不多一会儿,风佑穿戴好,不带感情地看了阿红一眼,阿红心口一跳,一屁股坐了下来,却听他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什么?”阿红觉得自己得了魔怔了,这个时候干嘛要问那么多,可自己偏偏问了,看着风佑向着她走近的一步,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张了开来。   “我说谢谢,谢谢你让我做了个好梦!”   “哦……不用……”   事后阿红回想起来,那一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呆,直到风佑离开月尘殿半柱香的时间,自己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呆在那里,阿红想,这大概就是自己所没有遇过的刻骨铭心的深情,连城遇见了,风佑遇见了,却也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在那里等你,因为我猜到你今夜会来!”   龙蜒香缭绕的朝华偏殿,连城窝在猊貘怀中取暖,她背靠着猊貘衣衫半敞的胸膛,感受着那隔着薄薄衣衫穿透过来的热力,猊貘的手在连城的发间轻抚,顺着发丝划到肩头,再往复回到起始,这在外人看来极其暧昧的画面,当事人却显得无动于衷。   连城褪了外袍,只着内衫,像猫儿一样卧趴着,猊貘身体的温暖让她仿佛又活了过来,她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下月尘宫的台阶,只记得当时坐在湖边雪地里的自己看到猊貘的那一刻还哭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不对!”连城的声音懒懒的,再也听不出刚刚撕心裂肺的感觉,猊貘下一刻顿觉恍惚,仿佛前夜的她只是在梦中。他呵呵笑了起来,撩起连城的几缕发丝在鼻下嗅着,学着她懒懒地说:   “我是散了晚宴找不到才你过来的!没有进内廷的腰牌,你要怎么回去?”   连城听了一愣,这才想到后妃不得随意踏入外庭,因为昨夜是在朝华殿宴酒,自己才得机会踏入月尘宫,可宴会一散,妃子们都必须回内廷,自己在风佑那边耽误了,如果不是猊貘,这后果不知如何预料,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为了猊貘的体贴,心口有丝丝的暖意。   猊貘的手指穿过连城的发丝抚摸着她洁白的颈项,那里有斑斑红点,一看便知是欢爱留下的印记,连城只是闭着眼假寐,看不到猊貘眼神的变化,那挣扎中透着冷意的眼眸,只怕猊貘自己看到了也会不寒而栗吧。   朝华殿外白雪皑皑,内廷的总管太监恭敬地立着,穿着厚厚的棉衣,矮胖的身材从远处看起来像是一个硕大的橡实,风佑依旧一身黑金的铠甲,只是匆忙中没有刻意去掩饰他的面容,未带鬼面的他看起来秀气了许多,但眉宇间的疲惫和肃杀还是容易让人产生敬而远之的感觉,他一路走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那橡实般的总管见了他恭敬的行了礼,小声问道:   “王爷,昨夜侯爷不是说了,今天放假一天,为何一早来这朝华殿?”   “我一路过来,听下人说侯爷未回内廷,所以过来看看,顺便有事要禀!”   风佑说着就要上台阶,却被总管拦了下来。   “侯爷现在还在休息,王爷过会儿再来吧!”   这是总管第二次拦他,风佑恼了起来,声调陡然提高:“军机要事不等人,你且去通报,要不要本王候着还轮不到你这奴才做主!”   那总管一听便知得罪了他,忙不跌的磕头道歉,完了还是为难地说道:“不是小人不愿通报,实在是……”   “是什么?”风佑冷冷地问。   “是……昨夜离妃娘娘也留宿朝华殿,现下……”   “你说什么?”风佑还没听完总管的话,身后突然多了一个高八度的女音,转身一看,皇后双目圆瞪正怒气冲冲的看着总管。   “她竟敢留宿朝华殿?祖制规定后宫妃嫔一律不得夜宿朝华,如有违者当以□惑主处置,谁给她的胆子?”   “是……是……”橡实总管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皇后蛮劲上来了,将总管一推,忿忿地走了上去,风佑刚反应过来,来不及想太多只觉得连城处境不妙,于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却不知被什么拉住了衣袖,转身一看竟是跟着皇后前来的叶姜,只见她立在阶下蹙着秀眉,见风佑看他,便警告般的摇了摇头。   窗外,雪落梅开,连城翻转身体,将脸凑近那氤氲的香炉,深深吸了一口,双目依旧紧闭着,极尽懒态,耳边是猊貘低沉的笑,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连城的身体,像是再讨好一只慵懒的猫。   那一起一落的手隔着薄薄的衣衫或重或轻的落在连城身上,却不似从前那般规矩,偶尔落下的位置会让连城浑身一颤,她微微睁开的眼,感觉猊貘正趴在她的耳边,那呼吸的灼热带着令人不安的躁动,而后腰那儿渐渐硬挺的欲望也让连城警觉起来。   “怎么了?”猊貘的嗓音带着异常的沙哑,连城转动身体,离开了他半裸的胸膛,将身体完全趴在床榻上,闪过那只原本要落在前胸敏感处的手。   “没什么,听见雪花绽放的声音了!”她轻叹了一口,听猊貘靠在耳边笑:   “雪花怎么绽放?”   “是花总有绽放的时候,你仔细去听窗外,那簌簌绽放的声音会让清瘦的冬渐渐丰盈!”   猊貘听了真的坐起身去侧耳倾听,连城的眼睛里露出淡淡的失望,然后继续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猊貘的身子又压了下来,有些撒娇般的说道:“听不到,你教教我……”   话刚说完,就见朝华殿的宫门被人“砰”地推开了,而皇后一身盛装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外,猊貘下意识地坐起,英俊的脸上露出鲜少表现出来的愤怒。   “哪个不要脸的敢在朝华殿惑主?来人啊……”   “慢!”(“慢!”)两个声音同时出口,涟漪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身后,此时的风佑已经站在了她身旁,正看着睡榻间衣衫不整的连城,而猊貘的目光紧紧锁在风佑的脸上,青白的面色中透着隐隐的愤怒。风佑的身后跟着一脸懊恼的叶姜,她的手还扯着风佑的衣袖。整个场面看起来混乱不堪,唯独那个趴在床榻上的女人慢条斯理的睁开金色的双眼,冷冷地将宫门扫视了一圈后,又闭了起来。   红颜枯骨.连城(下)   作者:懒水   雪色晨光 往事依稀   宫清词一踏进朝华殿,脚步就僵在当场,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而唯一平和的只怕就属那个众目所指的女子,只见她懒散的起身,从床榻前拾起了白色的狐裘为自己披上,然后走到众人之前盈盈一拜。   “妾身离离拜见皇后、鬼王、丞相!”   猊貘的表情为了那一句话明显缓和起来,只是风佑眼中的寒意令宫清词头皮一麻,他诧异地看了看他的侧脸,又看向前方那个低眉顺眼的女子,样貌看不明白,但一身的装束倒是有些眼熟。   “贱人!竟敢夜宿朝华,你难道不知这是死罪吗?”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歇斯底里,想必是嫉妒所致,宫清词有些后悔今早过来,遇上侯爷的家务事让他这个丞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怎么风佑这个家伙也来凑热闹?   “禀皇后,昨夜夜寒,妾身寒症突发,昏迷不醒;后得侯爷垂怜,抱来这朝华殿。只是此举并非妾身所愿,望皇后明查!”   “你还敢狡辩!”皇后盛怒之下高高扬起了右手,却被猊貘挡住。   “涟漪,她说得没错,你不要再计较了!”   “我不要计较?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今天我若不严惩她,日后在后宫我何以服众?!”   她说完推开猊貘一把拉起连城的前襟,力道之大扯坏了狐裘披风的风扣,连城惊的扬起了脸,风佑苍白的面容一下子撞进了胸口。   “你……”宫清词不自禁的叫出了声,好在场面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他有些失神的看向连城,一下子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够了,你要撒泼也别在外人面前给我丢人现眼,别忘了这是朝华殿,是外庭,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此事到此为止,谁要是再提,提头来见!”   猊貘抱过连城将皇后狠狠推倒在地上,完全不见她煞白的面色,风佑和叶姜都愣了,记忆中还不曾见猊貘向着谁发过这样的火,尤其是皇后,盛传他不是一向惧内的吗?   涟漪坐在地上不置信地看着猊貘,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他会对她动粗,眼泪在眼中不停的转,她死咬住下唇就是不让它掉出来,却唇上留下可怖的齿痕。   连城立在一边也不说话,脑中全是风佑的脸以及深夜中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残留的汗水,连城不敢去看这个与她一夜鱼水之欢的男人,仿佛偷走了他重要的东西,心虚地不敢抬头。   “猊貘!”皇后一声嘶声力竭的呼喊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猊貘的脸,那指尖的颤抖显示了她的愤怒,她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并不开口。   “侯爷说得对,这纯属意外,祖制往往也违不过人情,皇后,微臣也认为算了,是不是啊,王爷?”宫清词突然站出来打圆场,皇后双目圆瞪,不相信连自己的哥哥也不帮她。风佑撇了撇嘴并不说话,只是眼含冷意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皇后的泪在极度地委屈下终于落了下来,她一转身哭着跑出朝华殿,叶姜想去追却听宫清词道:   “侯爷,舍妹是娇纵惯了,挫一挫她地锐气也是好的!”说完眼光在连城身上淡淡扫视了一遍又道:“待我去安慰几句便无大碍!”   猊貘摆了摆手示意他地离去,他转身刻意在风佑身边停留了半步才踏出朝华殿。他们一走,偌大的宫殿显得清净了许多,猊貘单手搂着连城的腰神色复杂的看向风佑。   “鬼王前来何事?”   风佑闻言双手抱了抱拳道:“本有些事,不过侯爷既然不便,日后再说。”说完转身就走,临了扯了叶姜的衣袖,二人相协离开。连城的目光倏得黯淡下来,这都没逃过猊貘的眼,他缓缓放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也跟着出了朝华殿,临走时吩咐总管送连城回内廷。   殿外的雪下的正大,宫清词赶上正在雪地中奔跑的皇后,一把将她拉近路旁一座无人的暖阁里。皇后的装容都哭花了,乍一看显得颇为恐怖,宫清词没好气地瞪了她两眼,撑着红漆的木纹柱狠狠喘息了一番。   “你也不帮我……呜呜……你是我哥哥……”   宫涟漪叫了起来,忿忿捶了一记宫清词。   “我是你哥哥?哼!我早晚要被你害死!”宫清词面色不善,狠狠甩开她扇过来的手,“后宫争宠怎么争?难道在爷们面前耍狠就能争过来了?涟漪,我们宫家没有后台,我宫清词能有今天也只是仗着猊貘宠你,你有没有想过,天下美女这么多,如果有一天他不再这样顺着你,我们怎么办?”   “他……他不会的……他答应过一辈子只对我好……都是……都是那个狐狸精……”   “你醒醒吧!”宫清词毫不留情的点醒她,“今天是离妃,明天还有淑妃、良妃……男人是什么?我最清楚,一个好女人要留在男人心里靠的决不是容貌!”   “那……那是什么?”宫涟漪抽泣着问,宫清词丢给她一块帕子嫌弃的说道:“擦干净了在跟我说话!”   涟漪接过帕子委屈地擦着面颊,却听宫清词道:“涟漪,我们要权势,如果没有权力,你在后宫永远只是一个摆设,你懂吗?”   宫涟漪擦去彩装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楚楚地看着宫清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猊貘为什么那么宠离妃?”   问道这儿,宫涟漪又激动了起来:“她一定学过什么媚术……”   宫清词眉头一皱不悦地打断她:“你难道没有看到她的眼睛吗?”   “眼睛?”宫涟漪苦思冥想,刚刚实在气急倒是没有仔细看她,“眼睛很漂亮吗?”   宫清词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金色!她的眼睛是金色的!”   “金色?”涟漪慢慢念叨,突然想起什么,不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没错!”宫清词接道:“普天之下,拥有金眸的只有两个人,就是东隐的连氏兄妹。如今连惑乃我东隐的大敌,而她的妹妹却又在这里,这说明什么?”   宫涟漪盲目的摇着头,宫清词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连惑当初是将连城嫁到天都,后来嫁队遭到马匪抢劫,未留下一条活口;而此前鬼王大破西泽时,东隐候让妹妹色诱未果,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你想必是知道的!这说明什么?”   看着妹妹迷茫的表情宫清词又气又急:“这说明风佑和离妃是旧识啊!离妃是哪里来的?是侯爷从苍空带回来的,而苍空是风佑的老巢!你说这是什么?”   这下宫清词不等妹妹摇头,索性一股脑儿分析出来,激动地说:“一定是风佑假扮马匪劫了嫁队,而后将连惑的妹妹占为己有,后来侯爷去苍空却又夺人所爱,这才有了离妃!”   这句话宫涟漪是听明白了,尤其是夺人所爱这个词,她愤怒地跳起来却被宫清词按下:“你且不要关心这些,我问你,这北里是谁的天下?”   “猊貘的!”   “错,是猊貘和风佑的,这天下是风佑打下的,自然要分与一半!而现在,猊貘抢了风佑的女人,提拔了我与他分庭对抗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他们有了嫌隙,猊貘……要夺权!”   宫涟漪张大了口,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宫清词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道:“而猊貘现在倚靠的就是咱们,如果风佑倒了,那么北里万人之上的便是我们宫家!”   涟漪终于明白哥哥的意思,他是要扳倒风佑,可是他一介书生如何和手握重兵的鬼王比呢?   “不用担心,只要侯爷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就有机会!还有……离妃……”   “离妃?”宫涟漪不解。   “离妃是风佑的心病,也是他的软肋,如果我们善加利用,一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宫清词说完笑了起来,那种笑容让宫涟漪不寒而栗,檐下依旧是簌簌而落的白雪,只是今后的北里又会有怎样的一番惊天动地呢?   酒从倾斜的杯中,顺着连城纤细苍白的手指滴下,一缕散落的长发由鬓畔垂至胸前,隐约露出她那不堪盈握的肩骨。阿红进屋时,屋内是满溢的酒香。连城斜倚轩窗慵懒地笑着,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幽长的睫毛下泪光盈盈。然后她指着屋外的梅林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万年以后,这里会是什么?”   阿红的眉皱了起来,知道她一定是醉了,才开始胡言乱语。   “他曾经告诉我,一万年以后,桑田也会变成沧海,但是在西泽他对我说,南方的天空下,是永远看不到大雪的,但如果有那么一天,南方的世界也飘起了大雪,那么在雪里,就算环境转换,人面变迁,他对我也会如阳光晴空下一样,始终如昔,不离不弃……”   连城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阿红鲜少见她这么放纵自己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酒,也许是因为绝望,今天的连城脆弱的如同婴儿,苍白地哭泣着。她走到她的身边想拿开她的酒,却被她拒绝。   “可是我们是一定要分开的,就算他攥地再紧,我也是要离开的,如今的我只能在酒里想他的味道,而他终也在对我的恨里,渐渐淡忘我的容貌!”   “不会的……他怎么会忘了你……”阿红蹲下身子轻轻安慰,连城扬起头,只顾喃喃自语:   “其实我明白,不是等到下起大雪,才会不离不弃,而是南方的天空下,没有飘雪的时辰,来证明分离……”   都城西迁 喜得灵儿   二个月后 倚澜殿   “他们在朝华殿吵得不可开交,就为这迁都不迁都的事儿,你说说,这些男人们整天想什么啊?好好的搬来搬去干吗?吃饱撑得!”   阿红坐在连城的睡榻前绣着手中的锦帕,连城靠在床沿单手撑着脸颊,右手的书卷向着阳光,惬意的眯起双眸。   北国的三月,依旧会有春雪飘过,只是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树已经偷偷地绿了,榆叶梅灿灿地开着。风过,花香盈袖。不时有花瓣随风落在连城的身上。   “后来王爷说,你们不迁也罢,我苍空去迁!”   连城的眼睛倏得睁大,她转过头看着阿红问:“然后呢?”   “然后依旧是吵呗,最后侯爷说,迁就迁吧,不过你苍空的军队得留下一半镇守不周山!”   “他答应了?”   “答应了!”阿红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连城,“朝会散了以后,我偷偷听他们说,这是明摆的削权,苍空的军队去掉一半,然后禁卫军又必须留在皇城,王爷这一去西泽无端端被夺了一大半的兵权!”   连城的眉深深蹙了起来,她没料到猊貘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儿。   “我想你当初离开苍空是对的,人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听说苍空现在被侯爷卡的紧,连军饷都紧张起来了,唉……”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你念叨什么呢?”阿红不明白连城所说的,看着她只顾伤感不免有些不悦。   连城长叹了一口,低头看了看阿红的绣品,手指摸了摸那只未绣好的蝴蝶,道:“这针脚不对,你换着方向绣,两边开工,丝线的光泽才能完全显露出来!”   阿红愣了一下,跟不上连城的思路但也明显感到她是在岔开话题,于是顺着打趣道:“你这么在行,怎么也没见你绣?”   连城顺着床沿滑了下来,懒洋洋地应道:“我是懒!”   阿红哼了一声只顾绣了起来,其间小声说道:“你还是担心他吧?”   连城明白她的意思,答道:“关不关心的又能怎样,我都这样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没等话说完,她便趴在床沿咳了起来。阿红赶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去炉火上取来参汤,却被连城挡了回来:   “把汤拿远点,这东西别说喝了,就是闻了也让我作呕。”说完便真的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阿红坐下来顺着她的背,担心地说道:“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怎么好的起来?这些日子吃点什么都要往外吐,我看是该叫太医来看看了!”   连城垂着头,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掌使劲地摇,阿红气得直瞪眼,忽听门外想起清澈的男音:“请什么太医?是不是又病了?”   连城和阿红一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猊貘朝服未退含笑跨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气。   “我说侯爷,可别有了新人笑,忘了旧人哭啊!你看我们家主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也不过来问问!”猊貘知道她是说前日里西泽进贡美女的事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城扯着阿红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拿起帕子擦了擦,道:“难得你今天过来,阿红去泡杯茶!”   阿红一闪身,猊貘才看清床榻上的连城,真真瘦的不成模样,他三两步就冲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紧张地问:“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   连城虚弱一笑:“告诉你也没用,这是命不是病!”   猊貘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停了片刻突然放下连城走到门外大声喊道:“把太医院里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西北关外,黄沙卷空,数以万计的鬼军铁骑在风佑的率领下,正浩浩荡荡地向西泽前进。远方的山丘上,一个青衫男子高立枯树残枝之上,远观铁骑大军,面露冷笑道∶“好大的阵仗!不过不足为惧!”   树下一个女子身着戎装,手携双戟,正是易怀沙。她抬头望了望枝桠间的连惑,道:“你别太自信了!”   连惑从树上跳了下来,看了易怀沙一眼,双手拦胸,慢条斯理道:“行军打仗不比一对一的过招,胜在士气,你看这十万鬼军与我十万黑旗军相比,如何?”   易怀沙轻哼一声:“不相上下!”   “错!”连惑淡淡一笑,神态自若,伸手遥指鬼军兵卒,傲然说道∶“黑旗军行军没有顾虑,但鬼军有,你要记住,战场之上只能有一个王!”   易怀沙诧异:“你说北里候会插手战事?”   连惑点点头:“苍空西迁,是对他王位最大的威胁,他虽借此削弱了风佑的兵权,但绝不会到此为止,风佑坐镇西泽是为了向我宣战,如果这一战败了,他在北里就会身败名裂,北里候便可借此收回全部实权,你说……要是你,会让他胜吗?”   易怀沙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瞪了眼连惑得意的笑脸,冷嗤道:“愚蠢!”   连惑笑容跟着放大,眼角扫了一眼易怀沙,道:“你放心,这仗你帮我打,我放你族人回故乡,你要的东西一定兑现!”   易怀沙眼中冷意顿现,停了半刻,便听她说:“我还要一样东西!”   “说!”   “当年被你拘禁了的……世督的魂……”   连惑愣了半刻,再看易怀沙,意味深长一笑,低低应了声:“好……不过你也把你的墨蛟看好,别让他坏了我的好事!”   倚澜殿的烛火未熄,火盆中的木炭噼啪作响,连城隔着层层的珠帘看向夜空,手心不自禁地抚摸自己柔软的小腹。片片记忆里的花瓣,就在这样清冷的夜里,带着忧伤,带着叹息,轻轻滑落心房,慢慢湿润,慢慢浸透。慢慢溢散……   远处,飘来哑喑的箫声,声声悲凉,曲曲迷离。熟悉到令人落泪,又陌生到哀叹惋惜,连城想起初见时树下风佑的叶笛,同样的曲调,同样的伤心。   “谁让你坐起来的,太医让你静养!静养!”   阿红一走进来就忿忿不停的唠叨,将连城生生按回被褥里。连城笑着反驳:“是静养,不是躺着!”   阿红摸了摸她的手脚,冷得像冰,于是叹息道:“只怕将你丢在火堆里也点不着你!”连城听了呵呵地笑,阿红又说:“有了孩子,可别再任性了,饭要吃,药也要吃!”   连城的目光暗淡了下来,她眼睑低垂,幽幽地问:“阿红,你说我能把他生下来吗?”   阿红突然高声回答:“当然能!”   连城顺着她的声音笑,但眼中却多了几分凄楚,她想起太医那天兴奋的脸以及皇后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那么猊貘呢?她没用看到他当时的表情,隔着厚厚的纱帐,他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那时的他只说了一句:很好!   “阿红,你说怎么会那么巧?”连城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边的小脸,阿红斜了她一眼道:“巧什么?一次中标?拜托,你那么聪明不会这点常识都没有吧!我问你,你的香囊多久没带了?”连城歪头想了想:“很久了,当时进宫时就拿下了,猊貘说,麝香是内廷的禁物!”   “这不就结了!”阿红翻了个白眼。   “可是王妃那儿也没有消息啊!”阿红知道她说得是叶姜,想了想也对,前阵子西泽送美女过来,叶姜还特意挑了两名回去,怕也是因为自己肚皮一直不争气的缘故吧。   “谁知道呢!这东西也要看缘分,看命数的!”   连城微叹了一声,小脸微微现出了红润,那欣喜了然,眉眼间掩盖了原有的哀愁:“也许是我欠他的,好吧!就将他好好生出来吧!”   阿红闻言又白了她一眼,不顾她的自言自语,连城伸出手拉着她撒娇地说道:“我饿了!做点粥给我吃!”   阿红不耐烦的起身,边抱怨边走向门外,但脚下明显轻快许多。   不多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便端了上来,连城接过一看,庆幸地拍了拍胸脯,阿红不满地叫道:“什么意思啊!”   “我很高兴是白粥!”连城含着食物讨好的笑,阿红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插腰,叫道:“你嫌我别的做得难吃!”   “不是,不是!怎么会!”连城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指着窗外道:“你听,外面谁在吹箫呢?真好听!”   阿红真被她糊弄过去了,跑到窗前侧耳倾听,不一会儿又将木窗支开,将脑袋伸出窗外。连城边吃边诧异的看她,觉得她的行为有些怪异,过了一会,她将头伸了回来,关好门窗,坐到连城面前,面色不善地说道:“得了魔怔了吧,外面哪有箫声?”   连城以为她开玩笑,笑道:“我看是你该看太医了,这么美的萧声你听不见?”   阿红皱了皱眉道:“我是说真的!”   连城的笑容僵了起来,“我也是!”她道,放下碗筷,转头看向窗外。深夜中那凄清的萧声仿佛吟成永世的绝唱,在冬夜里格外迷离……   “唉,我听宫女们说过,惊蛰那一天,皇宫内是不能有音乐的,如果谁弹了琴或唱了歌,便会看见先王皇后的灵魂!”   连城转面看向阿红变得极为严肃的脸,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恐怖,苍白着,直愣愣地看着连城。   “听说皇后身前最爱吹箫,那箫声悠远,每每深夜会沁透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可是直到有一年惊蛰她诞下一个死婴,自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吹过萧,皇宫里的人都说她疯了,她的病越来越重,最后在第二年的惊蛰从朝华殿的屋檐上跳了下去……”   “然后……死了,于是后来每一年惊蛰的深夜都不能有音乐,如果你弹起了琴,便会看见……”   说道这里,不知从那儿吹进来的一阵风,使烛火摇曳乱舞,连城看着阿红渐渐逼近的脸,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看见……她来找你……哇……”阿红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双手举起向着连城一扑,连城吓得大叫,紧紧闭起了眼,却听到阿红的大笑:“哈哈!吓到你了吧!哼,让你吓我!”   连城这才睁大了眼,见阿红已经脱衣准备睡觉,才稍稍松了口气。可窗外的萧声依旧,仿佛花在流泪、秋风呜咽,连城心里泛起酸涩的感觉……   云鬓花颜 芙蓉春宵   今日的风有些大,连城被阿红扶去门廊,站在屋檐下,遥望梅林,近些处一支,虬枝瘦骨上,花已凋落无数,众多绛红色的枯花残痕里,只余可数的几朵白花静静地绽放着,花柱上,一个个嫩黄的花蕊在风中抖动着,淡淡的花粉屑末随风飘浮,若有若无,却花香幽幽,不绝如缕。   前厅传来猊貘的咆哮声,阿红说太医院的人跪了一地,从清晨开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连城懒得去问,脑中却响起太医们的话:“侯爷,离妃娘娘的身体根本无法产下婴儿,您还是放弃吧!”   一阵风吹过,连城眼看着刚刚才拍下的花朵随风飘落,唯留暗香疏枝,她推开阿红走了过去,轻轻地捡起了这朵花,嗅着淡淡的芬芳。   “会有办法的……”阿红走过来,为她披上厚厚的狐裘,连城淡淡一笑,低头抚摸自己微凸的小腹,三个月了,他意外的到来是神给她的惩罚还是恩赐呢?   “阿红……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他,直到他获得完整的生命……”慢慢地,她露出温柔的笑容,那一瞬,阿红感觉连城整个身体都孕育在母性的光晕中,在虬枝残梅的映衬下,竭力显示出自己求生的欲望。   “你们这些废物!帮我把殇请来!”猊貘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他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会儿,又转过身说道:“等等,给我备车,我亲自去雁北,我就不信,整个北里还救不了一个孩子!”   侍卫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连城抬头看向猊貘,他眼中的疲惫让心疼,连城走到他身边,不知该怎么表达现在心情,猊貘看出她的想法,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要走时却听连城小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你明知道……”   “你要记住……”猊貘打断了她的话,他转身看着连城,眼眸里闪着异样的光,“他是我的……是我猊貘唯一的孩子……”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连城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但眼中的泪却忍住了,始终没有掉下来。      西泽 暖凤阁   老鸨领着风佑一行进了花厅,貘狼一脸兴奋,东摸西摸,风佑显得有些不悦,他身后的太守满脸谄笑,那肥胖的身子正好堵住了出口,令风佑不得不坐了下来。   老鸨上前打开了阁门,细声道:“公子请静候,姑娘一会儿就到了!”   貘狼顶了顶风佑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说:“王,这可真有意思,我先前听说有些还要对诗什么的,呵呵,哪像我们那儿,撩开帘子就上!”   风佑白了他一眼,转面看向那一直镇守西关的太守,风佑记得当初派他前来时,他还是个身材壮硕的将领,怎么只一年没见,整个人就像发面馒头似的浮肿起来了!”   阁中只见纱幕木案,貘狼有些按奈不住,撩开帘子走了进去,那后堂摆设精巧雅洁,似有花香流动,令人心神一畅。   “王爷,这凤玲的琴艺是绝妙的!”太守意味深长的一笑,风佑的眉头蹙了起来,说起琴,让他想起一个不该想的人。   “太守,关于南方的战况……”   风佑还没说完,便见一个女子身着一袭淡紫缎纱衫,抱着古琴缓步走了进来,那面容也称的上是绝色,看的貘狼和太守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而她也只是对着风佑微微颔首,只顾走到案前坐了下来,低头调整古琴的弦音,太守将肥胖的面颊凑了过来,满脸□道:“王爷,还不错吧!”   风佑不好薄他的面子,勉强点了点头。凤玲调好琴弦,轻轻拨了两下,望向风佑,轻声道∶“公子想听什么?”   “就那首《枉凝眉》吧!”太守笑着说道,却被风佑挡了下来,他淡扫了那女子一眼,道:“《破军》!”   “啊?!”那女子显得有些惊讶,风佑低声问道:“怎么了?”   “不瞒公子,《破军》一曲气势非常,并不是谁都能弹得的,不过既然公子要听,小女子勉强为之,若弹不好,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风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停下仔细打量她,确实是个美人,一张脸蛋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但神情似乎有些不安。   不多会儿,琴音响了起来,虽是熟悉的曲子,但技艺明显不如连城,风佑还记得在太乙殿听连城弹起时,那激扬的乐音能轻易挑动起他心中的战魂,让他仿佛回到金戈铁马的战场。那时他闹着说要学,荷塘夜风中的她竟也允了,风佑还能清晰的记得她一双柔嫩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十指对正十指,手心贴着他手背,四手融成一双,竟弹奏得流畅无比。那时的两人心意是互通的,无半分滞碍,那轻轻拨动的感觉,至今想起,也会让风佑心神一颤。   雁北祭坛   年轻的祭司们手执火把,点燃了铜柱玄兽口中的火灯,祭坛大殿里一下子明亮起来,那妖红的火光反照在猊貘的脸上,让他不悦地皱起了眉。   殇跪坐在祭坛前默默念叨着什么,丝毫不去过问猊貘的状况。   “殇,难道本王亲自来请你,你也不去吗?”   猊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高怒,对于殇的忽视,使他那原本就压抑的怒火及欲找个出口突破出来。殇没有转身,猊貘等了片刻,突然掀翻了手边的铜炉,那带着火光的木炭翻洒在光滑的石质地面上,扬起耀眼的火花。   “信不信本王平了你这山中祭坛?!别说这些屋瓦房梁,就是这雁北山脉,我也炸给你看!”   殇静静地等他说完,才缓慢的转过身,伛偻着身子从蒲团上站起,拄着拐杖向着猊貘一步步走来,猊貘有些心虚的后退,但看进殇锐利的眼眸中,却没有预料中的愤怒。   “侯爷……”   殇苍老的声音想起,猊貘屏住呼吸看他。   “离妃的身子不是病,是血咒,没有人能救得了她,那是她们家族千百年近亲媾和的报应,是神给他们的惩罚!”   猊貘神情一滞,惊讶地瞪大双眼,问道:“什么惩罚?”   殇立在原地,用力用拐杖敲击着地面,不一会儿就走来几个年轻的祭司,手脚麻利地将地面打扫干净。   “侯爷,连氏一族原本身居天都,相传乃神灵所化,也是五陆文明的起源,但由于他们看重血统,不愿与外族通婚,后渐渐没落了,除却连氏兄妹以外,最近一次有连氏记载的大概就是三十年多年前天都的‘俳优之乱’。”   “俳优之乱?你说的是戏曲伶人和太后苟合的丑闻?”猊貘看着殇,不明白他为何要提及这样一宗事。   “没错,据传那伶人就是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那这跟离妃有什么关系?”   “连氏一族,千百年来,女子不过双十,男子不过而立,这都是因为他们近亲相婚的结果,而那伶人与太后也孕有一子,而且三十多年过去了,依旧生活的相安无事,侯爷,您说这说明什么?”   “孕有一子?谁?”   殇遥遥头,明显不愿透露的样子,他仰头看了看头顶上螭形的雕金纹饰,叹道:“所以这是他们连氏的命数,谁也救不了!”   “殇,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女子不过双十,这么说离妃还不到一年……”猊貘的话哽在喉咙里,没有完全说出来,殇看向他失了神脸,忽而严肃地问道:“那孩子是谁的?”   猊貘一时愣住了,他迎上殇犀利的眼眸,眼中的神情风云变幻,隔了半晌,他像下了决心似的,沉沉地说道:“我的……”   西泽 暖凤阁   “王爷!王爷?”风佑的肩膀被人轻轻推搡着,他这才从连城的记忆中缓过神来,转目一看,貘狼和太守早已经退了下去,只留下凤玲不知何时偎在了身边。   “王爷,怎么走神了?是凤玲弹得不好吗?”那纤纤的玉指攀上风佑英挺的侧面,原本矜持的凤玲忽而变得风情万种起来,风佑明白她和太守的意思,只是大战在即,这一出让他心生反感,他伸手推开主动腻过来的凤玲,起身要走,却被她死死抓住衣角,一低头,触目是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王爷,凤玲不好吗?”   那盈泪的双眸幻化做一双金色的火焰,风佑想起初夜时的太乙殿,连城娇柔的身子在他的阳刚下化作一滩甜腻的水,在他依旧犹豫的时刻,她也是这样紧抓住他的手。   “我的身体,喜欢吗?”   “如果喜欢,就让我知道……”   风佑整个人都为她那句话而疯狂,他记得那时一再的问她是不是后悔,而她给他的答案也唯有坚定的一种,可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爱他?如果她不后悔,又为何不爱?风佑不懂,在她依偎在猊貘怀中时,她可在意他片片碎裂的心?   “为什么不爱我?”   “王爷,凤玲爱你!”   “为什么……”   指尖轻触唇瓣,凤玲将脸缓缓凑了过去,风佑还沉浸在痛苦的记忆中,那温润的触感,唇舌相触的温暖,让他仿佛又回到那夜风雨中的太乙殿。   记忆中连城温柔的眼眸只为他流连,还有她的那一句:“永不后悔……”   于是云鬓花颜,芙蓉春宵……   战事突变 惊蛰归城   仁德十二年春,东隐候多次遣兵夜探西泽,擒鬼军将士数名,虐待致死,悬尸于城外,对此公然挑衅,北里玄滐王挂帅亲征,兵临南阳城下,却反遭易怀沙偷袭,死伤惨重。另西泽城内人心不稳,有义军突起,北里一时间内忧外患,陷入困境。   “我说迁都此举不成,侯爷您也看到了,好在当年迁的不是咱们,要不然今天这皇位还保不齐……”前厅传来宫清词的声音,连城的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原本缓和的疼痛忽而反复回来,靠着床沿咳个不停。   “你别操心了,听个什么劲?”阿红走过来帮连城顺着气,连城作了个手势不让她说,继续侧耳细听。   “现在西泽那边怎么说?”是猊貘。   “要兵,风佑说至少要将扣下的骠骑营给他!”   “骠骑营?那我北里东南怎么办?连惑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也说了,但风佑说他要赌,南阳易怀沙加上东隐黑旗军就算十万,扣去镇守两万,还有八万,鬼军现留五万,再加一个骠骑营便可放手一博!”   “博?输了怎么办?”   “提头来见!”连城心口一跳,仿佛裂开一般的疼,如今这个战局,整个北里也跟着慌乱起来,就连从不再倚澜殿议事的猊貘也不得不随时关注战情。   “那你说给不给?”猊貘问。   “侯爷,听说西泽军内早就对您不满,再加上这些时日的紧卡,如果风佑得了骠骑营不是对付连惑,而是向着北里,怎么办?”   “他?会吗?”   “侯爷,战场上的事很难预料,就像连惑占了南阳,易怀沙还不是帮他打仗?”   连城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挂在床边剧烈地咳喘起来,内厅的珠帘被人撩了起来,猊貘一脸紧张地走了过来。   “怎么又严重了?阿红,没伺候药吗?”   阿红撇撇嘴,不满地站到一边,连城摇着头说没事,但嘴角触目的血迹看的猊貘和阿红浑身一颤。   “宫清词!”猊貘向着外厅大声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宫清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看见一脸苍白的连城忽然惶恐一跪。   “放出去的皇榜还没人揭吗?”   “侯爷,还……没有!”   宫清词被问得惊惶失措,原本光洁的额头突然汗珠密布。   “难道十万黄金还少吗?”猊貘大怒,扶着连城的手不住的颤。   “侯爷,不是钱的问题,那梅岭盘踞的……是圣兽啊!”他说话时额头抬了起来,说到最后又赶紧缩了回去,连城拍了拍猊貘的手,安慰道:“你别怒,谁都是爱惜生命的,既然不可能,又何必强求呢?难道我的罪孽还不够深吗?”想起猊貘从雁北回来时一脸喜气,他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像一个孩子,只是殇开出的代价太高了,一杯圣兽的血是可以延续她的生命,可从那时到现在,在梅岭牺牲的人的血又何止千万杯呢?   “宫清词,你把赏金加到二十万,我就不信北里没有一个勇士能取来圣兽的血!”猊貘的情绪很激动,手背上的青筋暴了起来,连城愣愣的看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宫清词欲言又止,看着盛怒的猊貘有些为难的应了下来,猊貘挥挥手打发他走,阿红也识趣地跟着退了下去。   猊貘拿起手边的帕子小心插着连城唇边的血迹,连城对他的举动有些羞怯和不自在,自己接了过去。两人一直静默也不说话,里面突然低头摸了摸连城的小腹,小心地问:“怎么样?”   连城笑了起来:“现在挺好的,小东西的生命力比我要强!”   猊貘想跟着笑,却扯不出笑容,看着连城的笑脸忽然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连城起先吓了一跳,见他情绪不稳便由他抱着,隔了许久,里面一直不语,连城问:“猊貘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半晌,猊貘的嗓音幽幽响了起来,“我本以为自己很清明,实际上却很混沌,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在我计划的过程中都慢慢偏离了,现在我走到这一步没有退路,我对自己说,只取一样就好……”   对于猊貘的话连城听不明白,但也隐隐感到不安,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猊貘没用恶意,至少对她没有,但风佑呢?   “哥哥的事,你怪不怪我?”猊貘明白她说的是连惑,他笑了笑,使劲摇了摇头。   “他的事你怎么办?难道真的见死不救吗?”连城突然转换话题,她其实明白自己不该说,但她忍不住,也不愿意看到他如今的境遇。   “你要我帮他?别忘了,他的对手是你的哥哥,如果两人中有一个注定要死,你希望死的是谁?”猊貘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他起身后退了几步,正色看向连城,却只见她越加苍白的脸。   连城的手下意识覆盖住自己的小腹,有些无措的看向猊貘,她怎么忘了?一个是哥哥,将她养育成人的至亲;一个是孩子的父亲,让她刻骨铭心的挚爱;她该留下谁?她能留下谁?   猊貘了然于她的茫然,他转身走向外厅,却在珠帘旁停了下来,然后说道:“离离,你要想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持自己的选择,不然……”   不然什么?连城不问也明白,不然她会害了所有人,不论是哥哥、风佑,还是自己……   西泽野外军帐   “北里还没有消息吗?”   “妈的,老子就知道一定是宫清词那小子搞得鬼!”貘狼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他身上,除了风佑。   “王,我看咱们直接去找蒙虎,他是骠骑营的统帅,只要您一封信,我就不信他不来!”   貘狼说完下面有一些附和的声音,风佑歪靠在椅子上,右手成勾抵住自己的人中部位,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考虑。   “不行!”一声尖锐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众人向外望去,叶姜拖着一盘糕点正色地立在门帐前。“如果越过北里候借来骠骑营,就是反!”   “反就反,妈的,那种孬种的侯爷反了也罢!”貘狼不甘地吼了过去,其余众人窃语一片,有支持有反对,风佑眼角的余光将在座的人都扫了一边,包括站在那里的叶姜。   “王妃说得对,我们不能反,且不说忠君忠国,就是现在的局势我们也不能反,连惑那厮正虎视眈眈地紧盯着我们,如果这时候乱了,岂不给他可乘之机?到时候别说这场仗,就是整个国家也会落在他的手上!”风佑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中了要害,貘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垂着头,闷闷地哼着气。   “我亲自去一趟北里,貘狼,我不在时军队由你调度,但有一点,万事先和王妃商量!”风佑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叶姜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叶姜凑上前,仰面注视着他,担忧地说了声:“小心!”   仁德十二年 惊蛰   “芙蓉有色千种好,梨花带雨万般情”   窗外有孩童吟唱带露的小诗,在半梦半醒的清晨,唱醒了连城冬眠已久的相思。   “阿红,为什么我今天特别想他?”她歪着头看窗外树上拔节的嫩芽,回想起昨夜梦境中的人,他的笑容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惜那只是梦。连城轻叹:他现在过得好吗,如果想起我的时候,会不会在唇边为了我轻带一丝叹息,还是真的像我转身那刻心里祈求过的那样,把还未及尘封的往事统统忘却了呢?   “都惊蛰了,怎么雪还没化呢?”阿红没用搭理连城的问话,自顾自的整理着房间,连城突然想起阿红的故事,她稍稍起身靠在床沿,想去摸那摆放不远的琴。   “不准弹琴!”阿红凶巴巴的跑了过来,一把将琴拉出好远,连城笑着道:“你不是说今夜弹琴可以见到老皇后的鬼魂?都说魂灵可以预知未来的事,我想问一问她,我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生出来呢?”   “当然不能!”阿红斩钉截铁地说道,“等你看见鬼,你就死了,还生什么孩子!”   说完一把抱起琴走到屋子的另一边重重地搁下。   连城的笑有些僵在脸上,但也心知阿红是为了她好,转身听见远处有丝竹的声音,于是便遣了阿红去外面打探。   北里城外   风佑一行人穿着行军的铠甲显得有些醒目,他微微加快马的步伐想快些到达皇宫,无奈今日的街道异常热闹,人们都围在城门前说着什么,手下有兵士也按捺不住伸长了颈子,风佑索性打发他去看看,不多会儿,士兵回来就说起皇榜和那二十万两金子的事情。   “二十万两?”士兵们开始骚动不安,风佑蹙着眉,孩子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在紧迫的征战中他已经忘了去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风佑觉得也许自己是麻木了,绝望了,对于连城,想来纠缠的也只有自己,如果是这样,就算了吧!   风佑毕竟是个男人,生活里少了深爱的女人也许无法生动起来,但绝不会活不下去,他有太多的理由去忘却她,包括她对他的背叛和残忍。   “怎么又加了?上次不是十万吗?”他问,身边的士兵凑近了说道:“听说去了不少,没一个回来,便没有人肯去了!”   风佑的心揪了起来,没有人去,不是意味着连城还有不到一年的命吗?风佑下意识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为何裂了一般的疼。不是说好不在意的吗?不是说好的吗,为何……   “王?”   手下的士兵不知为什么风佑的脸色会变得那么难看,他们立刻停了骚动,安静地立在一旁,前边有一个骑兵手拿皇旗飞速地骑马奔来,道路上的民众立刻给他让下了一跳路,风佑抬头时那骑兵已经到了跟前,端坐在马上,双手撑开诏书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孤闻玄滐王归宁,大悦,特在朝华殿设宴已庆鬼王生辰。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风佑愣愣的接下使者递来的诏书,想起今日原来是惊蛰,可是兜兜转转了一年,生日什么的,他早就忘了。   梅岭神兽 可贵真情   那丝竹声原来是朝华殿的庆生宴,阿红回来时显得有些兴奋,她说今日是鬼王的生辰,连城愣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些什么,正要想起来时却被阿红打断了。   “快打扮打扮!”   “为什么?我这身子哪能去?”连城不明白一向小心的阿红为什么要赶她去凑热闹,这内庭外庭的折腾,对于她的身体可是极大的打击。   “不行,一定要去,你不想见他?”   连城的面色沉了下来,她撇过脸小声说道:“不想。”   “那……至少也要让他看看孩子,万一……”阿红没有说下去,她的面色潮红,像是隐忍下什么,连城从她微湿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行将朽木的身躯。   她长叹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那突出的小腹显得整个身子更加盈弱,但尽管这样连城还是能感觉到他旺盛的生命力,每一天他都用尽气力汲取自己体内仅剩不多的营养,想到这儿,连城笑了起来,那笑容虽然苍白虚弱,但也透着无限的光芒,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自语道:“你还真像你父亲,什么时候都不轻言放弃,尤其不放过我……”   阿红的目光盯着连城的小腹,显得有些呆滞,连城笑着向她伸出了手道:“走吧!”   朝华殿喧闹的气氛一点也不适合连城,她靠在厚厚的锦榻上却尝尽了坐如针毡的滋味。连城不敢相信,一个人的目光里竟然可以包括这么多的感情和意味,风佑的眼光正含笑着从猊貘脸上掠过,挣扎着转到自己的脸上,马上变的一点笑意也没有,要是硬说还有个笑的影子还残留在他瞳孔里也未尝不可,但那已经变成了一种带点辛酸的嘲笑,却不知道嘲笑的是他还是自己。在这种嘲笑背后,连城看到了无穷的怀疑、追问,慢慢沉淀成痛苦和悲哀,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自卑。   “呵呵,今天要怪侯爷,他只派人通知我今天朝华设宴,却不说是王爷的寿宴,你看我,礼物也没准备,下回一定补上!”对于宫清词的敬酒风佑淡淡一笑,手中的酒杯举起,随意与他轻轻一碰,连城得了空间立刻将身子转了过去,不再去看他的眼睛,但背后依旧如刺如锋芒。   “微臣在西泽时听说侯爷大喜,但一直未有时间回来敬贺,今日这酒还要补上,侯爷、离妃娘娘……”   风佑站了起来,离开座位一步步走到连城身边,连城的手指抖着,那如擂的心跳震得心房深深的疼。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自己的,是猊貘,他笑着拿起酒杯,也站了起来,笑道:“这酒是该喝,不过离妃身子不好,这儿就一起带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城不得不转目看向风佑,站在正前方的他也正喝着酒杯中的酒,但仰头的瞬间眼光从酒杯的一侧透了过来,牢牢捕捉住连城的眼神,那一刻连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虚,在对上风佑冷冷的一瞥后,整颗激动的心都凉了下来。   “怎么了?”猊貘感觉到连城的异样,转身见她正面色苍白捂着胸口。   “不太舒服,侯爷,我……”   “阿红!”连城还没说完,猊貘就大声叫来一旁候着的阿红,示意她送连城回房,连城明白他本就不希望自己来,当她出现在朝华殿时,连城已明显感觉到了猊貘不悦的眼神。   “离妃娘娘怎么了?”风佑明知顾问。   “怕是寒症又发了!”猊貘敷衍地说道,对于连城的病情,他并没有诏告天下,由于连城的身份,对外也只说是寒症,那日殇对自己说的话也没让第二个人知道。风佑明白猊貘对他有所隐瞒,如果只是寒症有何须去取圣兽的血,连城的病情怕是另有蹊跷,只是现在自己的身份不该问,也没必要问吧!   想到这里,喉咙口突然涩了一下,心口有些疼,脸不由自主地看向连城,却见她回身看了一眼,那一眼似乎有些依恋,带着丝丝的无奈,风佑转身看了看站在身旁的猊貘,他的目光也锁在连城的背影上,显出甚少看到的温情。风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她的那一眼,不是留给的自己……   孤独的月儿发出一袭淡淡的晕黄,风中的梅枝泛着叶残花凋的陈香,风佑靠在廊柱下,望着远处,手中的叶子在指间不断的翻滚。   “王爷!”身后想起宫清词的声音,风佑没有回头,只是扬手掷落了手中的叶子,指尖淡淡的香气扑来,是陈年的花雕,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个人精致的容颜。   “说吧,什么条件?”   宫清词了然一笑,伸手想拍风佑的肩,却被他一闪而过,风佑直起身站在廊下,深蓝的眸子紧锁住宫清词的脸,而脱下头盔显得凌乱的金发,耀眼的如同夜幕的星辰。   “王爷是聪明人,不会不了解侯爷的顾忌吧!只要王爷表明诚意,骠骑营立马出发!”   “只说条件!”风佑显得有些不耐烦,宫清词尴尬一笑道:   “王爷进城时可看见皇榜了?”风佑一愣,随即将蓝眸眯了起来。   “你要我去梅岭送死?”   宫清词哈哈一笑道:“梅岭的螭是圣兽没错,但也不是神,古书上就有记载它遭人屠戮的史实,而王爷您十五岁就是北里第一勇士,这个任务对您来说一定是手到擒来!”   风佑冷哼了一声道:“让我送死不用说这么多的恭维话,什么寒症需要用圣兽的血来治?宫清词你这招使的未免太蹩脚了!”   宫清词的笑也收了起来,他看了风佑一会儿正色道:“如果不是寒症呢?”   风佑看着他,心口一紧,听着他继续往下说:“您和离妃的关系我也知道,离妃的身份也瞒不住我,王爷,您不会没有听说连氏一族向来短命的传闻吧?”   风佑脑中嗡地一响,突然涌现出连城苍白的脸,记忆中的她似乎曾经说过:“佑,我会死的,就因为你们都是这样,不出两年,我一定会死的……”那绝望的笑容突然那么清晰地涌现在风佑眼前,使他的身躯都跟着颤了起来。   “到底为什么?”他一把拉住宫清词,显得激动起来。宫清词似乎很满意风佑的表现,他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是殇开出的药方,如果王爷不信可以亲自去问!”   “殇?”风佑放开他,无措地低下头,宫清词趁热打铁把猊貘去雁北的事说了一番,但风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宫清词看着他失魂的样子,渐渐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王爷,您去是不去呢?”   风佑被他一句话点醒,看着眼前得意的宫清词,他心中窝藏的怒火都燃了起来。   “丞相大人,皇后娘娘今日为何不到场呢?”   宫清词被他问得一呆,随即脸色差了起来,看来离妃得子,皇后失宠的事也是人尽皆知了。   “大人,如果离妃的孩子生出来,对您有什么好处呢?还是你认为对付一个孩子比对付我容易的多?不过我在此奉劝您一句,过河的‘卒子’会变成‘车’,但绝不会变成‘帅’,就算我风佑死了,北里也不会是你的!”风佑说完冷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宫清词上前跨了一步挡在他的前面,面色不稳地看他。   “还有一句,我风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要我去梅岭?让离妃亲自来求我!”说着他一把推开宫清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血咒的事?”热气氤氲中,阿红看着连城略微回复红润的脸,柔软的锦帕轻轻抚过连城光洁的背,却在那只触目惊心的血蝶上停了下来,蝶儿的翅膀已经张开,是不是遇见了连城的生命之火已燃到尽头?   “说了,他只是不信!”连城微微笑了起来,开始回忆往日与风佑的相处。   “什么时候说的?”阿红追着问。   “不该说的时候!”连城轻叹了一口,翻转过身,将双臂枕在木桶上,微合双目。   “也许你好好跟他说,你们就不至于这样!”阿红的话中有些责怪,连城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脸色微沉,将双目闭的更紧。   “都一样!这个血咒是耻辱,哪能反复地说?再来,他也不信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难道要他因为这个耻辱而将天下让与我哥哥吗?阿红,男人的心有多大,谁也不知道,包括他们自己,哪怕千百个女人也装不下,唯能填满的,也只有江山!”   阿红从连城的话中听出悲凉的意味,爱上一个心中有江山的男人是不是注定了可悲的结局?连城从木桶中站了起来,阿红为她披上衣服,走到床边撩开厚厚的被褥,连城上了床,靠在床沿打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阿红看着那一刻的她,心里承满了柔情,很希望就一直这样下去。这个聪慧坚强的灵魂,阿红站在她的世界里,看着她由丰满到消瘦,再由消瘦到孱弱,清冷的日子重叠着起点和终点,她却始终在寂寞之中保持着淡泊的心态。阿红的眼眶渐渐湿润,她不明白泪水为何就这样轻易的流了出来,本以为红尘中打滚多年的自己不会在为任何人事而感动,却在遇到连城时全线崩溃,原来自己是喜欢她的,那种喜欢竟然超越了主仆之间,姐妹之间,那种陌生的悸动使她害怕,害怕万一有一天她不再笑,不再说话,她该怎么办?   “怎么了?”   连城诧异的抬起头,看着泪流满面的阿红。擦着发丝的手停了下来,有些怔仲地看着她。   “没事,你早点睡!”阿红有些慌乱的将连城按进被褥里,自己回身奔出了房间,连城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抬起身撩起自己未干的长发,失笑地摇了摇头。   倚窗遥夜,苦寒的梅正幽幽地吐露清香,不绝如缕,寂寞的月亮泛起了青晕。雪,已走远。幽微的心事,在月夜里弥漫。连城睡不着,起身穿起外衣,阿红不知去了哪儿,也好落个清净。室外的月光清幽,有淡淡的箫声传来。今夜惊蛰,听着遥远的乐音,连城怀念起曾经在耳畔轻谈、絮语的那个人。   风佑站在梅枝下,痴迷地看着远方伫立在月色中的身影,直到此刻他才承认自己想她,想见她,这种渴望也蛰伏了许久,久得连血液都快干涸了。   “宝宝,娘今天见到了你爹,你爹爹说,你一定能长的和他一样高,一样壮!”   连城的话让风佑浑身一颤,他看着她低头轻抚着微凸的小腹,嘴角温柔的笑仿佛能溺毙暗夜的精灵。风佑从没看见过这样的连城,年轻时的娇羞蛮横,成熟时的妖娆妩媚,而此刻母性的她浑身洋溢着平和。风佑原本冷峻的表情也跟着她慢慢柔和起来,听着她对孩子的絮语,每一声就像在春夜里偷偷抽枝的嫩芽,充满了幸福和希望。于是风佑的爱恋轻轻展开,沿着思念的轨迹,幻化成轻轻的夜风轻曳在初春的枝头。   “丫头,你要我去吗?去救你……以及……你和他的……孩子……”   风佑手指微颤,捻落了枝头的寒梅。   “宝宝,你要和娘一起努力,一定要活下来!”连城的笑容灿烂起来,但泪水却顺着长长的眼睫滴落,风佑不忍地背过身去,然后深深地长叹:   “丫头,我就当作这是你求我了……”   远处,朝华殿高高的屋檐上传来哀婉的叹息……   鬼王神力 生擒圣兽   朝华殿   “谁让你说的?宫清词,你好大的胆子!”明黄丝绢裹面的奏折向着宫清词的脑门飞去,他不敢动,任那个本子狠狠地砸向自己,大殿上的猊貘显得异常愤怒,他弯着腰,双手撑在案台上,微微地喘着气,那仇恨的眼神死盯着宫清词,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吓得他浑身都抖了起来。   “侯爷……”对于猊貘的怒气,宫清词多少感到委屈,他不明白,明明这是除掉风佑的好机会,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   “你要明白,他是北里甚至整个天都最好的将领,一个军人,只能死在战场上!”   猊貘怒气冲冲地走到他的身边,用力踹了他一脚,接着说:“而你!给他提鞋都不配,你以后要是再敢绕着我做不利于他的事,就带着你妹妹一起滚回你们山区老家去!”   猊貘说完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完全懵了的宫清词,他以为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是要夺权吗?他不是要对付风佑吗?怎么他为他安排好一切,却落到了这个下场呢?   猊貘走出殿外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气,今天一早得到风佑上梅岭的消息,他立马派人去追,却在中途又撤了回来。和风佑相处多年,对他这个人是再了解不过了,他决定的事一定会去做,谁都不能让他回头。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宫清词,风佑是出于对连城的爱才会去的,他那种人一旦爱上了,便是连命都不要的。只是,他要是有了不测,他如何向殇交代?   “侯爷?!”身边的总管小声咕哝了一声,猊貘转身问道:   “什么事?”   总管凑过身子递来一封信道:“雁北的消息,殇大人似乎很不高兴!”   猊貘忙拆开信来看,匆匆扫了几眼后,气愤的将纸签撕成了碎片。总管被猊貘的怒气吓到了,再也不敢说话,等了半晌,见猊貘呼吸渐渐平稳才小心问道:   “外面天凉,侯爷进屋待着吧!”   猊貘摇了摇手,疲累地低下头,长叹一声道:“备车,去倚澜殿!”   “是!”   倚澜殿   “如果去梅岭,存活的几率有多大?”   “你傻了,那是山神啊!人能斗得过神吗?”   阿红在屋内急速转了两圈,却见连城无动于衷地坐在床前安静地看着窗外。   “你是铁石心肠吗?他都这样了,你还要骗他?还要骗自己?你们就不能把一切都说开了?在一起真的那么难吗?”   阿红突然抓住连城的肩死命地摇了摇,似乎想摇醒她。连城这才转过脸看她,她金色的眼眸湿湿的却没有落泪,阿红被她过于专注的眼神吓到了,那金色蒙灰,透着淡淡的绝望。   “在一起不难,难的是心也能在一起。我明白他的心,不论多么危险,他也会救我,他是一个可以为我去死的男人,却不能做到只为我而活,阿红,你要明白,活着永远比死更痛苦,因为它要经历各种欲望的折磨。”   阿红的手渐渐落下,眼前的连城似乎决定了什么,她的目光慢慢变的清澄,而后又显出一点释然的喜悦。   “但是阿红,要找到这样一个人也不易啊!如果这一生有人这样爱过你,是不是也无憾了?”连城说着笑了起来,她低头捧住了自己的小腹,喃喃道:“宝宝,你的爹一定能平安回来,娘看过他的掌纹,那条生命线很深很长,等他回来后,娘一定带你去看他!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看着阿红怔仲的脸庞,连城含泪幽幽的叹息,原来很多事,一念之间,一吸气,沉落地下,一吐出,光华烈放,幸福之于取舍也就在那一瞬……   “再也不分开了是吗?”   猊貘一年阴郁的站在门外,他的突然出声吓到了屋内的女人,阿红反射性的站起,挡在了连城前面,却被猊貘瞪回她原本该站的位置,连城有些担忧地看着猊貘,如果说有变数,那么猊貘便是最大的变数,直到今日她也看不透他,以及他说得一些话,到底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阿红,你先出去吧!”   阿红有些不情愿地看了看连城,又看了看猊貘,今日的北里候似乎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如果他为的不是风佑的涉险,难道是因为刚刚连城的那一句话?   “阿红?!”   连城在催促,阿红不便再留,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猊貘待她离开后,砰的关了门,那声响让连城浑身一颤。   “你想通了?还是要和他一起?”   猊貘依旧冷着一张脸,连城点点头,轻声道:   “我对自己说,二十岁是一道坎,过了这一道,我就重生了,如果能活着,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心愿呢?”   猊貘冷哼一声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境遇呢?即使你活着,你依旧是连惑的妹妹,是我北里候的妃子,你以为你的心境改变了,所有的一切都会跟着你变吗?”   连城抬起头看着猊貘,他眼神中有嘲弄,有不屑,甚至还有悲伤。   “猊貘,你爱我吗?”连城的问话让猊貘突然有些失措,看着她忧虑的眸子,似乎对自己非常失望。   “你觉得呢?”不知该如何回答,猊貘索性让连城去想,连城蹙了蹙眉道:   “你一直在我身上找一个人的影子,每当你看我时,都仿佛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猊貘你爱的是谁其实你最清楚,何必问我,又何必为难我?”   “这你都知道了?”猊貘突然失笑,“对,我一直在你身上找涟漪当年的影子,那时我们都年轻,她温柔、善良、腼腆、多情,可是女人都要变的,你宠多了,她就会变得娇纵、跋扈、蛮横、恶毒,可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一直不变,不管我和他怎么对你,你始终都不会迷失自己,始终这么理智,所以我开始是喜欢你的,喜欢你的性格多于你的面容,但你从不仔细看我,在你的书房里有他大量的丹青,可如果我不在你的面前你是否能描绘我的容貌?我每天这样想,越想越无法忍受,离离,你说这是爱吗?”   对于猊貘的话连城不知怎么回答,她看着他,看着他越靠越进,最后将唇停留在自己的耳际:   “离离,若是我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求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子陪着我,哪怕不说话,只要有你的房间就会变的平和,像是感受夏日午后石缝间的清泉,幽幽、柔柔……”   猊貘的话消失在连城唇畔,连城撇过脸,却被他用力扳了回来,那强势的吻像烙铁一般重重压了下来,连城死死抿住自己的唇,不让他侵入,猊貘的唇无奈地滑落到她白皙的脖颈,连城的话却响了起来:“猊貘,你不该轻易放弃你所爱的人,而我也不会成为一个好的替代品!”   猊貘抬起了头,透过连城清澈的目光仿佛看见涟漪盈盈地笑,少女时的她穿着紫色的绸纱从花篮中捧起鲜花,朝自己抛洒,那五光十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沾满他的鬓角衣襟,而他看着她轻盈婀娜,步步生莲地携篮离去……   “去皇后那儿吧……”   连城轻轻地叹息……   七日后   一骑铁骑踏破春土的薄冰,向着北里皇宫奔驰而去。   朝华殿上,猊貘激动地看着骑兵高举的白玉瓶,连握着纸镇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   “鬼王呢?”   “回侯爷,当日鬼王只带三名勇士进山,三日后,一名勇士将白玉瓶带回吩咐属下马不停蹄地送往都城,至于鬼王生死,属下一概不知!”   听了他的话,猊貘整个人愣住了,四个人进山只有一个人出来,难道说……   朝华殿的众臣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宫清词白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宫廷总管走到士兵面前小心接过他手中的白玉瓶,又惴惴地将它交与手下。   “快送去倚澜殿!”   “是!”   送走了管事的小太监,猊貘的沉默让众臣更加担忧起来,大家想说什么但又谁都不愿先开口,最后还是总管悄悄走进猊貘身边咳嗽了两声:   “侯爷?侯爷?”   猊貘浑身一怔,迷茫地看着总管。   “侯爷,人还跪着呢!”   猊貘大梦初醒,忙道:“起来领赏!”   谁料那骑兵竟然不起,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说:“先前进山时鬼王吩咐过了,如果圣血取回,还请侯爷兑现先前的诺言,将骠骑营调与西泽!”   猊貘先是一惊,随即大怒,转头猛扫一眼宫清词,看的他双腿都软了下来。但当着众臣的面,猊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允,那骑兵领了赏退了下去,猊貘本想遣散众臣留宫清词一人独谈,谁料朝华殿长长的宫道上又有一名市民高举着旗帜急速奔来。   “报……”   那一声长长的喊声一直绵延到朝华殿白玉的石阶上,猊貘一看是鬼军的装束,立即离了龙坐走出殿外,众臣都跟了过去,宫清词夹在最后,石阶上跪着的士兵稳了稳声调,抬起头面露惶色地看着猊貘。   “禀侯爷,鬼王与圣兽纠缠三日,终将它擒获,只是自己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现鬼王与圣兽都在殿外,还请侯爷派最好的太医前去救治!”   此言一处众人哗然,风佑竟然生擒了圣兽,猊貘激动起来,他面露喜色的颤声道:“宣太医,将太医院都给孤搬过来!”   “遵命!”   大战在即 平安寄情   树影西斜,夕阳的光打到了窗户上,枝叶影子也斜喇喇的印上了纸糊的窗棱,就着还没下山的太阳,阿红草草吃了饭,在小炉上烫起了药酒,以圣兽之血为药引,配合药酒的温性是最好的,有助于安胎。医药的事阿红不懂,只是照着太医的吩咐好好地做,殇开的药方也只能保住连城十年,十年以后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所以风佑活捉了圣兽,他的意思是,让连城能够不间断地饮血吧!   “你还是有福的!”阿红看着床榻上连城的睡脸自言自语起来,早春的夜来的快,不一会儿外面就黑了下来,阿红取出火折,打着了,去点灯,油灯在夜晚扑簌簌的开出花来,窗外风大了些,窗户上的纸哗啦啦作响,阿红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从缝隙里向外看,月亮下的残梅影影绰绰,浓密的,一片一片,全是寂寞的影子。   床榻上的连城似乎睡得并不安慰,她的秀眉紧蹙,额头上沁满了汗珠,阿红以为是药性上来了,并不在意,走到床边为她压好被子,不料连城的手猛地伸了出来,死死地将她抓住,再看她的脸,瞳孔空洞的放大着,痛苦地看着阿红。   “佑……”   她在呓语,阿红忙将她抱进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背。   “没事,没事!他没事的!”   连城在她的安抚中气息渐渐平顺,又沉沉地睡了过去,阿红在黑暗里静静看她的睡脸,缓缓地叹息……   春末,北里下了最后的一场雪。   独倚窗前,甬道,回廊,庭院,高高矮矮的树梢都已挂满了冰花,宛若流苏突绽。连城靠在床沿平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手中是温热了的药酒,浓浓的药味已覆盖了本该浓郁的酒香。   “阿红,他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男人身体就是好,想当初他抬进月尘殿的时候满身都是血,身上十八处伤口有三处是致命的,可没想到太医几记药一吃,他又生龙活虎了!”   阿红的话多少来的夸张,但连城还是很高兴,嘴角不自觉的上翘,看着窗外冰花飘落,盈盈绕绕,拂了路人一身还满。一种感动萦满心怀。一瞬间,眼角竟生出潮湿。   “阿红,我想见他,我想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   冷月浮动,寂静的月尘宫一如那夜记忆中的样子,连城独自踏上了那层台阶,却见一个小侍卫抱剑靠在宫门旁睡熟了,连城越过侍卫轻轻推门走了进来,此时又是子夜,寝殿内满溢着淡淡的药香, 螭虎香炉中的熏香已灭,怕是那个人不喜欢这些香脂的味道吧。   层层纱叠的暖帐中睡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城走向他时脚步变的沉重,她想起那日离开时的决绝,他也是这样睡着,而自己却在他的一梦之间经历了生死的徘徊。   终于连城坐到了他的身边,他身上裹着层层的纱布,那偶尔渗出的血迹触动着连城的心弦,她捧起他受伤的右手,轻轻放在腮边,那因麻醉药性而异常平静的睡脸显得天真起来,而鬓边飞扬的金色依旧那么耀眼。   连城的目光沉淀下来,长久凝视的过程中将两人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脑中回放了一遍。她想起在西泽时那个充斥了悲凉气息的街口,那个仿佛付出了全部灵魂和爱的拥抱,如果时光可以倒转,连城会让自己的爱意脱口而出。   连城将风佑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小腹,那唇边漾起甜蜜的笑:“喜欢吗?佑,这是我们的孩子……”   这一刻,连城真想将他摇醒,然后扑到在他的怀中,什么责任宿命?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在北方稠密的风雪里,还是南方潮湿的空气中,只要有他,都是世间最美的美景,这一次,她要和他拉得紧紧,走过千山万水,也要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一切的阻隔,交融缠绵。   连城等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天空渐渐呈现出鱼肚白,风佑却依然没有醒来,连城知道自己该走了,在内廷的侍卫还没有换班前,阿红还是可以应付过来,但,不能太久。   “我走了,我还会再来,这次换我来等你……”   一滴泪流落到风佑的手心,被层叠的纱布瞬间吸干。连城起身不舍的走向殿外,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小侍卫依旧在睡……   内廷高高的宫门被谁开了小小的缝隙,连城走了进去,却不见阿红,连城又向内走了几步,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连城躲进树木的阴影里,却发现是阿红纤小的身影。   “阿红?”   “你可回来了!”   阿红显得过于疲惫,脸色青白,发丝也异常的凌乱。   “怎么了?”   “能怎么?一下子应付两个人,累死老娘了,唉,别说了,快回去!”   “阿红!”   “不准哭,别着我烦啊!”   “对不起……”   “你走不走!!”   “……”   两人的身影掠过娉婷于窗前的流苏树,泛青的枝头挂满了冰花。夜风猎猎的吹过,那摇曳枝头的声响宛若絮语……   案台上的纹龙纸镇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案面,宫清词微微抬起头看着那握着纸镇细长白皙的手指,那突出的骨节恰到好处地嵌在指节之间,组合成男性特有的美感。   “你有什么话说?”   猊貘的声音透出少有的冷漠,宫清词咽了口唾沫将身子匍匐地更低,以至看不到那只手。   “侯爷,宫清词从一介书生到当今丞相,全凭您的知遇之恩,如果说没有私心,那一定是谎言,但宫清词要的是保您的江山,如果您认为我的做法是忤逆,宫清词无话可说,项上之头您尽管拿去!”   宫清词说完将头压得更低,那纸镇敲击案板的声音停了下来,宫清词额上的汗珠汇成一小股流了下来。   “孤要你的头做什么?王爷的病情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宫清词见猊貘的声音缓和,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对于猊貘外人也许只当他是个荒唐侯爷,整天玩乐不理朝政,但宫清词明白猊貘并不是那样的人,尽管显得懒散,但朝中的大小事他都拿捏地清楚,猊貘缺少的是热忱和野心,决不是能力,可现在的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是江山还是跟风佑的兄弟之情呢?   “梅岭的事,孤不追究了,但骠骑营的事你说怎么办?”   宫清词的心跳又激烈起来,这原本是他和风佑私下的交易,随便说说,怎料到风佑真的能活着回来?他向着猊貘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侯爷,微臣会向鬼王以死谢罪,哪怕身败名裂也决不让侯爷为难!”   “罢了,罢了,都说不要你的头,还说要死什么的!”猊貘向后靠向椅背,有些懊恼地拍着脑门。   “宫清词,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谁来帮孤呢?”猊貘的语调有些寂寞,宫清词惊讶地直起身子,见他盯着窗外的残梅喃喃自语。隔了半晌,他又坐了起来,拿起笔案上的笔利落地写了些什么。   宫清词两腿发麻可也不敢动,只能跪着,见猊貘写的久了,便有些走神。   过了一会儿,一个东西重重摔在宫清词的身旁,他吓得一抖,后脚往上都跟着刺痛起来。   “传孤的指令,骠骑营可以给,但蒙虎的统领必须撤掉,宫清词,孤封你为统帅,没有孤的手御只能观战不准出兵!”   宫清词战战兢兢地收了折子,抬头看向猊貘,他眼中似乎燃起了灼灼的火焰,透着隐隐的疯狂……   “绣的什么?”阿红将头凑到连城耳边,仔细盯着她手中翻飞的针线,玄色丝缎的面料上用金丝线绣着各种字体书写的“平安”。阿红发出一声赞叹,不悦地咕哝着:“这么好的绣工!你打算给谁?肯定不是给我!”   连城莞尔,听出她话中浓浓的醋味:“他过两天就走了,一上战场,男人要的是功勋,女人只求 ‘平安’,阿红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也绣个腰带给你,只是你想要什么?‘发财’还是‘美貌’?”   “去你的!”阿红笑着敲了敲连城的头,“你要我整天带着美貌腰带到处晃?那我不成了花痴了?”   连城被她逗的笑了起来,手指未停,用思念为爱人绣成的平安腰带,那每一针中都浸透了浓浓的深情。   “阿红,你说我送给他时,他会说什么?”   “嗯,小心肝,等着我回来,哦不,是跟我一起走!也不对?”   连城笑着看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烦恼,很努力地幻想那幅场景。   “也许……他什么都不会说,也许……他不会如我们所想的那样轻易原谅我……”连城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显得有些落寞。阿红轻轻握住她的手,似在安慰。   “我总是把目光投向远处,忽略了身边红硕的花朵。其实当我刚刚开始发芽的时候,他就为我痴痴的守候,而我却从未给他灿烂的回眸……”   相逢不言 尘缘湮灭   半尺宽的玄色丝带,金丝作绣,配以各色“平安”,再镶上八颗极品天竺坤珠,蓝光璀璨。腰带尾端系一块圆润腻白的羊脂玉,下坠璎络流苏,一切搭配地相得益彰,凸显华贵。   连城捧着腰带惴惴地站在月尘宫外的台阶上,里面偶尔传出的低沉嗓音让她越发地不安起来。   月尘宫内   “你怎么来了?”风佑显得有些焦虑但也难掩心中的喜悦,看着一身尘土的叶姜,风佑的胸口渐渐暖了起来。   “你都要死了我还不来?”叶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递了药碗过去看着风佑喝下。   风佑皱眉将药喝了下去,忍不住咳嗽,震得伤口刺刺地疼。   “西泽怎么样?”   “不许问,你好好给我养着!”   叶姜叉腰做悍妇状,引得风佑闷笑。清晨的风还带着泥土的香气,叶姜与风佑挨的很近,风佑看着她头顶的残雪,轻轻帮他扫开。   “一夜没睡?”   “没睡!”   叶姜将他的身子又压了下去,不让他管自己的闲事,推搡之间无意碰到风佑的两腿之间,风佑一窘,老实地躺了回去,留下叶姜揶揄地看他。   “我看是好了,精神了嘛!”   风佑的脸微微有些红,咕哝着:“大早上,都这样!”   叶姜脱了外袍起身去倒茶水,问道:“我先去的太医院,那边说可以开始补身子了,想要吃些什么?”   风佑将两手枕在脑后开始不正经起来:“没胃口,除了女人,没什么其他想要的!”   叶姜被他气得苦笑不得,走来推着他的脑袋道:“好好好,回去给你找女人,要不这儿的宫女也行,你要哪个?”   风佑当真地歪头想了想:“那你把倚澜殿的阿红找来,抱着她能做好梦呢!”   “好的,我现在就去!”   叶姜作势回身,一转头见风佑笑着看她,两人就一齐笑了起来,虽是明摆的玩笑,叶姜也看出风佑的强颜欢笑,怎么他笑闹中也想着倚澜殿?那个女人伤他还不够深吗?   “你们男人也真好,谁都可以……”叶姜话里有话,风佑明白她的意思,成亲以来,两人做了长久的名誉夫妻,即是风佑不想,也是叶姜不要,风佑明白叶姜忘不了连惑,那个女人都做不到的事,叶姜又怎么能做到呢?   “其实女人也可以……”风佑笑得辛酸,叶姜怕看见他的那副样子,将头转了开来。   “女人一旦爱上了,就不可以!”   “哦?原来她是真的不爱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连城低头走了进来,抬头时屋里的三个人都愣了,叶姜坐在风佑的床头,两人正亲昵的依偎,风佑的脸色变的有些青白,一瞬不瞬地盯着连城同样青白的脸。   连城站在门口迟疑着,有那么一会,才勉强堆起笑开口道:“门外没有侍卫,所以……我就进来了……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屋内的两人不由得微微心酸,此时此刻,曾经那样高傲的一个女人,现在却在他俩面前忐忑着,问可以吗,只是这样一句不经意的话,连城已经完全丢下自己骄傲,透出难掩的祈求与讨好。   叶姜轻轻点下头,站了起来,风佑还是那个姿势,只是叶姜注意到他的手指不自然地蜷曲着,有些微微地抖。   “我……是来谢谢王爷的……”   连城说话时看着风佑,金色的蜜瞳看不出情绪的波澜,风佑直起身并没有下床,连城将手中用织锦覆盖的托盘递向他,然而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继而转向叶姜,笑着说道:   “这次承蒙王爷舍命相救,实在感激不尽,这点薄礼还请收下!”   叶姜用眼角扫了风佑一眼,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就伸手接了过来,笑道:“这不敢当,娘娘怀的是龙子,我家王爷既身为人臣,定是要尽忠的!”   说着扶着连城坐了下来,风佑顺着叶姜的话将目光落在连城微挺的小腹上,薄唇下意识抿了起来。叶姜转过身去倒茶,连城捕捉住风佑刻意躲闪的目光,金眸融融,似有千言万语,却在风佑淡然的眼神下渐渐暗淡了下来。   “娘娘是一个人来的吗?”叶姜最终打破了沉默,捧着茶微微对着连城一笑。   “不,侍女还在外面!”连城坦白的回答她。眼光又不经意地看向风佑,那曾经的情人显得异常的遥远。   “哦?怎么不让她进来?外面怪冷的!”   连城给她说的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会,她笑道:“王爷大病初愈,怕人杂吵了他!”   风佑始终不语,从连城消磨的动作不难看出她有话要说,可是此时此刻她想对他说什么呢?与连惑的一场恶战无法避免,她来,可是要他手下留情。   叶姜从风佑的眼神里看出犹豫,她明白他的为难,如果连城开口了,让他又如何回应呢?对于连城的滞留叶姜早就看出端倪,但她不打算离开,不管连城想说的是什么,她不能给她机会开口。   “身子倒是好了点,只是一直说头痛,太医说还要静养!”叶姜将茶盏递给了连城,连城明白她的意思,接过便放了下来。   “是要好好养着,我也不便打扰了!”   说完向着风佑点了点头,唇角带笑不露声色地转身,那一瞬她再没勇气看风佑静卧的床榻,在那里自己曾努力想劝说自己会是一个终点,但也没有料到会变成悲伤的起点。眼角的余光停留在那锦帕下的平安腰带,连城将心底所有想倾诉的冲动都按耐下来了。   “告辞了!”   她抬起头,看着叶姜,脸上现出一个恍惚的笑容,这种笑容,那么迷人又迷离,但是仔细看去,背后只有空洞,无边无底……   暖阳初升,一夜冰花,在闪闪的阳光下渐渐消融。   阿红正搓着手,见连城出来,忙兴奋地凑上前问道:“他怎么说?”   连城不语,见风儿吹过,落了屋檐上的残雪,便伸出手,雪轻轻飘落,盈握、融化,潮湿了掌心……   “走吧!”   她说,努力挺直了背,捂着腹部在未融的雪地上留下浅浅的印痕,阿红呆了呆,随即明白了什么。转身狠瞪了宫门一眼,便向着连城追了过去。   月尘宫内   “她送的什么?”风佑伸长了脖子努力看着远处案几上的托盘,叶姜走过去掀了锦帕,便是一愣。   “是什么?”托盘被叶姜的身体挡住了,风佑左右摆着身子,想找个角度看看清楚,不料锦帕却又被叶姜盖上了,她转过身,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块羊脂玉。”   风佑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床沿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你别动啊,伤口又裂开了!”   风佑不听劝阻将她扑过来的身子一推,踉踉跄跄地走到案几前,锦帕撩起,那绣着平安的玄色腰带显露出来,震得风佑心口一颤。   “你干什么?你不能出去!”叶姜急速地跑到宫门前,张开手臂将门堵了起来,风佑只着单衣,披散着发丝,一脸苍白地站在她的面前。   “让开!”声音中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风佑一手拿着腰带,一手捂住向外渗血的伤口。   “不让,你疯了吗?只不过一条腰带,你要把命给她吗?别忘了她哥哥的兵就在西泽城外!”   “让开!”风佑不耐烦地大吼。叶姜咬紧了下唇,死死瞪着他盛怒的眼睛。   “要我让,从我身上踏过去!”她撂下狠话,激的风佑眼眶都红了起来。   “叶姜,我告诉你,如果她是为了给连惑求情,你也好不到那儿去!我问你,那夜我们一万精兵伏击连惑为何会失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是傻子?”   风佑说着一把揪起叶姜的衣襟,叶姜显然愣住了,不置信地看他。   “你想救他!你不要他死对不对?”   “不!我没有!”   叶姜矢口否认,青色的眸子染上一层氤氲。   风佑冷着眼看她,重重地拨开她的身子。   “我没有!你怎么可以不信我?是的,我不要他死,可我也不会害了一万兄弟的性命!风佑,你为何要这样想我?”   叶姜说到最后哭了出来,但风佑对她倍感委屈的泪水视而不见,出门前他只冷冷说了一句:“对于女人,我谁也不信!”   连城伫立在内廷的宫门外,遥望被红砖绿瓦湮灭的月尘宫,手心轻轻拍了拍有些动静的小腹,低下头轻轻低语:“宝宝,你爹是这五陆最好的战士,如果连神也打不败他,那他就注定是这五陆的霸主,对不对?”   她说完淡淡一笑,扬起头的身姿如同冬日里向南守望的女神,那深情的眼神仿佛能将雪望成春水,将寒梅望成玫瑰,将沧海望成桑田,将浮世望成睫上尘埃,然后随着阿红的一声叹息,内廷红色的宫门缓缓合起,直到“砰”一声将一切情缘都隔在了门外……   朝华急报 倚澜新生   “王爷,没有侯爷的令牌,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内庭!”   “令牌落在月尘宫,你们派个人去取来,先让我进去!”   “王爷!”内庭的守门侍卫将刀一横,将风佑硬是挡在了门外,依旧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是请您先拿了令牌来,这规矩不能坏了,要是上面怪罪下来,小的可是要掉脑袋的。”   风佑拿着腰带一身单衣立在内庭门外,偶有女眷出入时,皆羞怯地低首,风佑见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这身装扮也却有不妥,便没有再说,转身想离开时,月尘宫方向匆匆跑来一名侍卫,见了风佑便是一跪。   “启禀王爷,前方来报,连惑率领五万精兵企图攻城!”   “你说什么?!”   ……   北国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一阵阵的从耳旁掠过,风佑捋了捋额前散乱的长发,回身又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那朱红的漆让他又想起初春时与连城相遇的时分,想起桃花坞那些落花缤纷的日子。可是她唯一的亲人却与他站在烽火狼烟两侧,这样微妙的关系和缘分衬在这条平安腰带的背后又能说明什么呢?如果说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情,那这丝丝的情分在这场战役以后,也会如现在呼啸而过的风,吹过,就过去了吧……   仁德十二年春夏,连惑领兵五万意图攻克西泽王城,但计划在鬼军的浴血奋战中彻底崩溃,至此两军皆死伤惨重,连惑乘机围堵了西泽以南以东的道路,截断了北里一切对外的物资,西泽连同北里陷入了物资缺乏的困境,对此,北里国中众说纷纭,但史官手中却留下不容质疑的一笔:鬼王迁都一举实属败笔矣。   而西泽城更是惨淡愁云,北里侯承诺的骠骑营并没有如约参战,而是守在战场的百里之外,西泽前阵的鬼军将士一个个倒下去,却不见骠骑营伸出援手,民间谣言四起,说鬼王曾因此大怒,领兵逼近北里皇城,距三百里以外驻守三日,三日后虽退兵回西泽,但鬼王争位之心已昭,乃北里之患,朝中大臣纷纷倒戈,上书要求北里侯遏制骠骑营,骠骑营成了北里防范西泽的门户,而非参战之军。   到了仁德十二年秋,战事已到荼靡之际,所有人的心弦都紧绷着,西泽仅剩三万将士,十道请兵符飞入北里皇城请求骠骑营出兵,但北里侯都置若罔闻,东隐的战书已下,三日后的杀场,一切都会有结果。北里皇城也陷入恐慌之中,如若鬼军真的败了,那北里所要面临的又是何种局面呢?   深夜,灯火辉煌的朝华殿,众臣皆身着官服,静静等候着那一道急似一道的战报,猊貘异常的沉默,大臣们额上的汗珠汇成一股,不断地往下留,听完战报后,终于有人熬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侯爷,您就出兵吧,西泽城不能丢啊!”   他一句话刚落,身后的一干众臣都跪了下来:“侯爷,东隐如狼似虎,我们如今确实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们这些怕死的老朽!”宫清词站了出来,高喝一声指着带头的那人吼道:“你们都明白风佑的叛逆之心,现在出兵,即是杀狼纵虎!”   “侯爷……”   那带头的官员抬起头看着一直沉默的猊貘,并不理会宫清词的责难。   “难道鬼王真的有叛逆之心吗?难道他的反抗不是被某些小人逼迫的吗?”   猊貘身子猛地一抖,抬眼看向说话的大臣,这曾是辅助北里三代的老臣,从他浑浊的眼中却看到别人所没有清朗。   “什么小人?你说的是谁?”宫清词愤怒的喊着,指着那名老臣不断地谩骂,而此刻猊貘眼中只有那名臣子的目光,在他潮湿隐忍的注视下,猊貘感觉一切也应该结束了。   倚澜殿   “主子,你用力啊!你不能不动啊!用力啊……”连城一脸苍白,气息垂微地躺在床上,发丝已被满额的汗浸透,那被牙齿撕裂的唇瓣沾着已成暗黑色的血。   “主子!祖宗!求求你动啊!,你别吓我好不好?”阿红急得满眼通红,含着泪不断地擦着连城额上的汗珠。   “阿红……阿红……”   连城的手无助地向上抓着,被阿红一把握住,阿红哭着说:“阿红在这里,阿红在呢,求求你用力啊,用力好不好?要不让我去叫稳婆,现在去还来的急!”   “别……别叫稳婆,阿红……他……他怎么样了……出兵没有……出兵……”   “祖宗!”阿红一声惨烈的长嚎,扳着连城的肩喊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他,他就是死一万次也抵不上你受的罪啊!”   “阿红……我……”连城眼看着又要昏过去,阿红连忙塞了几片参片入她的口,在她人中上用力一掐。   “你就听阿红一句话,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你看,羊水早就破了,在这样下去,孩子和你都会死的,你那么努力的活着,不就是想把他生下来吗?来,用力啊!”   连城的脑中一阵清明,是啊,她不就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吗?她要活着要他们三口相聚的呀,她不能死!   “……啊……”说也神奇,一阵漫无边际的疼痛过后,下身仿佛麻痹了一样,连城只感觉子宫剧烈的收缩和已到极致的疲累感。   “好……好,头出来了,再用点力,再来!”在阿红的鼓励中连城喊出了声,她大口的喘息着,爆着青筋的手死死拧住了被角。   连城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她什么都不懂,只能顺着阿红的嗓音拼命的吸气,再拼命的挤,在一次次的用力中她以为自己断气了,却又在阿红又一次的呼喊中活了过来。   “好!出来了!主子,出来了,是男孩!”   连城的神智在孩子的哭声中渐渐涣散,她虚弱地努力睁开眼向着阿红伸出手,却在碰到孩子光滑的皮肤后无力地落了下来……   月照中天,银白如水的月光下一片寂静。连城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早已安静下来,阿红坐在不远的地方轻轻拍着手中的婴儿,那画面宁静祥和,仿佛一切都因此而沉寂安定了下来。   “阿红……孩子……”   阿红惊喜的看向醒来的连城,急忙将手中的孩子递了过去。   “快来看看,这小东西可乖可漂亮了,特别是眼睛!”   连城伸手接过,初生的婴儿仿佛心有灵犀般的试图睁开迷蒙的双眼,想要看一看那个拼死也要将自己迎来人世的母亲,双目相接的那一刻,阿红感到连城身体的猛颤,她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酱紫的唇色不自然的抖动着,似乎抗拒着去拥抱自己亲生的孩子。   “怎么了?”阿红察觉到连城的异样,皱眉问道,昨夜连城阵痛时她就倔强的不让她找稳婆,一定要自己将孩子生出来,她似乎在惧怕着什么,难道是自己的孩子?她不想让世人见到这个孩子吗?   “阿红,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连城跳过她的疑问,冷着一张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孩子美丽的瞳孔。阿红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尽管仍有疑问,但连城对孩子的关注让她有了些许的安心。   “要等侯爷来取吗?”她小声地问,仔细打量着连城的神色。连城疲惫地摇了摇头,而后想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道:   “离!”   “什么?”阿红不明所以地问。   “就取猊貘给我的‘离’字吧,离,丽也,丽者鹂也,猊貘本是讽刺我如鸟儿一般周旋于众多男人身边,今日我将这个‘离’字给我的孩子,希望他的一生能如鸟儿那样自由翱放,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他的父亲被俗世所套,飞不出尘世的牢!”   “风离吗?好名字!”阿红喃喃,不料连城又摇了摇头,道:“不该忘了他父亲,还应加一个字,离佑!抑或是离忧?”   连城说着看向阿红,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阿红看着她愁眉深锁的面庞,轻轻叹了一口:“就叫离忧,这样不那么明显,离忧二字也是好词!”   连城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就叫离忧,风离忧!”   阿红突然一笑,从连城手上接过孩子,看着那碧蓝的瞳孔高兴地叫道,“小东西你有名字了,喜欢吗?离忧?”   那孩子仿佛懂了一般地笑了起来,裂开无牙的小口,将那如火焰般炽热的金瞳眯了起来。   “阿红!”连城的声音幽幽地传来,那饱含的凉意让阿红背脊一凉。“取些马粪来!”   “做什么?”   阿红警惕地看向连城,手里的孩子下意识的抱紧。   “矐其目!”   阿红的眼睛倏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连城,却见她异常冷漠的双眼透着死灰般的木然。   “你疯了!”她抱着孩子退后了两部,连连摇头,不相信刚刚的话是从连城嘴里说出的。   “我没疯,矐其目,那只蓝色的招子必须得毁了!”   连城掀开被子,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将纤细的手伸向阿红。   “把孩子给我!”   “不!”阿红猛地又后退几步,死命地摇头,眼角又看向孩子那只透蓝的眼,多美的眼睛,像海水般纯净的蓝,连城怎么舍得?她看向一步步逼近的连城,突然牙关一咬,抱着孩子转身就往外跑,身后突然传来连城嘶声力竭地喊声。   “阿红!姐姐!我求求你……”   阿红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身时,连城已经跪了下去,那甚少示人的泪落了下来,打湿了半敞的衣襟。   “姐姐,我就当你是我的姐姐,你就帮帮我这个妹妹,这孩子的眼睛一只金色,一只蓝色,可你要知道,猊貘的眼睛是黑色的呀,我不敢请稳婆,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现如今,他的父亲为这个国家征战在外,却被人诬蔑造反,我不信可别人不会不信,如果这孩子的样貌公布于世,那么天下人都会骂他□后宫,这样一来他就真的成了叛军!”   阿红震惊地看着哭倒的连城,这是她从未涉猎的宫争,摆在面前她才看到它血淋淋的面目,尽管她抵触着,但也了解到连城的不得已,一个孩子的母亲却要亲手毁了孩子的眼睛,只为他的父亲能够活着,这样的痛是阿红不曾经历也不敢想象的,可如今鲜活地摆在这里让她抉择,她该怎么办?   “砰”那原本紧闭的宫门被谁猛地推开,夜里微凉的冷风灌了进来,夹带着泥土潮湿的香气,连城和阿红皆是一惊,再抬头时,便见一个男子披着黑色的斗篷立在门庭,俊美的脸庞如暗夜里的神祗,连城惊讶地低喊一声:   “哥哥……”   殿火偷生 赤水惨战   一只过于苍白的手缓缓伸向阿红,在那手指快要碰到婴儿的面颊时阿红忽然侧过身来。 阿红看着连惑的脸微微发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男人。对,是“美”,这种美,不是男性专有的,他的美态,被奇怪的气息笼罩了,那种气息又强大又柔弱,从隐秘的角落像水仙一样开放暗涌,他的面庞可以让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自卑,除了连城。   “哥哥!”   连城的又一声呼喊惊醒了阿红,也惊醒了连惑,他有些迟疑地看向连城,喃喃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对吗?”   连城被他突然的话问懵了,孩子却在那一刻“哇”地哭了起来!两只眼睛微张着,向外挤着泪水,像是预见了什么。   连惑转面一看,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趁阿红没有反应过来,他一把抢过孩子,用单臂紧紧圈住。   “求你别伤害他!”几乎同时,阿红和连城的手一起伸向连惑,生怕孩子闪失了。连城不住地祈求,连惑也只是冷着脸看她。   “你身为北里侯的妃子,为什么会生出这种东西来?”   连城咬着下唇隐忍着看向连惑,但眼里汹涌的感情无疑的显露出来。   “你还爱他?”连惑蹙着眉冷哼:“真是愚蠢!”   说完他看向怀中哭闹不停的孩子,那只蓝色的眸子被泪光反射,分外的扎眼。   “这孩子不能留!”他不带感情的话语让连城心口一沉,她突然起身向着连惑扑去,试图将孩子抢过来,却在拉扯之间碰到连惑一直下垂的左臂,连惑闷哼一声,退后几步,恼怒地看向连城,金色的瞳孔微微泛红。   连城也愣了一下在看连惑的左臂,似乎不自然的垂着,难道是伤?   “连城,这孩子拥有的是魔瞳,你不会不知道吧?这样的人若是长大,一定会成为杀父弑君、屠戮众生的逆子!”   双目异色者魔之,连城怎会不明白,可孩子是自己身上的肉,谁又能舍得?   “哥……”连城凄厉一声,跪倒在连惑脚下,“求你了……”   连惑的心在看到连城的泪水时一下软了下来,他怎会不知道连城的苦?她拼了性命也要保下的孩子和自己也是骨肉相连的呀。   “哥,我发誓,我会让他躲地远远的,只识耕犁不识剑戟,好不好?好不好?”   连城泪如泉涌,不住地哀求,这样的场景连惑不曾遇过,他那坚强的、隐忍的、倔强的妹妹啊……   “就算我不杀他,别人也不会放过他!”连惑说着扬起手中的孩子,向连城展示他已被泪水满淹的蓝瞳,连城猛然收住了泪,半直起身子,抓着连惑的衣角说道:   “那就毁了它,毁了那只眼睛!”连惑讶异地看着半疯狂状态的连城,她眼里有种玉石俱焚的决心,他的手缓缓下降,怔仲之间被连城抢过了孩子,连城低头轻轻抚摸这孩子的眼睑,将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不停地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奇迹般地,孩子停止了哭声,将肉嘟嘟的小手挥到了连城脸上,还不能自由控制的手指一下下碰着连城的眼睛,仿佛再试图拭去她的泪水,连城抬起头看他,他忽而笑了起来,张开无牙的小口,那只蓝色的眸子在他的笑容间显得分外的灿烂。连惑的心口一痛,左臂的伤口跟着牵扯着剧痛其他,他扶着左臂哼了一声,弯下身子,连城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忙伸手撑着他,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   连惑白着脸摇头,唇色突然变的酱紫,连城不顾他右手的阻止翻开他的斗篷向内看,左臂上一条白布包扎着伤口,但黑蓝色的血早已渗了出来。   “寒毒!”连城双瞳放大,不置信地看向连惑,“他伤了你?什么时候?”   连惑忽然推开她冷笑一声:“战场上怎会没有死伤?”   连城后退了一步愣愣地说:“寒毒之伤也是好不了的,跟劈日一样!”   “可是那把覆海不是你给他的吗?”   连惑说着嘲讽般地扬起脸,眼光停留到连城的怀中,那带着血色的金眸不自然地眯了眯,嘴角轻轻抽动一下,努力将满目的痛楚都收了回去,继而转成一声轻叹:“还有孩子……”   连城跟着他看向怀中,无语伤怀。   “不行!不能毁了孩子的眼睛!”   一声尖锐的喊声插了进来,连惑和连城一齐看向阿红,见她抢过连城手中的孩子箍在了自己怀里:“我带他走!谁也别想找到他,怎么能毁了眼睛,没有眼睛,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阿红说完哭了出来,眼前的两人都愣了,尤其是连城,她盈弱的身子跟着抖了起来,对于眼前的生命,她那挥之不去的歉疚感折磨地她不能呼吸。   朝华殿   在一片请求出兵的喊声中,猊貘缓缓合上了眼睑,他用手肘撑着自己的额头,无力地缓缓转动。   “侯爷出兵吧!”   “出吧!”   “对!”   ……   猊貘耳朵一鸣,什么声音都淡去了,脑中突然想起和风佑年少时骑马奔驰的日子以及风佑明媚的笑脸。   “如果连圣兽都杀不了你,那这场战役你一定能够活着回来……”猊貘喃喃自语,仿佛只在心中默默念叨,“佑,恨我吧!当你的恨足以燃烧一切的时候,就该结束了……”如墨般的双瞳紧紧合上,猊貘大喝一声,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让骠骑营……原地待命!”   下面一片冷抽声,随即而来是无奈的叹息,似乎有人欲忿忿地离场,猊貘听见宫清词叫嚣的嗓音,就在他准备离去的同时,殿外突然奔来一名内庭侍从,还来不及下跪,就喊着:“倚澜殿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猊貘倏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双目圆瞪,怒喝道:“说清楚!”   那侍从战战兢兢,缓了口气道:“离妃娘娘早产,因没有稳婆随侍,孩子……死了……”   “啊!”众臣一片哗然,这场噩耗带给北里的无疑是最坏的预言。   “怎么会死了?侍女呢?她怎么没有禀告?”   猊貘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急匆匆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侍女……侍女自知自己渎职,已经……已经引火自毙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惊呼声,猊貘脸色铁青,长袖一甩,头也不回的出了朝华殿向倚澜殿奔去……   倚澜殿   未到倚澜,猊貘就闻到一股子焦味,抬头远看,倚澜殿方向火光一片,猊貘加快了步伐急急地冲了过去,身后的总管已经吩咐了侍从打水救火,猊貘冲开了大殿宫门,便见连城平日里住的偏殿已在熊熊烈火之中。   “离离……”   他大吼着冲了过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他挣扎着想进去,但身后拽住自己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侯爷,娘娘在呢!就在那里?”身后不知谁说了一句,猊貘的眼光急忙搜索四周,却在花圃的小庭边看见了卧在草丛里奄奄一息的连城。   “离离!”猊貘冲过去抱住连城,用力拍打她的面颊,连城缓缓睁开眼,一见猊貘眼泪倏地就流了出来:   “孩子……没有了……”她随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伸出收颤颤地指向那火海中的宫殿,猊貘的大手一把将她纤细的手指抱住,抵着她的额头安慰道:“没事!只要你活着就好……”   连城靠在猊貘的肩头,心口刺剌地疼痛着,想起阿红的泪,想起哥哥痛楚的眼,以及太多太多她不敢去想的东西,这一切是开始还是结束?她喃喃自问,却在疲累中再也支撑不了沉重的双眼,睡去了……   仁德十二年深秋,五陆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战争,由于北里候拒绝出兵,戍守西泽的三万鬼军将士全军覆没,与此同时南阳东隐的同盟军也遭重创,赤水畔一时间横尸遍野,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怎么样?找到了吗?”   猊貘紧抓着前来报告军情的探子,急切地问,他那双过劳的双目布满了血丝,乍看之下让人畏惧。那探子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听说东隐抓到的俘虏不过百人,掳获后妄举者皆杀之,南阳城门外挖了百米的深坑,那百人全部被活埋,无一生还!”   猊貘的手猛地一抖,向后退了一大步,双眸咋然无神,再看探子时,那死灰般的瞳孔挣扎着探出一丝光亮,问:“鬼王呢?没有消息吗?”   那探子停了停,略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那百人尸首之列有鬼王的战袍……”   “咚”一声,探子惊讶的抬起头,见猊貘叉着双腿,跌坐在地上,那面容仿佛一下苍老了一般,隔了半晌,才听他呢喃:“怎么会?不会的,他怎么会死?”   探子来时心中是觉得气愤的,明明一场稳赢的战役却因为这个昏君的猜忌而落的这样的下场,如今的北里就如同无壳的乌龟,任人宰割了!可看到这样的北里候,他又觉得他可怜,这场战争以后,还有谁会拥戴他呢?北里的新时代又会有谁去主宰呢?这一切不该是他关心的,他只是个小兵而已,乘着猊貘发愣的当间,他悄悄起身离去,留下他们的国主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朝华殿内喃喃自语……   离奇身世 逢凶化吉   “嗒嗒”朝华殿外传来脚步声,猊貘将头垂的很低,此时此刻他不想见任何人。   “侯爷!”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猊貘知道是内廷总管的声音,他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说话,那声音随即消失了,猊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夕阳的余光将物件的倒影拉的很长很长。   殿内静悄悄的,连同隔壁的暖阁,出奇的静谧显得有些诡异起来,猊貘猛然想起什么,迅速地抬起了头望向暖阁方向,那里住的是连城,自从倚澜殿烧毁以后,她就一直住在朝华的暖阁静养,而现在的暖阁显得太过安静了。   猊貘突然爬了起来,总管墩胖的身子立在门庭,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那淡淡的黑影一直延伸到猊貘脚下,将周围的景色衬得沉重起来。   “什么事?”猊貘的眼光扫在了暖阁的门庭,那里的珠帘正在翻动,不知是风还是有谁的素手曾经轻轻拨动过它。   “禀侯爷,刚才小臣见离妃娘娘从朝华殿离开时神色异常,便跟了过去,谁知她要了御马间的良驹拿了侯爷的手御,一路出宫了!”   “什么?”猊貘恍然一惊,不顾一切地冲出朝华殿,一路大吼着:“备马!禁卫军随驾出城!”   风似女子的呜咽低诉从四面传来,连城娇艳的红唇锁着无尽的幽思.空洞的金眸仿佛是命运给她的讥嘲,马鞭在她手中猎猎做响,响彻北国,她一路狂奔,恨不能现在就到达南阳,她一定要看看那百人坑,看看那个人的战袍是不是真的埋在那里!否则她不信他就这样死了,那是曾经战胜过神的人啊!怎么会死呢?   “佑……”   马儿在跨越灌木时将她重重地摔了下来,看着那越来越远去的马,连城凄厉地喊了出来。那心中原本怒放的白莲朵朵凋零,连城的泪水风干在面颊,双唇紧咬,字字铮然:   “佑,你说过爱我的,不管天上人间,只要我还等着你,你就该回来……”   泪若泉涌,滴滴溅落,在地上激起阵阵轻烟.半晌,那低沉下去的声音又扬了起来,连城仰头对着天空哭喊:   “我爱你啊!风佑!你听到了吗?我爱你,你保住了我,保住了孩子,可你自己呢?风佑,你这个笨蛋,我爱你啊!”   风在这一刻尖厉地呼啸起来,黄沙漫天,惊雷乍响,连城在旷野里仰天哭喊,哭声里裂纹一点点蔓延扩散,如挟着狂怒的强弩。他用一个约定缚住自己,却不知一开始,便只有一个终点……   “离离,离离……”   是谁在呼唤自己?连城挣扎着睁开眼,却不是自己相见的容颜,风继续吹着,不似刚刚的凛冽,变得温柔而和缓,细沙扬起,一粒粒轻轻落下.猊貘的黑眸里是海潮澎湃,惊涛如雪。   “离离……”   “为什么不出兵?为什么?”连城问得心力交瘁,猊貘的黑发张扬,但眼中却是凌厉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下下捶着他的肩膀,越来越重,声音跟着破碎起来。   “离离,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朝华暖阁内烟色的丝幔飘飞,青铜炉里燃着檀木陈旧迷离的香……   “我的父王十八岁那年娶了北里最美的女人,后来他登基继位,那个女人就成为北里最美的皇后。她的美不染尘埃,仿佛晨曦初开的花蕊。传说,她的窗前,夜夜花芬,日日蝶舞。她可以吹奏这世上最美的萧音。父王爱她,宠她,眼里只容的下那么一个女人,所有的妃嫔都成了摆设。但没料到的是,惊蛰那夜她产下的孩子竟然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睛以及金色的发丝。”   “我可以想象父王当时的心情,那样一个孩子全然不像自己,仿佛来自地狱边缘般的诡异,他们先是说皇后私通,在找不到私通的对象时又说孩子是魔鬼的转身,说他身带厉气会颠覆北里的王朝,父王听信那些人的谗言,将那个孩子丢弃在初春的融雪里。那时候殇还只是个小祭司,他背着众人偷偷寻找着孩子的下落,最终在深山的雪洞里将他找了回来,当时的他已经在雪地里冻了三天,却依然健康的活着,殇觉得那是奇迹,翻开襁褓时却发现一只金色的小玲铛,殇说,那也许就是孩子的救命恩人留下的,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踪迹!”   猊貘说到这儿顿了顿,转脸看着连城:   “你见过那只玲铛对吗?和那把钥匙一起!”   连城下意识捂住贴身的荷包,那里有把金色的钥匙已经金色的小铃,甚至还有那个雪夜的回忆。   猊貘没有在意她的举动,低下头继续说:“我七岁那年跟着玄滐王,也就是我的叔叔巡视矿山时第一次见他,只那么一眼就注定了彼此的缘份,起初我也只以为他是个奴隶,被他手上的印记骗了过去,只因那时的北里早已淡忘了当年的宫廷丑事,但殇说,皇后和王子的死也不过是不足为道的内廷之争罢了!”   “那个印记是殇烙下的?”连城小心翼翼地问。   “对,殇染了他的头发并为他烙下印记,但他那双眼睛骗不过去,殇将他丢进最苦最黑暗的矿山,就是不让别人去在意他的异样,你没有见过那时的他,明明长我一岁,却瘦小地如同狗崽,那一年我救他时,他被监工砍成重伤,我原不知道殇为什么要他活着,那样活着同死有什么分别?”   猊貘说到这儿微微抖着,连城也跟着心酸起来,她原就知道他苦,即使他不经意地笑谈过去连城也能体味到其中的心酸,可如今从另一人口中诉来却伤感地令人落泪。   “连城,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和他不是朋友,是兄弟……”   猊貘的嗓音跟着呜咽起来,他扬起头看连城,眼里有不可掩盖的泪光。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连城的话语带着控诉,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我答应过殇……”猊貘依旧低沉的调子,眼泪却顺着面颊往下淌,“殇说,他有治国之才,是千年难遇的天狼星,他能统一五陆给所有人安定平和的日子!可是因为我的关系他却不肯继位!他总觉得亏欠我的,可却不知道我更想要的是看他傲视天下!”   猊貘站起身走到连城身边,蹲下,仰头看向她同样潮湿的脸。   “所以我和殇联合起来逼他,把你送进冰牢的是殇,将我引进冰牢的也是殇,他要我退位,要我逼迫他来造反,因此我抢他的女人,安插多言的小人,削他的兵权,废他的军饷,可是,离离,他依旧不反,我该怎么办呢?你说,我该怎么办?”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晚衬着连城同样萧瑟的心,突然间“啪”一声脆响,猊貘呆呆地向上看去,连城一脸冷然,扬着还未放下的手臂,那纤白的指尖同样擦过猊貘的面颊在红红的掌印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疯子!猊貘,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疯子!不要将一切过错推到他的身上!他没有错,只是为了忠于你,忠于你们的兄弟之情,可你呢?仅仅一个让位为借口你就可以扼杀那数万人的性命吗?猊貘,你是个懦夫,是个不切实际的昏君!”连城说着站起身跑了出去,猊貘一个踉跄扑到在地大喊:   “离离……”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你和殇都是疯子,都是刽子手,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连城站在夜光下的门庭冲着猊貘呐喊,眼泪汹涌而出,猊貘在她悲伤的情绪中沉寂下去,看着她的身影在深蓝的夜色里越走越远……   寂静的夜刮起潮湿的风,连城走累了一个人独坐在黑暗的阶梯上,此时她已经不去计较这是哪里,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肩,暗涌的风如鬼魅凄凉的呜咽,向着她不断涌来。   “怎么说?”   宫墙角落里想起轻微的声响,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让连城恍如身在梦中。   “王,蒙虎那小子没说的!”   “多大的把握能掌控骠骑营?”   “十成,骠骑营的兄弟早就想反了!”   “好!”   “宫清词那怎么办?”   “杀!”   连城不置信地拨开墙角层叠的树枝,忽然眼前寒光一闪,深冷的利刃直逼自己的咽喉。   “谁?”   抬眼对上一双陌生而惊惶的双眼,连城心底一沉,却在那一刻又听到那令人心颤的嗓音:“这里交给我,你先走!”   “是!”那寒光一闪而过,连城觉得心跳都停止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夜的深处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你听到什么?”他在问,连城的泪倏地就落了下来,是他没错,他还活着!   “说!”声调陡然走底,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用力扣住连城的脖颈,那窒息地一痛让连城猛然清醒过来。连城看着那只扼住自己的手,那遍布的伤痕让她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想喊他的名字,于是张大了口,那激流的泪水却涌进了口中,涩住了嗓子。   “佑……”她硬是挤出一声虚弱的声音,却听那个嗓音冷冷地说道:“听到也没关系,回去告诉你的北里候,还有你的哥哥,今日鬼军的血债以及他们让我所受的屈辱一定加倍奉还!”   那寒澈心扉的嗓音连同那手指的冰冷穿过了连城的肌肤,撕咬着她的心,等一切都安静下来,连城才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黑暗中她的心一点一点的被撕开,就象暮春的梨花,在风雨中飘零的支离破碎。疼,心口生生的疼,她想喊,大声的喊,可是喊不出来,她的声音突然找不到方向,就像含着那个人的名字一样,连城看见自己张开了嘴,可听不到自己的喊声。于是她拼命地抱紧自己,可怎么也抵住夜风从灵魂深处穿过的凄凉……   卷末--转身   仁德十二年末,转眼又是一年残冬季节,世界颓败了,天地间亮丽的色彩全都熄灭,连城看着那一朵红梅飘然落地,然后翩然转身,登上宫城最高的塔楼。触目是金戈铁马,战旗在风中飞扬招展,飒飒作响。血色黄昏笼罩着北里皇城,空气中芳草的味道被掺着血的铁锈味洗去。天边寒鸦凄切,穿行过云端不知飞往何处,无枝可依。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连城看着空洞的天,对身后的人说道,两月来,倒戈的骠骑营在风佑的领导下席卷了整个北里,那一刻猊貘看着空无一人的朝华殿凄凄地苦笑。   “离离,跟我走吧!”   猊貘低哑的声音在连城背后响起,城下一片喧哗,外庭朱红的门被士兵冲撞,倒了下来,发出震天的响声。连城轻轻摇了摇头,猊貘激动地上前,将她紧紧搂住,那手臂扭曲着扣住连城的头颅,在她耳边绝望地喊:“走吧,离离,他不会原谅你的,你的哥哥杀了他近十万的兵!”   连城被他强按在狂跳的胸口,挣扎着去抓那只扣住自己的手,猊貘的手臂越收越紧,她双目一闭,抓起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不是你的离离,我是连城,连城……”   口中品到了血的气息,猊貘的血,滚烫的炽烈的鲜血,灼干了连城所有的意识与悲伤,世界于那一刻是万年的空白与死寂。手心相触,连城脑中一片白,随后是猊貘放大的面孔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不!”她触电般地甩开猊貘的手,天空一声炸雷,转瞬间乌云堆积了起来。   “离离……”猊貘看着怀中的连城凄楚一笑,连城转头,透过他乌黑的发丝看到他的身后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猊貘,你为什么会爱她?”   “涟漪!”猊貘倏地转身,不相信眼前这个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女人会是那个昔日珠光宝气的女子,她双手握着一把匕首,颤巍巍地向着连城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   猊貘大喊一声,一把将她抱住,试图夺下她手中的匕首,扭打中涟漪疯了一般的哭嚎着:“为什么要爱她?她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根本不会有孩子!你当我不知道?猊貘,你说过要爱我一生的,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   连城愣愣地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扭曲了面孔的女子,突然感到无法言语的悲凉。   “你忘了那个医生怎么说你?猊貘,你根本不会有孩子,她是骗你的,她根本不爱你!”   连城突然明白猊貘为什么要将涟漪打入冷宫,原来涟漪知道那孩子不可能是他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为什么呢?他爱自己吗?   “噗”一声,匕首深深插入猊貘的胸膛,一时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下一刻,宫涟漪怪叫一声,摔落在地,神态恐惧,双目无神,死死的盯住猊貘。   “你……你!”她颤抖着指着猊貘,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连城腿一软不相信刚刚预见的这么快就呈现在眼前,看着猊貘的胸前,鲜血汩汩,染红了地面,猊貘双腿跪在地上,双目含泪,只是看着涟漪。 忽而他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尽数喷在地上!   “啊!”涟漪尖叫着,震得无法说话。   “涟漪……”他喃喃。   “我在这儿……”宫涟漪双手发抖,看着他眼中晶莹的泪花一滴滴的落下,连绵不断,好似那无瑕的珍珠。   猊貘的眼神开始涣散,意识模糊,喃喃自语起来: “涟漪……我只是护她……她有你年少时的影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可信我……”   说完吐出一口血,沉沉的放松了身子,身体慢慢伸展开来。涟漪爬过去,爬到猊貘已经没有知觉的身边,眼泪垂下,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她用手去抹着他的眼泪,觉得那似乎是他流出的灵魂,只要将那些泪珠再放回去,这样他就会在醒过来。但那只是泪,滚滚而出,怎么也放不回去。覆水难收,覆水难收!她的脑中旋转着这句话,居然疯狂的摇起头来。   “我信你!我信你!”她哭着,狠狠地抱起猊貘,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拥有他的一生,能抚平他的伤口,“猊貘!猊貘!”她抱着他,轻轻的摇着,痴痴傻傻的,然而怀中的人温度却正在一点一滴消失,“我信你啊……”   她突然仰天长啸,万钧雷霆,冷雨倾灌而下中,连城听见内廷的宫门颓然轰塌的声响,一时间马蹄乱响,恢宏宫殿为烟尘遮没,破碎的冰雨纷纭而落,打在面颊上再也分不清迷蒙的泪水。   塔楼传来沉沉的脚步声,连城模糊的双眼看见一片金色张扬,她激动地站起身,却看见风佑提着剑一身肃杀地站在雨里。   “自己解决了?很好!那你们呢?”   手中的覆海一横,在半空扬起冰蓝色弧度,剑锋划过涟漪的发丝最终停留在连城的面前,那双眼眸比任何时候都耀眼,在夜雨中发着深冷的蓝。   “佑……”   连城向着剑锋走去,直到利刃逼近鼻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风佑眼中有什么闪了一下,握剑的手轻微一抖。   脚下一阵闷哼,两人看去,宫涟漪将猊貘胸前的匕首拔下,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胸膛,她伏在他的身上微笑着呢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炎雷敲击着峭壁,轰鸣不止.群山颤栗,万物惊悸.风佑从二人的尸体上收回目光,看着冰雨瑟缩的连城,看着她迷离的目光,淡然地问:“你呢?”   连城凄婉一笑道:“佑,你可愿意听我一句话?”   风佑的身子缓缓后退,退入塔楼突出的檐下,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那里是一截火折和一株檀香,他优雅的点着,放在唇边轻轻吹亮,最后含着邪肆的笑看着连城: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从这里到宫门……如果你跑不完,我就杀了你,以告慰我鬼军的在天之灵……”   “佑……”   连城的声音如同呜咽般传入风佑的耳中,他将目光停留在她额头的上部,依旧笑着说:“当然,你也可以把话说完,只是今日的风似乎大了些!”   连城看向他手中的香,那缥缈的烟在风中凄零地摇曳,刚刚升起便湮灭贻尽。面对面,连城不再说话了,一开口,就只有疼痛,那眼中流出的泪,细细长长,把灵魂侵蚀得支离破碎。檀香昏暗的火光滋滋煎熬,幽光之下,连城看着风佑的眼睛,很蓝,很亮,却不再看她,他在躲闪什么?是她还是自己的心?   黑暗中连城想起那一声嘹亮的啼哭,他们还有孩子不是吗?那被阿红带着远走的孩子,也许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救赎,当他们父子相见的时候,他……会不会原谅她?   “不走吗?”风佑扬了扬手中半截的香,讥讽地问道,他眼看着连城那张曾经捧在手心里的脸变得青白而破碎,然后她咬紧下唇,猛地转身,拼尽全身力气向着宫门奔去。风佑呆愣地看着那个在雨中狂奔的身影,不自然地开始捶击自己的胸口,那撕裂般地疼痛折磨地他弯下腰来,然后他走到塔楼的边缘,手里的覆海寒光雪亮.闭上眼,脚下却是昔日战场上无计的冤魂,是深深的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于是霎那眼里只有星子的聚落,毁天烈焰……   “连城,是你教会我对所爱的人残忍,教会我毫无留恋的转身,可是我学不会决绝的忘记……我们……还能再见吗……”   仁德十三年春,北里新君登位,五陆上下惶惶一片,众人传,此君出身卑微,不识书文,嗜血杀戮,然必将祸害各陆,血洗天都……   (完)   番外-生如水月亦镜花   题记——水月镜花,心念浮动,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回眸处灵犀不过一点通,天地有醍醐在其中,寒山鸣钟,声声苦乐皆随风,君莫要逐云追梦,拾得落红,叶叶来去都从容……   一、黑将   月亮渐渐地升起来,月光如梭,织着斑驳迷离的梦,耳边的浆声渐歇,黑将回身看了看靠在船头打着呼噜的椎,笑着摇头。他轻轻起身,拿起用绳索捆绑的大石,弯腰小心翼翼地沉入水底,尽量发出轻微的声响。夜凉如水,可他却合不上疲倦的双眼,靠在船头看着远处暗夜的水面,于是又想起她离去的身影和那淡淡的眼神。   “小黑!”   身后一声呢喃,那加略显苍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调皮地从黑将的侧首探出脑袋,嘻笑着打量他的表情。   “想什么?难道是女人?”   黑将忽的被说中心事,双颊一红,不自在地低下头来,那加戏谑一笑,揶揄道:“想谁呢?”   黑将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尴尬道:“侯爷莫要取笑了,属下对女人不敢兴趣!”   那加装做忧心的样子,苦着脸看着黑将:“你这么说该有多少女人碎了心啊!再说……既然不感兴趣,你去婉娴楼干什么?”   黑将的脸腾的红起来,懊恼那加将那些花柳韵事倒腾出来。   “侯爷……属下只是不想成亲!”   过了半晌他才憋出这么一句,惹得那加大笑,船头的椎被惊动的样子,咕哝了一声翻过来继续睡,两人看着椎的背影都将嗓音压了下来。   “哈哈……小黑,孤就喜欢看你窘迫的样子!”   那加对着他眨了眨眼,套在耳边小声问道:“那里好不好玩,孤也想……”   “不好玩!”   没等他说完,黑将赶紧抢白,生怕他又冒出什么新花样,惹得那加又是一阵闷笑,然后他的身子倒了下来,张开双臂似要包揽天上的星辰,唇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抹去,忽而没预期地问了一句:   “小黑,她去时的方向你还记得吗?此刻待在这冷清的湖面,如果不看星星,我就找不到她的方向,你说,是这边还是那边?”   他说着挥动双臂,漫无的指着,黑将的心慢慢往下沉,始终沉默地望向水中的倒影,不作回答。   “小黑……”那加的嗓音忽然变得悠远,他侧身靠在船沿,仔细去看黑将的眼睛。   “你喜欢她!”   黑将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加,见他接着说道:“你从不会去救不相干的人,你喜欢她!”   黑将没有反驳,将头缓缓低了下来,听那加轻叹一声:“原来血缘间的吸引真的是不可抗拒的!”   他说完黑将沉寂了许久,凝神间。夜渐渐变得深邃而高远。   “她只是救过我……”   半晌黑将轻声地说,似要解释却又停顿下来,然后一只细削的手伸过来轻轻抚摸他半边覆盖着铁面的脸,那加蹲在他身边仰头看他,眉眼因笑容而变成弯弯的月牙:“小黑,那我将她娶来好不好?”   黑将震惊地抬头,眼里有波澜越过,他看着那加显得怪异的笑容,说不出话来。   “小黑,你的面罩戴了多久?”   “不记得了,也许……快二十年了!”   “什么时候能取下呢?”   “……”   “等她嫁过来,可不可以取下呢……”   “……”   黑将的目光顺着那加起初所指的方向探去,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不知道她可否找到了回家的路。此刻,思绪追随着远去的波涛,在渡口,在栈桥,在孤舟,在潮头;原来自己也可以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迷离着,迷茫着,困惑着,在淡淡的感伤里找寻着她的方向……   二、云桑   “娘娘,听说香霄殿的主子出事了!”   湖畔柔软的风,从云桑额眉间抚过;一抹翠青,在指尖悄悄地流淌,那折下的叶散发着青草洒下淡淡的余香……   那侍女撇过脸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她只茫然地远望便住口不再往下说。   隔了许久四周的人渐渐散了,偌大的宫殿只留下云桑独自卧在牙雕的睡榻上,身前一盆杜鹃枝叶尽折,凄凄散落一地。   “跟我走吧!”宿离的话犹在耳边,就在昨夜他冒着生死闯入后宫抱着自己诉说衷怀,原来隔了这么多年他仍然爱他,爱的那么卑微与无奈。   是啊,连城已经回来了,看着幽兰的下场,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云桑,你不明白,当年的孩子是他亲手杀的,他根本不爱你,他要的只是权力!”   云桑的头脑一片空白,茫然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小腹,看着宿离痛心疾首的表情,周遭的一切都跟着暗淡下来。走吗?能去哪儿?连惑要的是权力,要的是安心,他不要孩子跟他争地位,同样也不容许她这个东隐国唯一的血脉活着。宿离,你真是傻啊!一个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却不知我早就看开了一切,我真的只傻到能每天看着他,偶尔陪着他,刻刻想着她,难道这就是痴情女子的宿命吗?   她立在宿离的身边淡淡地直视他充满期待的眼睛,那眼睛真美,可以轻易捕捉那满满的深情,她想自己该答应他,可脸却不由自主地向左又向右,摇头,是的,她拒绝了,然后便看到宿离破碎的面容,以及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空旷的宫殿,寂寞的牙床,那个面熟的男子微笑着立在那盆残败的杜鹃旁边,他有一双碧蓝的眼睛,难道是宫外传言中的人?   云桑没有害怕,很多年前她仿佛就失去了七情六欲,这世间快乐的,悲伤的,恐惧的,震惊的一切都与她不相干,她只是坐在这里等,等一个几乎不曾出现的人,然后从宫女的口中听他最近的消息。   “你不记得我了?在青炎……”   那男子偏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提醒她什么。   “死……”   “什么?”云桑的话让他一惊,半蹲下身子仔细看她的表情。   “我说,我现在想要的是死,只有死,才能让我忘了他!”   男子听完嘿嘿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株嫩绿的小草,在云桑面前扬了扬笑着道:“好的!成全你!”   三、猊貘   暗夜中猊貘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香气,抬起头,漫天红色的花飞下来,像蝴蝶一样凌空飞舞。他伸出手去,去接那花,凝在手指间的是一点点艳红如血的梅,清冷高雅,正如刚刚那一身红妆冷傲的女子。   “我能做你现在身边人所不能做的事!”耳边尤响起那冷漠的话语,猊貘低头浅笑道:   “好大的口气!”   “侯爷!”身后一身苍老的呼唤,猊貘的背脊顿时僵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停滞了片刻,却又在转身时重新堆了起来。   “殇!”   听到他的呼唤,那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着祭殿方向走去,猊貘浑身一软有些泄气地跟在他的身后,黑夜中,两人一前一后在银色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身影。   “侯爷,上次对您说的话,不知侯爷是否放在心上?”祭奠旁的暖阁内,飘着淡淡的茶香,猊貘捧着杯盏放在唇边啜了一口,又啜了一口,见殇仍在看他,变笑着问:“你就怎么笃定是他?我看这五陆有文武韬略的也不在少数!”   殇缓缓摇了摇头,单指向天道:“这是天意,他乃天人转世,不然怎会生得这副皮相?”   猊貘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精神,凑到殇的面前嘻笑道:“殇,你上次说他是先皇的长子可是真的?莫不是诳我?你看他哪点和我像?”   殇平静地点头:“侯爷,殇从不打诳语,鬼王是兰后的亲生,后遭小人诬陷弃之深山,是殇将他带回来的,这点鬼王也是知道的!”   猊貘听完猛然一怔:“他知道?知道还助我登位?”   殇道:“那是侯爷的恩情盖过了他的仇恨!鬼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猊貘突然安静了下来,坐在桌边不发一语,殇看了看他的侧脸,继续道:“侯爷一定听过他吹奏的那首叶笛,那是当年兰后最爱的曲子《凤非离》,每当惊蛰,深夜的皇宫就会响起,唯有缘人才能听得到!”   猊貘突然想起儿时宫女发疯的事,那时候她一直说:“曲子,曲子!”原来是这么回事,还有风佑,惊蛰当夜,便会看到他坐在月尘宫的屋顶遥望朝华殿的落寞身影,看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殇……”   猊貘幽幽地开口,殇侧了侧身子等他开口。   “我要你知道,我的让位不是因为我的无能,而是我相信北里在他的手中会变得更好!殇,我答应你,但也请你保护我的亲人……”   “侯爷,殇一定做到!”   “殇……那个女人我带走了,你别伤害她,冰窖的事不要再有了……”   四、涟漪   在涟漪年少的记忆里,阳光总是格外柔美,星光呢喃的秋夜,蘸着枫香弥漫的月光,一笔一笔写着梦里的诗句。   她写:红叶有霜终日醉,醉到深处是飘零。   而他总是笑她的痴,嘻笑间却又在那娟娟的字体旁续下: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   而那个人身体熟悉的郁香总是萦绕在自己身边,不管何时,蓦然回首间,总能看到一双幽幽的眸子正凝注着自己,象初秋阳光里的荷,泛动着鹅黄的火焰,温润地舔舐她的眉梢……   屋顶飞檐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咚咚作响,耳畔是不绝的梵音,涟漪沐浴在寺庙金色的阳光下双手缓缓合十,许下心中的愿望。   “求什么?”一双大手盈握了那柔柔的纤腰,涟漪双颊一红,低首不语。   “哦?我知道了?”猊貘的俊美一挑,带着笑意伸手探向她的小腹,那唇贴在耳边低声道:“你该求我,而不是求佛!”   “咳,咳”旁边不识趣地想起假意的咳嗽声,涟漪循声看去,一个少年半倚在阳光下的朱门上,眼神不耐烦地滑过自己的头顶,最后落在殿外的松枝上。   涟漪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发愣,那耳际遗漏出帽檐的金色发丝像金翅鸟发扬的绒羽。   “怎么了?”猊貘的关切打断涟漪的思绪,她听他调笑般的说道:“别看他看得那么专心!”   “不是的……我只是……”涟漪脸颊一红,话语间带了些委屈,猊貘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小声抢白:   “二弟他们也过来了,我们去厢房!”   涟漪被她推搡着向后走去,那门旁的少年回过首来,一双孤寂而冷清的眸子就这样落入涟漪的眼中,带着那充满忧郁的深蓝……   不是的!她想说,在月尘宫深夜的花园,她曾悄悄见他笑着逗弄初生的小狗,他的内心该是充满阳光的,而不是被如今的冷漠覆盖,猊貘,这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年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阳光下的笑脸?   静静的秋日,柔柔的阳光软软地穿过祥和的云朵和黛色的山峦,从枫林闪闪烁烁的枝叶间流泻过来,吻过指尖,熨过面颊,爬上额角,象一圈圈度人出尘的灵光,幻映在荒凉的头顶。   “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猊貘小声的说着,古道旁的枫林发出沙沙的轻响,涟漪坐在马车上,看见猊貘低垂的眉眼又是一阵心痛。   “怕什么?”那少年冷冷地言语却意外暖了两人的心,那似乎是一种承诺,让人莫名的心安起来。   “风佑,发色该染了!”猊貘笑着去扯他的露在外面的发丝,涟漪见他懊恼的将它们往帽子里塞着,然后恨恨地说了句:“早晚有不用染的时候!”   涟漪听到猊貘的小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远处又传来一声声深沉的钟声想起老禅师的话,心又沉了下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禅定无烦恼,心如莲花开。”她默默念叨想要让心情平复下来,然而猊貘还是发现了,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这世上没有定下的结局!”   涟漪知道他说得是那副卦象,她不明白,为何像他这么好的人就注定无子呢?不该啊……   “要孩子做什么?”旁边的少年冷嗤一声,不屑的背过头去,猊貘笑着打趣他:“你即这么说,那做什么也要去算一卦?”   那少年颊边一红,吞吐道:“我……我只是看着好玩!”   “至少你比猊貘要好!”涟漪幽幽地话语插了进来,少年哼了一声,大叫道:“你真信啊!那种江湖骗术,什么无子,什么独子的?全是屁话!”   少年说话太急逼红了脸,猊貘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这种方式实在太过可爱了,他哈哈笑了起来,使劲捶了捶他的肩膀道:“没错,全是屁话,就算是真的,以后你的孩子也是我猊貘的,哈哈……”   涟漪的心顿时暖了起来,他的夫君呵,有怎样宽大的胸怀呢……   “娘娘,刚刚国舅来过了……”   侍女低顺的眉眼让涟漪心中生厌,她撇过头不去看她,但触目满室的寂寥后又烦躁起来。人生不过一场梦,就像刚刚,美好的东西永远只停留在梦里。   她起步走到盘花的铜镜前,轻抚自己的面容,难道真的老了吗?还是人心变了?哥哥说,是自己变了,变得娇纵,变得刻薄,可是爱他的心没有变啊!他……怎能感受不到呢?   扬手从梳台上的首饰盒中取出一个叠成四方的纸签,手指轻抖着翻开,问:“离妃那边怎么样了?”   “回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了,太医都说孩子保不住,侯爷天天守着,心情……很不好……”   那宫女看着涟漪的脸色,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涟漪银牙一咬将手中的纸签一揉递了过去:“把这副卦象送过去,让他来见我!”   “是!”   五、叶姜   “对于女人,我谁也不信!”叶姜惊的从床榻上坐起,抚着起伏不定的胸脯激烈喘息。殿内的烛火幽幽暗暗,照着周围物件的影子也跟着狰狞起来。她有些抖缩的下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茶,迫不及待地送进口去,手指抖着,将茶水泼湿前襟。   “啪”杯子重重磕在桌案上,叶姜伸手去擦唇边的水,却被自己的指甲划出了血痕,她摊开手掌捂住自己的唇,疼痛来临时,泪水也跟着掉落。她慢慢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   “太棒了,连神都助我们!王妃,你猜来的是谁?”   “谁?”叶姜心头一颤,根据密报,今夜易怀沙调兵入城,自己乘夜先行一步,她布好精兵一万,为的就是活捉那个助纣为虐的女人。   “连惑!哈,想不到吧?看来他这次想御驾亲征了!”   叶姜的手狠狠一抖,她赶忙将它藏进袖口,装做镇定地说道:“守好了!”   “是!”   夜,是这样的静,静的有些出奇,连虫儿的鸣叫也慢慢止息了下来,耳边只有马蹄,一声声渐近,一声声踏在叶姜的心头。多久不见了?叶姜恍惚地看着脚下的杂草,还记得那一日风声飒飒,体温被那厉厉的风带着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失,她明明看见他向着连城伸出的手,而自己离开时眼角的泪穿透了眼眶滑落在风中,她记得自己艰难地举起右手,用食指慢慢擦掉泪珠的动作,但依旧有水滴打在白皙的手背,一下一下的,如今敲在这夜的心头,空空的,空空的……   “听我讯号动手!”   “王妃!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放心,他不会在这里杀我!”   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叶姜闭目聆听那耳边勒马的长嘶。   “什么人?”唰唰两道寒光一闪,叶姜已被侍从挟持了左右,她睁开眼,见连惑高坐于骏马之上,依旧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休战我就放了你!”她轻声说。   “要是不呢?”连惑笑着双臂环胸,歪着头看着月下的叶姜,那眼中闪烁着明灭的火,灼痛了叶姜的心。   “死!”   “咻”一声,一道火光冲天,在叶姜身后的天空炸成了绚烂缤纷,连惑眼神未变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惊恐!   然而下一刻,叶姜没有等来震天的喊声,山谷依旧静静地……静静地……   “你做了什么?”叶姜冲着连惑激动地吼着,看他漫不经心的低头抚摸手中的利剑。   “幽兰,有时候杀人并不一定要战鼓喧嚣的……”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动点脑子,一袋金子,一个人,一包毒药……”   “卑鄙!你早就知道的!”   连惑仰头大笑起来,忽而笑声立止,看着叶姜道:“就算是卑鄙,也是你教过我的!幽兰,你不是我的对手,让他来……”说完眼神一冷,发出凌厉的寒光,脚下马刺一扎,驱马前行,叶姜突然疯了一样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杀了我啊!你留着我早晚要后悔的!”   远处的人突然掉转马头,银色的月光漫过他的身子,晕成了若即若离的柔和,他说:   “我是为了教会你,什么叫做反间!”   “连惑,你太无耻了!”叶姜歇斯底里地喊着,连惑依旧无动于衷地笑:“留下你一个,看他以后还怎么信你!”   话音刚落,身影便消失在月下的山道,叶姜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山野间的凉意瞬间漫过心头……   六、风佑   旷野的沙细碎地蔓延开去,一漾一漾地,直达天际.风很轻,柔和地拂过发丝,夹着细细的尘,阳光懒洋洋的,映在那双金色的眸里。   连惑的黑发低垂,唇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风佑,尽管全身狼狈,依旧直挺挺地站立。   “你不是说要两军在野,堂堂正正的一战吗?你不是说,总有一天,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吗?”连惑的手指勾起风佑金色的发丝,高高扬起再缓缓散下,发丝间粘沾的血将发纠结了起来,加快了落下的速度。   风佑的眼睛一直盯紧连惑的瞳孔,那里有一丝让人心碎的相似,他抿了抿自己干涸的唇,嘴角上扬,竟摆出玩世不恭地笑容。   “连惑,你我总算是有缘的,如果当年我狠狠心娶了你妹妹,你就是我的大舅子了!”   连惑的笑瞬间冻结,他身后的士兵都紧张了起来,谁都知道连城是连惑的心病,也同样谁都知道风佑施与连城的侮辱,不管是西泽的色诱还是山涧的抢亲,风佑此言一出注定是一条死路。   “嚓嚓”连惑身后的土坑越挖越深,挖土士兵的身影已经完全埋没了去,只看到一道道扬起的沙尘。连惑冷着脸举起左臂轻摆了摆,连貘狼在内的百名将士都跟着士兵鱼贯而出。   “罗刹王,你可想好了!北里如此待你不如归顺我东隐!”   连惑神情稍稍缓和,风佑嗤笑了起来,反问道:“连惑,你真敢用我?我不是易怀沙,我不是君子,我会出尔反尔的,你不怕养虎为患?”   “既养虎,何惧患?”连惑笑得笃定,风佑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咂着嘴道:“也对,可我这虎找个人养着也就罢了,总不能屈就着跟头狈吧!”   “噌”一声宝剑出鞘,连惑的劈日横扫风佑的头颅,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连惑冷笑道:   “看不出你会是个喜欢耍嘴皮子的人!”   “你不知道的多了!”风佑淡淡一应,不懈地扫了他一眼,接着说:“对本王动手不用这么利落,怎么着本王也扛得住!”   “是嘛?那好!”   话音一落,士兵们推搡着战俘一个个都跳入坑里,大坑一下子被填满了,鬼军的将士却都如风佑一般直挺挺地站立着,谁也不肯倒下。   “埋!”   连惑一声令下,站在坑边的士兵开始拿起铁锹向坑内填土,那纷扬的土落在士兵们的身上,却动移不了他们坚定的眼神,那一百双眼睛只愿意落在风佑身上,看着他们的王,像是朝拜一种信仰。风佑的眼眶有些红,但却没有躲,他同样看着他们,眼波交汇间都是生与死的承诺,知道泥土漫过了士兵们的胸部,一切又停了下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连惑看着风佑,颇有耐心地说道。   风佑抬头看了看炎炎的烈日,自言自语地说:“真他妈热啊!”   连惑的眼睛不自然地眯了眯,双掌用力拍了拍,立时有几个士兵上前迅速扒了风佑的战甲,随手一扔,落入了坑里。   连惑看见风佑一脸惬意的样子,依旧挺着肌肉纠结的身板直直站立,心中窝火道:“继续,埋到脖子给我停下!”   风佑的心停跳了一拍,看着战友的脸在慢慢涨成紫色,心中开始有了难以抑制的狂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从日中到日落,风佑可以听到有人抵不住的呻吟,那原本巨大的土坑基本已被填平,留下一个个头颅竖在地面上,被月光一照,惨白一片。   连惑打了个呵欠,缓缓起身,接过手下递来的披风,凤眸撇了风佑一眼,见他依然那个姿势站立着,精光的上身在月色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让人忍不住赞叹出声。然而连惑想象出连城依偎在那副身躯下的身影,顿时气血翻涌。   “走了!”他轻哼一声带着手下离去,留下风佑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的背影,风佑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些人是一定要死的,但不会死的那么轻松,现在自己就是落入猫掌的耗子,什么时候腻了什么时候才会有个痛快。   日落日出,又迎来一日清晨,风佑彻夜未眠,坐在野外的空地上看着自己的士兵,他身后依旧卫兵罗列,只是谁都不愿意再去看土坑中的情景,坑中的士兵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头脑充血,面无人色,有些抗不住的已经昏死过去。   “大家睡得好吗?”   连惑伸着懒腰走过来,俯身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风佑不由得微微一笑,风佑不予理睬,连惑顾自笑着,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侍卫递来的茶水漱口。   “侯爷,早膳还没用呢!”旁边的侍卫小声提醒,连惑大声说道:“送过来,送过来!”   说完看了一眼场上的坑洞和头颅,笑道:“雾龙,来点有意思的!”   他身边一员大将得令走到土坑边缘,对着驻守的侍卫摆摆手,只见一个侍卫走到一名昏迷的鬼军士兵旁,拿起尖刀对着那颗酱紫的头颅狠狠一戳,就听“噗”一声,脑浆和血就像烟花一样炸了开来,喷到周围将士一头一脸。   “连惑!”   风佑从地上跳了起来,疯了一样的冲向悠然自得的东隐候,他身后四名士兵早有预料的将他一把擒住,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继续!”   连惑嘴边挂着一丝冷笑,紧接着又是“噗噗”两声,风佑紧闭了眼,粗喘着大声吼道:“连惑,你会下地狱的!你玩弄的是人!连惑,你这个畜牲!”   “啧啧……”连惑咂着嘴站了起来,走到风佑身边蹲下摸他的一头金发,笑道:“罗刹王,求我啊?求我让他们……死的痛快点……”   风佑咬牙看着一脸得意的连惑,忽听土坑那边传来痛苦的声音。   “王!别求他,我们死不足惜,不要失了我们鬼军的尊严!”   风佑脸一瞥见到的是貘狼深紫的脸,这些是兄弟啊,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连惑脸色一沉站了起来,狠狠挥了挥手,场地上的惨声此起彼伏,风佑的手指深深地抠进土中,却在下一刻忍不住地吼叫起来:   “连惑,我求你……”   “王!”   那一声是貘狼痛不欲生的喊声,连惑又折了回来,冷笑道:“就这么求我的?”   风佑的身子剧烈的抖了起来,他缓缓直起身子,跟着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挪到连惑身边,“扑通”单膝跪了下去。   “我求你……给个痛快!”   风佑那双碧蓝的眸子此刻转成幽暗,连惑竟然看不到蓝,那瞳孔幽暗地近乎于黑,仿佛要吞噬一切。“哇“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打破了晨曦的静谧,连惑的身子猛地一抖,然后随着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远远有一个妇人的身影立在高高的城墙,连惑的眉头轻轻皱起,他身边被称作”雾龙“的大将赶紧派人追了过去,也只那么一瞬,妇人的身影消失,风佑抬起头眯着眼去迎接金色的晨光。   “好!成全你!”连惑喃喃,挥手招来几名护卫道:“将他丢进野狼林,其余的……挖出来杀!”   “连惑!别留下我,我会杀了你的!”连惑微微转身,见风佑低垂着头,那眼中是苍凉的灰蓝。   “是嘛!我等着你!”他说完转身向着城墙跑了几步,又猛地折了回来,一把揪起风佑的发道:“别以为我不想杀你!”说完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臂,“我欠你的,还给你!”说着猛地将风佑推倒在地,绝尘而去。   风佑苦笑着仰躺在地面上,喃喃自语:“叶姜,那剑毒的解药果然是你偷的!好!很好!女人啊……女人……”   风佑的眼睛看着北方,越过巍巍青山.越过莽莽狼林,那里是白雪皑皑的群山.那山是世界的边缘,不可逾越,而那个人就在山的里面,现在想来,自己与她原来是这么的遥远……   女人啊……不要相信,不要原谅!殇,你是对的,我与她站在爱情的两边,永不交叠……   七、蒙虎   “噌”宝剑出鞘,寒光映照出一张我平生难忘的容颜,太美了,忧愁而华贵,那种美让我不忍亵渎,于是握剑的手狠狠抖了一下,畏惧的缩了回来。   “这里交给我,你先走!”   我差异地回头,从王的声音里听出异样的情绪,难道这就是貘狼说的那个女人?那个让王不惜生命也要去救的女人?   “是!”我僵硬地应答,这不是我一个士兵该去想的问题,远远的退出树林,我仰望头顶漆黑的夜空。鬼军,这曾经顽石一样的军队,就这么消失了。当王背负着一身的伤口倒在骠骑营的辖区内时,我蒙虎就发誓一定要踏平北里的皇城,我要将那个狗日的侯爷揪出来问问,问问他是不是长着畜生的脑子和心肺。十万鬼军,十万的兄弟啊,就因为一个国主的愚蠢,什么都没了!   “蒙虎,我们可以走了!”王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侧过身向后望,却被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视线,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借着昏暗的月光,周遭的一切都变的晕蓝晕蓝,王的表情模糊地不可辩,但他嗓音中的疲惫还是渲染出一个真实而落寞的世界,他向前走了两步越过我的身前,使我看到那个女子同样悲凉的坐在树间的台阶,而我,正站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中间,也许不只是我,还有鬼军,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东西如同现在的我一样横亘在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   黑夜悄然降临,天空在黑夜中隐约散发出暗红色光芒,原本晴朗夜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皎洁月色和灿烂星空瞬间被滚滚而来的乌云遮挡,天地风云变色。我耳边是铁骑踏破墙桓的声响,震天的厮杀震痛了左胸的心房,对,这又是一场内乱,我蒙虎一万的骠骑营骑兵轻而易举的践踏着北里的宫墙,没有抵抗,几乎没有抵抗,为什么?我不明白,是痛惜士兵的生命吗?那么那十万鬼军又算什么?   “王!”我轻声出口,看着眼前的他一身戎装,宁静的面容泛起青色,端坐在马上久久凝望北方暗红翻涌的天空。   “最后一道宫门了!”那是我的声音,我在等他的命令,只要他的手一落下,我就要发起攻势去撞击那尘封的朱门,然而朱门背后会有怎样一张脸呢?是与王手足情深的侯爷还是那个令人魂散的女子呢?   “报!”一名士兵骑马飞奔而来,我们都侧过身看他,只听他说:“启禀鬼王,南侧偏门外发现一辆可疑马车,车内物品银两俱全,怀疑为逃匿之用,已派人拿下车夫,请王发落!”   我心弦一颤,猊貘要逃,他早就准备好了。我静静地等着王命令,而他却一反常态的沉静,看着他刚毅的侧脸,那碧蓝的眸子忽而变的悠远,像是沉浸在回忆里。   “蒙虎!”   “在!”   过了好久他才悠悠的出口,却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去,把人放了,暗中护送马车离开!”   “王?”   我震惊地抬起头,不杀吗?为什么?难道鬼军的恨抵不上他心中的兄弟情深吗?   “我知道你想什么?以前我也恨他,但今天攻城时我就明白了,他该死,但却不是因为我,而是他愚蠢的承诺毁了整个北里,但……蒙虎,我真的不能徇私一次吗?他是我的兄弟啊……”   我低下头没在去看他发红的眼眶,我想每个人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为着这些东西,自己奋斗着,坚持着,尽管有时候变的不如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但牵挂的心情依旧很难改变。   “是!”我大声应着,转身上马离去,身后响起另一名士兵高亢的喊声,然后轰隆一声,撞击宫门的木桩又开始运作起来,我没有回头,天空凛冽的大雨浇灌下来,淋湿了我的人,也淋湿了王的心。   -----------   请配合《北里卷》开头看起!   谢谢芜殇的长评,写的真好!   静安北里 邂逅故人   浑厚的钟声传来,连城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轻,轻地飘忽起来,飞向那晕黄的天空。越过高山,越过大海,那了望无边的海是东隐的海,那海上矗立的庙宇、燃起的熏烟依旧守护着出海的人。辽阔无边的海洋此时风平浪静,一声晨钟,清悠飘来…… 连城飞了很久,最终在暮鼓声中降落,夕阳余晖,红霞满天,鼓声雄浑,传遍山深处,海远处,但却看不见自己的归属……   “夫人,建安寺到了!”   车夫低哑的嗓音打破了连城的梦境,她起身掀开轿帘,远处果然是檀香缭绕的寺庙,那钟声悠远,敲出了心灵的沉寂,夹杂在林荫环抱之处,突显其灵性,仿佛能将庸庸之心击醒。   “那你顺着古道进城吧,不远应该就是天都城,进了城先找个客栈歇息,在做打算!”   “是!”   马车又缓缓驶动,连城脱了外袍从车内摸索出男人的粗布衣衫换上,然后将散开的发丝绾成男式的发髻,最后找出一顶宽沿草帽带起,遮住了大半边脸。一切打理停当后,连城看着车外飞速而过的树木发呆,天都温暖的气候没有让她忘记北里的严寒,于风佑,于猊貘,于涟漪,离开时那一天的雨一直留在连城的心里,那么湿那么冷,还记得自己在宫道上飞奔的情景,还记得风佑给她指引的路,还记得猊貘对自己说远走高飞时的表情,却在踏上南宫门停留的马车后,一切真实都淡化于梦境。   北里的街头人头攒动,熙攘繁华的景象似乎每个城市都一样,连城放下窗口的小帘,有些忐忑的坐在轿中,和以往的经历不一样,这一次她是只身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尽管只是过路,但潜意识中不安的情绪却翻涌而来,这个繁华的北里城,总有一些未知的东西在等着她,但连城所想的也仅仅是穿过这个都城,渡过那片赤水,然后呢?然后回东隐,回到哥哥身边,那里有她的救赎,她的离忧……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连城听到车夫下车的脚步声,她伸手又将帽檐往下按了按,躬身撩起轿帘,走了出去。北里的繁华有些出乎连城的预料,也许是在寂寞的深宫盘踞太久,连城已经忘了喧闹的气息,记得最后一次逛街还是风佑拉着自己的手,那时的苍空城晴朗碧空,而风佑的笑容那样地生动,他说:丫头,过两天我们的婚礼也一定会是这样艳阳的天!   内心的凉意蔓延全身,连城在日光上颤了颤,头脑有些昏眩,承受不住那些侵袭的记忆,车夫将马牵到客栈的后院,连城迈步走向了店堂,店内的摆设有些陈旧,饭菜混合着木头潮湿的气味让人产生因陌生而出的寂寞。   “打尖儿还是住店?”   店掌柜懒懒地问,身子歪靠在柜台,有些恹恹欲睡的样子,连城看了看已经晌午的日光,刻意压低嗓音道:“住店,两间普通客房,另外还有吃的吗?”   “过了饭点了,想吃的话只有面!”   “也好的,两碗面!”   掌柜说话时头也没抬,手指无聊地拨着案台上的算盘,见连城掏出银子,便伸手收下,放在手心掂了掂,抬脚踢了身旁卧在板凳上熟睡的小二一脚,喊道:   “还挺尸哪?起来干活,两间客房,两碗面!”   “哎!”   小二还是个年轻的孩子,有些郁闷的起身,揉了揉眼睛伸着懒腰往外走,边走边道:   “客官您坐,一会儿面就来,等吃完客房也就收拾好了!”   连城微微一笑,这店虽不大也萧条,但却不似那些大店欺客,小二和掌柜虽懒散倒也服侍周到,让人心安了下来,她本想走到最里边的座位坐下,但看着日头的阳光还是挑了门口的位置,板凳被烤的暖暖的,一坐起来,连城倒也想睡了。   坐了一会儿也不见车夫,小二的面端了上来,连城本想让他去招呼一声,但看他一脸困色便没开口,她起身走到门边,跨过稍高的门槛,院子的门在店门的另一侧,连城觉得那门小了些,过马车似乎有些勉强,她想着也许明天该将马车卖了,骑马到达赤水,而那个车夫还是给些银子给他让他离开吧,一来本就是陌生人,二来等到了东隐便安全了。   连城想着往外走,街道上却突然吵嚷起来,随即而来的是马蹄声,估计有十多匹那么多,哒哒震得脚下的青石板都在抖,连城皱眉,心想大概又是国戚高官,不管在哪个国家,这类人的品行都是一样的。   转眼间,前方的人群便混乱起来,连城向后退了退,贴着墙根站,之间几匹黑色高大的蛟马越过路当间的小摊飞速的奔来。那带头的男子,一身深蓝的战袍,被阳光一照闪亮如鳞甲,不羁的黑发张扬,用一段深蓝的丝带绕过额前随意捆绑,衬得刀削般的面容愈发俊朗。   “墨蛟!”   连城失声而出,随即紧捂住口,她不置信地盯着那骑在马上如风一般的身影,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北里的街道,当然她不明白的太多,南阳的瓦解,北里的惨败,易怀沙的背叛……这些都是她不敢碰触的伤口,而如今在这纷乱的街头看着一身勃发的墨蛟,连城却是那样激动着,还能清晰地记得不周山口墨蛟死灰般的双眼,她怕的……也只是他的落寞。   “夫人!”   车夫抱着一些行李从小门走出,见连城正望着马队消失的街道出神,连城一惊,猛地转身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拖着车夫回到店里,桌上的面早已涨干,满满地堆积在碗里,连城失了胃口,诧异那车夫倒也吃的香甜,于是将自己那份也推到他面前,他停下抬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又埋下头去。连城无事可做,突然想起墨蛟,便起身踱到掌柜身边,随意问道:   “掌柜的,刚刚骑马过去的是什么人?”   掌柜正拨着算盘,见连城问也不隐瞒:“你这外乡人也太孤陋寡闻了,那是谁?南阳王啊!”   掌柜的话中多少有点讽刺的味道,连城没敢显示出急躁,站在一旁故作好奇地问道:“南阳不是没了吗?”   掌柜听她一问呵呵一笑道:“没错,易怀沙反叛倒戈东隐,与南阳王决裂,最后南阳王带着所有墨骑投奔天都,现在人家是禁卫军统领,瞧见没?蓝衣蓝束,食宿奉晌皆按王爷标准,有什么不好的?!”   连城若有所思的点头,想起墨蛟的穿着的确如掌柜所说,天都和南阳不一样,南阳奉黄,天都奉蓝,这蓝也分多种,澈蓝,湖蓝等,按不同品阶来穿,墨蛟着的蓝装深沉如星海,是类同于天都皇帝的澈蓝,这也表明墨蛟现在应该是那加的心腹。想到这儿连城会心一笑,尽管对南阳的覆灭有着惆怅,但墨蛟的性子并不适合做王,也许这样的地位再合适他不过了。   “客官,房间收拾好了,您要不要上去瞧瞧?”小二堆着笑脸从楼上一蹦一跳的下来,连城点点头跟着他上楼,楼下的车夫正好吃完也抱着行李跟了上来,绕过走廊来到房前推门一看,满室的阳光让连城一身愉悦。   “客官,我们店小规小,东西也寒碜,但着阳光绝对好,呵呵!”   连城笑着掏出一些碎银打晌他,乐得他合不拢嘴,蹦蹦跳跳地下楼去了。   “你跟我来!”连城叫住准备回房的车夫,将他让进门内,放下包裹后又将屋门掩了起来,车夫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连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宫里待过的人,什么事都办的稳重,也不多嘴,连城从包裹你拿了一半的银两递给那个车夫,看着他瞪大的双眼说:   “我知道你是猊貘的人,但猊貘不在了,你带着我到这里我也该感激你,你知道我明天就要渡赤水了,身上的银子也不需要这么多,现在北里乱的很,这些你且收下,想回去便回去,不想,留下也可以凭借这些做点买卖!”   “夫人,我……”   “你别推辞,明天你留下马给我,其他的随你处置,至于我的去处你也别问,好吗?”   那车夫为难的点点头,连城松了口气,示意他离开,他走后的房间阳光也渐渐暗淡下来,连城将身子倒进床褥里,嗅着被面上淡淡阳光的味道渐入沉睡。   “你骗我,英招是你害死的!我恨你……“   轰隆一声,铸剑的青铜炉被谁猛地推倒,耳边是婴儿凄厉的啼哭,那炉中的大火狂笑着肆虐横行,滚滚浓烟怪兽般直窜云霄。   “你骗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那是女子心碎般的控诉,烈火间升腾出一双哀伤的金眸,那眼中闪烁的是什么?   “据比,我风音在这烈焰中起誓,我……”   “轰”一声,街道上传来物体蹦散的响声,连城惊的从床上跃起,屋外也是月夜皎洁,弯弯的月牙悬在天边,只是街道上杂乱的马蹄声叨扰了这份宁静。   屋门外的走廊响起脚步声,连城连忙拉开门,见是小二便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小二跑得有些喘,咽了口唾沫道:“听那些大兵喊什么刺客刺客的,大概是宫里出事了!“   小二边说边把连城往屋里推,说道:“不关咱百姓的事儿,您还是别出来,万一有大兵过来查夜再吓着您!”   连城有些懵了,呆呆地看着小二将门关紧,自己又不知怎么的跑到窗户哪儿往下望,街道上有些混乱,到处都是士兵举着火把在跑,连城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似乎遇见着明日有什么事端,路两旁探出脑袋的人不多,有几个孩子刚把头伸出来又被家长拽了回去,隔了不多久那些士兵安静了下来,有些散了,有些聚成一堆窃窃私语,又隔了一阵,远处青石板路的泛光处驰来一匹骏马,马上的人一身深色的铠甲,在月下看不真切,然而他的嗓音却让连城一颤。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回宫去!”   “是!”士兵们小跑前行,连城努力睁大着眼想看看那人的容貌,是墨蛟啊,那嗓音是记忆中甚少的威严。连城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在这举目无亲时刻,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珍贵而温暖。   就在泪水将落的时刻,马上的墨蛟猛然将头抬起,直直的盯着连城的方向,连城大惊,忙缩回头将窗死死关紧,然后倚靠着窗棂剧烈的喘息,黑暗中,连城听到自己心房狂乱的心跳,内心矛盾到极致,既想看他,又怕见他,时间一寸寸流失,连城竖着耳朵听楼下店门的声响,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夜深沉也未有动静,连城长长舒了口气,走到桌边点燃烛火,角落里搁着一块模糊的铜镜,连城端着烛台靠近,伸手摸了摸一张素颜男装的脸,应该没认出来吧,心里喃喃,熄了烛火继续倒进床褥,可不知为何,一种淡淡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   注:建安寺,以后会是某个男人出家的地方   深陷困境 巧遇贵人   “老人家,怎么不见这赤水畔的船家?”   “打仗了,怎么会有船家?这位公子,你在说笑话吧!这赤水畔的禁行令已经发了半年了!”   “那……渔民怎么办?总有渔船吧!”   “改行喽,要不然早饿死了!现在这赤水啊,只有军船可以过啊!”   “谢谢你了,老人家!”   连城道完谢,闷闷地牵着马儿往回走,原本到了赤水以为与东隐也只是一步之遥,不曾想竟是这样。战争扰乱了民生,分离了亲人,游离了人情,仅仅也只为那鲜少人的野心。   回头路,越走越远,越走越长。   阳光穿透树的枝头,影子随风摇曳,越来越疏离,越来越清浅……   连城的脑子被塞的满满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走在空旷的路面上,竟无法集中去想自己的下一步该去何方,北里、天都……天下这么大,竟没有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于是只有混沌的向前走,过城门,步入拥挤的街道,隐身于之人群中。   身子被猛地撞了一下,连城吃痛,本能的弯下身来,忽觉手中一轻,向下一看,那包裹已被人顺了去,连城忙直起身喊:“抢东西了!”   顺着涌动的人潮,连城看见一个瘦小的背影慢慢隐去,再看周围的人,也只是怜悯的看着自己,顺带捂紧了自己的钱包,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连城的嘴角微微抽搐,也只喊了那么一声便停下来,看看手中马匹的缰绳,轻叹一口继续向前走去。   城南一处当铺内立着一个青衣瘦小的身影,店老板不耐烦的翻着账本,不愿多看眼前这个衣衫陈旧的少年。   “五两!”   “怎么才五两?老板,这可是北里的战马!”   “五两,当不当吧!”   连城气得微微发抖,看着老板绿豆般的小眼,索性牙一咬,负气道:“那我不当了!”   老板显得有些意外,忙叫住转身要走的她,嚷嚷道:“好了好了,八两,最高价了,你不信问去,这北里的马是谁都能要的?让官兵知道我还得接受盘查!”   连城转过身,仔细想了想,最后轻声应道:“好,就八两!”   出了当铺,头顶的阳光照的连城有些昏眩,肚腹中传来一声不雅的响声,握了握口袋中的八两碎银,连城无奈地笑了笑,压低了头上的帽檐向着街道深处走去。   北里   雁北行宫的温泉内,风佑仰面而躺,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与水波融为一体,健硕的胸膛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却不减这具男体的美感,反而凸显阳刚。   “侯爷!”   一名将领单膝而贵,低头恭敬地不敢直视浴池中的人。   “怎么样了?”风佑懒懒的嗓音响起,眼眸半闭,遮盖了那双让人失魂的蓝眸。   “照侯爷的吩咐,暗中安全送达天都!”   “嗯!”一声闷响从风佑的喉间发出,他翻转过身,将脸侧过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声闷响又辗转成轻叹,随着水流幽幽散了开来。   “侯爷!”那将领似乎还有话要说,风佑轻声说了句:“讲!”   “天都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要侯爷献上圣兽的血!”   风佑闻言哗啦一声从水中坐了起来,冷笑道:“那加那小子真的要死了吗?”   “听说病情不妙!”   “那好啊,派人去回话,就说一碗血换北里通天都的商道!”   “这……”将领有些为难,自从北里和东隐一战后,天都几乎封闭了所有来往的商道,不论水路陆路,这在资源丰富的天都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物资及其匮乏的北里,无非是致命的打击!   “一条商道换天都帝王的命,他们赚了!”   风佑冷哼一声从水中跳了起来,拿起衣架上衣衫,忿忿地离去。   走过雁北的枫林,风佑沐浴在林间斑驳的阳光里,又想起她离开时的脸,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眼中的伤痛。然而自己流于指间彷徨的日子也时刻提醒着他一一她并不爱我。   抬眼远望,生命里多少个秋,能像此刻细细品味,那些离去的人也终将会成为飘零的往事,在如水一般的时间里一段段走失。走过冬季,走过喧嚣,再醒来时,怕已是物是人非……   丫头,我能做的,也只是送你离开……   天都茶馆   “客官,您又来了?”   头戴草帽的少年点点头,问道:“今日可有倪老的书?”   “有的,有的!客官里面请!”   连城被小二引来坐下,点了壶廉价的茉莉香,低着头耐心的等,不多会儿便有一名白须老者上的台来,醒木一拍,一身玄衣衬得他更加精神利落。台下顿时一片掌声,连城双目一亮也直起了身板儿。   “今日我们接着上一回,说这俳优之乱,昨天我们说到这伶人因觊觎帝王陵寝的珠宝,利用太后的感情想要探得地宫的所在,但地宫的大门可是随便就能进的?这里头有条件!”   白须老人故意一顿,笑看着底下的宾客道:“这帝陵地宫的大门啊,有四个玄机,分别需要摆置四种圣物方能打开地宫之门!”   “那些圣物啊?”低下有人耐不住的问。   倪老一笑:“四个圣物分别属于五陆除天都外的四个国家,其中南阳的是紫玉金檀木雕琢的朱雀图腾,西泽的是炽焰兽雕,北里的是月魄金螭尊!”   “那东隐呢?”有人高声问,倪老神秘一笑,叹息道:“那帝陵内珍宝无数,听说还有上古神器以及天宫流传的《神罚录》但之所以没有人能进入就是因为东隐圣物的失传!“   “啊?!“台下一片惋惜声纷踏而至,连城坐在角落里脊背僵直,目无表情地盯着身前的一碗茶水,台上的老者还在说些什么,可她再也听不进去,前尘往事都在脑中串了起来,想起刚与风佑相识时他用咸鱼掩饰紫玉金檀木的香气,想起十八岁归宁时在华章殿的邂逅,那时的他,怕也是来皇宫找圣物的吧!原来他早就知道地宫的秘密,不,甚至说比她和哥哥知道的还要多,如果说哥哥要的是那本《神罚录》,那么他要的是什么呢?   “啪“醒木一敲,倪老洪亮的声音响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连城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起身木木地往外走,身上还有不到一两的银子,这几日的食宿她已尽量减到最低,但听闻茶社里说俳优之乱还是忍不住的进来听,心里总觉得这其中有跟自己身世有关的东西,特别是在得知那名伶人也有一双金色眸子的时候,连城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但满足好奇心是有代价的,就像现在,连城站在街角看着对面热腾腾的包子发呆,肚腹里的声音已太过熟捻,以致早已忘却了平生所食山珍的味道,连城像又回到自己的童年,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只是那时有哥哥的呵护,想起连惑,连城的泪又要掉了下来,她这一生终归还是碌碌的,帮不了哥哥,也对不起自己。   “给你!”   一只纤细的手递来两只用油纸包裹的热腾腾的包子,连城讶异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忘了掩饰自己的容貌,那女子被她看的双颊一红,急急的俯身扳开她的手,将包子塞了进去,然后转身就走。   “姑娘,这是做什么?”连城站起来问。那女子欢快地转身,双手叉腰笑着说:   “你瞪着我家包子铺快一时辰了,为了那些买包子的人着想还是把你喂饱,省得你吓着我家的客人!”   连城的脸腾的烧了起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想起什么赶紧掏出钱袋道:   “姑娘,我有银子的!”   那女子看了眼她瘪瘪的钱袋,大笑道:“不用了!”   “不行,你还是收下!”连城将手中的碎银递了过去,有些恼也有些怒,被人当作乞丐的感觉特别窝心。   女子也不接,只是歪着头认真看她,颊边透着粉粉的红,连带着她那张不怎么漂亮的脸也跟着生动起来。   “你是外乡人吗?是不是想找活做?来我家吧!”   连城一愣,感叹于少女的灵敏和对事物的洞察,像她现在这样,缺的不正是一份生计吗?手腕缓缓降了下来,连城听到自己的声音,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跟着女子的背影步入那座古旧的小院,连城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她,不会是把自己当作了男子,心生爱慕了吧??!!   街角茶楼上的雅座内,坐着两位气质不凡的男子,其中一位半边侧脸覆着铁面,遮盖了原有俊美的容貌,另一位一身澈蓝,倚在栏杆上看着街角的包子铺出神,那如缎的黑发在耳际滑落,彰显出男子的豪情。   “贤弟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   黑将有些好奇将头伸了过去,触目也只是繁华的街道,墨蛟推了他一下,坐正了身子,故作不经意的说道:“没什么,想一些过去的事!”   黑将笑了笑:“还在想南阳?听说易怀沙和连惑翻脸了……”   “北里的条件你怎么看?”墨蛟显然不想讨论黑将的话题,硬生生的插了话进来,黑将淡笑:“一条商道换一条命听起来是公道!”   “那你答应了?别忘了,北里盘踞的是狼,只要让他们养壮了,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大患。”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看着主子死吗?”黑将的笑容收了起来,懊恼地看向墨蛟,墨蛟也只能沉默,低下头,将拇指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口。   “也许……还有办法……”   墨蛟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他有些惶恐地看向黑将,见他挑眉等着自己下面的话。   “我跟长老们商量过了,还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黑将问。   墨蛟心虚地低下头,半晌才幽幽的说:“我在想想,容我在想想……“   绣工精湛 婉娴风波   素颜双手托腮,对着连城的身影出神,布帘后低头挑线的女子,长发垂至腰间,微侧着令人心醉的玉靥,素颜心神一荡,想起初次见到连城女装时,自己猝不及防的狼狈,脸上不由升起一股无形的热浪。   “好了,你瞧瞧?”   连城将绣好的丝帕递了过去,见素颜火烧着脸傻傻地看着自己,禁不住一愣:“素颜,你怎么了?”   小妮子被她一唤,从板凳上跳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姐,要不要喝水?”   连城紧盯了她一会儿,噗哧笑了,打趣道:“素颜,你不会是被我的脸诱惑了吧!”   素颜听她一说,粘了过来,将脑袋于连城的脑袋靠在了一起道:“是啊,姐姐连我都迷住了,更不要说那些臭男人了!”   其实在素颜心里是惋惜的,原本初见连城时,看她一身狼狈,还以为是落魄的俊秀书生,没想到打理出一位绝色佳人来,搞得她的少女心哗啦啦地就碎了。   “绝艳易凋 ,连城易碎,再好的皮囊也换不来男耕女织的安逸!”连城说着将眉目低了下来,那落寞感无声地流露出来,让素颜心口一软。   “姐姐,是遇过变故吗?姐姐出口成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何故流落天都?”   连城淡淡一笑,将手中绢帕塞了过去,明显不想提及,素颜识相的不敢再问,低头去看连城的绣品,一看之后惊呼出声:“姐姐上等的绣工啊!”   连城起身收拾图样丝线,听她低喊,眼角撇了那绣帕一眼,微微蹙眉,本想自己已经够不专心了,那针脚甚是潦草,怎么还说上等?若是招惹麻烦了可不好。   “什么上等?是你平时太不用心,若有机会让你看看宫里的织物,那才是真正的上等!”   “姐姐见过宫里的织物吗?”素颜抓了连城言语的破绽,赶忙追问,连城见了她亮晶晶的眸子顿觉失言,转过身不再理她。   素颜也不生气,将绣帕拿了和一堆衣裙放做一堆,依旧笑嘻嘻地说:“我明天去婉娴楼给那些姐姐们送去,顺便再接着绣活,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吧!”   “婉娴楼?什么地方?”连城转过身问。   小妮子鼻子一皱,坏笑道:“男人享乐的地方!”   连城听完脸一白,扳着脸道:“不去!”   “去嘛,去嘛!”小妮子耍赖的招数使了出来,扑到连城身上死命摇她的手肘,“姐姐,你还是穿男装,大不了我帮你把脸涂黑!”   连城没好气地推开她道:“你让我去就是为了‘糟蹋’我啊!”   “也不是啊,那里比较复杂嘛,我每次一个人去都怕,上次有个喝醉酒的人还……幸好有紫烟姐姐帮我……”   小妮子开始转向苦肉计了,连城又怎会看不出?   “那你还去干什么,以后不要接那里的活了!”   “可是那里姐姐给的银子多啊,我爹心肠好,包子铺总是半卖半送的,他自己的腿又有风湿要吃药,哪来这么多银子啊!”   这些小妮子倒是说得实话,这一家两口老的、小的都是滥好人,要不自己也不会进这个门不是?   “那好,我陪你去,不过你把东西送了就出来,千万不准待太久,那里可不是女孩子随便待的地方!”   “好的好的!”小妮子把头点地跟啄米的小鸡一样,连城无奈地看着她,暗暗祈祷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天都的婉娴楼是胭脂粉巷内最为出名的,这里的姑娘能歌善舞,甚至有几名还擅长诗词歌赋,而在婉娴楼最红的就是素颜口中的紫烟姑娘,连城一路听小妮子絮叨,耳朵都磨出茧了。到了婉娴楼,就楼外装饰来看倒于其他并无区别,一样的俗艳,就是规模大了些。   素颜带着她从后院进入,院子里却非常安静。现已是晌午,姑娘们还在休息,素颜本想拖着连城去见紫烟,不料一路的口水轰炸,早就让连城失去了对那位名妓的好奇,见连城不愿去,素颜便安排连城在厨房等她,厨房大娘显然跟素颜熟络,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连城趴在角落的桌面上发呆,厨房内此刻也很安静,大娘坐在门边捡菜,连城也不知怎么着,等着等着就困了,最后索性睡了过去。   琴榻上的白衣女子低垂双眸,双手抚于琴上,玉腕轻抬,指间流澈出天籁般婉转动人的曲调,摄人心魄。黑将不自禁地合上双眼,感到一股清凉的流水在心头流淌,时而似春雨漓漓,时而如泉水潺潺,琴声极尽哀婉,渐渐透出凄凉,令人徒生感伤。   “紫烟,为何要弹这哀伤的曲调?”   一曲终了,黑将忍不住问,女子起身微微一福,走下琴榻,半跪着给坐榻上的两位男子倒酒。   “爱恨痴缠,缘聚缘灭,繁华一梦,人生哪来那么多可喜、可乐的事情?!”   说着凤眸流转,嗔怪地瞟了坐榻上蓝衣男子一眼,惹得黑将闷笑。   “看来是我的贤弟冷落你了!”   说着拍了拍墨蛟的肩道:“墨蛟,反正你这阵子也被郡主逼婚,不如娶了紫烟措措那小丫头嚣张的气焰?”   听了黑将的话,紫烟眼中一亮,不料墨蛟却白了他一眼,冷声道:“喝多了吧!”   黑将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对着紫烟说:“来首欢快的!”   琴台上的音乐又响了起来,墨蛟枉自出神,没注意黑将在仔细打量他,黑将知道墨蛟心中藏着事儿,自从那加遇刺那晚开始,墨蛟就整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往他还总拉着自己来紫烟这儿小聚,可那次以后墨蛟也竟十多天未踏入婉娴楼的大门了,听他府上的人说,他只是一个人喝酒,黑将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他烦心而又不能同自己说呢?   “紫烟!紫烟!他妈的,别挡着我!”   “燕王!呀,我的祖宗,紫烟陪客呢,你就看在我这老脸的分上别闹了!您瞧,青红多美啊,今晚让青红陪您好不好?”   “滚,我就要紫烟,其他的都他妈滚!”   楼下一醉酒男子呼喝着,黑将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紫烟的琴声也断了,惊惶地看向墨蛟。   “滋啦”一声,油锅的咋响惊醒了桌子上小憩的连城,她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见大娘正站在锅灶前炒菜,连城赶忙向外走,屋外已是月朗星稀,整个婉娴楼歌喧影哗,香酒扑鼻。连城心口一紧赶忙进屋拽住大娘的衣角问:“素颜呢?”   大娘边拨弄菜边笑着说:“怕是又在紫烟那里玩忘了时辰!”   “忘了时辰?”   “是啊,这小丫头真是调皮,跟紫烟又要好的紧,每次进屋又是穿衣又是化妆,非玩到天黑才肯走,上次遇上个客人差点把她当作新来的姑娘糟蹋了,幸好紫烟救她,这回又不长记性了不是?”   连城吓得脸色苍白,抬头看着门外灯红酒绿的婉娴楼,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小丫头,昨天跟她说得全忘了,但连城又不忍心抛下她不管。   “大娘,那紫烟姑娘的香闺是哪一个?”   大娘伸手一指道:“就那个挂着紫色纱帐的就是,旁边的是琴舍,别走错了!”   “哎!”   连城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粗布男装,拿起大娘刚炒好的菜,用托盘装了急急地向着楼内奔去。   “砰“猛烈地推门声让紫烟瑟缩了一下,柔软的身子向着墨蛟靠去,墨蛟没有伸手去接,就让她的脸颊落在自己坚硬的肩头。   “墨蛟,我出去劝劝!”   “不用!”墨蛟依旧冷漠,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小口的啜着,“他是戒酒装疯,存心的!”   听着墨蛟的冷哼,黑将的眉头纠结在一处,紧张地看向门口,隔壁房间的动静甚大,听着被人碰翻了桌椅,时不时地夹杂着两声吼声:“紫烟呢?他妈的,出来!”   “啊……”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响起,墨蛟和黑将都疑惑地看向紫烟,见她俏脸一白,胆怯地说道:“坏了,那丫头还在我房间!”   “谁?”墨蛟出声,紫烟颤声说:“邻街包子铺的小丫头,绣活不错,常来接些生计,今日在我这儿玩累了,我让她在我床上小憩……”   话没说完,隔壁又是一声高呼,伴随着衣衫破裂的声响,有女子呜呜地哀泣。   “墨爷……救救她……“紫烟泫然欲泣,楚楚地看向墨蛟,墨蛟坐着不动,但眼神里有一丝动摇。   “墨蛟,别管闲事,那是燕王!”   黑将警告地撇了他一眼,拿起桌案上的酒杯闷闷喝了一口,隔壁的声响越来越大,女子地哀求声不绝于耳,而屋内的两个男人皆攥着拳头不敢有所动作,这燕王乃是那加的堂兄,一直已天都的第二继承人自居,不仅如此那加的遇刺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大爷,您要的菜来了!”   忽然一声清脆的嗓音插了进来,紫烟感到墨蛟的身子猛烈一抖,跟着诧异地抬起了头。   “滚,谁让你进来的?”   “爷,您先用餐吧,姑娘也没吃呢,别饿坏了身子!”   “滚,听不懂人话啊!”   这一回黑将也听清了,他有些不置信地看向墨蛟,而此刻他已经站起了身,沉着脸欲冲向屋外。   “姐姐救我!”   女子的呼救声传来,男子呼喝一声打翻了饭菜,揪住连城的衣襟就要打,忽听身后的人唤“姐姐”才放下手来,定睛看了看连城,嘿嘿一笑道:“也好,姐妹俩都留下陪本王乐乐……”   话音刚落,连城自觉眼前黑影一闪,那燕王白目一翻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连城这才看见他身后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蓝衣蓝束,俊美地如同神话中的天神,只是那眼神太过阴霾,冷澈如冰。   “墨蛟……”   连城下意识去掩自己的口,却止不住落泪地冲动,本以为眼前的人会像当初那样给自己腼腆的一笑,不曾想却是透骨寒列的眼神。   “跟我走……”   粗糙的大手一把擒住连城纤细的皓腕,墨蛟带着她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婉娴楼,留下惆怅的黑将,伤心的紫烟,以及面面相觑的众人……   进宫受阻 桂子飘香   墨蛟后院的府邸分有两层,上一层是卧房,下一层用处不一,只看得出中间一处厅堂。丫鬟带着连城打开房门的锁,一推开门,只觉扑天盖地的灰尘味,连城向后瑟缩了一下,用手掩着口鼻,那小丫鬟白了她一眼,尖着嗓子说:“院子里有扫帚簸箕,你自己打理,回头我把被褥抱来!”说完掉头就走,留下一脸尴尬的连城,撇嘴苦笑了笑。   墨蛟进来后院时,连城正挽着袖口擦窗子,顶端雕花的位置有些高,她高高仰起了脖子,双脚垫起,似乎还觉不够,举着手向上跳了跳,那一瞬惊呆了庭院里的人,时光仿佛倒流回南阳王宫校场上,那个发髻半绾,一身淡绿的小丫头,彼时的她还在跟左世督逗着嘴,杏眼微挑,檀口微张,左侧耳后下方的一撮秀发撩动了墨蛟温润的心。   “呀,夫人,你怎么自己动手了,不是让你等我回来的嘛!”连城错及不妨手中的湿布已经被夺了去,身子被猛撞了下,回过神来时那原先彪悍的丫鬟已经接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连城惊讶地看着她,忽觉背后有人,转身时对上墨蛟迷离的黑眸。   不需要解释,连城已然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墨蛟不是个心思重的人,他的喜恶都放在脸上,仅仅在婉娴楼的一个眼神,连城就知道他与自己的芥蒂,他带她回来也不会是想续旧情,进门时的冷漠连丫头都看出来了,之于连城又何必点破呢?   “谢谢……”声若蚊蝇,连城不知此刻该说什么才是对的,唯有一个谢字是一定要说的,毕竟他救了她。   “你不用谢我,我救你是有原因的!”   墨蛟的话是记忆中不曾有的清冷,连城的目光垂了下来,不再去看他的眼睛,记忆里充斥的都是他当年含笑的目光,却不该在这冷月辉映下都涌了出来。   “早些休息,过两日随我进宫!”   撂下话,墨蛟转身要走,却被一声柔柔地“等等”叫住了脚步,墨蛟心口一颤,空有满腔的怨愤却不敢轻易地转过头来。   “还有什么事?”他问。   “有书吗?”   高大的身子转了回来,连城看墨蛟稍带怒气地闯进房内,一掌推开了间隔的小屋,屋角两个书架,满满两架子书整整齐齐地排放着,落着厚厚的生灰。   “墨蛟,谢谢你!”连城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自己,墨蛟烦躁地低头擦身而过,末了还是回身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道:“连城……”   连城站正了等着他下面的话,那水瞳湿湿的,仿佛早已洞察了墨蛟的心思,墨蛟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犹豫与愧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咬牙转身,连城听到他离去时叹息般说了句:“不要恨我……”   墨蛟再来的时候,是一个清彻透亮的下午,花朵的清香,拂在轻风白云的蓝天中。连城穿着最普通的帛裙,荷叶的袖边,裙角两只金鲤鱼轻跃,黄中带白,白中见绿,是三色织彩。墨蛟微微皱了一下眉,却见连城搬了椅子坐在阳光下毫不介意地对着自己微笑。   “叫人拿来的衣物呢?”他问。   “跟丫鬟换了,我瞧她这身裙子绣的好!”   墨蛟的薄唇不悦地抿了起来:“你今天是要进宫的!”   连城浅笑低头,知道自己寒碜了,轻声道:“我一会儿就换去!”   墨蛟点了点头,连城起身向屋内走,刚跨过门槛,猛地听到一声大吼,随后身子被猛地一拉,向后倒进一个硬梆梆的怀抱。   “墨蛟,我算看错你了!”   黑将红着眼瞪着眼前的墨蛟,双手交叉地将连城护在身前。连城仰头只看到他下颚青青的胡渣,脑中搜寻他的身影,却只在记忆的角落拾起一丝点滴。   “占星堂那帮老不死的糊涂了,你也糊涂了?”   墨蛟冷冷地注视着他揽着连城的手,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下,却转为淡然道:“我不糊涂,既然有一丝希望,就该试试!”   “试试?用她?!”   他说着将连城娇小的身子推到墨蛟面前,让两人对视。   “你看好了,她是谁?她是和你有过婚约的人,咱们撇开所谓的旧情不说,就算她只是个不相干的弱女子,你就忍心这么作践她,让她去做什么狗屁的血饲吗?”   听完他的话,连城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抬起眼看向墨蛟时,是无边的空洞,连城想过墨蛟恨他,但却不曾想是这样的深……   墨蛟没有接话,只是用一双黑到浓郁的眸子盯紧连城,那一刻,眼光探入连城的灵魂深处,但她却看不到他眼中的自己。   “黑将,对于大王,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隔了许久墨蛟反问,见黑将无言相对,竟伸手将黑将怀中的连城拖回自己身边。“既然没有,只有她了!”说完也不等连城反应,拽着她就往前院走,身后的黑将一愣,嗖嗖两步窜到墨蛟身前,双臂一展硬是挡住了去路。   “那加不会同意的!”   墨蛟听完一震,这时候黑将亮出大王的名讳,明显在用身份压他,以他和那加的亲密是墨蛟望尘莫及的。   “那又怎样呢?黑将,我墨蛟拼的是忠心,不是大王的欢心!”   说完一掌挥来,掌风飒飒,黑将防范地向后一跳,墨蛟乘着他闪开的档,拉着连城像前院走去,黑将跟到前厅,两人已经上了马车,黑将不死心地又吼了声:“站住!”   车内的墨蛟一脸青色,握着车辕的手,指节发白,微微轻抖,连城小心看着他的侧脸,他竟没有发觉。车外的黑将吼了两声,见他仍没有下车的意思,黑将的怒气蓄到极点,正欲发作,忽见马车内,帘帐轻挑,探出一张素净的脸来。   “黑将不要为难墨将军了,血饲的事连城早有所知,救大王也是奴家心甘情愿的!”   连城说话时唇边仍停留着浅浅的笑,却在黑将眼中呈现出凄美的无奈,车内墨蛟的身形晃了晃,有些不置信地看向连城,黑将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车内的连城向着他点了点头,随即缓缓放下帘帐,马车慢慢前行,越走越远,立在墨府前的黑将在马车走远后倏得又将拳头握了起来。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连城闭了双目靠在车壁上小憩,墨蛟的眼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徘徊,她却始终没有睁开眼,这样僵持了许久,连城的心弦一直紧绷着,以致于渐渐陷入一种恍惚,于是墨蛟的脸与记忆中的风佑重合,甚至替代,心魂又回到离开北里的那场大雨,风佑的脸,依稀的野性放纵,连城看到他眼睛微微半开,曾经碧蓝的双眸只残留一片灰白,像琉璃珠褪掉所有颜色。他站在高高的城墙目送一个女子,大雨滂沱中,连城听到他的呢喃,他说:   丫头,我能做的也只是送你离开……   “到了!”   低沉的嗓音唤醒睡梦中的连城,她猛地睁开眼,见墨蛟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转身下车,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大地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纱,几缕淡淡的香烟从静穆的高墙殿阁中缓缓升起。   墨蛟越过连城的身子,走在前方,连城亦步亦趋的跟着,脑中渐渐清明,连城低头埋怨自己的失态,那样一种氛围竟然也可以呼呼大睡,无怪乎墨蛟会用怪异的眼光看自己了。   途中,路旁的风景虽是匆匆而过,但也给连城留下深刻的印象,宫内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疏密相间,   高高的帝阁旁一片桂花园,绿中透红,纷纷扬扬,点缀其间,环绕湖泊,不断飘香。   “这时候怎么也有桂花?”   连城脚步稍停,不察觉自语起来,前方的身影稍顿,墨蛟自然接过话说:“这是金月桂,相传受过仙露,一年四季都开的!”   “哦!”连城了然地点头,抬首间眼光与墨蛟撞到一处,也正好捕捉到他眼中那一瞬而逝的温柔,连城有些愣,墨蛟迅速的背过身去,大步向前走,连城这下跟着有些辛苦,甚至小跑起来,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直至连成一处,交融成淡淡的青黑色,只是此刻的他和她都未曾停下脚步去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吱呀”朱漆大门缓缓打开,连城和墨蛟立在门前,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帝阁占星堂内顶圆地方,挂着澈蓝色的帷布,上面坠已各色水晶象征星辰,让人仿佛置身旷野的夜空。   “我挂铠佩剑不便进入,不送你了!”   墨蛟的声音变得缓和,不若先前的冰冷,连城点点头,探出脚刚要走,却听墨蛟又道:   “等等!”   连城疑惑的转身,见墨蛟的目光变得闪烁,他伸手轻碰了下连城的肩膀,从肩头揽下一片桂叶来,那叶片饱满浓绿,还散发着桂子淡淡的幽香。   “谢谢!”连城莞尔,说完又要转身,身后的墨蛟忽然上前一步,轻揽住她盈弱的肩头,低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其实……没事的,长老们跟我说过,也就一小碗血……”   那话语中因急切而吞吐,又带着浓浓的愧疚,那一瞬,连城的心跟着柔软起来,有种温热的东西从心口涌到鼻尖,又回到嗓子眼,随后泪就跟着落了下来,她的墨蛟呵……尽管自己伤害了他那么多,他对她的情感却是一如既往的痴恋……   帝阁谈判 化做春泥   “小丫头,你想要什么?”   “我要进地宫!”   帝阁占星堂的四位长老一字排开站在星台之上,神色各异的看着台下的连城,平静的天空起了一丝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吹起了连城的发丝。那样美的一个女子,她的目光清澈而深邃,闪着自信的目光。然而这种天地不怕的气势配合着她的眼神,竟给人一种不可忤逆之感。这种气质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长期生活在权力中的帝王之家慢慢磨砺出来的。   “我们凭什么答应你?”   星长老冷笑,他蔑视地看着连城,开始怀疑她的智慧,一个身陷囹圄的女子,凭什么跟他谈条件?   连城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取下瓶塞,瓶身微侧,瓶中一股淡黄色清澈的液体配合着花草的清香一泻而出,水滴入地而融,众长老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忽而连城炫惑一笑,飞速捧起瓶身一饮而尽,众人哗然,尘长老大喝道:“这……这是干什么?”   连城擦了擦嘴角的残渍,笑道:“刚刚那瓶是东隐特制的天香露,色清味浓入口留香,一般用作女子香料,但它也是一种毒,这毒不能顷刻毙命,但会融于血液,慢慢煎熬躯体,长老们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台上一片静默,半晌后,星长老怒喝:“毒妇!”   连城目光一沉,双膝下跪,低头应道:“若长老们答应连城的要求,连城甘愿为大王血饲,致死方休!”   “小女娃,不是我们不答应你,这地宫之门千年未开,我们这四个老头子也爱莫能助啊,再说,地宫是大王先祖的陵寝,我们只是守护这帝阁而已!”沙长老声音醇厚,语重心长,连城俯下身匍匐一拜,又道:“那就麻烦长老们将连城安置在大王身边,连城愿为奴为婢。”   “这……”沙长老无奈的看了身边胖胖的尘长老,又看了看一脸寒冰的星长老,“老星,你说呢?”   星长老忽然目无神色,举起了星杖,侧横于头的前上方,星杖顶端的紫水晶光芒大盛.在那一瞬间,天地突变,狂风大作,紫水晶的光芒穿透屋顶,被正中的一颗红晶石反射向天空,墨蛟站在屋外,只见红光冲开了云层,在帝阁上空形成了一个光柱,瞬间,那光体越扩越大,直到将整个帝阁笼罩在光圈之中。   星长老闭目挺立在狂风之中,白色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占星堂的烛火忽的全灭,连城艰难的抬起了头,看着堂内的水晶一颗接着一颗灼亮起来。   “开始了……”沙长老喃喃一声,走下占星台,扶起地上的连城,缓声道:“帝阁之星已亮,明日此时血饲开始,小女娃,这是你选的路,不能回头了!”   连城目光悠远,看着星台上的长老的星杖,那里星光大盛,紫光一圈一圈地飞舞,风声渐息,占星堂一片星芒,星长老将灼灼的水晶星仗供奉上星台,回身依旧恢复了冰冷的目光,他看向连城不屑的说道:“先解毒!”   连城嘴角一勾,露出如星子般美丽的笑容,星长老见了眉头一皱,随即又道:“今日让她夜宿朝阳正殿!”   “滚,都给我滚,你,还有你……都滚出去……咳咳……”   “大王息怒!这身体……”   “你也滚!”   朝阳殿的正门外,墨蛟和黑将看着同样一脸狼狈的内廷总管,三人相视无言,墨蛟靠在金漆木柱上,一脸青白,无神地看向那被红光笼罩的帝阁,黑将遣走了总管,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黑将神情一滞,伸出去想拍打墨蛟肩膀的手又缩了回来,在空中停顿了下,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何必同我分担,这事儿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在大王面前尽管推给我就是了!”   墨蛟略偏过头,看向一脸凝重的黑将,见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两人颇有默契的起身沿着回廊向前走,宫内秋意正醉,廊下的榄仁树只剩几片殷红的蚀叶, 一声声“沙沙”的跫音从前头传来,黑将仰首一望,竟是一身浅蓝装束的连城,云鬓简单绕了个髻,耳旁两缕垂肩,不加任何点缀,却分外脱俗的美。黑将愣愣地看着她从这样深秋地黄昏一声声走来,目光忘情地流连在她的身上,甚至忽略了墨蛟异样的眼光。   “二位将军万福!”   身姿浅浅一低,当连城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时黑将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托将军的福,奴婢现已是朝阳殿的宫女了!”   连城说话时眉目一直在笑,眼光轻扫过墨蛟的眉头,给了他一个释然的笑容。两名男子皆是一愣,连城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又是盈盈一拜,笑过继续向前走,黑将看着连城的背影,觉得那身姿掠过的榄仁树一路走一路残艳,缥缈的风吹来,绕在叶盘上,低低似三弦。忽然,连城驻足,回身对他点头一笑,算是领今日在墨府的情意。隔着一箭之遥,见黑将也还站在原地目送,于是便远远互望。直到那凄清的身影消失,黑将还是那个姿势站着,兀自发呆,等到再回神时,不仅是连城,连墨蛟也远去了……   “我让你们都滚,听不懂吗?”   “啪”一身,一只青花瓷杯在连城面前摔了粉碎,连城惊的向后一跳,随即低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瓷,带她来的宫女见状赶紧闪了,偌大的宫殿只留下她和卧榻上一身黑衣病怏怏的男子。   “你是谁?朝阳殿没你这号宫女!”   那加的语气咄咄逼人,显出明显的不耐烦。连城低低应答:“奴婢是刚来的,特为大王侍茶!”   那加听了冷笑:“本王从不喝茶!你怕又是燕王弄来的脂粉吧!”   连城心生疑惑,但也没去多想,起身将瓷片堆做一堆,道:“大王,茶乃性情中物,戒躁、戒骄,清咽润喉,大王此刻最合适不过了!”   “你!”那加气得坐了起来,心想这宫女好大的胆子竟敢调侃他。   “你这个贱婢,不信我斩了你!”   那加气得直喘,却见那宫女悠然自得的提了壶,到了茶,低着头一步步走向自己。   “奴婢不信!”一抬头,一双含笑的明眸落在那加眼中,一如记忆中灼热的阳光,连城素净的脸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但更平添了成熟女子的妖娆和妩媚。   “是你……竟然……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连城一笑,“我既来到这里自然要来看你!”   那加神色一黯,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抱住连城,仔细翻看她的全身:“他们怎么对你的?有没有伤口……”   连城先是一惊随即笑着推开他:“还没呢,我现在好好的!”   那加一屁股坐了回去,长吁一口,但又快速地站了起来,一把拉起连城就向外走,连城一脸诧然,但见那加急促地说道:“你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拦你!”   连城听完猛地停住脚步,那加自觉身后一顿,转过身,见连城仍旧静静的立在那里,不免恼火:“走啊!你会死的,快走啊!”   连城沉吟一会儿,深看他一眼:“那加,我是自愿的!”   “什么?”   “我是自愿的那加,如果我的血能够救你一命,我甘愿!”   “为什么?”   “为了五陆的平衡,也为了我自己!”   连城淡然地注视眼前的帝王,注视着他苍白而俊秀的面庞,他与她同病相怜,一样的孤寂一样的无奈,出了北里,连城就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路,所谓的亲情、爱情、仇恨在一闭目之间也无非是过眼云烟。她想见她的孩子,但是孩子在哪儿?她想回东隐,可是路在哪儿,连城突然察觉自己的渺小,五陆间那么多的生死存亡,妻离子散,哪容得下自己庸碌的情感?她被曾经最信任的人送到这里,那一刻连城听到内心绝望的破裂,这乱世,所谓的真情也不过如此,墨蛟如斯,风佑如斯,自己亦是如斯。但逃跑有用吗?滔滔的赤水阻隔的不仅仅是一条道路,即使回了东隐,这样颓然的生活就能结束了吗?所以她要留下来,去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她要借助那加的势力,阻挠北里和东隐的战争,此生既然如此无望,不如放手一博。   “我不愿意!”那加低下头,忿忿地看着脚下地金砖,“我不愿意,我一个将死之人何苦践踏一条性命,连城,你觉得我这样傀儡一般的活着有意思吗?”   夜幕将至,殿外的宫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柔柔的灯光印在那加棱角分明的脸上凸显出颓废的寂寥,那被阴影所遮盖的眼眸想被雨水淋湿了一般,分明透亮,努力挣扎出光芒,在落在连城脸庞时却又是莫名的温柔。   “那加,人活着为了什么呢?是享乐,还是奉献?还是去追求那所谓的欲望呢?你活着总要给自己一个理由,我在来时的路上,抱住一颗千年的大树,我与它合体,待转身,面向山间空谷,奋力张眼,满空潮红,我想人世有多少生灵,这颗树下便有多少风霜,那一刻,我对自己说如果有醒不了的梦,我一定去做, 如果有走不完的路,我一定去走;如果有变不了的爱,我一定去求。 但是,如果什么都没有,我该怎么办?直到来到这里,我才明白,上天是要让我回到宿命的泥土!带着最美丽的那部分,一起化作春泥。”   连城说完默然,即使是病入膏肓的岁月,她也一直坚持着,这世上的勇者不是那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人,更不是那些轻生的人,而是像自己这样,不论困境,不论绝望仍旧坚持着活好每一天的人,因为只要留存一丝气息,这生活就会给你带来希望。   “那加,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希望你活下去,你就不该放弃,不管多么艰难,都要活下去……”   子夜语茶 红衣伤逝   那加住的朝阳宫,庭院深阔,院内流水潺潺,寝殿室内竣池,池上一座小木楼,檐边垂长春藤,像不能卷起的素帘,殿顶悬挂羊皮宫灯,淡黄的色调,柔和静谧,似一团明月在池面上飘忽。   深夜,铜镜前连城为那加梳发,他依旧一身黑衣,凤眸半掩,素净的脸在凝思中焕发光华,但黑衣裹住消瘦如骨的躯体却越发的空虚。   “我记得早年初见你时,你穿的是白色!”连城低语,手上的木梳倾泻而下,那加闭目一笑,轻轻谓叹:   “年少时偏爱白衣,怕掉黑发丝;现今偏爱黑色,怕掉白发丝。”   连城手指一顿,轻轻拨开,借着幽暗的灯光,果然见手边发丝间缕缕斑白,芒絮似地。那加动了动盘坐的姿势,搂住双膝,撇过脸撒娇似的说:“连城,他们说你琴弹的好,可否一曲?”   连城放下手中的木梳,莞尔道:“献丑!”   寝殿右偏是一琴台,连城走了过去,芊芊玉指轻拨琴弦,算是试音,那加将身子偏了过来,依旧那个姿势,像极了倦怠的黑猫。   “这琴台是为你设的,可惜你今天才见着,我每日让他们擦拭,怕见着你的那天听不到你弹的琴!”   连城用手轻轻摸索一尘不染的琴台,微微一笑,桃白的指尖上挑,一声清脆的弦音自弦间幽幽传来,空灵似露珠滴落在宁静的湖面。那加心头一颤,仿佛拨动的是他的心弦。弦音珠串落玉盘般地响起,由细微到清亮,由幽怨到明快,穿破了云霄,再从云霄翩然飘下,天花般地坠落。   那加轻轻晃动身体,和着流水的韵律,那一刻仿佛生命的繁花应声而落,还给水流……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小,那加如梦初醒地睁开双眼,见连城已坐在身边对着他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搔头,道:“我是陶醉了!”   连城笑出声来:“我看你是累了,早些睡吧!”   “别!”那加拉住欲起身的连城,“再陪我说会儿话,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陪着我了!”   连城拍了拍他拉住自己袖口的手,笑着说:“那我泡杯茶给你提神!”   那加一听皱了眉头:“我不喝茶,我喜欢……”   “你喜欢清晨的雨水,对不对?”连城抢过话走到桌前忙碌。   那加对着连城的背影木然地点了点头,却听连城兀自说道:“那无根之水虽说是上天之物但也未必是干净的东西,还是茶水好些,煮沸过的终没了杂物。”   “我倒是喜欢那个味道!”   “什么味道?”连城撇过脸问,见那加微仰着脸,神游似的表情。   “尘世的味道!”   “噗哧”一声,连城笑了起来,捧着茶具坐回那加身边,然后点了点他的头说:“你才多大?好像是位看破红尘的老僧似的!”   那加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仔细地去看连城:“你相信前世吗?”   连城忙着手中的事偶尔抬一抬头,没有回答。   “我就想,人是不是真的有灵魂,如果有,万一灵魂不愿投胎,那地府该有多挤啊!”   连城抬起头怪异地看了一眼一脸深思的他,心想这孩子天马行空的思维习惯还是没变啊!   “哪能由得了他们,咱们做人不也身不由己嘛,你以为做鬼就做的这么自由?”   那加听完一愣,笑着说也是,连城拉过他一起泡茶,不让他再胡思乱想。   “看清楚,第一泡切记迅速倒掉,清灰尘,这尘土对身子不好,以后别再喝雨水了!”那加点了点头。   “第二泡浸久些,这样甘甜,你爱甘醇还是清香?”她问,那加不知所以的摇了摇头,连城低首为他倒了一杯,芳香四溢,那加颇有兴趣的啜了一口,果然香甜。   “好喝吗?”连城歪着脑袋问,那加使劲点了点头,惹得连城轻笑。   “为什么你泡的就好,别人泡的就苦?”那加有些疑惑,见连城只是低着脸笑,不仅感叹:“其实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想着一定可以再见,而今和你谈话,却又觉得已经相处了一辈子……”   “那就说明我们有缘!”   那加笑了起来,见连城扬起脸,笑得灿烂,屋内的灯火明灭,时间在两人的言语见一瞬而逝,想起明日的血饲,那加的神色又黯然下来。   “又感伤了?”连城调侃他,那加想笑却扯不出笑容。   “你怎么能让自己强颜欢笑?”他问。   “我原本也不会,有一个人总是在笑,我那时在想,他笑什么?后来我才明白,原来笑可以掩饰哀伤,越是哀伤,笑得……越是灿烂……”   那加扬起头,见连城眼中有细碎的星芒,那一刻他明白原来她是在悲伤里抽丝剥茧,纺织快乐;然后将快乐的锦衣剪裁,分给悲伤的人。而自己,就是那个分享的人……   “那加,寂寞或悲凉,都像第一遍茶,切记倒掉。而浓茶转淡,饮到路回梦断,自然回甘……”   婉娴楼三层楼阁夜夜宾朋满坐,数个大红灯笼高高悬于廊外,明灯璀璨,只那琉璃翡瓦在月光映射之下,已是熠熠生辉,耀眼眩人。   楼内一角,淡紫纱帐掩盖的闺阁摆设雅致,床边有香炉,袅袅飘来檀香的气味,淡紫的床帏、素白的被褥间,墨蛟正酣睡其中。梦里有一片湖水,他乘着荷舟踏波而来,见一女子侧身如一朵半开的莲般坐在水边,一袭白衣透出她若隐若现的瘦骨。她用新笋般的手指轻撩着水花,串串晶莹自指间手缝内悠悠漏下。   “连城……”墨蛟不自禁的低喃,怜爱地伸出手,想去拢住她掠在肩上的丝丝鬓发,可是摸到的却是床栏……   “谁?”   他猛地坐起,见一女子静静伫立窗前,似在凝望远方,背影望去,细腰楚楚动人,不盈一握,犹显弱不胜衣的清丽。   “醒了?”紫烟转身而笑,走到桌旁倒水,墨蛟这才恍然昨夜在此宿醉,思考间他郁郁而坐,落落寡欢。紫烟见此默默坐到他的身边,将茶水递了过去。   “嬷嬷说,早些黑将来过……”紫烟见墨蛟脸色转青忙收住了话题,伸手揽了墨蛟宽阔的肩膀,轻声道:“再睡会儿,我瞧你一直不踏实,没敢睡!”   墨蛟听完脸色稍缓,拉下紫烟的手拍了拍,顺势躺了下去,紫烟脱了外衣上榻,伸手去触墨蛟冰冷的肌肤。   “冷不冷?”黑暗中墨蛟问,感觉紫烟摇头。   “不冷,将军的心比谁都热!”   墨蛟嗤笑了声道:“其实它比我的皮肤更冷……”   伸手将紫烟抱进怀里,墨蛟将脸埋进她芬香的发丝,他知道紫烟的心思,也喜欢这个恬静的女子,在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会为一个女人寂寞终老,却不想初识女子柔媚后,也放荡至此,其实,这世上没有谁能少不了谁,换了地点,换了人,只要有时间的打磨,一切都会变的微不足道,包括那自以为是的爱情……   苍空   皇宫内院的亭子间,叶姜泡上一杯清茶,坐在檐下静静地听雨。雨雾浓浓淡淡,疏疏密密,呷一口茶,可让沉沉浮浮的心事随着雨起起伏伏。   “娘娘,该歇了!”   侍女在一旁提醒,这是今夜第四次,叶姜淡淡笑着,没有起身,此时已是雨夜深沉,万物皆眠唯独自己了无睡意。   “你去歇着吧,我再坐坐。”   “这……”   “去吧!”   “是!”   叶姜仰头嗅着空气中夹杂的芳草气息,思念悠远绵长。过了许久她噗哧笑出声来,起身绕着石桌踱了一圈,她笑自己痴傻,想连惑,自己不过是暖床的替身,交换的筹码;想风佑,他却抛她于千里之外。是的,她入了冷宫,风佑盘踞北里却独独将她圈在苍空,他是在报复她,报复她为连惑偷了剑毒的伤药,也许其中还有别的,比如说……那个女人……   想起连城,叶姜的笑容渐失,眼光隔着雨帘穿过那一片水雾蒙蒙的湖泊,对岸漆黑的松林,暗无边际,叶姜的眼眶随着雨丝湿润起来,朦胧中,又看见大婚那夜,一身红衣的连城,瘦骨盈香,弦音悠悠。叶姜突然明白了,眼泪扑簌而下,不曾想那夜的红,是为她自己而穿,红绸绕梁,喜烛高烧,原来那个空灵的女子是那样深爱着风佑,红衣婀娜的身影,凄美决绝,算是最后的告别……   “是我错了……”   叶姜喃喃,珠泪滑过颤抖的双唇,记忆中那单调的红,凄凉着绝世的美,冷夜声寂,花香慢落,盈盈的雨滴落琉璃瓦当上,散碎、消逝,只有那红衣依旧,不曾褪色……   祭坛阴谋 帝阁纠纷   雨,不停的下着,下了一个黑夜,又下了一个清晨。没有阳光,没有云彩,天空是那么的阴霾。到处都是湿漉漉,周围的空气那么沉闷,那么忧郁,心似乎都跟着无法呼吸起来。   “那加,我走了!”   连城一袭青衣起身跟着帝阁的侍卫离去,那加的手不由得的伸了出来。   “连城!”   他轻喊,于是她停下脚步对着他微微地笑。   “我……我还有好多东西没让你看……我做的……我……那些会动的树……那些自来的风……我……”   “那加!”连城轻声制止住他的话,看着他墨黑的双眸如雨后的石板般沉郁而潮湿起来。   “我走了!”连城坚定地点了点头,回身小步离去,留下那加颓然地坐回卧榻上,两眼空洞地锁住她离去的方向。   “哒哒”急促的马蹄声穿过整个校场,广场上呼喝的士兵猛地散了开来,安静地注视着一身蓝衣的骑手,墨蛟骑着马疯了一般地向着黑将冲去,临到面前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扬了起来,黑将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注视者这个冒然闯入者。   “她进去了?”   黑将不言,微微点头。   “不是说晚上吗?怎么这么早?”墨蛟气极败坏地问道,他昨日宿醉误了上朝的时间,其实上不上朝根本无关紧要,以那加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日日早朝,大臣们只是跟着老规矩来议事厅坐一坐就作鸟兽散罢了。但今天不同,墨蛟一直等着那加的反应,昨夜见连城入朝阳,墨蛟的心似乎被狠狠割了一刀,不过他事后安慰自己,说那样也好,如果那加有意保护连城,也许她不必受那样的痛苦。墨蛟这两天一直在患得患失,他从没像今天这般看轻自己,他也不会预料自己就真的这样狠心,但也许那一刀能弥补自己对连城的怨气,他总认为是她欠他的,墨骑数万的生命难道抵这一刀还不够吗?   “有区别吗?”黑将反问,侧过身向着校场扬一扬手,士兵们照旧打斗起来。   墨蛟看着黑将冷然的脸,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上前一步揪住黑将的前襟,颤声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后三个字发音很轻,连他自己都感觉道身体在抖,内心的恐惧敢越扩越大,像是做了恶梦般几欲挣扎起来。黑将皱着眉将他推开,明显不悦地说道:   “她昨日饮毒威胁星长老,说要以血换地宫的进入权。”   “什么?”墨蛟不置信地瞪大双眼,地宫是天都的圣地,哪能说进就进。   “长老答应了?”   “算是答应了!”黑将冷哼一声,“他哪有权力让她进,他将她送到那加身边,让她自己想办法,不过地宫的位置连那加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进?”   “他们骗她?”墨蛟的脸刷地白了起来。黑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   “何止是骗,你想想,星长老会让一个威胁过他的人存在吗?”   墨蛟听到这里脸色由白转青,道:“你的意思……他们……”   黑将点点头,拿起身旁的弓箭,拉弓上弦,就听“嗖”地一声,铁箭穿墙而过。不一会儿一个士兵拿着一根乌黑的箭屁颠颠地跑来,献宝似的嚷嚷:“将军,钉在树上了,小的好不容易才拔出来!”   黑将沉着脸接过,低首抚摸着锃亮的箭头,喃喃道:“墨蛟,她死定了!”   刀戢摩擦出耀眼的火花,墨蛟带着血丝的眼死瞪住眼前的士兵,忿忿地想推开交叉在眼前的兵刃。   “滚开!”   “帝阁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士兵的话语同手中的兵刃一样的冷,墨蛟的心坠入谷底,黑将是对的,他早就该告诉他,而不是等到连城入了帝阁以后。   “你怎么不早说!”墨蛟犹记得自己愤怒地向他吼叫。   “我想说的,可你昨晚在哪?”黑将的话像一根锋利的钉子深深地戳进墨蛟的心里,那一刻浑身仿佛被雨水淋透了般的冰凉。   “让我进去,不然让里面的人出来,我有话要问他们!”墨蛟的理智几乎全然消失,铁钳般的手,用虎口紧紧套出腰间的剑鞘。士兵们却依然目无表情地立着,帝阁旁两排高大的卫士们一个个神情严峻,警惕地望着墨蛟。   “将军,我们按命令行事!”冷硬的话语击穿了墨蛟最后一丝自制力,腰间的宝剑出鞘,霎时间电光火石,就在这一刻凌空传来一声怒吼:   “住手,你要造反吗?”   帝阁,占星堂   连城静静地躺在祭台上。双腕系着血色的丝线,她侧头看了看,却莫名的想起月老的红线,那一根绵绵,扣紧自己的小指却看不到另一头的终结,连城想,也许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姻缘线,比如她,便是被月老抛弃的人。   “准备好了吗?”身旁有人出声,连城看到那日的长老,名字不记得,只是最严肃的那个,他的眼神不像其他人,眼里总有些什么在闪烁,是什么?连城想不起来,只觉得熟悉和战栗。   “开始吧!”   那声音又响,继而看到深蓝色的衣袍,星长老立在连城身边轻轻地划动星杖,紫色的光芒流星般划过,星图清晰地出现在连城身体的正上方,他微一抖动手臂,星图的群星光芒一亮,隐隐出现奇怪的文字。   “那是什么?”   连城出声,却没有得到答案,长老只是默默念出奇怪的咒语,连城忽觉手腕一痛,右腕的丝线深深地扎进皮肤里,血,渗了出来,瞬间在洁白的皓腕上绽放了红莲。   帝阁外乱作一团,黑将牢牢扣住墨蛟扬剑的手怒斥道:“你想造反吗?”   “我不想!”墨蛟咬着牙吼道,“但我想不到帝阁的守卫者们原来是群背信弃义的人!”   黑将双眸一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在场的士兵,随即扬手“啪”地扇了墨蛟一个耳光。   “一个禁卫将军有什么资格评判帝阁?”   墨蛟被打懵了,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黑将,见他一抬手两名高大的护卫靠了过来,一左一右将墨蛟架了起来。   “放开我!”墨蛟挣扎,黑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用应允的意思。   “我再说遍,放开我!”墨蛟停了下来,眼睛通红地瞪着黑将。   “现在放开有什么用,你忘了在墨府我跟你说了什么?是你执意将她送进来的,你就要有能力承担这一后果。”黑将眼神犀利,字字戳在墨蛟的痛处,雨丝打在黑色的铁面上,像泪一样顺着轮廓流了下来,墨蛟慢慢咧开了嘴,喉咙口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哟,干什么呢?这么多人,搭戏台子字哪!”   远远地传来一声轻浮地调侃,众人顺着声音回头,只见燕王一身盛装朝服,摇着扇子,撑着伞,被众人簇拥着向着帝阁走来。   “长老,还没够吗?”祭坛上的连城嘤咛了一声,再不言语,祭台下的瓷钵已是满满的一钵鲜血,立在一旁的沙长老显得有些不安,眼角不住的给其他二位使眼色,后者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星长老冷酷地俯视着连城的面容,嘴角微微上扬出冰冷的笑意。   连城渐渐不觉疼痛,眼前的黑暗散去,自己已在云端深处,前方是一座桥,雀儿搭建而成,连城曾听说那是鹊桥,鹊桥在人间,虽不如天庭的绚丽,却是用至情至性所建。而鹊桥两端的人为坚守羽翼同飞,而刮起地坼天裂的风暴。连城是那样欣羡这种爱情,羡慕到极致便是深深的极嫉妒。   “风音……”风中传来喃喃的低语,连城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她知道是她,那个湖神英招,但她不明白为何前世的仇人会那样凄苦地呼唤自己,她与她之间又有怎样的恩怨?此生为人,为何她要转生为风佑,又为何要与她纠缠?连城不明白,难道她与他在此生相寻相觅,只为圆前世的恨吗?   《神罚录》,连城突然惊起,只有《神罚录》能解开前世的谜团,他们三人之间的事也许并不向传说中那样。   “风音……跟我走……”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可连城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身子像被谁轻轻托了起来,飘飘地,说不出的轻松。   “大王,你不可以带走这个女子!”星长老沉着脸不悦的看着那加。   “她是我宫里的侍女,不是帝阁的仆人!”那加义正严词,毫不妥协地回瞪过去。   “还真是个美人啊!”站在一旁的燕王托着下巴对身边的随从小声嘀咕,但话语却一字不漏的传进那加的耳里,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漫过瓷钵流满一地的鲜血,突然觉得气血翻涌,随即喉口一甜,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帝阁顿时乱作一团,众人都围了上来,但见那加横抱着连城对着星长老大吼道:“你们这些出尔反尔的老头,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女人,什么狗屁的血饲,孤不要也不稀罕,孤就这半条贱命,苍天要,尽管拿去,别让孤再知道你们躲在这帝阁之中干什么龌龊之事,不然,一把火统统将你们烧干净!”   那加说完转身就像离去,突然身子猛晃了下,摇摇欲坠,正巧赶来的黑将一把将他托起,他分开那加怀中的连城,交与身边的侍卫,自己抱起昏迷的那加,临走时回身看了眼心有不甘的星长老,冷然地说了句:“长老,您教我的,人应该言而有信!”   身后的星长老身子猛地一颤,失望地看着黑将远去的背影。   朝阳刁难 袒露真情   黑将是算好的,从连城踏出墨府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想办法。相比于墨蛟和那加,他更了解帝阁,可以说是帝阁让他活了下来,帝阁给了他一切,但这些并没有阻碍他的思维,黑将不是个愚忠的人,他守护那加是因为他内心自己所没有的那份纯真,而帝阁对于天都无疑是一个阻碍的毒瘤,他们牵扯太多,管制太多,连帝王也要礼让三分,天都的百姓将他们奉作神灵,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他们有同凡人一样的野心和欲望。   黑将从不认为帝阁会放过连城,不为别的,就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睛,他们就不会放过她,尤其是星长老,在他身边长大的黑将太明白那个人的性情,但有些事是他不能说的,包括那加,人总有一些必须藏在心底的东西,譬如自己,譬如那加,譬如,自己铁面后的那只……眼睛。   “墨将军还好吧!”   黑将走到宫内的牢房前垫着脚向内探视,看守的士兵一脸窘色小声说道:“将军,笼子都被他拆了,就这一道铁门,兄弟们守的胆战心惊啊!”   黑将回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丢给他道:“拿去给兄弟们打酒!”   “是!”士兵两腿一并行了个礼将钥匙交给黑将,转身一溜烟地就消失了,黑将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动手中的钥匙咔一声将铁门打了开来。   “你来干什么?”昏暗的牢房内一声低哑的嗓音响起,黑将不适应屋内的黑暗,被脚下的铁栏杆绊了个踉跄。   “这会儿功夫干了不少事儿!不错,这牢房是该修修了,省了国库的苦力钱,回头粉刷一下,让人送几个新笼子来!”   黑将搓着手漫不经心地看着一地狼籍,临了偷偷扫了墨蛟一眼。   “她怎么样了?”那蜷在角落里的男人便是那整日威风飒飒的墨大将军吗?黑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他发誓散乱,一身狼狈,身上野兽般的芒刺还没来得及收回。   “死了!”黑将将手往后一背,仰天长叹,“一地的血,没救了……”   墙角顿时迸发出野兽般的呜咽,黑将一惊,不由得愧疚起来。   “后悔什么?要不是她,鹿关战役会死那么多墨骑吗?还有雁北祭坛的生祭,她明明可以阻止的,却没有去做,墨蛟,你曾经那么恨她,为何现在报复了却要后悔吗?”   黑将缓缓蹲在墨蛟身边,看他将头深埋进自己的膝盖不断呜咽。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一直认为是她,可是她看我时却又那么坦然,黑将,我不信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城府,所以我宁愿相信是自己错了……是我错了……”   黑将想着他缓缓伸出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继而轻声叹道:“去看她吧,朝阳宫!”   墨蛟猛地抬头,不置信地看着黑将,随即爬了起来,不顾一脸泪痕便向着朝阳殿方向奔去。   窗外的月光,很淡,近似朦胧,半明半暗间就如那飘忽的梦,有些绮丽的幻觉,总想要走近,靠近,却在靠近的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方向。   黑将走出牢房,抬头看着那一抹月色,依稀中又忆起一张泪眼模糊的小脸,那时的自己身在地狱,却是她的泪又让他回到人间。其实今日的燕王是他找来的,那加也是,他早料到墨蛟的冲动,也料到燕王对血饲的忌惮,毕竟那加的痊愈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不管如何他都会去阻止,而他也只是偶尔漏点风声而已,最后燕王不出所料的闯了帝阁,那加赶来原场,星长老被当面戳穿也不好再找连城下手,其实黑将根本就不信连城的血能治好那加,那血液不过是个药引,可没有药,求药引何用?墨蛟也许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星长老还记着旧恨,但绝不该找无辜的连城下手。想到这儿,黑将使劲握了握拳头,转身也向着朝阳宫走去。   黑将进屋时气氛有些诡异,那加搬了凳子坐在厢房的正门外喝茶,墨蛟单膝跪地心有不甘的瞪着地面发呆。黑将见那加穿的单薄不由得皱起眉头,取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走过去为他披上,墨蛟见了黑将,有些激动地抬头,目光灿灿地看着他,看的黑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他问。   那加仍旧慢条斯理地喝茶,抬了下眼皮悠哉地说:“他想闯孤的闺房,被孤拿下了,罚跪!”   “呃……”黑将尴尬地看了墨蛟一眼,知道那加拿他出气,这时候怎么也不能为他说好话的,反正他墨大将军皮糙肉厚,就跪着吧。   “你怎么喝茶了?”瞪着那加手中的青花瓷杯,黑将有些不敢相信,那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杯子,诧异道:“怎么不能喝了?”   黑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抿着嘴偷笑,顿时了悟了一点,但随即有些怅然起来,眼神不由得凝固在那黄绿的茶水之中。   “大王,让微臣进去吧,微臣……只看一眼!”   墨蛟见寻不到救星,还是自己张罗起来,没想到那加眼皮也不愿抬,直接说了声:“不行!”   “那微臣今夜长跪在此!”   “怎么着,威胁孤?你爱跪就跪着,孤不在乎多座门神!”   黑将心中憋笑,又看不得墨蛟如此,再说,那加这么晚不去就寝于身体也不好,想着便拉起地上的墨蛟,推搡着出了内殿。   “你怎么搞得?”花园中黑将推了墨蛟一把,“不会看人脸色啊?快点回去!”   “不!”墨蛟倔强地应了声,把黑将气坏了。   “你说不有什么用?这里是朝阳殿,不是你家后花园,你以为你是谁?想怎样怎样?”   “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我看你是撞牢门把脑子撞坏了!”   黑将说着狠狠拍了墨蛟脑门一掌,墨蛟没有还手,低着头静静立在一旁,只是固执地不愿离去。   “你不懂……”隔了许久,黑夜中传来墨蛟幽幽地叹息。   “经年行路,步履匆匆,这些年辗转了这么多地方,经历了这么多事,最让我觉得开心地还是能在梦中与她相聚。南阳不眠阁的那扇小轩窗,芭蕉院,看她靠在窗前慵懒地读书。   “我知道,她不爱我,与她缔结春梦,儿女成行的人也不会是我。但我就是不死心地为她牵动心绪,在鹿关惨败之前我还自以为能为她守住春花秋月,放下一切,直到她疲了、累了,我这里始终有最纯最美的一份感情;而如今,我荒唐至此,又有什么脸面却面对清醒的她?”   墨蛟边说边顺着假山坐了下来,双手遮面,将脸埋进黑暗中。   “黑将,我错过了,从西泽回来后我就是个走失的人,看不到自己的前方,而她,再不会对我说那句话:墨蛟,我们是夫妻啊……”   黑将的心渐渐沉了下来,思绪随着墨蛟的诉说穿越时间的泡影,在脑海里逐渐清晰地繁华起来,秋日的夜色中弥漫着海棠将要来临的无限悲伤的味道。   “我做的这些一定会让她痛恨我,我不敢见她,不敢在她清醒时看她的眼睛,我只想在今夜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说句抱歉,然后我会躲开,从此以后,她便不会知道,那个为她心力交瘁的我枯坐在宫城一角,远远看她拈花而过……”   泪盈于睫,抬起头,墨蛟望远浩然星空,点点光芒在一缕穿过云层的月色下熠熠生辉,暗夜流风。心动,心悸,心伤……   黑将的手落在他的肩头轻拍了拍,道:“别傻了,我相信她不会怪你,回去吧……”   墨蛟身子未动,黑将压着他肩头的手用力使劲,“回去准备点补血气的东西送进来,这比较实际吧!”   墨蛟神情恍然一震,随即起身便向外走,黑将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像凋落的花瓣般散落在黑夜之中……   “她怎么样?”   “应该无性命危险!”   风佑听了来者的话,将头微微侧了过来,此时秋霜已经爬满天,草原上的士兵或踏歌饮酒,或沉沉地眠睡。三两声夜鸟,更添秋夜静寂。风佑的手指间转动着一个莹蓝色的瓷瓶,那里面是曾经在西泽留下的忘川之水,他久久凝视着瓶身,像在回忆过去那些喧闹的往事,而如今自己的心就如水波摇晃的舟身,靠了岸,又离了岸……   “那就好……”   低哑的嗓音融入这亘古的秋霜,子夜想歌,有什么比叹息更畅怀?子夜想醉,有什么比忘川之水更能断愁?连城啊连城,墨蛟也不过如此待你,那我放你走是对是错?   清幽的钟声遥遥而来,染了秋霜的声音听来分外清寂,风佑收回自己几欲苍老的情绪,看着远处的黑幕道:   “早点结束吧!明日拿下不周山!”   “是!”   煮茶思酒 抚剑忆人   这些是什么?阿胶、红豆、当归、白芍、熟干地黄,还有这个是什么?”   “川芎!”   “哦!”那加瞪了眼接话的黑将,有些不悦地丢掉手中的草药,双手拍了拍道:“他墨蛟把这皇宫当作什么了?平民窑吗?”   黑将干笑了两声也瞪了那些草药一眼,心想这墨蛟做事就是不开窍,一根肠子通道地,死活转不出弯弯绕来。乘着那加背过身去的时候,一脚将那草药篮子踢到桌底下,省得碍眼。   “她醒了?”   那加回头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一早醒了,昨夜还喝了补血的汤药,就是身子虚着,这会儿又睡了。”   黑将点点头,坐了下来,也想不出该问什么,气氛有些冷场,最终还是那加开口问道:“你是给他求情的吧?”   黑将一愣,随即不以为意的一笑,惹得那加横眉咧嘴起来:“休想,孤就是不让他看!”   黑将起身倒了茶递过去给他,陪笑道:“他也知道错了,你也别由着自己的小孩性子,万一出点事就不好了,他那人你也知道的!”   那加知道黑将对他采取怀柔战术,偏自己总是抗不过他这点,平时见惯他冷硬的表情,这样富有温情的时刻还是稀少地令那加抓狂的。   “你少来这一套,那家伙不整整,孤心里不舒坦!”   黑将不接话,捧着茶杯与他面对着坐了下来,嘴角擒着怪异地笑,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加,那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最终放弃道:   “好了好了,让他来,不过不准进屋,站在门帘外面看!”   黑将口中一动还想说什么,那加立马起身阻止:“孤已经太过宽容了,别跟着讨价还价,就这样了!”说完逃似的钻进寝殿里,再也不肯出来。   黑将起身微微一笑,放下杯子神清气爽地出了朝阳殿。   “长公主说,如今法器仅缺一样,如若寻得,入海道路可开……太子……”   墨蛟魂游天外,分明没有去听南阳来使的报告,那使者立在墨蛟身前,看他歪靠在躺椅上对着青蓝的天空的恍自出神。   “太子……”他又唤了一声,墨蛟回神看了他一眼,道:   “怀沙她身子可好?”   “回太子,不太好……”   墨蛟愣了一下,盯住来使刚想问,忽听门外又有人来报,本不想理会,偏偏眼角一瞥,见是黑将身边的人,于是让他走了进来。   “将军,黑将请您现在立刻进宫!”   墨蛟和南阳来使眉头同时皱了下,墨蛟有些犹豫地问:“什么事?”   “说是朝阳殿的事允了!”   “真的?”墨蛟突然有了喜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急向外走。   “太子!”那使者不甘心地唤了声,墨蛟有些尴尬的回身,道:“你且等着我,宫里的事一了,我们再长谈!”   说完跟着黑将的亲卫头也不回的出了墨府。   那使者对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想起鲛人族长的话:墨蛟是天地间痴恋的化身,成不了大器,鲛人族命玄于他身上,是大错特错了,倒不如跟着易怀沙,只有她才是蛟族真正的救赎。   朝阳殿,池水边,凉亭间,月白的纱帐随风舞动,连城睡卧在亭中,隔着纱帘看水边朦朦胧胧的世界。那加给她倒上一杯清水,也给自己斟满,见连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杯中,便笑着说:“放心,煮过的。”连城莞尔,两人虽然对坐,却无话;各自饮杯中的水,也各有不可说的滋味。天色将晚,云层低厚,有种将雨之前的闷沉。   “你与墨蛟有过婚约,可知他为何送你来此?”   黄昏前,万物的声音消寂了些,那加的话低低地,撞开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那些场景令人心灰,无缘由地惆怅起来。   “鹿关战事因我而起,算作我的孽,该由我来承受!”   连城缓缓将半杯水放在桌案上,站了起来,姿势有些勉强,倚在凉亭的柱子旁,两只手无处搁,兀自捏着手腕上那只月魄冰镯在素白间推推拖拖。   “为何?你可是无心?”   那加收敛了小孩心性,只仔细地看她,连城回头,见那加专心在等她的回话,自知无处回避,幽幽地说:“我自不愿害他,那珠子是假托我的名义送出去的,调兵也是假的,破鹿关那天,我被人下了药,无法出声……”   黑将的手重重地落在墨蛟的肩头,却没见他转身,他的目光依旧定格在那抹纤细的身影上,试图将自己融入周围无边的灰色。   “错了吗?”黑将问。   “错了……”   墨蛟闭眼,感受悲伤在胸臆之间喧腾,那压抑的痛让他紧闭双唇不敢张口,只要一丝缝,便感觉会吐出嘶声力竭的呼喊于庸俗的世间上。   “那不是你的错!”那加接过话,连城也是受害者,她被胁迫,怎可归错于她?   “不……是我的错……”连城深吸一口,夜幕在她吐纳间如期降临,深秋的风替换曾经的烟花三月,举目四望,偌大的湖边只自己和那加两人空对,一盏冰冷的茶。   “我利用了他,不论如何。如果不是我,他不会在东隐,还有苍空的血祭,要是我当时答应留在鬼王身边,那些墨骑也许都能活下来,那加我是自私的,有时候我并不会为了谁去牺牲自己,所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   拿起桌边的茶杯,连城一饮而尽,眼角有闪烁的光,那加沉默,不再多问 。 连城默默看着手中的杯,想起草原的酒,那时夜冷风大,风佑抱紧她在怀中,口对口喂着那醇香的美酒,那时的酒不苦,真的不苦,但为何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它的滋味呢?   连城的泪悄然而出,回忆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场宿醉,醒来时,天依旧清亮,风仍然分明,而光阴的两岸,终究无法一苇渡江,自己与他的分别经历这场生死恍如隔世,难道结局终究是以沧桑为饮,年华果腹,百转千回后,悄然转身,相忘于江湖……   记忆是从剑上来的,薄薄的,透亮的剑刃,反射出一个英俊而哀伤的侧影,像是特别遗忘的旧梦,风佑摸摸自己的面颊,竟是血一样地冰冷。他想起北里陷落那夜的雨,和她在雨水里迷茫而忧伤的容颜,她是想说什么,然而欲言又止。烛光下的覆海并没有沾染火光的温暖,依旧森冷的光映衬着风佑自己内心的彷徨。   他怕她开口,不论是虚假的挽留抑或是真心的斥责,他的世界负担不起与她的情感。背后是蠢蠢欲动的北里军,是嗷嗷待哺的饥饿婴儿,北里的现状太苦了,一定要征战,去掠夺肥沃的土壤,让子民能够生存下去。   “刷”剑刃破风在暗夜中的营帐内画成一道蓝光,烛火在剑风中摇曳,风佑澈蓝的眸子变得幽暗,她……是自己要不起的女人,所谓的民族大义容不下他去包容一个不断背叛自己的人。   手指顺着覆海的剑刃游走,风佑的意识在记忆中沉迷恍惚,帐外突然一阵骚动,蒙虎闯了进来,兴奋地喊了声:   “侯爷!”   “咝”一声,风佑甩了甩擦破剑刃的手指,有些怔仲的望着指尖的血迹,蒙虎大惊,赶忙上前查看,焦急地说道:“我去拿克制寒毒的药!”   风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惶,随意吮了吮手指,低声问道:“什么事?”   蒙虎这才想起来意,眼睛发亮,先前激动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侯爷,您知道咱们这次为什么这个容易攻下不周山吗?”   风佑皱了皱眉,不屑道:“易胜不是好事,容易让士兵产生麻痹心里,难保这不是连惑的诡计,不要高兴过早了!”   蒙虎听完死命摇头,道:“那是因为连惑垮了!病了!听说快死了!”   风佑一惊,大声问道:“什么?哪来的消息!”   蒙虎凑上前神秘一笑:“绝对可靠,东隐皇宫的密报,连惑他先前寒毒未愈加上前日与易怀沙一战,伤入心肺,太医断言,不久于人世矣!”   风佑听完一愣,握剑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涌现的不是即将胜利的激情而是一双双含泪的眼睛,有连城的,有叶姜的,那两双多么相似的眸子却独独只为同一个男人忧伤。   “侯爷?侯爷?”   蒙虎推了推发愣的风佑,不明白他表情中的含义,风佑缓了缓神,镇静地问道:   “天都那边知道吗?”   “南阳早有消息了,易怀沙不会不通知墨蛟,侯爷,拿下东隐咱们得趁早,不然,他们就要动手了!”   风佑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连惑他人在何处?”   蒙虎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小子躲起来了,听说现在东隐已经乱作一团,朝堂无人,连军队都散了,百姓纷纷外迁,我看连惑怕是已经……”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风佑的眼睛眯了眯,想起什么又问:“我先前派你去查连惑身边的女人,查了吗?”   蒙虎一愣,随即想到风佑从连惑那逃出来后说是见城墙上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影很熟悉,要他细察,谁知军务繁忙,他早就把这劳什子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此刻只好敷衍道:“查了,没什么结果,连惑不太喜好女色,身边也没有可疑之人!”   他说完心虚地低下头,这些是原本就早已知晓的,不管能否糊弄过去,先说出来再说。风佑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多心了?”   “蒙虎,当年离妃娘娘的孩子确实死了吗?”接着他有不死心的问道,蒙虎此时已是一身冷汗,只能硬着头皮扯:“确实死了,还有宫女说见着烧焦的尸体了,就这么大……”   他说着比划起来,风佑皱着眉示意他别再说了,自己走到桌边坐下,无力地扶着额头,停了半晌才道:“通知三军,明日天一亮,攻城!”   “是!”   蒙虎走后,风佑拿着覆海走出帐外,屋外天际渐亮,空旷的山谷回味着血的气味和力战的班驳,乌鸦成群的飞过苍天,灰蒙蒙地盖上心头,燎起无边的挣扎。   “覆海……劈日……”他喃喃,看着指尖无法愈合的伤口,苦笑:“难道真的是宿命,丫头,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活着的是谁?一定……不会是我……”   天际翻滚起层层红云,像蔓延开的杀戮战场,风佑缓缓合上双眼,那些象征的和不能守护的东西,若烟若云,阴霾一样地来,不能挥去。   “我们的宿命就是冰凉的天野和灰烬的战场……”   淡淡的晨色披在身上,好比一张穷思的画稿,风佑的话恰似那苍寂的旁白,衬托出无边的寂寞和孤单……   ---------   经历了些事,痛苦了,于是放纵了,然后沉迷了,一段时间后又豁然开朗,于是淡忘了,现在回来了,大家久等了,更新照旧……   特别感谢从泰国回来的老公,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买了礼物送我,老公,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异族预言 清水返乡   “什么?你怎么知道东隐必败?”那加一口水没咽下,呛在咽喉中咳了起来,墨蛟单膝跪着,抬起头投去关切的一眼。那加顺了顺气,示意他继续说,墨蛟想了想,反问道:   “大王,你可听过据比一族的传说?”   那加愣了一下,有些懵地看着他,隔了会儿说道:“创世六神──天吴、毕方、据比、竖亥、烛阴、女娲 ,传说他们各司其职,占据一方,直到有一天神界大乱,据比司风,驱赶天火烧干了槐江,犯了众怒,被众神逐出神界流落凡间,成为此五陆帝王,却在百年后留下一座空城,不知所踪,又有一说,当年有神祗记录下这一切,将其取名为《神罚录》,这圣物后被先祖所得,供奉在地宫陵寝,用黑暗将其永久封印。”   那加说完有些恍惚地看着墨蛟道:“问这些干什么?跟东隐又有何关系?”   “大王难道不知连惑乃据比后裔?”   那加微微蹙眉:“是有此一说,凭什么?难道只是那双眼睛,墨蛟,天下野心者打着各种天神头衔起义的多了,不能说明什么。连惑是有才,但大可不必如此神化!”   “不是神化!”墨蛟表情凝重,看的那加一震:“连惑不仅在山中供奉着据比神像,还有据比特有的灵力――摄魂!”   那加听完浑身一颤,一股冷意从脚心升至心肺。   “哪来的消息?”   “南阳易怀沙!”   “砰”一声,宫门被人猛地推开,一脸尘色的黑将闯了进来,见了墨蛟先是一愣,随即靠近那加压低声音道:“大王,今日上午东隐已被攻陷!”   那加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墨蛟也瞪大了双目,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呼道:“这么快?”   两人的声音突发尖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那加赶紧压低嗓音问道:“连惑怎么守的?”   “连惑他也许根本没守!”   说话的是墨蛟,黑将和那加都紧张地看着他,他眉头深蹙喃喃道:“他被自己的摄魂术反噬,已命在旦夕!”   那加的瞳孔渐渐放大,屋内静地出奇,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内心恐惧地东西,就在这时一声低语犹如春雷,在三人周遭炸了开来。   “哥哥他……在哪……”   雕花的屏风后露出一张苍白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连城的表情并不如所料的悲伤,相反的是她镇静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胆寒,谁也无法预料在那娇弱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怎样坚强不屈的灵魂。   南阳皇宫   “回家……回家……自由……一定要回去……”   “丞相,你看国主一直这样昏睡,如何是好?”   伏在床前的宫女泪眼婆娑,无助地看着面色沉痛的范梁。   “太医怎么说?”看着病榻前意识游离的怀沙,范梁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个洞。   “太医说了,这剡毒无药可解!”范梁的手死死一握,上齿咬紧下唇沉吟半晌道:“不是无药而是无引!”   “什么引?”宫女睁大了双目,祈求地望着范梁,存着一丝希望。   “血引!”闷闷地吐出两个字,范梁长叹:“上古神兵劈日、焚天、覆海,除焚天外,其余二剑各带剑毒,这毒沾血必亡,不是不可解,而是需要剑主人的血为药引!”   宫女听完呜咽一声道:“那不是无解?听说东隐候下落不明,连城池都不要了,如何去找?”   范梁俯身探进怀沙苍白的容颜,用手指温柔地拨开额前的长发,落寞地说:“一定会有希望的,墨蛟那边,一定要有解药!”   话音刚落,怀沙微侧过身又呓语起来,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幽幽吐出“世……督……”二字,那宫女见范梁的手猛地一抖,额头上的青筋登时暴了起来,她赶忙低下头,装做什么都不曾听见的样子,恭敬地跪在一旁,范梁回头看了他一眼,瞬间回复先前的表情,然后起身慢慢向宫外走去。   天都朝阳殿   纤细的素手向着粼粼的湖面撒了一把鱼食,连城坐在湖中的玉带桥栏上,看鱼儿欢快的聚集又冷清地散开。墨蛟立在她的身后,无语凝视,没有勇气再去扶上她孱弱的双肩。   “今年是哪一年?”   连城突然开口,墨蛟不知所措起来,见没有人回答,连城轻叹一声,自语道:“记不清了,时间太快,而我总在得失之间徘徊,却在以为要得到时才明白,原来追随我的一直只有失去……”   墨蛟的唇动了动,想去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连城看着桥下的清萍,陷入短暂的沉寂,隔了会儿她又道:“墨蛟,去和命运抗争是不是很傻?”   “不傻,屈服命运的人是懦弱!”   连城有些惊讶地向后看,见墨蛟神色复杂地看她,扯出勉强的笑意:“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墨蛟向前走了一步,站到连城身边:“我……对不起……”   “该抱歉的人是我,是我负了你的感情,墨蛟你该恨我的,如果你心怀歉疚,我会自惭形秽。”   连城的话让墨蛟心疼,他低头看着她空洞的双眼,想着她所经历的种种,南阳九月树影下的悲伤还历历在目,她和连惑的吻依旧烙印在心头,还相爱吗?他默默地在心底问,却不能出口。鼓起勇气,墨蛟抬手轻轻按住连城的肩头,身体微微的体温顺着指尖传到自己的心底。   “墨蛟,我一直想问,为何你在天都,你和怀沙之间……怎么了?”   想起怀沙,墨蛟愁上心头,手掌滑下,心境里少了刚刚微妙的悸动,南阳使者还在府中,他需要剡毒的解药去救怀沙,虽然范梁用最好的药克制住毒性,但半月之内没有解药,怀沙依旧要死,可是此时此刻墨蛟要如何开口?连惑伤了怀沙,致使她命在旦夕,但怀沙也算计了连惑,这一战两败俱伤,连城会用解药救伤他哥哥的人吗?   “墨蛟?”见他分神,连城小声唤他的名字,墨蛟皱了皱眉,似乎决定了什么,随即“扑通”跪了下来。连城惊的不知所措,赶忙伸手去拉,边拉边说:“怎么了?”   “连城,求你救救易怀沙,她中了剡毒,危在旦夕!”   连城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怨愤地看着墨蛟:“为什么我要救她?因为她我失了东隐,因为她,哥哥下落不明,墨蛟,你有什么理由要我救她?”   墨蛟的头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连城的泪扑簌地落在他的头顶,氲湿了发丝。   “我没有理由,我只是祈求你,哪怕知道结果,我也要试一次。”说着他抬起了头,眼中有和连城同样的氤氲。   “连城,还记得珍珠海吗?我说过那是蛟人的故乡,可为何他们回不去呢?”   “为什么?”连城似乎被墨蛟的话蛊惑了,忍不住要听下去,这些墨蛟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些蛟族誓死守护的秘密,为何要在今天说出来?   “很久以前,南阳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所有生活在五陆上的鲛人都是罪人。人类是他们当然的主人,他们只能被人类抛弃或者为人类战死。在鲛人最繁盛的时候,各国军队的精锐几乎都由鲛人构成。鲛人之间自相残杀,数百年不歇止。后来,有个鲛人做了天都帝国的大将军。为了使鲛人的后代不再相互杀戮,他在皇帝祭天的时候,突然越位而出,用定海皮鼓召唤出定海珠,以自己的血向上天祈求一个残忍的诅咒:所有大陆上的鲛族都将灭绝!”   连城惊讶地捂住口,不敢相信有人竟然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然后那位将军带着定海皮鼓跳崖身亡,尸骨无存。将军无子,只有一个和人类所生的女儿,这女子虽为蛟人,却是个银鳞蛟!”   “银鳞蛟?”连城第一回听说,她见过的蛟人大多黑色,唯有少部分灰蓝,就像墨蛟,可从没见过银色的蛟人。   “我们蛟族分三类,黒蛟,灰蛟,和银鳞蛟。这三种蛟类是有各自的分工的,并且不能遗传。银鳞蛟先天不足,但是那是为先知的能力付出的代价,所以银鳞蛟稀少而且不易成活。一旦活下来,就意味着蛟族的巨大变动;黒蛟是大家经常见到的,力大无比,其实是保卫蛟族的战士;还有一种就是灰蛟,他们是蛟族的幸运儿,这类蛟的存在往往意味着蛟族的变数。而那个将军的女儿正是银鳞蛟,银鳞蛟肤质白皙和常人无异,所以为了安身立命,她将自己藏了起来,断绝了和族人的联系,经过和人类繁殖混血,蛟族的血统在她们的血液中日渐稀少,直到怀沙这一代……”   “怀沙真的是蛟人?”   “对,她的祖先就是那位将军,同时也因为她的血统不纯,所以才没有蛟人的特征,包括体温!”   “所以你要救她?因为她是族人?”   “不,我救她是因为蛟族的预言:百代之后,清水潭返乡!”   --------   部分内容参照姬流觞的《怀沙》不过大有改动,估计那懒女人不会埋坑了,改就改吧!   番外-和风细雨话南阳   ——怀沙,你一定要代我活下去,找到通往大海的海眼。记住,北里皇宫的定海罗盘可以确定海眼的位置,用定海皮鼓可以吧定海珠找出来。只要有了这三样宝物,再加上你的血,就可以打开海眼,让鲛人重返大海,不再受人奴役。   “不……我做不到……红婧……红婧……”   夜幕下,范梁看着梦魇中的易怀沙,默默伸出手去,将她冰冷的手掌牢牢扣在掌心,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靠了过去,那凉意刺得皮肤生疼,感觉血管都要暴了开来。   “怀沙,你真的那么爱他?难道我对你的爱和呵护永远比不上对一个死人的眷恋吗?”   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沙沙的响……像呓语,像呜咽,将那些往事都湮没了……   仁德六年   道是千色花红好——怀沙   “妹妹是喝酒还是品茶?”媚姐捻起兰花指,已经自作主张的为怀沙斟了杯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咱们女子就是这般好处,可以尽兴的哭。这相思泪哭光了,流尽了,就没有愁了!”   怀沙本来要拒绝的,听了媚姐的话,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不相思。没有……没有的。”结结巴巴,本来凉下来的脸颊又火烧般的痛起来,连带着心口也一下下的抽,真想要掉把眼泪解解气。这几日夜不成眠,闭目便是连城绝艳的身姿:柳枝一般的细腰,葭南花一般鲜艳的脸庞,欲语还休的眼神,柔媚的气质,虽然年纪小,已经足以让自己自惭形秽,她的出现让与墨蛟的一纸婚约变得可笑。   “莫道不相思,无语泪千行。”媚姐端起酒杯,说道,“妹妹心里有什么,自己最清楚。来,先陪姐姐干了这一杯。”说完自己已经一口干尽。的   浑浑噩噩进了这红袖客馆,怀沙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世督说得对,自己所缺的恰恰是连城的那份女儿娇媚,可这青楼里的娇媚是自己需要的吗?怀沙自嘲地笑了笑,不由自主的举起杯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这酒和她平日喝的有些不一样,分外的辣!还有些甜腻腻的,不知放了些什么!只感觉一团烈火呼的就在胸腹间烧了起来,忍不住皱团了脸,就要哭出来。   “慢点喝,这叫欢怨,是要慢慢品的。”媚姐说的别有所指,怀沙却连声咳嗽,根本来不及体会。   眼泪是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你从来没有流过,即使再苦再累,你也不想它;但是一旦它从眼眶里钻出来,你就不知道这世界还有别的东西。的   怀沙开始还擦,后来干脆趴在桌子上嚎啕起来。媚姐见状,不再劝她。自顾自的喝酒吃菜,等她哭够了再说。怀沙虽然武艺高强,但对啼哭得方式显然缺乏锻炼。上来便求着痛快的喷泪,没一会儿就内耗严重,上气不接下气,哽咽抽咽之余几乎要背过气去。   “啊呀,还是个实心的傻孩子!”媚姐赶紧丢下手里的瓜子,轻轻的为她拍背顺气,“傻丫头,慢点哭,那委屈不是一次两次能哭得完的。”   “那、那要哭几次?”怀沙断断续续的问,“媚姐姐,我心里难受啊!”   “慢点,慢点。来,先喝点水,别呛着。”媚姐已经准备好蜂蜜水。怀沙周身都是酒味,好像这杯酒没进她的肚子,全都化成味道留在周围的空气里!待到怀沙抽抽噎噎能讲话了,媚姐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你的小哥哥不要你了?”   怀沙还没有从第一次痛哭中清醒过来,在频繁的抽抽中,茫然的看着和蔼可亲的媚姐,似乎没听见。媚姐耐心的等着,等到怀沙的眼仁终于聚集到自己的脸上,才轻轻嗯了一声,以示提醒。怀沙才道:“我……我没有小哥哥。我想……我想……他……不想娶我了。其实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媚姐突然一拍桌子,愤怒的说,“你即和他有婚约在先,大丈夫就应当遵守承诺。像这种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徒简直死有余辜!”   怀沙吓了一跳,媚姐一番怒斥倒好像是她被人抛弃了一般,赶紧说:“没、没有的。他肯定会娶我,只是、只是会不开心——,呃,不开心!”   “嗤!不开心有什么了不起?咱们自己开心就是了!”   “可是,我在他阿娘面前已经发誓,让大家都开心的。”   “他阿娘?怎么他还寄养在你家?”   “嗯,他爹娘都故去了。”   “哼!你们家对他有养育之恩哪!他怎么能说变就变!说,他喜欢上哪家女子,可有你好?”   怀沙嚅嗫着低下头:“她、她很美。晶莹剔透,举世无双。”   “瞧这话说的,还真没法比了。”媚姐语带讥讽的说道。在这风月地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多少花魁不是一时之冠;多少女子不是自诩无双,可又有几个长久呢?人无百样好,花无千日红,人生在世,明媚煊研终究短,默默无闻才是真。所以,媚姐对这样的评价甚为不屑。不过,她也很好奇眼前这个假小子会怎么想自己,笑着问:“那你看姐姐我呢?”   怀沙睁开红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又灌了一杯:“风流天成,温柔解语。”   “妹妹嘴巴真甜,姐姐喜欢。来,再喝一杯。”媚姐笑得花枝乱颤,“妹子说说,姐姐可能和她比?”   怀沙想了想,说道:“各擅胜场,无可相比。”   媚姐抿嘴莞尔,继续问道:“那妹妹自己呢?”   怀沙抱着酒壶灌了一大口,无比肯定的说:“我是泥巴土。”   嗯?稍愣片刻,媚姐忍不住捧腹大笑,“妹妹若是泥巴土,那男人算什么!只能当茅厕坑坑了!”   想了想,怀沙“扑哧”也乐了。也许墨鲛他们不是,但是国主和万俟延肯定是的。天下还有不如自己的,心中顿时轻松起来,压抑许久的豪情陡现,抱着酒坛,作势一敬,对媚姐说道:“溷藩之辈,岂可相与!姐姐妙语,妹妹敬你一杯!”   媚姐拈着酒杯喝了,看怀沙已经东倒西歪站不住,才慢慢说道:“妹妹也无需作践自己。瞧你这皮肤,瞧你这眉眼,瞧你这身气质,哪是一般庸脂俗粉可以比的。你记住姐姐的话,每个女孩子都是最美的,都是一朵娇艳艳的花。就看那赏花人长没长眼睛!若是不长眼睛的人,咱还不屑开给他看呐!过来,让醇杏服侍你洗洗,把这身汗气洗掉。再让你媚姐给你弄弄,保准迷死人!”   香膏,花瓣,温泉,纱笼。   一件件准备妥当后,媚姐笑嘻嘻的推怀沙进去。醇杏会意的点点头,加了些药粉进去,掩上房门。怀沙浑然不觉,浸在水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飘飘然,若在云端!   “小姐,范大人来了。”小丫头急惶惶的过来报告,“正往得月居去。”   “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呀,快快有请。”媚姐腰肢款摆,莲步轻移,人已经走到院门口,“你帮我看着点那丫头,别闹出什么事儿来。洗完了就扶到风月轩中,点好灯笼。谅那丫头也没力气跑了。”   “小姐,这行吗?”小丫头低声嘀咕。   “怎么不行。就得月居那丫头的贱样,还被范大人宠成那样。如今送个极品过去,范大人不得爱不释手!就算范大人不喜欢,大不了给了解药,再送回去。这种事,姑娘家的谁敢提!哼,我就看不惯得月居那个德性,骚的跟什么似的,有什么了不起!让她也瞧瞧老娘的厉害!你快去拦下。”   小丫头前面跑去,不一会儿,范梁一脸不耐烦的过来,看来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媚姐上前款款施礼,问安之后,范梁催问何事。媚姐道:“只需要范大人移驾风月轩,就都清楚了。”   怎比梦里春来俏——范梁   南阳城外,范梁的别院。   淙淙的溪流和精致的木桥,半敞的水轩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喟叹,仿佛刚刚结束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范梁甩掉手中的毛笔,扯了扯早就零乱的衣衫。一把抓起刚刚绘完的彩画,倒进身后的软榻上。苍白修长的指尖滑过画中美人的裸体,一阵颤抖骤然而至。范梁全身僵硬,哆嗦起来。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喉头咕噜了几声,轻轻的将画轴压向自己早已高挺坚硬之处,慢慢的摩擦……   细长的眼睛半张着,迷蒙闪烁的眼神投注在软榻的对面,那里正对着的地方挂着一幅同样的画。画中人几乎□的侧卧在水边,身上只罩着一件透明的粉色轻纱。细腻洁白的肌肤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浅粉,□的乳房有些侧倾,轻纱下,粉红的乳晕越发的明显。修长的双腿交错着叠在一起,中间一抹淡淡的黑晕悄然探出。一腿微曲,一腿伸在池边,玲珑的脚跟儿搭在岸边,豆珠儿般的五指微微张开着,挑逗着水中模糊的倒影,颇为自得其乐。那女子星眸半闭,樱唇含笑,半枕着自己的臂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最是腮边的醉红,平添了一段风流慵懒。顺直黑亮的头发沿着娇美分明的轮廓流进水里,四散开去。几朵零乱的花瓣黏在她的身上身下,还有一些在水面飘洒着。   风从敞开的窗户柔柔的送进来,地面一片狼藉,几张碎纸晕满不同的色彩刷拉拉的飞着。依稀可见都是一样的画面。范梁闭上眼,低低的呻吟着,在一波波的快感中,仿佛又回到了昨天夜里。   他记得清楚,就在红袖客馆的后院。踏过垂花门时,即使隔着光影不定的水面,他也能一眼认出躺在轩中戏水的女子。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怀沙,柔,媚,静,妖……那具胴体仿佛会说话一般,微笑着,慢慢的移动起来。   这,这不是怀沙!是谁侮辱了他的女神!   他记得,十四岁那年,他昏昏沉沉的从红袖客馆出来,路过校场的时候,突然听见一片浑厚的喊杀声中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沙哑。然后,他抬起头,在不远处看见一个女子从枣红马上矫健的跳下来,四肢修长有力,充满了动感,汗水顺着她栗色的皮肤滑下,好像一朵毁灭的火花,嗤的一声,在他心上烧了一个大洞,再也补不上了。   他爱上这种感觉,在浑浑噩噩的生活中,突然看到了光明。怀沙是他头上的太阳,令他终日焦渴,渴望不可及。而他是只可怜的飞蛾,除了疯狂的接近,从没想过离开!   在南阳,在天都,范梁知道再也不可能有人能给他这样的感觉。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希望把怀沙抱在怀里,狠狠的爱,把自己完全笼罩在那片光明里,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然而,当这个机会终于来临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最先想到的,竟是除掉身边那个侮辱怀沙的人!媚姐还在得意着。范梁却阴沉了脸,低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媚姐哆嗦了一下,嘴里也小心了几分:“这是丫头捡的,逃荒出来,我看还不错,就留给范爷品鉴。”   范梁眼皮也不抬,看着水面说道:“你给她用什么药了?”   媚姐嘿嘿一笑,“范大人,您别急。我保证这丫头绝对合您的胃口。只是,能遇上她也是我们的缘分,我和小红的后半生都指着她呢!”   范梁道:“还有谁看见了?”   媚姐愣了一下,还是答道:“没有什么人看见,人是醇杏刚带回来的。”然后,带着讨好的笑容道:“范爷,这丫头刚泡了贵妃醉,正是好时候啊!”   范梁冷冷一笑,顺手带上院门,低声说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啊?这……这位是——”   范梁点点头,声音愈发温柔:“媚姐,你这么漂亮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贪呢?好好的住在这里不好么?”手指凉滑如蛇,缠上媚姐的脖颈:“她就是千乘候长公主易怀沙。我的——女神!”   媚姐越发的恐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范梁眼睛泛红,声音嘶哑,手上青筋绽露:“她永远不属于任何人!”   咯——,一声脆响,媚姐的脖子软软的耷拉下来,竟被范梁生生拧断。怀沙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向这个方向招了招手,又软软的趴下。   范梁深吸一口气,快速走到外面,把醇杏叫了进来,生生掐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红袖客馆,带着怀沙趁乱离开。怀沙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服帖的躺在范梁的怀里。   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近的距离了。   低低的泄了口气,范梁终于瘫软的趴在床上。一甩手,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从身下飘飞出去。   送怀沙回府后,自己跌跌撞撞的跑回府邸,怀沙的样子不停的冲撞着他的大脑和身体,让他近似疯狂一般的自虐着。   一场大火,把红袖客馆烧得干干净净,得月楼和它的主人也在那场大火中焚化。但是范梁的心已经填的满满的。那个真实的血肉丰满的怀沙不仅靠在他的肩头,也充斥了他的心房,再也容不下任何替代品的艰涩和虚浮。纵然是回忆吧,也也胜过赝品。   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张丹青传神,长伴身侧……   范梁抱着锦被,翻了个身,光裸的长腿伸出被子外面,想象着怀沙的样子盯着自己的脚看。突然呵呵的笑开了。这是他和怀沙共同的秘密呵,世都墨鲛都不知道。   墨鲛是未婚夫又如何?范梁看着轩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滴眼泪慢慢滑出。   “怀沙……”范梁轻轻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唇舌间缠绵不绝。   你是我的,我会陪着你,直到永远……   番外-缘浅情深事事空   ——“怀沙,你也是蛟人?”吃惊的女人,睁着大大的美眸看着眼前沉默早熟的小女孩。   ——“怀沙,我们蛟人,根本就不应该离开海啊!你看,这珍珠海口据说有个海眼,我们的祖先就是从那里来的,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女人看着宽阔平静的护城河,似乎看见了什么久远的圣物。宽宽的衣袖迎风猎猎作响,双脚却牢牢的固定在地上。在飞与不飞之间,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怀沙,”丑陋的蛟口散发出浓烈的臭气,“墨蛟就拜托你了。”   ——“怀沙,蛟人只属于大海,却不得不为这里的人洒尽最后一滴血。不要爱啊……”颤抖的尾音消散在风里。   落红   怀沙从怀里掏出一串晶莹的珍珠,在手心摩挲着。此刻的千乘候府,酒香弥漫,堆叠的蜡油仿佛努力覆盖最后一抹微光。怀沙的身旁放着七八个东倒西歪的坛子,辛辣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今日清晨,南阳皇后被虏,国主宣布封闭城门,秘而不宣,仅由老臣万俟延带着一队精骑秘密搜寻,此事对南阳来说是一件奇耻大辱,国主震怒,怀沙等人原本计划的退婚也便搁置下来。   但今日墨鲛在殿中的失态已使国主起了疑心,万俟延更是借机百般盘问,现下之计,为了不使墨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最好的法子也就是让他赶快离开南阳。   一口饮尽杯中残酒,怀沙靠着桌沿痴痴地笑,世事总是这样,非让你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做出最不该做的事。此时退婚会有什么后果?怀沙仿佛已经看到那高高扬起的屠刀,一切都是命数!   “没想到声名赫赫的千乘侯也是一个酒鬼!”敞开的窗户里蹦进来一个人,却是左世都。软银袍子,腰间的束带稍微有些凌乱,看得出,来的匆忙。   易怀沙打量了他一会儿,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事?”   左世都上下看了她一眼,“哧”了一声,“你挺好的啊!我还以为要给你收尸呢?”   怀沙的声音波澜不兴:“明天吧,明天给我收尸。”   怀沙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酒杯微微上扯嘴角,令人压抑的沉闷游离在夜室中,溶于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好久,左世都才低低出声,“你明天真的要去?怎么解释?”   易怀沙道:“就说我是冒充的。王妃生产的时候,婴儿已经死了。为了安慰王妃,嬷嬷才想出这个李代桃僵之计。连侯爷都瞒过去了。”这样说,责任或许只在她一个人身上,何况这些人都死了,万俟延就算想追究也无从说起。   “那你呢?”左世都冷森森地问,“他们会怎么处置你呢?就算墨蛟是护国太子,你算什么呢?蛟人到现在除了墨蛟和他的墨骑,蛟女已经都没有了。”   怀沙不说话,她想起国主曾经提到过,至少应该让墨骑延续下去。   或者,她也许不会死,而会成为一种生产工具,将功赎罪吧!   怀沙不语,隔窗望去,窗外是一树淡紫,一树婆娑;一树沧桑,一袭落寞……   左世都气急败坏的走到她的面前,怀沙的沉默和可能的结果让他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难道你真的那么喜欢墨蛟?愿意为他牺牲?”   易怀沙站起来,立在他的面前,默默的打量他。这个男子一直和她作对,却是第一个想到她可能面临的危险的人!一股暖流缓缓在心底划过,明天会死吗?那今天呢?   蜡烛明灭摇动,昏暗的烛影中,怀沙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左世都被她看心慌意乱,忍不住想逃跑,却一步也迈不动!   怀沙露出浅浅的笑意,伸手摸索前襟的盘扣,华衣件件落地,露出白如凝脂的肌肤,不到片刻,便□裸的站在目瞪口呆的左世都面前!   “我不想留下遗憾,告诉我男女之间的事情!”   易怀沙的眼里没有了平时的沉稳和自信,她象一个小孩子,微带惶恐和不安的看着左世都,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恳求,仿佛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恳求。   左世都艰难的咽了口吐沫,下腹涌动的欲望让他不得不承认怀沙的美和自己对她的渴望!   “这会对不起墨蛟的!”   怀沙向前迈了一步,贴进左世都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不会。我不是他在乎的那个人!”   双臂攀上他的肩,花瓣般的红唇为他绽放。怀沙微闭着眼帘吻上左世都的嘴角,带着羞涩的轻颤,少女的馨香让左世都心神迷乱,他昏昏沉沉地回应着,由浅吻到舌尖热烈纠缠,怀沙轻吟著,半眯著眼,羞红了脸颊,承迎世都越发炽热的吻,粗糙的指掌在玉背游移,怀沙被用力按进左世都怀里,感受着他为她而起的坚硬欲望。   左世都也不是青头小子,男女之事早已尝过滋味,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一碰上易怀沙自己就把持不住,冲动地像是初识□的青涩少年?   他吮咬着怀沙嫩红的唇瓣不放,一步步欺身向前;而怀沙一步步后退,直退墙边,世都抓起她的双腕按在墙上,冰凉的墙面带给她阵阵轻颤,雪嫩的胸乳上骤然起了密密的寒意,丰乳顶端,艳红的莓果微微挺翘,诱惑着热情的吻,和重重地吸吮。   “嗯……”无助的呻吟声逸出,更是催发了埋首胸乳间男人的□。   左世都忍强着自己的亢奋和火热欲望,一面尽可能地放轻对怀沙的爱抚,一面迫不及待撕扯着自己的衣衫。   嘶!布帛撕裂声响起,急躁的男人甩开了自己月银的长袍,露出蜜色的肌理健美的背肌,喘息越来越粗急,他猛地抱起怀沙翻滚至地下,“哗啦啦”推倒一地的酒坛,酒香浓郁,衬着怀沙水汪汪的美眸,越发的令人沉醉。   “怀沙……”沙哑的嗓音传来,怀沙不置信地瞪大双眼,第一次听世都叫自己的名字,怀沙望去,月光下亮如星辰的眸子迷乱地看着她,那一声低唤似有万般柔情又隐含压抑的询问,怀沙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抬起双腿,勾在他的腰际,用行动回答他的犹豫,引出世都所有的爱怜与热情。   左世都一声低吼,劲腰上前,坚硬的亢奋重重磨上那已然滑润的柔嫩禁地……   “啊……”怀沙压抑的嘶喊满满地承受住那饱胀地痛感,感觉有烈火在腿间最私密的地方撑开,水眸氤氲,伴着轻泣,左世都热辣辣的吻落在怀沙脸颊、额际,甚至是微颤的长睫,从未有过的呵护和宠溺……   窗外,满树淡紫,满树繁盛,几分忧郁深藏在花蕊里。淡淡的花香隔窗而入,轻盈而细微,如烟如雾,银月水泻,衬得一地落红美如残阳……   情动   南阳郊外,怀沙一身素衣走到营帐外,世都默默地跟上,今夜,有风,缓缓地吹过发际,轻拂衣袖、裙裾。在这浓春浅夏的风中,夹杂着轻缓的笛音,倾吐出美丽的情思,如流苏般弥漫开来。   “大战在即,这人倒是难得还有这番雅兴!”世都四下张望着,努力寻找笛音的出处,怀沙淡笑,默默地走到树林边,沿着树干坐下,头顶上的丁香、早已褪尽了花痕,淡淡地散发着袅袅余馨。怀沙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向一旁呆愣的世都。   “不一起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怀沙勾起了唇角,引得世都一阵慌乱,他搔了搔头,大步移了过来,挨着怀沙坐下。   “怀沙,你跟墨蛟之间……”世都欲言又止,光看表面怀沙和墨蛟都不似心有所属的样子,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何怀沙从小就处处护着墨蛟,因为都是蛟人吗?想到这,世都侧身扳过怀沙的身体,“你不是蛟人对吗?你的身体明明可以那么热……”   说到这里,世都又想到怀沙献身的那一夜,俊脸“腾”地红了起来,那夜的怀沙那么娇美,那么热烈,那样温润的身体怎么会是蛟人?   “我和墨蛟的阿娘有过约定!”怀沙看着世都缓缓出声。   “什么约定?”世都急促地问道,不知为何,只要关于怀沙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轻摇了摇头,怀沙垂下脸突然问道:“世都,你知道什么样的感觉叫□吗?”   左世都被问懵了,什么是爱?他只知道女人软玉温香的身子抱起来非常的舒服,府中爹和娘相敬如宾的日子是爱吗?那些姨娘们彼此之间的争风吃醋是爱吗?他完全不懂,迷茫地看向怀沙。   “世都,我曾经看着墨蛟的阿娘为了和那个人的约定,浴血孤战,曾经看着那个人因为墨蛟阿娘地逝去而冰封起自己所有的意识,也曾经看着墨蛟在那个人的冰棺前一等就是十五年。世都,你说这世上爱到底是什么?是幸福?还是折磨?”怀沙抬起头,眼角有隐约的泪光。世都心口剧痛了一下,不自觉地抬手抚上怀沙的脸庞。   “你说得那个人就是朱渂国君吧!”世都没有猜错,朱渂的国君,墨蛟的王父,他一生只娶了一个女人,并为了那个女人长眠于冰棺之中,所以朱渂没有国君,只有年幼的太子,而十多年前那段残酷的爱情神话至今仍震撼着南阳大地每一个人的心!   怀沙点点头执起世都的手,仔细看去,肤色上果然有一小块淤红,轻轻笑了笑,怀沙爱怜的吻了下去,抬头笑道,“我看见你刚才偷偷揉来着!”   世都已经被怀沙那一吻惊成冰人,听她这么一说,体内一把火烧了起来,今夜的怀沙似乎有些不一样,仿佛莫名地渴求着什么!   世都慢慢地俯首,怀沙抬头,两人的距离,不过三指宽。其实怀沙的内心是渴望温情的,也许谈不上爱,但至少可以有一个人能相亲,然后在灿烂的白天一同出游,在漫长寂寞的夜里抚慰彼此……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夜空比任何时候都辽远而空寂。点点滴滴流入心间的都是月光下的流水,从眼前缓缓流过,从心头滑过,每一滴都流入心底。闭上眼睛,世都和怀沙的心都飞了起来,飞向万里遥遥,飞向银河星汉,飞向那遥不可及地自由……   缘灭   嗖——   左世都只觉得心口一凉,整个身子不自主地晃了晃,跟着斜着倒下。   “左将军中箭了!”混乱中有人大喊,世督却没用丝毫的痛感,只觉的眼前的一切在旋转,身体轻飘飘地。   “他娘的,那个王八羔子敢暗箭伤人,老子让他断子绝孙!”世督还听得见黄豹指天骂地的乱喊。他想笑,却扯不动嘴角,脑中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怀沙。   恍然中又回到那夜,丁香树下,怀沙拈花微笑的双眼,心口猛然一痛,暗暗允道:左世都,你不能死,不能丢下怀沙死在这个战场上!   南阳宫内   范梁半眯着眼,看见怀沙一身白衣,眼神迷离地站在堂下,他也不吭声,只是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易怀沙猛然清醒过来,“世都、世都醒了?”   “没有。”范梁眼底闪过一瞬阴霾,摇了摇头。   怀沙别过脸,掩饰了眼眶的泪水,紧咬下唇。   流箭的箭头有毒,看箭身是万俟清的,想必是要置世都于死地。怀沙哑声道:“万俟清和万俟延这对贼父子畏罪身亡。可怜我竟然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范梁上前安慰道:“公主稍安勿躁,世都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一定能醒过来。对了,东隐候的军队已经到了南阳城外,现在国主已经殡天,王后下落不明。公主是否……”   易怀沙后退了一步,和范梁拉开距离,恭敬地说道:“范大人客气了,怀沙不过是蟒军中百人队的队长,不是什么公主。如今朝中群龙无首,还请范大人多多费心。怀沙要去看看都督。请!”   说完竟低头擦身而过,看也不看范梁一眼。范梁大袖掩盖的双拳迸出一根根青筋,半晌,才缓缓消退。   轻轻地,又飘雨了,如丝的烟雨,绵绵的,依依的,沾衣不湿,却一点一点渗入眼眸。屋内灯火通明,怀沙靠在世都床头,看着床榻上眉头紧锁的人儿,心里止不住的酸楚。   “怀……沙……”   “我在!”一把握住世都向上抓空的手,怀沙除去了平日里淡漠的伪装,眼里满是伤痛。   “为什么不点灯?我……想看看你……”世都的眼空洞地张着,怀沙环顾了身旁明亮的宫灯,眼泪抑不住地落下。她将世都粗糙的掌心贴向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感受这手掌间结痂的伤口和茧子。   “一样的,这样看,也一样的!”怀沙的声音低低哑哑,内心的恐惧一点一点的攀爬一点一点地将她埋没。   世都勉强一笑,伸出另一只手向着怀沙摸去,怀沙接过,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   “怀沙……”感受着怀沙的心跳,世都的笑容越来越深,手掌向下来到怀沙的小腹,那里同样有一个生命在跳动。世都喃喃道:   “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所谓‘怀沙’即拥抱江底明净的沙土,寓意不祥,我不愿你为世俗而累,如果可以,我想带你畅游人间……”   怀沙的眼睛朦胧了,不敢出声,怕一出口便带出苦涩。   “怀沙,你说的爱,我不懂,我只知道有你在我会很快乐,见不到你时,我会很失落,如果爱是给予,我愿意给你生死之约,如果爱是付出,我愿意将性命交付。只是如果这样是爱,那么你爱我吗?怀沙?而我……爱着你……也许已经很久很久了……”   怀沙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到世都的手背上,惹得他无措起来:   “别哭!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世都惶恐地想为怀沙拭泪,然而胸口一阵闷痛,血气止不住地涌了上来,头脑一晕,意识开始恍惚,世都觉得浑身的痛都撤离了,身体仿佛缀在云端。   “世都!世都!”耳边传来怀沙急切地呼唤,带着哭腔,世都不忍的伸手,他的怀沙,什么时候都应该是最坚韧的。   眼前渐渐亮了起来,怀沙站在三月春光下微笑,她的笑容,明朗而阳光。发梢碎碎的,轻轻摆荡着,尤如三月的杨柳。世都伸出的手被她握住,于是两人交握的手掌在眼前慢慢模糊,终于形成一幅温暖的图画。   “世都……”怀沙凄厉的喊声响彻天际……   怀沙,别哭,我不在了,还有墨蛟爱你,范梁那小子也爱着你,也许他们和我不一样,但一定都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快乐就好。当你难过时,有人陪在你身边安慰你就好。哪怕那个人不是我,也很好。你想不起我,也没有关系,我想你就好了。让我在远方永远地想你、爱你、等你……   新生   白幡招展,哀乐声声,暮雨萧萧,如怨如泣。易怀沙远远的看着送葬的人群,呆呆的立着,耳边响起墨蛟阿娘的话:   “怀沙,你是我们蛟人重返大海的希望。你的身上有我们几辈子的诅咒,所有爱上你的,和你爱上的都会因为这个诅咒而死亡。因为我们总是被人类所负,负了太多次了。唯有你,可以绝心绝情,带着蛟人找到回家的路,解开封死海眼的咒语。”   我爱世都吗?世都爱我吗?   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又不可思议的消失。   只有腹中的孩子,证明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看不透这烟雨的迷蒙,那笼了愁绪的眼眸如这烟雨一般,缠绵而又无奈。归雁飞过了,却没有听到那一声鸣叫。   “走吧,天黑了。”范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头:“我答应世都,一定要照顾好你……还有孩子!”   怀沙的眼睛朦胧了南阳的烟雨,寻不到雁掠长空的痕迹,眸中的晶莹悄悄的划落,渗入雨帘,碎成一池的青萍,点点逐浪。把深深的叹息掩在雨中,轻轻地说:世都,我也爱你……   “世督!”暮霭中左世督玩世不恭的笑脸若隐若现,怀沙伸手想抓住,却握不住一点真实,周围一片冰冷,仿佛能听见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   “怀沙!”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怀沙感到身体被一副冰冷的身躯包裹着,湿答答地黏在脊背上。   “世督,是你吗?”怀沙不敢回头,耳廓被一双粗糙的唇轻轻摩挲,心酸的想要落下泪来。   “怀沙,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什么忘记?”   怀沙回身,身后一片虚空,只留下悲伤绝望的回音:   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   “世督!”怀沙高亢的喊声猛地惊醒歪睡在一旁的范梁。   “怎么,不舒服?”一只温热的手掌探在额头,但很快离开。   不用睁眼,怀沙也知道是范梁,他是个很懂分寸的人。怀沙那一声喊范梁听得很真切,在怀沙睁眼前那一闪而逝的恨意了然地含在眼里。马车还在摇摇晃晃地前进,怀沙因为怀孕而越来越嗜睡,只是这种恶梦对孩子不好。摇摇头,怀沙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梦中的事情,见范梁发问便应道:   “没事,就是有点累。”外面的车马停了下来,想是范府到了,怀沙起身伸手去扶轿门――手掌却被轻轻的握住。怀沙顿了顿,便由他扶着走进府门。   婢女仆从来来往往,室内依然静谧。   怀沙正要坐下,范梁拦住说道:“累了一晚上了,早些休息吧。”见怀沙似乎不以为然,又补充道:“现在总比不得平时。”向下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笑了。   怀沙突然发现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下颚青青的胡渣,可以看见他眼底隐约的血丝,甚至近到可以闻见那丝微笑里暖洋洋的味道!   如果世都如太阳般灿烂,那范梁就是月亮。一个象月亮的男人……   怀沙想着心事,没有拒绝范梁。倚着床框,看范梁为她盖上薄被,想着今晚他在朝堂间的游刃有余,圆滑世故,怎么也看不出他就是常跟在世督身后的一身纨绔之气的小跟班。   他,究竟是什么人?!   “怀沙……我……”范梁脸上闪过一丝羞意,怀沙心一沉,明白他现在心中所想,成亲多日,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那时怀沙的身孕也不足四月,范梁体贴,知道这段时间同房,或多或少对孩子的安全都有影响,所以一直未有所进步,两人至今仍无夫妻之实,如今看范梁的意思是想履行这夫妻义务了。   怀沙未应,只伸手覆住了范梁放在床框上的手,范梁眼中一亮,缓缓靠近,轻如蝉翼的吻落在怀沙的脸颊上,怀沙慢慢闭上眼,今天这种状况是当初同意嫁给范梁前就已经想过的,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止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范梁轻轻一扯,把怀沙圈入怀中。拥着她时,却是过分的温柔,小心翼翼,像是怕用力一点就会碰坏她。   “范梁!”怀沙的声音埋在他的颈侧,闷闷飘出来。   “嗯?”男人的声音有点喘,想是沉浸在渐渐高涨的□中。   “把蜡烛灭了!”   怀沙小声抗议着,以前在大帐里和世督,他再迫不及待也总是要先熄了蜡烛,怀沙起先还不明白,但一次借着月光,她看见了他激情中羞涩和宠溺,原来人在黑暗中更能释放真切的自己,放纵自己的情感,隐藏自己的秘密和感受……   范梁拥紧她的身子,忍不住低头吻着她的唇,他尽量克制自己想要怜惜她,但欲望像海浪一样袭来,连他自己都险些无法招架。   “不,我想好好看看你!”   烛光映照在怀沙漂亮的颈子上,肌肤极为雪白柔嫩,肩头、鼻尖、脸颊都落有淡淡的红晕,好像水蜜桃一样诱人。   范梁一阵轻颤,低头开始饥渴地吮吸着怀沙的颈侧。怀沙被他吸得生疼,此时的范梁一反初时的温柔,如野兽般狂躁起来。   “斯拉”布帛的撕裂声惊吓了怀沙,她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上身的衣物被范梁从领口撕裂至胸部,露出左侧大半圆润的乳房。   范梁眯了眯眼,手指有些恍惚地顺着怀沙的颈部线条慢慢滑至胸线,然后用手掌托住怀沙的胸乳,拇指或轻或重地摩挲着那如樱桃般红嫩的乳首。   “范梁……”怀沙欲言又止,虽是夫妻,但范梁像看货物一般看她身躯的眼神还是让怀沙深深反感,范梁听见她的声音抬起了头,而他眼中的狂热完全慑住了怀沙,怀沙与他对视了半晌也只轻声说了句:   “小心孩子!”   范梁顿了顿,低头执起怀沙的手,吻着她柔嫩掌心,然后是手腕、上臂内侧……撑起身子沿着她□细致的肌肤一路吻上去,直到颈侧、下巴,最后是她红润的唇。   “怀沙,我会对你好的,好好爱你和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变……”   唇瓣相接,立刻密密黏住,范梁吻地很深、很密,怀沙的耳边响着他的誓言,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感动,相反地却泛起一股苦涩。   “男人婆,我就好心收了你了,以后南阳的大老爷们都解放了!”   “易怀沙,在床上你也敢这么凶悍,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怀沙,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感觉什么也不用想,特别的轻松、满足!”   “怀沙、怀沙……”   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湿了耳边的秀枕。   “忘了吧,忘了他!”范梁抵着她的唇喃喃说,一面抚握住她纤细腰肢,品味着细致到不可思议的肌肤。   可怀沙的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流着,那曾经的温暖、深情又怎是说忘就能忘的?   范梁略有些粗暴的翻过怀沙的身子,让她跪趴在床榻上,怀沙一手撑着床框,一手护着肚子,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她也感受到范梁的微怒,此时此刻任哪个男人也无法忍受身下的人脑中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可范梁的易变和隐忍也同样敲击着怀沙敏感的心,他是他,绝不会如世督那般单纯、也绝没有世督那样玲珑剔透的心……   肩头一阵刺痛,激情中的范梁一口深深咬住怀沙的香肩,狰狞的齿痕中还夹杂着血丝,范梁半趴在怀沙的脊背上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着:   “怀沙,你这辈子只是我的……”   桃花追忆 临行赠药   “古今往来,任何咒语都有一个破解的法门,而我们蛟族要生存,唯有找到入海的海眼,所以怀沙不能死,她是蛟族唯一的希望,也是……我母亲牺牲的代价……”   墨蛟的眸光倏得暗淡下去,看得连城心中一痛。   “当年我的母亲可以不死,但为了救怀沙将血和元灵都给了她,连城,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不到绝望我不能放弃……”   墨蛟坚定无悔的目光,勾起连城的回忆,南阳街道上那个戎装的女子,深沉的夜色眼眸,她从不知道她的狠厉与算计身后,竟也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使命。   “那你为何要离开她,离开南阳?”   “因为你哥哥……她为了一个死人背弃了整个南阳……”墨蛟说完悄悄将拳头握了起来,连城侧头冥想,开口问道:“是因为哥哥的摄魂术?”   “对!”   “是谁?”   “你还记得左世督吗?”   “凭什么要本王出兵?”   “你不出兵,难道要大王的护城亲卫出征不成?”   “谁……谁说的……不是有勤王的惯例吗?那些分部各地的……”   “燕王,请你在这个时刻别那么天真了,勤王?你认为现在谁还有能力勤王?是西泽还是东隐?”   墨蛟和连城一进屋就听到花厅的争执,燕王被黑将顶的哑口无言,忿忿的瞪他。连城知趣地折了回去,墨蛟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地叹息。   燕王听到声响,一见墨蛟就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说:“还有他,还有南阳,南阳不动,墨骑不动,你们休想让我去送死!”   黑将的眉头锁了起来,那加的脸色变得铁青,墨蛟停顿了片刻上前两步,跪了下来,高声道:“国难当前,恳请大王派我墨骑出征!”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傻了,那加有些激动,黑将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静默片刻,那加低低问道:“你那墨骑仅余千人,而鬼王一路征战,收编军众号称十万,如何能敌?”   墨蛟将低下的头颅微微仰起,镇定道:“末将不会孤军奋战,南阳莽军亦可为国捐躯,即使不能完胜,也绝不让十万逆军轻易踏入王城!”   东隐桃花坞   窗外有冷冷的风在吹,天上却没有云絮在飘。风佑倚靠在阳光微醺的窗子前,看着日光寸寸的升起,看带着初冬寒冷的风吹起,看天上的云在风中翻卷,看一两只鸟在高空中奋力的翱翔着。心从那年春季中走来,桃红春笑,花香四溢的季节里,写下了多少快乐?那一季的丁香雨细,丝丝雾朦,还记得,雨夜里,朦朦细雨点点滴乱她的发梢,那惬意的笑,伴着檐下叮叮咚咚的雨声,五月的风中游走遍他们相伴的每一个白日,每一个夜晚,游走在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寸眉梢……   “侯爷!”蒙虎的低唤引来风佑的不满,他眉头蹙了起来,不甘愿地站了起来。   “不是叫你们在外面等吗?”蒙虎听到斥责有些紧张,话出口时吞吞吐吐起来。   “是要紧的事,天都那边有出兵意向!”   风佑走到木桌前,用指尖轻轻抚摸那沾染灰尘的琴弦。   “谁领兵?”   “墨蛟!”   他冷笑一声,手指重重勾了下琴弦,发出“嗡”的闷响。   “他那点兵算什么?”   “听说他要去南阳借兵!”   “那也过不了五万!”   风佑虽这样说着,神情却忧心起来,一个连惑,一个易怀沙,活着,就是心腹之患。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蒙虎转身出门,留下屋内空空地寂寥,风佑的目光从窗棂到散架的床榻,从木制的器皿到桌上尘土覆盖的焦尾琴,指尖顺着那七弦一根根划过,荡起幽幽的颤音,他低首喃喃: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回来了……可你……在哪呢……”   朝阳殿的回廊尽头,墨蛟呆呆地坐立着,似乎心事重重,连连城走进的脚步声也未曾发现。夜的气息弥漫,淹没所有的情绪,最后连同自己一起,掩埋进深深的寂寞之中。   风声依然萧萧,扬起漫天的细尘。连城的记忆浸在这漫天的喧嚣里,竟然是如此的安静,静得有些沉闷。   “什么时候走?”   她出声,墨蛟的背僵了下,却没有回头。   “明天!”   连城的鼻腔忍不住酸了起来,这样的人,这样的场景,一遍遍在她短暂的人生中重演,只是里面的主角更替交错,却是都让自己心痛的人。   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在记忆一幕幕起起落落里,在过去曾有的悲欢离合里,是凄怨,忧伤,还是木然。安静的日子,没有记忆飞扬,不容自己去挽留,也同样不容悲伤。   那纤细的手轻轻搭上墨蛟的双肩,连城将身子靠的很近,几乎贴在墨蛟的后背上,墨蛟的身子重重抖了一下,僵硬地接受连城温暖的身体。   “墨蛟,我还记得十四岁那年也是这样送你离开,你记得吗?”   墨蛟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彼时他是太子,她是一国之后,如今数载之间,他和她什么都不是了!   “这么多年了,你身上大海的味道依然没变……”   墨蛟的背部一热,有液体顺着脊背流了下来,往事一幕幕重现,得到的,失去的,都不忍回想。明日的南阳,会有什么等着自己?他不知道,和怀沙相比,自己一直就是软弱的,怀沙为了爱情,忍辱而战,怀沙为了族人的性命,周年奔波,回头去看,自己才是一无是处的人,既抛弃了族人也抛弃了自己。自己没变,对,所有人都变了,唯有自己没变,可耻的没变。   墨蛟双掌摊开,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征战不休,他仿佛看到族人的热血遍洒沙场,忽而掌心一凉,一个瓷瓶被连城塞了进来,他有些错愕的转身,却见连城半侧着身,躲在檐下的阴影里。   “墨蛟,此时此刻我不想说什么民族大义,更不想说恩怨情仇,怀沙于我没有意义,但对于你,对于墨骑,我有着亏欠,我还记得初到南阳时你救我的瞬间,还记得蛟人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解药你拿去,但也请你原谅我的怨恨,因为哥哥毕竟是哥哥,我与他血脉相连。”   “连城……”   墨蛟的话有些哽咽,滞留在嘴边没有出口,他深吸了一口,单膝一跪,重重行了礼,然后起身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朝阳殿。   暗夜里的连城哭出了声,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是为谁而流,生死未卜的哥哥,即将出征的墨蛟,盘踞东隐的风佑,他们似乎都与自己息息相关,又似乎隔着万里迢迢,野心、战争,将他们牵到了一起,却一刀刀割着她的心。平安,她默默念叨,为心念的每一个人,明知道不可能,但她衷心的希望他们都能平安。   夜,很深很深,她站起身,孤单地顺着走廊前行,那背影淡薄地令人心痛。   “嗑……嗑……”   “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小黑……别叫……”   “不行,算了,我自己去……”   “小黑!”   那加痛苦地扬起上半身,被黑将一把抱住,按了回去。   “别把病情宣扬出去,我怕燕王……”   那加泛着青色的手死死抓住黑将的手臂,眼中满是祈求,黑将咬着牙,宽厚的手却轻柔地顺着那加的背,连城端着药进来时,那加正趴在黑将肩头喘息,唇角挂着怪异地笑。   “小黑,我想着该是时候了!”   黑将身子一震,表情严肃起来,坚定地说了句:“不行!”   “我挺不过夏天……”   说到一半,那加“哇”地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溅了黑将半身,黑将紧张地将他放平,连城赶紧递了药过来。看着那加痛苦的喘息,连城不自禁的上前,却被情急之中的黑将推出老远。   连城一屁股跌坐下去,有些懵,愣了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沾得一手的血,那是那加的血,刚刚喷出的新鲜血液却不如想象中的鲜红,有些黑色的附着,连城将手凑到鼻尖闻了闻,竟有种奇特的淡香盖过了血腥的味道。   “对不起!”   连城抬头,见黑将一脸愧疚地向她伸出了手,她摇了摇头,接过他的手站了起来,见那加已经稍稍平复。   “不请太医没事吗?”她问。   黑将忧心道:“其实太医来也总是那副药,请不请都一样,大王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症!”   连城想再说什么,却被黑将推着向外走。   “让他休息会儿,这病发过就好,许是能安稳几天。”   房门被掩了起来,连城突然想起进屋时两人的对话,她仰首去看夕阳中黑将的侧脸,金光下,棱角分明的脸颊有着是曾相识的熟悉感,连城突然觉得他像一个人,却总也想不起来,在他那半边铁面下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令人惊心的秘密呢?   夜湖畅谈 赤山离歌   “怎么了”   黑将侧过头见到连城目不转睛的眼神显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   连城赶忙转开目光,视线又落回自己沾了血液的手,黑将按了按她的肩头,疲惫地点点头道:“那回去睡吧!”   说完他转身,没料到连城叫住了他:“等等!”   他诧异地回身,见连城眼里有着明显疑惑。   “不想睡,聊聊好吗?”   他点点头,引着她慢慢向湖边走。   秋风过,落叶在天空飞舞,一个五彩缤纷的季节就要悄悄的过去了,而秋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连城的肩瑟缩着,对着一池湖水,心事在片片秋叶中滑落。   忽而肩头一热,侧首去看,黑将脱了自己的外袍温柔地为她披上,那一瞬,哥哥的脸闪进脑海,从小,这样的画面也许太多太多,可为何自己早已想不起那似曾相识的温暖呢?   “谢谢!”她颔首,伸手去拉肩上的外袍,却被黑将紧紧握住,连城低呼一声,却见黑将蹙着眉再看自己的手掌。   “没事,不是我的血!”她解释,黑将了然,拉着她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白色的方帕,沾了水,细细为她擦拭。   连城的面颊有些羞意,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与他接近,看着他低垂的眼睑,那翕动的睫毛在眼下投了扇形的阴影。手指间的动作异常轻柔,任平时怎么也想不到他是那个铁血清冷的将军,月光衬着他脸部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除去那森冷的铁面,他也是一位极英俊的男子。   “我说……嗯……”连城有些紧张,说话也支吾起来。   “嗯?”剑眉一挑,黑将抬起头看她,却被她羞红的面颊震到了,急忙丢下她的手,连城低下头盯紧他的鞋面,黑将的身子也向后挪了挪,一时间气氛有些暧昧,有些尴尬,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僵持半天,还是连城打趣道:   “你怎么成天带着这东西?”   黑将低头一看,顿时大窘,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因为大王……所以……”   连城“噗哧”笑了出来,惹得黑将更窘,一张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很奇怪吗?”抖了抖手上的绢帕,黑将搔了搔头,那天真的样子倒像是十来岁的孩子,连城的笑容有些欣慰,这么多天,大家心里的弦都崩着,像这样轻松的时刻实在太难得了。   “你别让外人看见,要不,天都百姓又了茶余饭后的笑料。顺便毁了您辛苦树立的伟大形象!”   黑将听完有些悻悻地将绢帕收了起来,连城盯着他看,由于席地而坐,没了身高的差距,连城可以更仔细地看他的脸,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轻抚他的铁面,连城秀眉微蹙道:“为什么总是带着这东西?”   “因为怕吓着别人!”黑将轻笑。   “你受过伤?”   “算是吧!”   黑将的回答模棱两可,连城又想到刚刚那加情寝殿里两人的对话,那是什么意思呢?黑将与那加的感情绝对已超越了君臣之情,又是什么导致他们会有这样微妙的关系呢?   “你在想什么?”   黑将将连城的手从自己的铁面上移开,疑惑于她深思的神情。   “大王的病从小就这么重吗?”她问。   黑将摇头:“陛下的母亲梅妃体弱,陛下一出生就带病,但并没有这样严重的病症,太医说,那是体内瘴气的积累而至。”   连城有些怀疑地点了点头,想起那血液的气味,她又说道:“我可以去太医阁吗?”   “你去那里做什么?”黑将问。   “帮大王拿药,顺便翻翻医书!”   “嗯,那也好!”黑将应允,有些感激地看她,连城接着问道:   “你们封锁消息,是怕燕王反吗?”   “嗯,燕王手上有两万骑兵,而且就驻扎城郊,不可不防!”   “那护城禁卫有多少?”   “禁卫仅有五千,其余兵众分散天都各地,我虽掌握兵权,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调拨,一来扰了民生,二来要防范外敌!”   连城点头,黑将的话在理,但这样看来燕王是大患为何不除呢?   “燕王算是嫡系,他母亲原是宫中侍女,后被先王强占,但意外的是,一次宴会,先王将她送与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当年的督政王,后诞下一子,按时日推算却是先王的骨肉,这算是王室的丑闻,大家心照不宣,但燕王体内的确留着王室的血。”   黑将的话自然解释了连城心中的疑惑,她这才明白为何燕王可以蛮横至此。   “你呢?为何要留下,我以为你会回东隐,特别是在你哥哥出事之后!”   连城淡笑:“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我一个女子如何去寻?再说,现在的东隐亦非彼时,我回去有什么用?”   黑将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心微微痛了起来,对于连城的遭遇他是知道的,一个身不由己的女人,数嫁之后对生活是不是也灭了希望了呢?   “黑将……我……”   连城欲言又止的神情打断黑将的沉思,他低声道:“你说!”   连城深吸了一口道:“我想进地宫!”   黑将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连城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我身上有诅咒!”   话说完,连城抬起头与他直视,心中的那一团闷气急需一吐而快,其实连城也不知道为何要去信任这样一个才短短相识的人,也许是因为黑将给她的安全感,也许是因为他多次的保护。   “不仅是我,还有我的哥哥!男子不过而立,女子不过双十,必殂!”   赤山   “主子,起风了!”   阿红拎着厚重的狐裘披风立在角楼的栏柱旁,连惑低低一笑,将半个身子探出角楼,感受那扑面而来的冷风。   “不,是要降雪了,今年的初雪,我的连城就是在雪天生的,多少年了……咳……咳……”   “主子!”   阿红情急地将他拉了回来,有些蛮横地为他披上狐裘,连惑仍然在笑,只是笑容是看得出的苦涩。手肘一沉,阿红感觉到连惑的身子软了下来,她吃不住他沉重的身体,让他跌坐在角楼柱栏一旁,此时有胡琴幽幽,连惑侧耳倾听,长叹一声将身子倚靠在柱栏上。   “离忧呢?”   “他好的很,倒是你,身子都这样了,还要吹冷风。”   “阿红,我只是想一个人……”   “我知道!”   阿红有些鼻酸,看惯了他飞扬跋扈的样子,如今的颓废更令人心伤。   “那胡琴拉的真好,让我想起她的琴声……”   阿红忍不住吼了出来:“那你去找她啊,躲在这里能怎样呢?带着你的兵杀进天都,把她抢回来,就算死也要见上一眼不是吗?”   连惑听完突然大笑起来,连带着咳嗽不止,阿红蹲下身子用力顺着他的背,却不解他为何而笑。   “是啊……就算死……也要见上一面……”   连惑目光迷离,此刻他宁愿言生死,也不要谈分离,他是那样的思念她,只希望她能在身边,但这是他野心的代价,如今角楼上空留自己黯然 ,一把胡琴, 散落了整个赤山,灌满了双腿沉重。寂寞里看秋去东来,他的等待,不过是梧叶飘黄,飞雪漫天。   闭上眼,犹记得连城出嫁的最初,那一天,马蹄踏过心上,留下了月牙悲凉,自己在断崖永不止息的张望,看那纤红的身影化作离歌……   朝阳殿   “为何你不惊讶?”连城看着黑将,诧异于他的镇定,自己的身世也算传奇,她极少说起,却不想对方竟然这样应对。   “我很同情你,但我要说,你和你哥哥一开始就错了!”   黑将缓缓起身,越过连城像偏殿走去,行了不远又停了下来,月光下,连城一脸无助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藏在那宽大的披风里。   “不管是否有所谓的诅咒,可以肯定一点,连城,你身体里的血液太纯粹了,如果据比一代可以试着去接受其他人,是不是就可以打破咒语呢?连城,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祖祖辈辈留下的破解之法是否真的是解咒的唯一途径,还是说,那只是他们野心的一个借口呢?”   黑将的话令连城浑身战栗,她宁愿相信黑将是错的,和哥哥一起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信念,怎能因为一句话而垮塌?她不相信师傅会利用他们,她不信。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了解我们一族的悲哀?”   她竭力反驳,想说服他,更像是说服自己。   “对,我不了解!”黑将落寞一笑,转身轻叹:“也许我是错的!但连城,地宫的门不会轻易打开的,没有神器,谁也进不了,你懂吗?”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连城坐在水边默然地看着湖面,那脚步声又停了下来,连城侧首,黑将站在回廊的一端与她默默遥望,那面容那神情,熟悉地让连城骇然,她不自禁地出口低呼:“哥哥……”   “连城,以后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辛,那辛!”   医阁寻药 南阳遗孤   昏暗的太医阁书房内连城借着顶窗流泻下来的日光,努力翻寻着。   “长老,您要的药草到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连城赶紧躲到了书架后方,这太医阁因为贮藏草药的需要,素来昏暗,只是连城不明白,为何典藏药书的书架要安置在一处呢?偌大一个皇宫,难道不该开辟出专门藏药书的厢房吗?   “嗯,这次是谁送的?”   “还是阿四,知道您的脾气,不敢用新人!”   连城听出是星长老的声音,作为帝阁的主长老,那个一心置她于死地的人,化成灰她也认识。   “阿四年纪也不小了吧!”   星长老边说边往书架这边走,躲在后方的连城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额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微臣长他三岁,算来确实不小了,已过花甲之年。”   “哼!”   星长老冷笑了一声,连城听的心跳。   “也该休息了,快了,快了!”   这是旁边传来太医的陪笑声,连城听得有些懵,不知道一个采药人的年龄有什么好讨论的,总觉得星长老话里有话,透着阴谋的意味,却无法猜出他的动机。   “长老,微臣这就拿药去!”   太医的话打断了星长老的脚步,他停在离连城不远处的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漫不经心地翻了起来,嘴上应允。   药架旁传出悉嗦的声响,连城大着胆子向后张望,只看清了太医取药的方位。   “梁太医!”   “臣在!”   星长老的话吓得她双脚一软,赶紧又将头缩了回去。   “大王这几日可好?”   “倒是没有发病,前些日按照大王发病的周期推算,原本以为近日会有异样,便加派了人手,谁知到今日也未有消息。”   “嗯!”   “长老惦念大王之心,臣记下了,下次若见得大王,一定提及!”   星长老冷笑道:“不必了!”   说着接过太医手中的药草扬长而去。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想拍拍马屁,也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显然拍到了马脚,他对着长老的背影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离开了太医阁。   躲在暗处的连城长吁一口,站起身警惕的走到药架前,先前梁太医取药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排了上百个药柜,连城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蹲下身想从下方找起,忽见右手处一个药抽虚掩,上面还残留着几根红色的药草,再看其他,无不整齐摆放,未曾有虚掩现象。   连城心口微颤,轻轻转移身子,昏暗中将那几根草紧紧握在手中,再看那个药抽里已经空空如也,而药抽外面。篆体清秀的字迹写着“问香”。   “问香,味甘,平,无毒。主结气瘤痛,上气气急,煮汁服之。 生伊陆中汊间,苗如木贼,节节相接;后亦有闻,激瘴气耶,未有先例。”   看着眼前摇头晃脑的连城,黑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想说什么?”他问,眼前伸出一只手,连城白净的掌心躺着暗红的药草,黑将狐疑地拈起,左右看了看,问“什么东西?”   “问香!”   把书丢到一边,连城向他俯下身子道:“你闻闻。”   将药草放至鼻下,一股淡淡的香气充斥鼻尖,黑将还是不解:“有点香!”   话没说完,连城将手探进黑将的胸口,上下摸索,黑将大窘,刚想推开她,却见她面色严肃地从衣襟内抽出一条绢帕来,上面还残留着昨日的血迹。   “再闻闻这个!”   将绢帕送到黑将面前,盯着那暗黑的血渍,黑将皱着眉凑上前,竟有似曾相识的淡香。   “不是我身上的香料,是这血,大王的血液中有同样的香味。”   黑将眉头蹙地更深,突然想起什么,一手拿过连城刚刚翻看的医书。   “无毒,亦有闻,激瘴气耶,未有先例。”   仔细揣摩这句话,黑将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你是说,大王体内瘴气是被激发的,而不是本身积累,换句话说,有人要害大王,而且已经很多年了?”   “对!你可知大王膳食由谁掌管?”   “大王膳食由御膳房总管亲自下手,而此人是经过帝阁挑选的,就像我一样,应该没有问题!帝阁是整个王族的护卫和信仰,经其挑选的人可以百分百信赖,我想问题大概出在送膳者身上!”   “不,问题就在帝阁!”连城挺起腰斩钉截铁的说道。黑将有些微怒:“你为何要质疑帝阁?”   “你可知,这药是哪来的?”   连城不答反问,黑将一愣:“不是从太医阁拿来的吗?”   连城摇头:“是星长老要人特意采摘的,太医阁从不存这味药,一旦送来,星长老定会来取!”   黑将两眼发直,呆了半晌,怒道:“连城,你切不可因为私人恩怨中伤长老!”   连城听完也恼了:“我若是借此嫁祸长老,未免也太愚蠢了,我当然知道星长老的地位,但事实不容混淆,你若不信我,自可去拷问太医阁的梁太医,还有那个采药的阿四,若有半分不真,我必以死谢罪!”   连城的话太重,黑将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呢喃:“不会的,怎么会是星长老,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难道修道之人就没有野心吗?”   “野心?”黑将突然冷笑起来,“他若有野心,天都的历史早就改写了!”   连城大惊,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那加的皇叔,原本天都正统的皇帝!”   东隐郊外,此时正传来一阵悲凉的啼哭声。一位老者抱着一个七、八岁面目清秀的女孩,面朝南方,烧着手中的一叠纸钱。   “孔伯,不哭了!”小女孩稚嫩的手努力擦拭着老者面上的泪水,却引来他更汹涌的泪潮。   “念儿,来,跟你娘亲磕个头!”   按下小小的身子,左念儿恭敬地跪了下来,向着南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长公主,您放心去吧,老骨头一定把念儿带好……”   看着老者泣不成声,念儿懂事地将他搂紧,“孔伯,念儿听话,将来一定会回南阳,帮娘亲报仇!”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倔强和野心。   那老者听了这话,连忙捂住女孩的嘴巴,“念儿,以后不许你胡说,知道吗?孔伯只要你活着,平安无事就好!”   这时,远处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孔伯惊起拉起女孩就要往树林跑,谁知马儿脚程太快,一个黑影冲了过来,拦腰将女孩掳上了马鞍,霎时间,孩子凄厉的嘶喊响彻了空旷的四野。   东隐王宫一片清冷的寂静。   风佑站在笨重踏实的城墙上,远远看见官道上一小队人马正往都城赶来。见到蒙虎怀中那小小的身影,风佑的嘴角自然地上扬。   易怀沙,他心中默念,一个纵身从高墙跳落,敏捷的身子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风清清冷冷的吹着,冻得牙齿都咯咯的打颤。左念儿抬头去看阴霾的天空, 此时她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小小的身子在蒙虎怀中轻微地抖着,全力迎接即将到来的冰雪。   不几日,东隐降下了大雪,整个王宫被笼罩在一片银白色的世界里。   “没想到易怀沙就这么死了!”蒙虎似乎有些惋惜,与南阳一战,他与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交过手,不论怎样,豪气的女子总是令人敬佩的。   风佑冷哼一身,起身在屋内踱了起来,蒙虎想起什么,有些得意的说道:“侯爷抓那小妮子是不是因为墨蛟向南阳求兵,可惜易怀沙死了,估计……”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风佑淡笑反问,蒙虎一愣:“不是向天都报丧了吗?咱们南阳的探子说,丧事都办了!”   “你亲眼见了吗?”风佑不屑地冷哼:“当年不是说孩子也死了吗,怎么还冒出个左念儿,要不是她,连惑的噬魂术会失败吗?连惑段数再高,那操纵的灵魂也抵不住血亲的鲜血,易怀沙那女人有多深,你知道多少?死了?哼,除非亲眼见了,否则我不会信的!”   他的话堵的蒙虎哑口无言,眼角瞥了他一眼,微微叹息,这蒙虎到底比不上貘狼,徒有匹夫之勇。 可惜那曾经生死不离的兄弟就留在那百人坑中了。   “连惑怎么说?”   “呃……没找到……”   “砰”一拳捶在身旁的花案上,风佑的神情又变得肃杀起来,转身出了殿门,风佑站在高高的“落影阁”。整个东隐都呈现在他的眼中,越过湍急的雾江,风佑仿佛看见天都那气势磅礴的都城,那样的雄伟是东隐、北理都不曾有的,那里才是欲望的核心。   ---------------   关于怀沙的女儿,确实是风佑抚养的,直至长大成人,也可以说他们父女俩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这里我可以透露下后文的情节,你们也许还记得风离忧吧,虽说不一定有杀父的情节,但小离忧后面的确发动起义夺位,而我们的小念儿是镇国军都统,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吧!唉年龄是差大了点,但不妨碍感情发展,可这两个人我大概不打算写,番外也不一定写,看心情,所以你们就只能YY了!   黑豹情缘 再起波澜   左念儿抱着阁中的柱子,她只觉得脸都冻成了冰块,风吹的她以为自己的肉都要掉了。只是她真是好想好想看看那黑色的动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豹子。   可费尽了心思来到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那个蓝眸的男子,金色的发丝耀眼的让人昏眩,而最特别的就是他身边那只紧跟的黑豹,幽绿的眼睛,鬼魅的身姿,是那样的夺人目光。   手早已经被冻成的青乌色,南阳的冬天从来不会如此。那里的四季总是阳光明媚,就像……母亲的笑颜。想到这,左念儿不觉鼻酸,自从离开南阳,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东西,那个漆黑的深夜,母亲含泪割破她的手腕,那黑甲男子妖异的金瞳,那瓷瓶中穿出的妖灵,母亲肩头喷洒的热血,一幕幕如梦魇般纠缠着自己,痛不欲生。   晃神间,念儿突闻一声低吼,紧接着头顶赫然响起劲风,一道黑影压了下来,不知从哪钻出的黑豹竟一跃数丈,暴吼声中厉爪直落,黑豹一个翻腾,稳稳落地,念儿不禁大声惊呼。   这一叫惹得黑豹蓦地回首,发出极深沉的低鸣,向着念儿把头一偏。   “你……你好……”   面对黑豹幽绿的眼睛,念儿怕得抖了起来,这东西怎么不像上次看起来那么温顺?结结巴巴地打了声招呼,念儿抖索着环顾四周,想着逃跑的可能性。谁知那黑豹缓缓弓身逼近,那凌厉的双眼死死盯住念儿。念儿一步步后退,然阶下的雪深,她重心不稳一屁股坐了下来。黑豹越走越近,念儿心底惊惧无比,紧紧攥着双拳,在离念儿面颊不到两公分的地方,黑豹忽然停步,对着她呼呼吹着热气。   “我……我叫念儿……你叫什么……”   此时的念儿只觉得身上的汗不住的外流,一点也没有刚刚冰冻的感觉,黑豹听完她的话,忽的张开大嘴,念儿双目一闭,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城,走开!”   远处传来温润的嗓音,脚步声由远及近,念儿靠着身后粗壮的柱子,屏住呼吸,小小的身子抱缩成一团,脚指冻的宛如踩在荆棘上一般发痛。   “怕了?”   她睁开眼,眼前的男子噙着戏谑的笑,那笑容清爽而明亮,像夏日午后的清风,瞬间暖了念儿的心房。   她摇了摇头,见男子挑眉,有赶紧点了点,双颊染了淡色的绯红。   “我喜欢它,可是,它好像不喜欢我!”   有些懊恼地垂下头,念儿的眼角还在偷偷瞅着黑豹的方向,头顶传来低沉的闷笑,她听见那男子说:“你喜欢,它就是你的了!”   “真的?”   她扬起稚气的小脸,不置信地看向说话的男子,见他点头,兴奋地站了起来。男子将手指放在唇边,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黑豹飞身跃来,乖巧地停在他的脚边,他俯身爱怜地抚了抚它额头黑亮的毛发,然后解下它脖子上银色的项圈,递给双眼早已发亮的女孩。   “给它带上,它就是你的了!”   女孩的手轻颤着接过,耳边传来黑豹的低吼,似乎夹着万般地不情愿。   “为什么?”她问,早熟的脸上挂着深深的疑惑,“为什么给我?”   男子的眼眸澈蓝如天,深沉似海,他的嗓音充满了蛊惑:“没有原因,你喜欢,我就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天都朝阳殿   “怀沙死了?怎么会?”   连城目瞪口呆地瞪着黑将,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墨蛟呢?什么时候回来?”那加也忧心地看着黑将,他没料到南阳会传来这样的噩耗,对于易怀沙他们还可以预料,可是对于现在的南阳侯范梁,他们则是完全无所知的一个人。   “不知道!”黑将的眉纠成了一团,这个消息对天都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南阳的兵力虽不多,但至少可以担当一个缓冲,而他最担心的是墨蛟,南阳来的消息似乎并没有他的踪迹。墨蛟去了哪儿?怀沙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不敢轻易下任何论断,只因这五陆如今处处是蠢蠢欲动的野心,不止是风佑、连惑、燕王,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暗处窥视,伺机而动。   “那墨蛟呢?”看着焦急的连城,黑将无奈地抿着嘴唇,关于这点也是他急于知道的,侧首看了看上座皱着眉头的那加,黑将欲言又止。   “你想到什么?”那加默契地问,黑将的眼睛扫过立在一旁的连城,后者似乎有些了然,面容多了几分冷凝。   “我在想墨蛟的失踪会不会和连惑有关,易怀沙的生死亦不能轻易下定论,在这个时候,三个人的失踪对谁有利,对谁不利?”   那加和连城都陷入深思,事情已经发展到出乎意料的复杂,如果易怀沙和墨蛟只是为了族人的出路,那连惑的藏匿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为了躲避风佑的追杀吗?他手上还有兵,他是在养精蓄锐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病入膏肓呢?连城的心又痛了起来,尽管兄妹间的心意相通让她知道哥哥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不能排除那潜意识里的不安,似乎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自己心底窃窃:不是这一个,就是另一个,只有一个。什么意思呢?什么意思?   突然间一阵昏眩,黑将手快迅速将她接住,连城失去意识前看到黑将欺近的脸,喃喃唤了声:哥哥……   东隐    花园中一个年幼漂亮的女孩一身男装,右手握着树枝,左手捏着剑诀,小脸的神情甚是严谨。停了片刻,但见她招招挑刺,力道甚微,方位却十分稳固。   “侯爷!”   蒙虎小声轻唤,想提醒立在一旁看得入神的风佑。   “说!”   “天都燕王的信函,看是不看?”   风佑眉头轻蹙。随即又舒展开来,然后顾左右而言他的指着正在练剑的女童,问道:   “她怎么样?”   “呃……是练武的料子……可是这信……”   “可知道我为何要留下她?”   “小丫头和连惑有仇,可善加利用!”   风佑哈哈笑了起来,讥讽道:“小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她只是软肋!”   “啊?”蒙虎不明白。   “她是易怀沙的软肋,南阳的软肋!”   蒙虎抓头,易怀沙不是死了吗?难道主子已有确切的消息她没死?   “易怀沙活着,总要顾及她,如果死了……”风佑说着顿了顿,看着念儿的眼睛发出了异样的光,“她就是最后的银鳞蛟,是蛟人唯一的希望!”   蒙虎猛地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啊!”   风佑有些蔑视地扫了他一眼:“任何事都是这个道理,打击一项事物总要找他的弱点,你说如今天都的软肋在哪?”   蒙虎茫然,风佑又道:“就在天都!”   “你说燕王?”蒙虎兴奋起来,拿着信函的手高高扬了起来,耳边传来女孩的呼喝声,风佑一脸满足,慵懒地斜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淡淡道:“还有帝阁!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果内乱了,破天都指日可待!”   天都朝阳殿   转过一个回廊,黑将看到前方一抹亮色,是连城纯白色的衣裙涟漪起美丽的摆摺。   “跟着!”   低吟了一声,他身后素装的女子微微底下身子,将手中的托盘又高举了些,刻意遮住自己的面容。   连城回到寝殿缓缓走到阁中古琴前坐下,葱白纤细的双手,随意的拨动了下琴弦,在空寂的大殿内显的格外惊心。帐被吹的缦舞,衬的连城的脸清冷、孤傲、决然。   听到琴音,黑将在门口停了下来,驻足凝望,身后的女子悄悄抬起了头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琴台上是一个忧伤的女子,她的面容已不是用简单的美可以形容,只觉得她频蹙的眉间都能挑生起万种风情。   音符从琴弦上流泻而出,华丽而奢靡,就像这皇宫中放纵的孤寂,冰冷的周遭。黑将只觉得心被刺的痛了一下,分不清究竟是殿外的风太冷还是这琴音太冷。   身后的女子喟然轻叹,隔着白色漫漫的纱帐,连城端坐在暗红色的古琴前,风冷冷的吹动着乌黑的发丝。露出一张没有丝毫温度的绝尘容颜,冰雕的一般透明华贵,一如这乐声般。   “谁?”   琴音嘎然,女子吓得一缩,又躲到黑将身后,黑将自顾自地进了殿,将她留在门外,女子趴在门框上,听殿内人轻声交谈,努力的搜寻当日惊鸿一瞥的记忆。   “进来吧!”   软软的语调传来,女子身子一颤,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连城打量着眼前这个蛾首低垂的女子,不论身段气质都是无可挑剔的,只是她的记忆里不曾有这样一个人,更不明白她为何要冒死进宫来见她。   女子从贴身的荷包内翻出一个什么,紧紧握在手中,顿了片刻抬头递给了连城。四目交接时女子的心狠狠痛了一下,望向连城的目光带着微微的绝望。   连城诧异的接过,触手是熟悉的温润,她赶忙低头去看,低呼起来:“是墨蛟,他在哪?”   “我是紫烟,墨蛟临行前让我将这颗珠子交给你!”   朝阳殿外,风依旧吹,偶而有几只飞鸟拍打着翅膀掠过云端。躲了一整天的太阳,终于露出脸来,照的地上的树影也显的懒洋洋起来。   南阳易主 朝阳还珠   “咳咳……”   墨蛟扶起床上孱弱的怀沙,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   “定海珠……可找到了?”   怀沙断断续续的声音令墨蛟皱眉:“你别说话,只管养身子,其他别管!”   “不……”怀沙摇头,“墨蛟,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总对自己说要快,似乎晚了就要有大事发生!”   “你急也没用,敲响定海鼓的方位未定,就算敲破了也没用!”   “怎……怎么会……族长呢?”   “族长也没有办法,当年知道方位的只有我娘,她死前只见过你,连你都不知道,谁能知道?”   怀沙沉默了下来,没想到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只是空。   “怀沙……”   墨蛟出声,似乎想问什么。   “你问吧!”   “为何要假死?”   “因为范梁!”怀沙苦笑,见墨蛟还是一脸茫然,便幽幽道:“墨蛟,你认为世都真的是战死的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的箭是万俟清的。”   “可箭上有毒,这种毒不是谁都有的,万俟清虽坏但也没有喂毒这种奸诈的做法,我与他也算共事多年,这点我是清楚的。”   “你怀疑范梁?”墨蛟有些难易相信,怀疑和自己共枕多年的人,他不知如何去揣测怀沙此时的心境。   “我没有证据!”怀沙无力地向后靠,其实这种怀疑一直存在,直到见到世都的灵魂才变得强烈。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范梁会是怎样可怕的一个人。   “所以你假死?”墨蛟有些惊讶地叫出来,“你怎么骗的过他?如果世都真是范梁杀的,已他的为人,他会放过你吗?”   “不会!”怀沙冷笑,“尸体虽易了容,但凭他绝对瞒不过去!”   “那他还大办丧事?”墨蛟越发迷惑了。   “这就是范梁!”怀沙恨恨地咬了咬下唇,“他一定知道我怀疑他,他这样做是将计就计,正好可以接管南阳!”   “那你呢?就这样将兵权交给他?”   “不然如何呢?墨蛟,你太单纯,别说我身体这样,就是健健康康一个人,你觉得我一定能斗得过他吗?南阳是他早就想要的东西,这里面也包括我,但我的牺牲至少可以看出他的野心,与其每日在他身边于他暗地里斗智,不如早日脱身出来,墨蛟,我只想找到定海珠,一旦族人回归,我的心愿就圆满了!”   “那你呢?你今后怎么办?”   怀沙凄楚一笑:“世都的魂……散了,念儿也不知身在何方,我想我也许会去找她,也许不会,有时候我在想也许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怀沙……”   墨蛟心痛地将她抱紧,感受着她的脆弱:“范梁会不会对付念儿?”   “他不会,他至少是爱我的,不然他不会让念儿出生,又将她隐藏起来。”   墨蛟低首沉默,范梁,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到底他要的是什么呢?   天都   稀薄的黄昏,夕阳沉醉地粘着树梢,缕缕余晖跳跃在青灰色的屋檐上,空气里透露出慵懒,缕缕清淡的花香,若有若无的浮散在风中。   “为何要在宫外见我?”握紧手中的珍珠,连城有些迷茫地将它贴近心口。   “我也不清楚,他只是这样说。”紫烟依旧垂首,盯着连城莲花缎面的布鞋,黑将站在不远处,看两个女人立在余晖之下,仿佛溶近了金色的画中。   “可有其他要求?”预感事情有些不对,连城警惕地看了黑将一眼,墨蛟约他出宫而又瞒报行踪是不是意味着天都有什么问题?连城觉得为难,不管是那加还是墨蛟,都是她愿意去相信的,但如果两者对立起来,她该信谁?   “他说,一定要单独相见!”紫烟说话极其小心,庆幸黑将作为,丝毫没有偷听的意思。   连城手心的珠子握得生疼,咬了咬下唇道:“好,我去见她,不过你帮我安排个人!”连城压低嗓音低喃,紫烟细细听来,说了声:“好!”   “黑将,我想去一趟墨将军的府邸。”   “去那里做什么?”黑将诧异,不知连城为何会心血来潮,墨蛟下落不明,那所无人的府邸有什么好看的。   “墨将军留了一些东西给我,我想去看看!”连城说的很轻松,但也让墨蛟起了疑心。   “什么东西,我帮你拿就好了,外面不如宫里安稳。”   听了黑将的阻挠更坚定了连城出宫的决心,难道说墨蛟查出了什么?难道说最危险的人其实在天都?她抬首淡淡扫了黑将一样,那铁面上反射的冷光让连城寒心。   “有些东西是取不来的!”   “什么东西?”   “比如……人心!”   第二日清晨,一辆简单的马车停在了墨府外,连城跨入高高的门槛,府邸前院空无一人,越过中庭,隔着花圃连城看到自己昔日居住的小楼,她缓步走了过去,门扉轻轻一推,有人惊呼起来,连城定睛一看,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拉住那人的手,唤了声:“素颜!”   与此同时,黑将的人马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墨府,黑将盯着那辆空空的马车,不悦地皱眉。   “将军!”   “有什么发现?”   “后院偏门发现两辆马车!”   黑将眉头深锁,调转马头刚要走,忽又有人来报:   “将军,有人上了车跑了!”   “什么方向?”   黑将急的怒吼一声,震得路人瑟瑟发抖。   “东、西各一辆!”   “该死的,分头给我追!”   “是!”   天都街道上顿时乱作一团,只是府邸内话家常的二人仍然浑然未觉。   “姐姐,宫里好不好玩?你不知道那天你走了我有多担心!”   连城浅笑,重温素颜的活泼,多日来心里的隐晦也仿佛一扫而散了。   “姐姐,也带我进宫看看嘛!我……”素颜正说着忽而身子一软,连城大惊,用手托着她后背喊着她的名字。   “她没事,只是药效到了!”   从里厅走来的紫烟一身简装,一改平日的娇媚,倒平添了几分英气。   “墨蛟在哪儿?”   “随我来!”   带着连城在府内转了几个圈,转的连城有些懵了,才找到一个破旧的小门,紫烟拿出一套平民衣衫吩咐她换上。   “你是谁?为何对墨府如此熟悉?”   连城不敢大意,但心中也有了一些答案。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那你可还记得婉娴楼?”   “你是那个花魁?”   连城惊呼,眼睛又将紫烟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来墨蛟很信任你!”   有了这一层关系,连城似乎放下了戒心,墨蛟的风流韵事她是知道的,并不会去介意,只觉得这样的墨蛟有了人情味,自己的愧疚也减轻了点。   “怎么说?”紫烟反问。   “不然他不会将珠子给你!”   连城抿嘴一笑,紫烟却是一愣,随即有些落寞的转身。   “走吧!”她说,门外停了辆寻常的板车,紫烟拉着连城坐了上去,拉车的汉子回头嘿嘿一笑,向前飞奔起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简陋的板车不是如预料般的驶向荒郊,而是钻入了密集的人群之中,连城惊讶的抬头,灰色的天空浮现出厚厚的积雨云,不肖片刻便下起雨来。   紫烟细心地帮她将头巾盖好,混乱的街道,淅淅沥沥的雨,连城看着那些在雨中奔跑的人,仿佛依旧身在梦境。这一生太过奢华,甚少体味这平凡的生活,如今坐在这平板车上,放松的心情反倒不真实起来。   车子在浮桥边停下,湖泊里停着许多华丽的画舫,入夜后,这里是男人的天堂,软玉温香的荒唐一梦。   天上的太阳昏昏的,被厚厚的云层遮挡起来,带着些阴郁,风,是低低的,吹过草丛,有些呜咽如泣。连城皱了皱眉,身子被猛地一撞。一个男人擦着头上的雨珠和他的女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唤在孩子回家。   一时间连城心生羡慕,只是那样的情景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边走!”   紫烟拉着连城上了一叶小舟,在画舫间穿行,那翠绿的岸越来越远,连城突然有些慌张起来。   “为何要这么隐蔽?这不像墨蛟的作风。”   紫烟回身一笑,那笑容里有太多的意味,可连城只能读懂轻微的不屑。她下意识的后退,脚跟踏到船沿,看着眼前碧蓝的湖水,内心却又在犹豫着。   紫烟眼尖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力道之大,让连城整个人都跌入她的怀中。   “对不起,不是我要骗你,我只是受命于人!”   闻着她身上淡淡茉莉的清香,紫烟沉闷的话语在连城头顶幽幽响起。   “谁要见我?”她问。   “一个曾经为你抛弃过自己的人……”   -----------   有人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雨夜呢喃 画舫缠绵   这个季节早已过了蛙鸣蝉唱的时光,风吹过,夹着些潮湿的味道,就这么扑面而来,卷过衣角的折痕。连城在黑夜中坐起,船舱外是不知亡国恨的商女传唱,夹杂着觥筹交错的嬉笑声,在这个夜的水波中荡漾。   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连城懊恼的走出船舱,甲板上风不甚轻柔的刮过脸庞,带来冷冽的痛感,连城在船舷上坐了下来,夜,浓的化不开的黑,那些画舫太远,灯光早已依稀不可见,只残留断断续续的余音。连城向着记忆中的岸边望去,那里的绿树花红在浓黑中根本辨不清模样,只感觉它们同她一样,在冷风中悲情的挣扎。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雨,雨落在水面上,仿佛敲疼了沉睡的灵魂,瑟瑟低泣的疼痛向岸边蔓延。   “佑……”   连城低喃,雨顺着发梢往下流,打疼了她的眼睛,连城闭上眼,四周是岑寂的黑色,包围着她,一点一点的往下坠。   远处响起水浆的声响,她抬头,一艘渔船在不远处亮着微弱的光,那光越来越近,冲破了黑暗,连城忽的被泪蒙湿了双眼,那既期待又抗拒的情绪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了一般。   透过迷雾般夜色,隐约蒙胧,连城看到一个身影立在船头,风雨中,他撑了一把油纸伞,伞沿低低地盖过面容,连城想喊他的名字,可话卡在喉咙口,不知为何,这个位置,这个角度都太过熟悉,仿佛在梦中演习过千遍万遍。连城分不清脸上的泪是喜是悲,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夜,这样经过精心策划而相见的瞬间,已不用去计较什么。   船身靠近,听得见两船相擦沉闷的声响,头顶的雨丝消失,连城恍惚地扬起面容,入目的是灯光下根根毕露的伞骨,风佑的目光温润柔和,不似记忆中的轻浮与暴戾,连城的泪依旧止不住的流,湿透了衣衫,看着风佑的手停留在发边,又柔和的轻轻落在她肩头,他随之缓缓半蹲,这一刻的姿态在连城的眼眶中停格,惹得她浑身轻颤。   于是一把伞骨,撑出三十六重恩爱,离人雨絮,再也掩不住彼此微湿的眷恋与相思……   “真的是你!”   连城的话让风佑的唇边浮起笑意,两人的目光隔了许久的时光再一次这么近的交接。连城被他的笑迷惑了,仿佛又回到最初的南阳,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北理的鬼王与南阳一无所有的痞小子,风佑的身份不停地重叠,连带着不同的微笑,可不论是北理的郁郁寡欢的他,还是南阳放纵燃烧的他,都让连城心痛,在接触到他湛蓝而热烈的眼光后,连城的心淡落了,这一晚,他终于又回到了她的瞳仁里,虽然,她看不清他身后的结局。   眼光凝视的瞬间,时间好象停止了,空间也随之凝结,   “是我!”   风佑的手从肩头滑落,紧紧的握住了连城的手臂。他抓得太过用力,以至她听到自己的骨骼轻轻作响。除了痛和热,身体没有别的感觉,但是心中的欣喜已经涌上。   然而犹豫依然在,连城为自己这样仓促的回应害怕,为了打击他也好,提防自己也好,她慢慢把自己的手臂往上提,一点一点,带着他的手。   “放开我!”她不敢再看他 ,昂起纤巧下颌,目光落在那又驶远的小船。   “我只怕自己抓得还不够紧。”风佑的眼中电般闪过,嘴却无动于衷的回答,带着依旧戏谑的笑容。   “为什么?”无奈的话语滑落,回答的是男子强悍的吻,风佑低头封住她泛白的唇,夹着惩罚或是鞭挞的寓意,那吻如同狂风要征服大地,把空气自她体内抽空了似的,持续不断地落在连城的唇齿间,一再地掠夺她的呼吸,原本就已被捣如乱泥的意识,更是被绞成凌乱的死结,再也解不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日他不听她的解释,毅然逼迫她离开,又为什么今日无月泛舟,画舫缠绵,并蒂花开?   “不要……”她虚弱地抗议着,唇齿间的紧密相依,让她的气息紊乱起来。然而风佑的身躯如山般的压下,紧紧地把她拥住,紧得似要疯狂地把她化作他的骨血,再也不可分割开来。   “我想你……”   突然的话语让连城怔仲,反抗停了下来,黑暗中风佑的眼睛如星子般闪亮着,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闪烁。   “我想你……丫头……你想我吗……”   话语中似夹着微弱的祈求,让他一时间没了霸气、没了阴狠、没了虚伪,看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显得无助而脆弱。   你想我吗?想我吗……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烧毁了连城所有的理智,连同他那一句遥远的“烙于心”。   泪,无声无息地滑下,迷惑了两个人。   风佑用食指蘸上她的泪珠,递到唇边细细地品尝。   “丫头,这泪就当作你想我了……”   他的鼻碰着她的鼻,他的唇贴着她的唇,一字一顿,压低脸庞,温柔地吻去所有的泪水,连城皱紧了眉,闭上澄清的水眸,体会着他此刻的深情,内心深切的痛,让她神志迷离,却也保留最后一丝清醒,尽管她不能舍弃哥哥,舍弃东隐的百姓,但也无法在这一刻舍下眼前的他,她是那样的思念他,这种思念曾经几欲破口而出,而如今在心底深处酝酿地越久,却越说不出口,就让自己再自私一次吧,哪怕是一日也好,可以如此地贴近他,放肆地想念他。   衣裙褪去,他的情、他的爱,化为动人的旋律。蓝色的眼眸中闪着复杂的情感,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他灵巧的双手探入她的襟口,抚摸着她有些冰凉的肌肤,发出难以餍足的叹息,享受着这少有的亲昵。连城幽幽叹了一口气,任他恣意妄为,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自始至终心猿意马、爱恨交织的只有他。她是那样的渴望他,就像他渴望她一样,可这样的爱却无法说出口,连城嫉妒着风佑的坦诚,因为自己做不到,做不到一边说着爱,一边却保持着清醒到可怕的头脑,这场爱就如同末世最残酷的战争,非要将一切燃烧了才好。   画舫单薄的纱帘被风佑用掌风挥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芙蓉帐内,几许纠缠,风佑倾身覆上连城如花的檀口,只手扳开她的下颔深深地探索,手移至她脑后解开发束,如丝缎的黑发倾泻而下,让他的手指自由地穿插其中。衣衫滑落,露出连城如白玉般柔嫩的肌肤,隐约透出沁人心脾的幽香。风佑的手从颈项耳后开始下移,啃着□在外的锁骨。另一只手隔着衣服,在连城胸前轻轻揉捏。一股股颤栗的酥麻感麻痹了连城的全身,不自觉的发出咛嘤声,患得患失的快感让她只想与风佑贴地更近一点。当火烧般发烫身躯再也不能满足亲吻之后,风佑的身躯重重地压了下来。那湛蓝的双眸不再清澈,盛满了浓烈如酒般的□。   他轻咬着连城胸前的饱满,手指安慰着早已膨胀的花核。男性坚硬的欲望磨蹭着娇软湿滑的禁地,一下、两下,阵阵电流从身体核心爆发,流窜到四肢百骸。连城被他撩拨到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欲望……   雪白长腿勾缠住他精瘦的腰,素手紧紧攀着他的肩,在他缓缓侵入她时,连城仰首吐出一口灼热的喘息。   “你也想我,对吗?”他的粗哑嗓音在她滚烫的耳根响起。腰肢款摆,他与她起伏共舞,连画舫都开始震动。他的进击由缓慢到急促,由慵懒到鸷猛,一下一下,都撞进她的最深处,像要撞散她本就脆弱的灵魂。连城始终忍着几欲出口的娇啼,却被他的狂猛的进击逼得尖叫,无助地包容着他恣意的侵占索求。   “丫头……”强劲的攻势中,他激烈喘息着,却依旧在她耳边温柔地低喃,“抱紧我……”   抱紧我!   在他沙哑的祈求声中,连城被极致的欢愉给淹没,整个人在他怀中融化,她无助地抱紧他汗湿的坚硬身体,重重颤抖、密密紧缩。   抱紧我!   在火般激情中,他被逼上了□顶峰,重重的最后几下□后,他倾尽一切,深浓火热的情意,全部给了她。   幔帐外,雨丝毫不见停的迹象,杂乱的纷飞……   抱紧我,抱紧我,他与她难以分辨的欠或还,唯有抱得再紧一点,再重一点,不要半点空隙,身体在激情里濒临一次次崩溃的边缘,过去的都化了灰,未来的路却缓缓延伸,可他们都在等,却都不明白为什么要等,等到那一天,如何踏着火舌铺就的路,走到风雪的深处,才知道,才知道……   旧情难续 芙蓉桂香    南阳   花园内,范梁沉浸酒香,园角伶人的箫声如泣如诉,让人如同置身一片废墟的凋零中。 微醺的范梁眯起双眼,又想起后宫那棵古老金丝楠木下,被风缓缓吹动的落叶,还有怀沙背后那些诉不尽的故事与沧桑,以及她靠在树旁,萦绕不散的哀愁。   “侯爷!”   侍从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范梁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他伸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木匣,啪地一声打开,里面端放的赫然是一截早已生锈的箭头。   “让他进来!”   重重地合上匣盖,范梁露出些许不耐的怒意,侍从恭敬的退了出去。   “范大人,不,应该改口称南阳侯,好久不见了!”   耳边的箫声未断,范梁便听到有陌生的声音传来,冷而清脆,带着似是而非的嘲讽。范梁冷笑一声,并未起身,道:   “ 东隐侯,不,现在应该称连大人,别来无恙?”   转过头,看见连惑阴霾的笑脸,俊朗依旧,只是气色上蒙了病态的苍白。   “托您的福,甚好!”   连惑见范梁没有礼让的意思,自顾坐了下来,淡笑着环顾四周:“多年未见,这里还是老样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   范梁有些沉闷的接道。摆了摆手让侍从给连惑上茶。连惑低首间看到了他手边的木匣,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王妃身体可好?”   范梁斜着眼瞥了他一眼,转着手中的酒杯冷笑道:“连惑,你我开门见山!”   “也好!”连惑笑了笑,坐正了身子,看着躺椅上的范梁。   “直接说,你想要什么?”   范梁用一根手指将木匣推到连惑眼前,指尖刻意地点了两点。   “范梁,想当初你为什么写纸莎密信给我?又为什么甘心推易怀沙上台?如果你没有野心统治南阳,我不信!”   连惑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对于范梁,在他心里还是个未知数,这个人太深,远比所想的要深得多。   “哈哈”范梁笑了起来,把玩起手中的酒杯,“连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活的那么明白?我想要什么,连我都不清楚,你如何猜的透我?”   连惑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范梁笑着打开木匣,取出那截发黑的箭头:“连惑,你就是太在意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落得今天这个境地,你步步为营,却也挡不住天数人算。”   话说完,那箭头咻地一声从范梁手中弹出,擦着连惑的面颊而过,范梁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座椅上的连惑:   “没错,左世都是我杀的,万俟清的箭,我亲手喂的毒,杀他很简单,因为我要易怀沙!”   连惑被他的坦率震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范梁的神情有些疯狂,许是喝了酒的关系,原本漆黑的瞳孔透出血腥的红色。   “纸莎密信会寄给你,是因为你的野心太明显了,连惑,你败就败在太过锋芒,如果你能有风佑一半的内敛,你早就是五陆之王了!”   范梁的话语充满了不屑,带着深深的蔑视,连惑恼怒至极却在表面不起一丝波澜,依旧笑着说道:   “哦?难道你费尽心机真的只想要一个女人?”   “有何不可?”   范梁反问,连惑哈哈大笑:“可惜她不会原谅你杀了左世都!”   范梁神情一暗,连惑接着说道:“但万事也抵不过一个‘忘’字!对不对?”   范梁眼睛一亮,随即笑道:“对于女人你总是有办法的!”   连惑不理会他的讥嘲,负着手在园中踱了几部,然后开口问道:“易怀沙现在在哪?”   范梁不答,岔开道:“你的伤看来无碍了!”   连惑看出他的想法,笑道:“生龙活虎,又可以祸害人间了!”   范梁跟着笑:“那你什么时候动手?”   连惑踱了回来,坐下端起茶杯,学他插话道:“墨蛟的兵你借是不借?”   范梁冷笑:“没看到人,自然不借!”   “哦,要是他和易怀沙一起出面,你就借了?”   “会吗?”范梁反问,连惑笑而不答,看着杯中澄清的茶水喃喃:   “天都十万,鬼军十万,孰赢?”   范梁抑郁一笑,冷声道:“黄雀!”   天都   画舫里幽幽亮起一盏灯,连城拨开自己凌乱的长发,去看那红潮退去后苍白的皮肤,瘦弱的身体更像的是一个病人而不是男人上一分钟的情人,而身边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有汗水,隐隐透着刚毅与生机。连城不敢去想刚刚两人放纵的鱼水之欢,她垂下了眼帘没有再看自己也不敢再看风佑的身体,但是不看彼此身体,在画舫狭窄的空间里,就只能看他的脸他的眼。   “呼”舱外的风灌了进来,吹熄了烛火,舱内又转为漆黑一片,连城惊慌的想再起身去点,却有一双手伸出来拉住了她。   “还早!”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这夜里显得性感而慵懒,连城浑身颤了一下,就这样跟着他的手躺了下来,钻进他的怀抱。手臂微微用力把她的身体压下,风佑的声音非常低非常轻,在她耳边呢喃:   “是桂花……”   连城一愣,随即想到皇城内那棵一年四季绽开的金月桂,黑将和那加都喜欢,朝阳宫日日都沾染着它淡淡的清香。   “葭南,芙蓉,荼蘼,金桂……”   “什么?”连城不解他的话,仰起头想在黑暗中分辨他的脸。   “每到一个地方,你身上都会落上当地的香气,可是唯有北里的梅香清浅,我几乎不曾闻过……”   风佑说着将连城的头慢慢拢近胸口,使她倾听自己的心跳,随着他落寞的话语,连城的心也跟着涌动了起来。   黑暗里他的手指缓慢爬行在连城的脸上,那样的怜惜,先前的狂暴全然消失,话语中充满了憾意,好象知道最终一切都不会属于他。除了心跳,连城还听见他的呼吸时快时慢,而那手指,冰凉的近似寒冷。   潮湿的舌尖顺着眼睑轻轻滑到连城的耳垂,含住那细小的圆润,身体跟着热起来,他们是如此的亲昵,身体是如此的熟悉,每一个敏感的地带他都拿捏的很准,连城的脸颊起了反应,它变的火烫,却不影响那手指的荒冷哀矜,从这荒冷里眼前染出一片颜色,苍白。   “为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又为什么要将我囚禁在这不起眼的画舫?在他温柔的掩饰下又在酝酿怎样的阴谋?自己是不是仍是一颗棋子,所有的温柔密爱只为了开启另一片野心的天?   香气顺着他手指的冰凉蔓延开,缠绵而空寂,他的唇慢慢贴近,带着浓浓的□。   “为什么?”在他嘴唇快要完全吸附住她的唇时,连城挣扎着又问了一句,他的小动作停了下来,犹豫不前。   “你会知道的。”他忧郁地回答。黑暗里,他不再退避,慢慢伸出手臂,将连城再次拥进他的怀抱。   “但不是现在……”   连城不再挣扎,了然一切的沉默下去,身体变得僵硬,但不再抗拒……   晨曦的钟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人,风佑翻了个身,手肘处空空一片,没了昨夜的温暖,他惊坐起来,迅速撩开帐幔,却看见连城披着他白色的中衣,跪坐在潮湿的甲板上。她仰望着天空的侧脸,如同这这满江清水般清冽而美丽。   “钟声……”   她的手缓缓伸出,向着宫城的方向, 风绝绝,衣飘飘。脸上的神情如画中人一样的可遥而不可及,晨色蒙胧的甲板上,她黑色的发和白色的衣绞缠在一起,在风里飞扬飘散。   风佑的手紧紧抱住她不堪盈握的腰肢,想把她抱进船舱内,却听她不住的低语:   “钟声……是谁……”   她转过脸,去看风佑的眼睛,神情中有压抑的痛苦,浮云消散,太阳渐渐露出了脸,阳光下她看到风佑的眼是浅浅的蓝,像湖水一样美,偶尔几条血丝作证了昨夜疯狂的痕迹。   “你现在可以说了,是谁?”   “黑将!”   他张口缓缓而出,神情漠然,竟不带一丝愧疚。   “什么罪?”她心痛地看着他,满目是破碎的悲伤。   “刺杀长老!“   天都皇城   “小黑!”   帝阁的钟声响起,那加倏地从床榻上弹跳起来,他拉过外袍胡乱披上,走到宫门前用力一推。   宫外的奴仆呼啦啦跪倒一片,那加心中一痛,眼睛瞪了出来。   “黑将呢?”   “大王!”   那加一脚踹开上前的内侍总管,急匆匆向着帝阁奔去,那些跪着的奴仆赶紧起身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素来体弱的他。   帝阁的钟声是杀戮的征兆,唯有处置十恶不赦之人才会响起,离上一次钟声已经隔了三十多载,那一年,先帝冷艳的皇后自投赤水,留下了无尽风流凄婉的话题。   那加到达帝阁时,门外已经拥了密集的人群,燕王带着少许亲卫立在帝阁的台阶上,幸灾乐祸地笑,那加血气上涌,猛地拉过他的衣襟咆哮道:“谁允许你带护卫?不懂宫中的规矩吗?”   燕王厌恶地将他推开,拍了拍衣袖不屑道:“连星长老都会被刺杀,本王可不敢冒这个险!”   说完双手一背先那加一步进了帝阁,那加的眼睛似要瞪出血来,忿忿的走了进去,推开星长老的寝室,迎面一阵血腥味几欲作呕,那加定了定心神,仔细环顾,但见屋内床脚处一片赫然的血迹。   “黑将呢?”   他大声质问,旁边侍卫道:“禀大王,已押至帝阁钟楼!”   话音刚落,那加如旋风般卷了出去,攀上回旋的楼梯,那加连累都忘了,一口气登上顶楼,就在他喘息之际,忽听有人高喝:   “你不过是个肮脏的贱种!”   -------   有盗版书吗?大家不要买啊,我还没写完,都是骗子!   帝阁血案 钟楼弑臣    “你不过是个肮脏的贱种!”   一贯温文的尘长老一改平日和善的面容,他指着跪在钟楼下的黑将声声控诉,似乎对星长老的遇刺极为痛心,那加冲了过去一把抱着满身是血的黑将,急切的问:   “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   黑将眼神迷离,似乎意识仍停留在半梦半醒之间,那壮硕的身子不住的摇动,喃喃开口: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   “我亲眼看见他拿的刀!”   “咣”一声,一把满是血污的刀刃被扔到那加眼前,尘长老满目沉痛:   “黑将,你忘了是谁将你养大?又是谁在那场混乱中庇佑你,你都忘了,这些年的冷漠不算,如今你真要铲除帝阁,独揽霸权吗?”   “我……我没有……”   那加看着恍惚的黑将心生疑惑,他环顾四周,其他几位长老站的远远的,偌大的钟楼平台唯有尘长老和几名帝阁的护卫,平台尽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燕王带着亲卫赶了过来,正趴在楼梯处不住的喘息。   “大王,这样的奸臣不得不除!”   尘长老说着跪了下来,双手举过斩龙刀,这是帝阁的权威,凌驾于王权之上,一斩以定天下,包括王族。   “等等!”   那加的语调冷了下来,他放开黑将,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向他越来越涌近的燕王护卫。   “黑将杀了人,除了尘长老,还有谁看见了?”   “难道你怀疑长老说谎吗?”燕王不怀好意的插进话来。   “对,我怀疑任何人!”   那加冰冷的语调让周围的人浑身一震。   “黑将被人下了药,尘长老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他说着抬起黑将的下巴,将他迷蒙的眼睛展示给众人。   “尘长老,天都以往从没有这样这样草率地处置过一个平民,可为何如今要这样草率地处置黑将?”那加的脚步一步步向尘长老逼近,“还有,就算黑将杀了人,好像还轮不到你来主持这场判决,你未经过帝阁商议,未通知本王,私自撞响钟声,这本来就是大罪。”   尘长老看着一脸阴霾的那加,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   “最重要一点,黑将杀人只有你看见了,我是不是可以猜想,是你嫁祸于他呢?”   “那加!”   燕王高喝一声,制止了那加的步伐,他回头咬牙切齿地看着燕王,怒道:“谁允许你直呼本王的名讳?”   燕王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一个浑身抖索的幼童被带了上来,那是星长老平日里的侍童。   “就知道你会为他狡辩!黑将杀长老不是一个人看见了,他也看见了!”说完一指侍童,那小孩儿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我……我看见了,他……他当时冲进来和……和长老有冲突,我……我好害怕,就……就……躲到了床下……”   小小的手指指着钟楼下的黑将,那加身心一晃,气血上涌,但仍旧平静地问:“你看见他举刀了吗?”   “没……没有,但我听见长老的惨叫声,长老他……他……”   “他什么……”   “他叫着他的名字……”   “那加你死心了吧?”燕王奸笑着贴近一脸苍白的那加,“人证物证聚在,你想说什么?”   “长老呢?”那加淡淡地问。   “星长老虽然没死但也快了,他现在就剩一口气,真是不幸哪!”   燕王倾声在那加耳边低语,那加渐渐陷入绝望,眼角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低喃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燕王嘿嘿一笑,不理会他的问话,拍了拍手掌,对着尘长老示意道:“还等什么?开始吧!”   尘长老的面色上渐渐呈上一种怪异的笑,他向旁边的侍卫递过斩龙刀,那加的眼睛渐渐潮湿,看着依旧混沌的黑将,心口剧烈的痛了起来。不是他不救他,到了今天他才看清自己的王位是怎样地形同虚设,没了黑将他原来什么都不是。   “慢着!”   空寂的广场上传来尖锐的女声,众人回头去看,但见连城一身狼狈,湿漉漉地立在平台尽头。   “黑将杀长老确实十恶不赦,但如果长老是个奸佞逆臣是不是该另当别论?”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大家都看着连城,无法猜测她的意图。   “太医院,问香!”   冷冷地抛出这句话,连城身体一软倒了下来,身后一双手稳稳地接住,墨蛟怜惜地看着在怀中沉睡的她。众人传来抽气的声响,燕王的脸色沉郁地可怕,死死地盯住墨蛟。   “燕王,你带着护卫进宫,可以视作篡位谋反!”   连城□着脚站在风里,飞散如瀑布般的长发,手腕上的月魄冰镯发出耀眼的光彩。   “你恨我吗?”风佑的眼睛像猫眼一样,收缩出宝石般的光亮。这眼光凝视她片刻,时间好象停止了,空间也随之凝结了,当他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她轻轻道出:   “我不恨你,你们怎么做的都是对的,只是我错了……”   她凄婉一笑,风佑的手,在她的笑容背后不舍的自腰际滑落,手心里的温度像火,心里,却冰冷。   “我该走了!”   她喃喃,远远有渔船过来,在晨曦的水面上留下长长寂寞的水痕。   “随我走吧!”   他说,声音在耳际轻轻滑落,带着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颤抖,看着她起身,提起裙摆,眼前的一切如同梦境,她就那样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坠入深深的湖底……   “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口中的湖水远没有心口来的苦涩,连城咳嗽着睁开眼睛,看见他还立在晨雾弥漫的船头。   “姑娘?”   耳边渔夫的声音拉不回她的意识,身体已没有了感觉,所有的感官都在他的目光中胶着。   “送我上岸!”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上岸,去皇城,去帝阁,她的选择里似乎一直都没有他,也许他说的对,她总是最先舍下他,舍下他们的感情,这样决然的转身,让他深信她对他没有爱情,可是就算让他知道又能怎样呢?她的爱,他只能看到冷漠的根本没有爱的一面,所以她不能怪他去猜想另外一面,但是,他懂吗,真正的爱一个人,那只是自己的事,当这爱没有多少可能性的时候,更不知道会让谁痛苦受伤,最好的解决方法是……   不-要-让-他-知-道……   不要让你知道,无言对望里只让心花开了又谢,所以他对她不必亏欠,无须抱歉,争权夺利是你们的夙愿,而我只是个女子,我扭转不了你们的野心,也扭转不了这五陆的战争,我只能做着我能做的事,祈祷心念的人平安……   “她怎么弄成这样?”   那加看着在床上呓语不止的连城,眉头蹙到了一起。   “我从街道上看到她时,她就这样了!”墨蛟想起在寒风中跌跌撞撞摸索着的连城,心里又是一阵酸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风尘仆仆的墨蛟不解的看着那加,他不明白为何短短几天,天都竟会有这样大的动静,而且那个人还是一向谨慎的黑将。   “还不是因为你?!”那加有些恼,埋怨地看向墨蛟,“要不是你让那个妓女进宫还珠,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我?”墨蛟哑口失言。“什么妓女?什么还珠?”   “你不知道?”那加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心忧地看着墨蛟。   一杯清茶,一盘残局。   墨蛟的手轻轻搭上那加的肩膀,黑将的事还在查,人却被关进黑暗的天牢,那加像个无助的孩子,终日盘坐,那辨不出哀愁的脸上却茫然的让人心都跟着痛。   “她醒了吗?”   墨蛟摇头,那加失望地垂下脸。   “你知道吗?小黑有多喜欢她……”   墨蛟的手指颤了颤,没有动作,静静地听他说完。   “她去你府上见你,他一直跟着。其实那个女人对她说的话他都知道,前一天他喝了酒,很多,比平时要多,我能看出她对他的不信任有多么地让他伤心;那是一场阴谋,简单的手法,简单的布局,但关心则乱,我知道那时候他的心乱了,因为害怕,他怕失去她,尽管自己不曾拥有,他也怕再也见不到她,两辆马车,一辆燕王府,一辆帝阁,他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今日的灾难是那天鲁莽的带价,但我知道,即使他清醒过来,即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那加的脸看着远处的夕阳,脸上有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沧桑与落寂。   “他不会有事的,问香的事已经有头绪了!”   墨蛟低声,嗓音中却涵盖了什么,那加听出他的挣扎,仰起脸看他:“如果……一切都平静下来,你愿意把她交给他吗?”   墨蛟出人意料的扯了扯嘴角,墨色的瞳孔变幻,是压抑的痛苦和哀伤:   “她从来就不是我的,身体也是,心也是,我能拿什么给他……”   三日后,问香之事落幕,阿四、梁太医斩立决,星长老被定下弑君之罪,剥夺了帝阁第一长老的位置,暂由尘长老接替,对此那加深有不满,无奈大臣和燕王力挺,只得作罢。可惜的是星长老,劳苦功高,到头来却落个晚节不保。   “他们什么时候放黑将出来?”   朝阳殿里那加焦虑地踱着步,墨蛟立在一旁,心情也不好。   “帝阁那边说,虽然星长老有错,但黑将擅闯之罪还是要追究的,燕王那边也是不依不饶。”   “那打算如何处置?”   “削兵权!”   那加双眼一瞪怒视墨蛟。   “削去黑将一半兵力,由燕王接替!”   “定了?”那加的声音轻颤,墨蛟垮着脸点了点头。   “他们是要动手了?”那加露出诡异的笑,有些无奈,有些癫狂。   “如果微臣当天不赶到帝阁,怕已动手了!”   墨蛟淡然,那加抬头看他,眼神闪烁,不再说话。   昔日情仇 迷途往事   墨蛟越过朝阳殿的花园,到了偏殿,放望眼看去,大厅里昏黄的烛光下,连城正独自一个人与自己弈棋。宛如一个独守芳华的僧尼般的安定。   觉得有人看她,连城转头,月华清冷下的男子,清瘦的脸庞,在此刻不多的月下,散发淡淡的光辉。   “来一局如何?”   她轻轻开口,墨蛟有些窘,走近轻声说:“我不懂!”   连城淡笑,看着眼前的残局亦道:“我也不懂,他们的局,我不懂……”   墨蛟低首,案台上是白日里的那盘棋,是多日前黑将和那加胶着的战势。   “我……”(“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纤指上紧捏的棋子在半空中微微发颤,连城的手探入自己的荷包,摸索出圆润的明珠,墨蛟脸上一惊,神情随即黯了下来。   “这不是给我的是吗?”   连城的眼里有一丝失落,一丝了然,明珠在她嫩白的掌心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墨蛟的心口涩涩的,鹿关一败,他日日守着这颗珠子,但心却没有跟着它温润起来,他嗔怒,他放纵,婉娴楼一夜,那个青楼女子向他索要,他随手就给了,想不到它又回到她的手中,当着他的面,将他自以为是的痴恋嘲笑地粉碎。   “扔了吧,它配不上你!”自嘲地扬起嘴角,墨蛟的笑苦涩而牵强。   连城潮湿的眸子半闭,低下头将它牢牢握在掌心里:“你不要,我就收下了,当年是我丢失了它,如果再丢一次,怕我自己也没脸再去找了!”   说着她反手将它放回荷包,墨蛟冲动地抓紧她的手,眼神如墨,浓郁地化不开的黑,遮掩了星光。   “连城……我还有资格吗……”   话音未落,前殿一阵骚动,墨蛟拉着连城飞奔过去,但见一个副将驾着一身狼狈的黑将立在台阶上。   “小黑!”   那加扑了过去,黑将吃痛地咧嘴,却依然上扬着嘴角,神情和那日的迷茫完全不同,带着疲惫和欣慰,他张开干裂的唇缓缓而出:“让你们担心了!”说话间眼神落在连城惊讶的面容上,浮出暖暖的笑意。   “连城,把伤药拿去给小黑!”   “连城,这是要御膳房炖的补品,快送去!”   “连城,听说多吃点水果伤口好的快!”   “连城,该换药了!”   “连城……连城……”   连城气嘟嘟地捧着杯盘,这两天那加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屏退的所有的侍从,一个劲儿的使唤她,恨恨地将杯盘递给洗漱的侍从,连城咬牙切齿的向药房走去。远处的墨蛟将一切收在眼底,但只是默默地看,涩涩的笑。   推开偏殿的门,一眼就看到正要挣扎下床的黑将,他也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跌坐在床边,痛的龇牙咧嘴,连城气愤地扶着他睡下,严厉地说道:“你不要乱动,伤口都裂开了,要是被那小子知道了,我又要被念了!”   黑将嘿嘿一下,腼腆地搔了搔头,连城白了他一眼,兀自忙着张罗起药来。   这几日虽被使唤,但确实和他们们亲近了不少,尤其是黑将,似乎只要那加一看见她在外面溜达,立刻会找些理由让她回去,眼角瞥了一样靠在床头深思的男人,连城微微一笑,除却那身冷硬的铠甲,他也是个会笑会痛的普通人,就像……哥哥一样……   连城的眼神有些黯,回身看见黑将正目不转睛地看她,被他看得有些窘,便随口问道:“起来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星长老!”   黑将不避讳地说,连城吃了一惊,道:“他就快死了!”   “我知道……”黑将苦涩一笑。   连城隐隐感觉到什么,想起哪日黑将说的话,“和我说说吧!”   黑将的眼眸一抬,轻轻一叹,胸口倏地一痛,低头看去,那旧日的鞭伤又透出暗红的血迹。   连城忙丢下手中的事,取了药和纱布,爬上床去看他的伤口,揭开层层的纱布,又露出那一道道狰狞的鞭痕。   “他们也敢对你用刑!”   她不满的低吟,黑将轻轻一笑:“进了牢房,谁都一样!”   “可是你不一样,对吗?”   仰起头,连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面具依旧,多了冰冷的隔阂,脑中又想起他那晚临走时说的话:“我叫辛,那辛……”   纤细的手轻轻抚摸那铁面的边缘,黑将盘膝而坐,宽阔的肩膀和手臂架起一个小小的空间,将连城圈在里面,她苍白的手指划过面颊绕到脑后,去探索那面具的绳结。   “不……”   粗糙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那掌中的茧刺痛了她的皮肤。   “看我的眼睛。”连城贴近他的脸,整个人突然的离近,让黑将不得不暗暗抗拒她撩起的不安情绪。那眼眸如蜜,像醇酒般醉人,黑将就这样迷失在她的眸光下,任由她缓缓拉出面具的绳结。   卧室的暗淡的光变得刺眼,他不自在地低下了头,用手遮住那因缺少日光而变得异常白皙的面颊。   “你也有对吗?”   连城的话如同呓语,她缓缓拿下他的手,去看那已泪水盈满的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可是……为什么……”   黑将用手再次捂住无法适应的眼,却见连城颓然的坐在床边,那蜜色的双瞳盈满了泪,带着迷茫。   “为什么星长老要弑君?”   那加捧着茶杯,盘坐一处,长长的发丝散在肩背上,倍显瘦弱。   “因为小黑!”   那加长叹,放下杯子,渐渐舒展开身体,又侧躺着蜷缩起来:“小黑他……是先后的儿子!”   “什么?”   墨蛟惊讶地张开了嘴,那加懒懒的睁开眼,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他是先后唯一的孩子,却不是父王所生,他遮掩住半边脸其实不是因为相貌丑陋,而是因为……他有一只金色的眼睛……”   “……”   “星长老有自己的名字,那臻,他是先王的哥哥,曾经是天都的太子,可是他们兄弟却同时爱上一个女人。”   “你的母亲?”   “对!我的母亲是天都的望族,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财富和智慧,她与他们邂逅在春柳烟花的雨季,最终没能逃出嫁入皇城的命运。在我小的时候她总是说,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一次远足,也许她就不会有这样凄楚寂寞的人生,可是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喜少悲多。”   “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你是想知道她爱上了谁?辜负了谁?其实都不是,她本想如果不得不嫁,那她就嫁一个臣子,她不爱做高高在上的皇后,只甘心做一个养花圈鸟的妇人,为此,那臻甘愿为他放弃王权,却在成婚在即的那夜……”   “怎么了?”   “她被先王□了……”黑将脸上浮上淡淡的恨意,连城怜惜地握紧他的手。   “辛……”她喊着他的名字,使他浑身一颤。   “故事就这么简单,一个男人坐上王位,一个女人入住深宫,而那臻……”   “他不恨吗?”   “有什么好恨的,那是他的事,他的心情,母亲没有爱过他,他没有得到谈不上失去。”   “那……你的父亲呢?”   “你可听说过‘俳优之乱’?”   连城诧然,仔细回想,却不曾有太多的印象。   “要说她有过快乐,就是爱上我父亲的时候,那个唱戏的伶人,一个和你一样有着金色双瞳的男子!”   连城的身体骤然冰冷,脑中有很多事纠缠在一起,好似明白了,又好似更加复杂。   “她怎么能……”   “她不能,所以我的存在是王室的耻辱,就连这个姓也是,其实,我想我更应该姓连!”   “轰”一声连城的脑袋炸了开来,难怪他要说她错了,血咒不是永恒不变的,如果是这样,过了而立之年的那辛早该死了,他没死,而且又那样的健康,这说明什么?   “你是我哥哥!”她叫了起来,那辛苦笑:   “也许是,也许不是?”   连城被他搞糊涂了,不解地皱起了眉。   “连城,我们见过,在你还很小的时候,你记不记得?”   连城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然后痛苦的摇头。   “东隐的酒肆,那个被地痞殴打的孩子,你还记得吗?你让连惑救我,然后我被你们还有那个盲眼的师傅带回了家……”   “那个伶人死了?”   “对,在先后被查出有孕后不久就死了!”   墨蛟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对,他走到那加身边蹲下,忘了什么君臣之礼。   “怎么死的?”   “被乱箭射死的!因为他进了地宫。”   “地宫?就是先王们的陵寝?”   “对!”   “不是说要各国的神器吗?”   “他接近王后其实就是为了进地宫,和她有染后,借着王后生辰要各国带着宝物前来,然后偷去开了地宫的大门!”   “为什么?他想要什么?”   “神兵,他偷了神兵!”   “可是他不是瞎子吗?偷去又有什么用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现在似乎又知道了!”   “什么?”   “那神兵一把是‘劈日’,一把是‘覆海’。”   “不会的,他怎么会死?他要是死了,那师傅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连城激烈地摇着头,完全不相信黑将所说,时间完全对不上,九岁时的她,师傅还真真切切的活在她面前。   “连城,你的师傅不是他,我的父亲有兄弟,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兄弟……”   前尘情缘 近日再言   “如果有一天,南方的天空下起大雪……”   连城一身白色厚重锦华的绸缎,束住修长而纤细的腰身,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双手,夜色下紧紧相握,无助地看着没有星辰的夜空。   天都不是南阳,这里的冬天会飞扬起漫天的大雪,她怕在这里逗留,不想等待冬至,她怕这里下起大雪,提醒她往日誓言。   七年,从相识到现在,他伴她走过整整七年的时光,这七年让她从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到如今恬淡娴雅的少妇,这期间她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连城不敢去想,但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女孩,而他呢?是不是也不再是往日的他呢?还是……他从未改变过……   他们的相遇似乎没有预知,只有巧合,这一切如今想来,显得那么的残忍,可是,却不能怪风佑,每个人的命运是自己书写,他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在那路上,有刀光,有血腥,有权欲,但是托出一切的背景后,本来就没有光明,只有黑暗,流连奔驰在那条路上,迟早会堕入虚空,除非他停下来,但他又不甘心,不甘心被自己驾驭的权欲抛弃,也不甘心被自己那么爱着却没可能真正得到的女人抛弃,而连城呢?和他一样,这两人太像,老人总是说,性格相像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这大概就是他们感情彼此波折的原因。   前方传来脚步声,墨蛟看着她从幽暗里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乍现,但马上又暗下去。   “怎么在这里?不冷吗?”   连城摇了摇头,看向身后陈旧的殿宇:“黑将在里面!”   墨蛟的目光顺着她看去,眼里有什么沉寂了下去,暗夜里两人静默不语,连城突然又想起他那日未说完的话:连城……我还有资格吗……   幽暗的宫殿,点一盏昏黄的灯光,这个被废置已久的空间内,到处结着厚厚的蛛网,床榻上的人发出微弱的呼吸,黑将缓缓靠近,拿起手中的油灯,小心翼翼地照亮他苍白的脸。   “那辛……是你……”   手中的油灯一抖,那火光跳跃了一下,忽而变得微弱,那辛用手拢了拢,将它轻轻放在脚下。   “是我!”   形容枯槁的手伸出,那辛握住,触手是如死灰般的冰冷。   “我撑到现在,就是为了见你一眼……”   “长老……”   “叫我皇叔!”   那辛的唇动了动,然后艰难地吐出“皇叔”二字,但极为轻,几乎不曾听见。   床上的人笑了一声,嗓音沙哑,“现在谁执掌帝阁?”   “是……尘长老……”   “那个家伙……”嗓音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那辛上前探了探,刚想拿灯,又听他说:“那辛,不是你的错,尘长老与燕王勾结已久,你那日来见我时是不是遇见了他?”   “是,他请我喝茶!”那辛回想起那日的事,胸中有股热气升腾,使他握紧了双拳。   “是嘛……喝茶……”   老人干笑两声突然不再说话,那辛跪坐在床边,安静地等。   “墨蛟,怀沙没死对不对?”   夜色下,连城低垂着脸,故意不去看墨蛟的脸,墨蛟没有说话,在她的身旁静静站立,等着她下面的话。   “你和她……”   “我不想再把她拉进来了!”   墨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连城的话,她抬起头看他,那神情似乎已经放下了犹豫。   “她现在很好,一切都齐备了,只要找到敲响定海皮鼓的地点!”   “在哪里?”   “不知道,族里的人说,知道地点的只有我的母亲,可是她已经……”   墨蛟说道这停了下来,连城走近他,拉住了他的手:“会找到的!”   “但愿……”   他扯出一丝苦笑,透过微弱的月光去看连城的脸。   “你和他们一起走吗?”   连城的声音微不可闻,带着淡淡的惆怅,墨蛟努力去辨认她蜜色的眼睛,却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你呢?”   他不答反问,却换来连城长久的沉默,殿宇里传来骚动的声响,两人都看向那灯火阑珊之处。   “那辛,你的眼睛和她很像……”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那辛骇然的抬头,那种嘶哑苍凉的声音,经过岁月和风霜,在喉咙里咕噜着回响。他看到他脸上的皱纹,从昏暗的灯光下,如被一只无形的手般拉扯收拢:   “绫罗她……唉……其实我并不是为了你,留你在身边,我是为了赎罪,是我们的自私,剥夺了她的自由,最终凋零在这个华丽的牢笼。”   那辛不想再听下去,一个垂死的老人,在缅怀他的逝去爱情,中间有着太多的无奈和叹息,此刻他的话语是那样的流畅,甚至神色见有微微淡色的光彩,那辛明白那是生命即将走完的预兆,尽管带着丝丝同情,但他有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那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   “那辛,这个位置只有你适合……燕王口蜜腹剑,是个奸佞小人,而那加……他太弱了,不论是身体还是意志,那辛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孩子,绫罗她不能给你的,我希望我能给你……”   “可是你给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那辛明白,他要给他的东西,太过沉重,他背负不起,他要的不过是和那加之间的兄弟之情。夜渐渐深了,从敞开的窗户外飘进阵阵淡淡青草的味道,这里并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而他执意留在这度过最后的时光,是因为这破旧的殿宇还残留着母亲的气息。   是,这是他母亲绫罗生活的地方,废弃了多年,连他都忘了,可他依旧记得……   他扶住了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   “皇叔,地宫在哪儿……”   “地宫?地宫在……”   贴近他的唇,那辛仔细辨认他微弱的嗓音。   “王的意思,让你嫁与黑将为夫人!”   墨蛟突然出声,连城惊讶的转头看他。   “你不觉得这阵子,王的态度很奇怪吗?”墨蛟的脸上有层淡淡的愁容。   “你……”他想说什么,又不敢出口,有些矛盾地看着连城,却不见她的异样。   “我当然知道他在撮合我与黑将。”   “可是,你们不是兄妹吗?”墨蛟终于鼓起勇气出声,他看着连城,眉头攒到一处,纠结在一起。连城淡淡一笑:   “我们不是!”   墨蛟的眼睛渐渐张大,似乎变得更为迷惑。   “先后薨逝以后,黑将曾遭王室排挤,他不堪折磨只身前往东隐去寻找他的生父,孤苦无依的他被我和哥哥所救,见到了我的恩师!”连城说着顺着殿前的白玉台阶做了下来,墨蛟也陪她坐下,听她说往日的故事。   “其实他和我们兄妹的渊源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其中有些事谁也说不清楚,但黑将和我说的,跟我所知道的拼凑起来让我明白了一些事,一些我和哥哥至今都不知道事……”   “绫罗……”   那辛握住老人的手,听他呼唤着女人的名字,压抑了多年,唯有在午夜梦回之时才能细细感伤,老人发出的最温柔的眼光,看着那黑黑的屋梁,却仿佛看着女人白皙的笑脸。岁月流去了,生活改变了,如今他垂垂将死,却执念地拥抱着关于女人的一切回忆,那辛无法恨他,尽管说来对那加有着愧疚,但他真的无法去恨深爱着母亲的这个人。   “绫罗,来接我了吗?”   油灯里袅袅上升的青烟掺杂着淡淡青草的气息,晚风吹来,黑将的手又拢了拢灯盏,那暗红的火星在他指间一明一灭。   “绫罗……”   宽厚的手掌缓缓拂向老人的眼睑,那瞪大的眼睛在那一瞬后露出满足的睡颜,黑将起身向着床榻中的人低头默哀,而那明灭的火光终在那一瞬,熄灭了……   “我是一个‘棺材子’。”连城说着笑了起来,笑容苦涩而忧伤。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当年我的母亲不愿意生下我,直到黑将跟我说,我的父亲和哥哥连惑的父亲并不是同一人,我才真正明白。”   “什么意思?”墨蛟插话,他越来越糊涂了,连城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连惑和她的关系有什么变数吗?   “我的父亲是一个双生子,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哥哥爱笑,弟弟好静,可他们却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也就是我的母亲,他们的妹妹。然而母亲是爱哥哥的,可作为哥哥的那个人去了天都,此间只回来过一次,那一次他们尝了禁果,暗结了珠胎,有了连惑,从那以后,母亲她痴痴的等,却只等来天都的噩耗。”   “你是说连惑和黑将是兄弟?”   连城点头,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而弟弟却一直陪伴在母亲的身边,将她的悲伤一点点溶进自己的寂寞里,终于有一天,母亲醉酒后错把他当成心爱的那个人,而有了我……”   连城面露悲伤,仿佛看到女人的寂寞与男人的悲伤。   “可酒醒之后是深深的歉疚,母亲带着孩子远走,从此不再见任何人,而男子却依旧守在东隐街头默默等候,可等来的却永远不会是那个人……”   墨蛟有些呆滞的点头,慢慢回味着连城的故事,却在下一刻惊讶地叫了起来:“那你和黑将不是兄妹?”   “对,我和他不是,如果硬要扯上关系,他只是我的堂哥!”   “那你……会嫁他吗……”   墨蛟的心颤抖着,怕知道答案,却又不死心地盯着连城的眼睛,也许黑将足够好,但要他眼睁睁地看她再嫁,依旧心如刀割。   兵压赤水 臣乱天都   纤纤素手拔下云鬓的银簪,连城凑到油灯前,用小指轻挑,那灯花黯了又明,发出“啵啦”的声响。   “抬手。”她小声吩咐,那辛乖巧地举起双臂,连城手中白色的纱布一圈圈缠上他健硕的胸前,手肘向后绕时,连城的脸颊与那辛胸前的肌肤碰触,那热烫的胸膛在接触到冰冷的面颊后一阵轻颤。   “冷吗?”连城抬头,眼角在房内滑了一圈,却未发现半掩的门窗,那辛急忙摇头,脸颊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连城察觉到他的异常,将头垂的更低,两人的姿势确实暧昧,连空气都滞留着尴尬的气息。   “你……觉得怎么样?”   那辛吞吞吐吐地出口,连城沉默了片刻,故意装作糊涂地问道:“什么?”   “我是说……王的意思……我……”   “砰砰砰”门外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两人都吓了一跳,那辛首先回过神来,高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禀将军,大事不妙,鬼军已兵临赤水!”   “什么!”   那辛一惊,倏地从床上做了起来,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痛得弯下了身子。   “大王呢?”   “大王已在朝阳殿议事!”   “知道了,我立刻赶到!”   那辛支撑着走到衣架前穿衣,连城一脸愁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看身后没有动静,那辛诧异地转身,正好看见神游的连城。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向她发出邀请,连城一怔,赶紧摇了摇头,议事殿不准女人踏入,这是宫中的规矩,她不能让他为难。   “你可以躲在帷幔后面!”   那辛淡淡一笑,连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衣衫狼狈的样子猛然惊醒,上前为他整理衣衫。   “我觉得必须立马出兵!等他们过了赤水一切都晚了!”   “现在出兵未免鲁莽,不探听好虚实,怕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我倒是觉得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堵截,一路偷袭,直接攻进东隐,断了他们的后路……”   “我看还是……”   朝堂七嘴八舌,那加支着脑袋看他们唾沫横飞的说着,这些平日里事不关己的大人,真到了危机关头,还算是有些想法的,可这一切未免太晚了些。对于连惑的蚕食,风佑的鲸吞,如果他们能早一天看到今日的危险,那五陆也许不会落入这个局面,天都也不会如此的被动。   那加很不文雅的打了个呵欠,眼角流出了泪水,待擦干后发现大臣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们在想什么?也许在想他们的王怎么昏庸成这样?到了这个时刻还不清醒吗?   那加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然后懒懒地开口:“说完了?”   “呃……请大王定夺!”   “那好,天都有精兵十万,五万留守,五万出征,燕王!”   “臣在!”   “素闻你兵法厉害,黑将病重,这个任务交与你了!不要有负朕望!”   那加心里冷哼,平日里人前人后吹嘘的燕王,总有栽倒自己口里的时候,殿下的他面如土色,一直咬牙不肯接旨,那加有些恼,催促道:“怎么?你不愿意?”   “禀大王,臣是熟读兵书没错,但从未参与实战,那些东西不过是纸上谈兵,面对骁勇的鬼军,臣妄不敢言胜,还请大王令派人选!”   “是嘛?好一个纸上谈兵!你这样推托可以算作怕死吗?”   那加丝毫不留情面,燕王脸色铁青,额上的青筋冒起,竭力压抑住怒气。   “大王这样说臣未免武断了,国难之前哪还有个人生死?臣不是怕死,臣是怕连累了那五万将士,如果大王一定要微臣出征来证明忠心,那恳请大王应允臣一个条件!”   那加的拳头攥得死紧,燕王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下来,辱了自己不说,还跟他讨价还价,即使这样他还必须得给他面子。   “你说!”   “微臣邀请黑将一同出征,不上战场只作参谋!”   “不行!”   那加一拍龙椅站了起来,好一个燕王,硬是要拉上黑将,怕自己走了,天都易了天下,战场上刀剑无眼,而黑将又重伤在身,他分明是居心叵测,却摆出一付深明大义。   “大王,臣觉得燕王说的有理!”   “是啊,大王,燕王经验不足,确实需要一个高超的参谋!”   众臣开始附和起来,那加气的浑身志颤,燕王露出得意的笑容,故意压低帽檐看他。   “臣愿意随同燕王出征!”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转身,在人群不起眼处,墨蛟静静地站立,当然地开口:   “大王,既然黑将大恙在身,那么就让臣去吧,禁卫军的事让黑将代为接管,燕王,你觉得可好?”   “咚”帷幔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那加斜眼看去,连城跪坐在地上,身旁的墨玉瓶倒了下来,朝堂上发出窃窃私语,那加立刻稳了稳心神,看着一脸讪色的燕王道:“封墨蛟为左翼将军,随燕王出征,退朝!”   金丝缎面的绣鞋踏碎了花圃的残花,连城提着裙摆四处地寻找,迎面来了一个人,她错及不妨地撞了上去,引来那人的呻吟。   “对不起,我……”   那加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吃痛地喊道:“跑什么?”   “我找墨蛟,有没有看到墨蛟?”   “没有……”   连城转身要走,又被那加拉了回来:“小黑呢?”   “半路伤口又裂开了,我没让他过来!”   等不及说完,连城挣扎着从那加手里逃开,向着朝阳殿深处飞奔而去。   “小黑!”   那加走到那辛床边,看他正举着一支女人的发簪发呆,他挑了挑眉,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对着那辛的耳朵猛地一声怪叫,那辛吓得坐了起来,一见是他神色稍有缓和。   “谁的?“   那加一把抢过,那辛的长臂一捞没能抓过,被他抽了过去,那加将发簪放在鼻下深吸了一口,一脸陶醉的说道:   “唉……美人儿……”   那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由他胡闹,忽又想起什么,问道:   “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燕王和墨蛟出征,你,留守!”   那辛的眉头皱了皱,低下头深思。   “燕王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但是他想错了一点,如果天都都没了,那他还有什么?”   那加冷哼,那辛摇了摇头道:“那要是他早就为自己铺好了后路呢?”   “后路?什么?”   那加瞪圆了眼睛看他,“难道你认为他会勾结风佑?”   “以他的人品倒是很有可能!”   那加听完猛地一锤床沿,恨恨道:“那墨蛟就麻烦了!”   那辛安静地看他,烛火下他的脸微微泛青,沉默了半晌忽又说道:“要知道,他竭力想拉去战场的人是你!“   那辛的目光有些担忧,两人都无声对视,隔了不多会,那加呼吸渐渐急促,咳了起来,那辛赶紧伸出手,却被他推开,兀自扶着床沿咳了一阵,他深吸一口气道:   “妈的,病又犯了,看来要变天!”   那辛蹙眉想了想道:“过了冬至了,难道说北方的寒流将至?”   那加点了点头:“估计是,我这身子准的很,天有异象时定是要犯病的。”   “不知道今年的冬天会不会很冷。”那辛低喃,那加伸手握住了他的。   “小黑,如果很冷,墨骑会不会受到影响?”   那辛转过脸,眼睛里浮上深深的愁绪。   “别去,不要去!”   连城冲着湖边的背影大喊,墨蛟惊讶的转身,看见因奔跑而发丝凌乱的连城。   “不要去!”   她冲到他面前,抓紧他的衣襟。   “怎么了?”   墨蛟皱眉,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激烈的反对他出征。   “不能去,这次不能去,我有预感!”   墨蛟眉头深锁,却又倏地舒展开来。   “你多心了!”   连城心急地攥紧他的衣襟,那布料在手心绞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不安,在听闻他出征的那一霎那,眼前便天崩地裂起来,她害怕这种感觉,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更加的害怕,加之以前手掌相握时看到的情景,难道墨蛟的生命真的会消逝吗?   “不……不是的……”   “连城,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墨蛟突然捧住她的脸,从未有过的大胆,连城怔怔地看着他越靠越近的容颜,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因为怀沙在等你,蛟族也在等你……”   那冰冷的唇猛地盖了下来,连城瞪大眼睛看着他逼近,却无法让自己去拒绝。墨蛟觉得自己疯了,意识里所想的第一次化为行动是这样的动人心魄,鼻间四处都是连城的发香和体香,浓郁的,感伤的,唯有在离别时放纵开来。那日的问话没有答案,再回来时她是否还会站在这里等他,还是……   那吻浅浅的留在唇边,不敢深入,却带着轻微的颤抖,墨蛟用额头抵着连城,如墨般的眼眸擒住她的目光。   “如果我能回来,跟我走……”   这是个问句,还是叹句,连城没有去深究,透过墨蛟宽阔的背,她看不到他,看不到所有的东西,也没有色彩,只有那片死寂的灰白,好像在冬天的河水里,没有自我,没有形态,却冷冷的真实的疼痛着。   “墨蛟……”   她喃喃,内心处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看着他渐渐走远,却无法挽回……   旧梦重现 地宫异景   “风音,瞧瞧这是什么?”梦里的连城转脸过来,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心底一瞬间滑过一丝暖流。   “什么?”她问,见眼前耀眼的女子得意地扬起了手臂,那白皙的小臂上缠绕着一条小小的蛟龙,像蛇一般,温顺地贴着她的皮肤。   “是龙!”   风音惊喜地叫了起来,女子摇了摇头,发出“啧啧”夸张的声音。   “是蛟!不过就他现在这样,只能算条泥鳅!”说着她用两只指头将蛟龙捻了起来,那小东西似乎很痛,尖锐地叫着,两只黑豆般的眼睛瞅着风音,发出求救的目光。   “别!他好痛的!”   风音上前接过小蛟龙,有些嗔怪地看着那正在大笑的女子,阳光洒在她金色的发丝上,和着她的发色匀染了周围的天,耀眼地让人不敢直视,她低头看脚下清澈的槐江,那晃动的倒影却印不出自己的容颜,身旁伸过一双手,侧首便是一张美丽地不分雌雄的脸,英招的笑如同七月灿烂的阳光,烙烫了风音的心房。   “喜欢就给送你了……”   送我了吗?风音迷惑着,此时的心跳分明是爱恋的征兆,她爱她吗?是梦境戏弄了自己,还是自己影响了梦境,她们是仇人啊,可是这样依恋的感觉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说自己把对风佑的爱赋予了梦境,才会这样吗?   静静地,光芒消失,英招的容貌越来越淡,周遭陷入一片黑暗,然后是奔跑,她依旧在那片混沌中奔跑,似曾相识的梦境,接着身后一声长啸,黑色的蛟龙,蓝色的水光,金瞳的男子。   震惊,恐惧,留恋,不甘,漠然……各异的表情在眼前反复地过,风音不堪忍受,坐在地上无助地抱头,她张着口,喉中不再发出尖利的喊叫,混浊的眼眸空洞地映着滴滴溅落的鲜血,蛟龙的血哗哗流着,流成溪,聚成河,汇成海,波涛汹涌,潮起潮落……   “我答应你,答应你……”   据比笑着,轻浅的笑声在风音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回荡成命运高亢尖锐的讥笑.无边的黑暗缓缓聚拢,凝滞血液,吞噬一切.蓝眸黯淡,金色的发丝轻叹着飘散.前世的一切在风音的眉间静静拂过.抱紧手中那奄奄一息的蛟龙,瘢痕遍布的脸上泪水涟涟.银刃切不断命运的丝线,却可以刺穿一颗早已破碎的心……   “啊……”   尖叫着醒来,连城喘息着流泪,昏暗的皇宫异常的冷,浸了汗的衣衫被风一吹,疼到骨子里。   连城抱紧了被子,将脸埋了起来,梦里的场景似乎越来越清晰,却混乱地理不出头绪,从东隐到天都,她脑中的故事变了又变,可故事的本貌是什么样子?她猜不透,而此间到底是谁在说谎?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想起,连城坐了起来,小声问道:   “谁?”   “是我!”   门外是那辛的声音,低低沉沉,却让人安心。连城打开门,见他抱着一床被子有些窘的站在门外。   “寒流要来了,给你送床被子,有些晚了,所以没让侍从起来。”   “谢谢。”连城侧身让他进屋,放下被褥那辛却没有走,在屋内站立了片刻又道:“这么晚,你屋里还亮着灯?”   连城淡笑:“做了噩梦,睡不着!”   那辛“哦”了一声,停了片刻,缓缓松气,扬起脸有些兴奋地看她,像是藏了宝贝的孩子。   “那……一起去地宫看看如何?”   连城听完愣了,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那辛露出轻松的笑,向她伸出了手。   殿外的冷风呼啸而过,那辛帮连城拢了拢外袍,引着她走向帝阁,行到外墙的玉带桥边,他熄了灯笼,拉着连城的手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咱们偷偷地进,别给发现了!”   连城点了点头,稍稍握紧他宽厚的手掌,那手心的热力让人安心,连城微微闭起了眼,任由他牵着在黑暗中行走。   帝阁建构宏伟,除却楼面高耸的占星堂外,内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那辛牵着连城在殿中绕来绕去,先后避开了十来名守卫,通过正殿,再往后行,进了第三层院落,便是一座重檐歇山顶的方形高楼,他们悄悄走近楼前,只见正面檐下悬着石匾,上书“安陵”二字,两人相视一笑,悄身进了楼,楼中一座石碑,碑额刻着“大都”二个篆文,碑身则刻“祖皇帝之陵”。   “就是这儿!”   那辛有些兴奋,伸手在石碑上摸索,只听“咔嗒”一声,随后有石块摩擦的响声,借着微弱的月光,连城看到石碑后方,石门大开,那辛当下打亮火折子,走了进去。走过石门,便是一个向下的阶梯。他们手牵着手向下走去,到了阶底,前方现出一片巨大石墙,四层条石为基,石墙由层层白石砖砌成,中央方砖已被取开,通出一个形如圭字的门户。那辛视察周遭,不见有何异状,当即缓步走过,连城惴惴地走在深幽寂静的隧道中,彷佛又置身幽冥森林,那时候身边的人还是墨蛟,想到墨蛟,她不禁黯然,不好的预感加之混乱的梦境,是不是预示了前方不详的路?   殿外寒冷,地底却是一片温暖,这地宫确实冬暖夏凉,只是太过黑暗,令人不由得心生不安。那辛带着连城,丝毫不敢大意,一边前行,一边凝神留心周遭变化。四下一片寂然,除了他们的脚步声,更无半点声息。   走了一阵,前方现出一道汉白玉石门,洁白晶润,厚实牢固,想来便是地宫大门。那辛停了下来,用火折凑近细细观摩,但见门中一块可活动的圆石,他伸手摸了摸,又按了按,大门丝毫未动,他将火光上移,见围绕着圆石,大门上分别雕刻了朱雀、玄武、青龙、白虎的图案,每个图案间都有一个缺口,他好奇地摸了摸,回头见连城正蹙眉深思。   “看来要开地宫之门确实少不了各国圣物!”那辛有些怅然,见连城不语又笑着说:“不知道那些东西现在在哪?”   “在鬼王手中!”   连城低喃,他有些惊讶地看她,见她慢慢靠近,用指尖细细描绘门上的图案。   “南阳的紫玉金檀朱雀图腾,西泽的炽焰兽雕,北里的月魄金螭尊,这些他手上都有!”   那辛愣了愣,继而又问道:“那他也知道地宫的事?而且早就在谋划了?”   连城心口一痛,又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情景。   “那东隐呢?东隐是什么?”察觉到连城的话有残缺,那辛又问。连城的手指停留在青龙图案旁,仔细看那如碗口般凸起的凹槽,木然地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那辛诧异。   “哥哥继位后并没有什么圣物的说法,我也没听嫂嫂说过,也许有……可是,嫂嫂也不在了……”   那辛听出连城话语中的悲凉,立刻不再多问,而连城却兀自呢喃起来:   “那是什么呢?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连城慢慢地下身子,用手在地上划着,那辛举着火折靠近,看她画出五陆的方位图。   “这是什么?”他问,连城接过他手中的火折凑近了说道:   “你看这图,天都在中间,东西南北各占一国,朱雀、玄武本就属方位,分到各国来看,北理是玄武,南阳是朱雀,东隐是青龙,西泽是白虎!”   “而按各国地貌来分,是不是可以这样:南阳炎热,五行当火,西泽泽地广袤,五行当土,北理冰雪大地,五行当水,而东隐,林木茂盛,五行当木!”   那辛似懂非懂,不解地看向连城,连城会看了他一样,在地上用指甲轻轻划上五行的标识,借着说道:“我们在想想圣物,南阳的紫玉金檀朱雀图腾,五行属木,配合南阳本身火的属性,是不是可以以五行相生来解释?所谓木生火,就可以联系起来了!再看看西泽,炽焰兽雕属火,火生土,又正好与西泽属性相合,北里也是,月魄乃矿石,当属金,金生水!”   “你的意思是东隐的圣物应该是五行属水的东西?水生木!对不对?”那辛恍然大悟,兴奋之余,牵动了旧日的伤口。   连城点头,站起身拍了拍手掌,道:“如果这样分析的话,那是不会错的!“   “可圣物里属水的是什么呢?你们东隐的宝库里有没有这样的东西?”连城为难地摇头,搜寻记忆,她确实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东西。   沉默了半晌,她突然想到什么,低呼道:“什么时辰了?”   那辛一惊,有些慌张地说道:“快天亮了!”   两人手掌一握飞快地像出口跑去,接近石门处,冷风倒灌进来,那辛将连城护到身后,慢慢出了石门,那辛的手抚过石碑,石门缓缓闭合,连城在寒冷的夜色中怔仲,突然惊叫道:   “那辛,要是真下了雪,墨骑会丧失一大半的战斗力,那让他们上战场,无疑是送死!”   冰天冻地 赤水诉请   赤水明月,为无边的雪景染上了一抹银妆。墨蛟在寒风中束了束衣襟,掏出腰间的烈酒仰头灌了一口,酒精如同火线一般一直烧灼到胃里,热辣辣地疼痛,但手脚似乎灵活了些,墨蛟深吸一口,夹了下马刺,黑色的蛟妈箭一般地冲向前方。   今年是天都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一场大雪覆盖了万物,大地结了厚厚的冰层,连马蹄踏过也只留下浅浅的印痕。   墨蛟情愿呆在帐篷里,但身兼的重任不容许他懈怠,蛟人的皮肤原本就不适应冰冷,面对这样的严寒,墨骑甚至无法踏出帐篷,更不要说战斗了。   燕王的这支军队,战斗力与黑将留守的相比明显要落后很多,几乎就是一队完完全全的强盗,见钱眼开,没有一点军队应该有的秩序。所到之处不断扰民,仗还没打,已经输了人心。   他们驻扎在赤水以东,踏上山坡的顶峰,可远远看到对岸忽明忽暗的篝火,目光扫视四周,南方黑沉沉一片,那里是自己的故乡,不知道怀沙还好不好?有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地点。那雾气沉沉的黑色让墨蛟不安,感觉不对,又想不出看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是恐惧,也不是惊慌,只隐约约的焦躁,仿佛听到有冷冷的声音在虚空中无声的嘲笑着。   墨蛟策马回行,东隐按兵不动,他一直请示是否该先发制人,可过了这么几天,天都竟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个燕王到底有没有把信送到呢?   连城出了门外,才知昨天夜间下了雪。 殿外一片白雪茫茫,整个大殿显的寒冷。 不远处的几个宫女都试图离炭火近一点,已驱逐手脚的冰冻。   苍白中,朝阳殿显的冷寂。风远远的吹着幔帐,飘逸在天都的上空。   走了几步雪又飘了起来,寒风卷来,连城急忙瑟缩起身子,待冷风吹过,才缓缓走向正殿。那辛起的有些早,胸前的伤都结痂了,痒的难受,他穿好衣服想去看看那加,却在路途上看见立在正殿前方的连城,风带着雪花打在她的脸上,然后都碎了去,一重又一重,帘幕似的。她从怀中拿出一颗珍珠,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庭院的湖边就往偏殿方向去了。   到底是放不下,那辛先是折到偏殿,见连城坐在床边打着包袱。   “你要去哪?”   那辛有些慌,连城抬首看了他一眼道:“去赤水!”   “你要去战场?为什么?”   那辛是真的慌了,这个女人的想法从来不受控制,她知不知道现在的战势有多么紧张?   “对,我要去找墨蛟!”   眼中的火焰熄灭了,那辛的心口往下降,像被什么撕扯似的。   “你想一个人去?”   话语中透着酸意,那辛在心里鄙视了下自己,铁钳般的手握了握,又倏地松开,抢在连城回答之前又道:“我送你过去!”   连城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感激,但似乎想起什么,轻声道:“不用了,你派个士兵送我去就好,我也不逗留,只有件事要和他说!”   “是什么?”   话一出口,那辛有些后悔,自己什么时候八婆起来了。   “有关他族人的事,我想明白了,怕他还不知道,我又无法联系易怀沙。”   连城说的很随意,那辛却听出了端倪。   “你不想让他参战?”   连城愣了一下,手紧紧抓住包袱的边缘,沉默了半晌说:“那辛,我亏欠蛟族太多了,这一次墨蛟不能有事,不然,我过不去心里的坎……”   “那……你还会回来吗?”   那辛问得很轻,连城向他看去,高大的身影立在门扉,身后是飞雪飘漫的梅林,连城的唇角自然的流露出哀伤之意,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眼泪却跟着落了下来……   “明日出兵!”   “啪”一个纸镇被扫落在地,燕王半趴在案头,伸着胳膊捞啊捞,案台上杂乱一团,片刻之后又听到“呼啦”杯盘落地的声音。   众副将有的摇头,有的窃笑,燕王意识到自己出糗,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干咳了两声坐回太师椅上,对墨蛟说道:“明日就派左翼将军为先锋,先渡赤水!”   “燕王!”墨蛟出声,“现在不宜出兵!”   燕王眉头一挑,颐指气使地说道:“前些日子你让我出兵,今天又反悔了?”   “燕王,臣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这赤水冰冻,马蹄无法行走,前日我让你出兵,是赶在天还未冷,水还未冻之前,可如今,你让我墨骑如何前进?”   燕王被堵的哑口无言,想了半天又道:“你的意思是这么冷的天,鬼军也不会攻过来了?那我们还呆在这鬼地方干什么?回家算了!”   下面一阵哄笑,墨蛟脸色有些差,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墨骑不能行,不代表步兵不能行,给下面将士穿上踏兵鞋,可以渡赤水!”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本王带着士兵出兵,你跟你的兵在暖烘烘的帐篷里享福是吧?”   “燕王严重了,墨骑是骑兵,一来那水面冰层不足以承受马的体重,二来这寒冷的气候墨骑无法战斗,所以恳请燕王暂留墨骑,臣愿意带领步兵杀入东隐!”   燕王翻了个白眼咕哝道:“这还像个人话,那么就定了!明日给你精兵五千,本王大部队随后就到!”   墨蛟听闻五千似乎有话要说,谁料燕王抢白道:“别嫌兵少,本王这的踏冰鞋不够,正让铁匠铺赶制呢!”   墨蛟听闻不再多言。   深夜,墨蛟已带着五千精兵动身,行到赤水边,眼前白晃晃一片,身边一个副将咕哝,墨蛟扫了他一眼道:“就地扎营!“   那副将怪叫道:“燕王有吩咐让我们加紧渡赤水的啊?”   墨蛟兀自卸下马鞍,冷然道:“黑夜在冰层上行军无疑是送死,你根本无法探清冰层的厚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你们只能听一个人的调令!”说着他向着副将欺身过来,冷冰冰地说道:“那就是我!”   “到了吗?”   连城在马背上颠的骨头都要散了,前方依旧黑洞洞一片。   “快了,本以为他们驻扎在营地,没想到墨蛟已先行去了赤水!”   连城一惊,抬头看身后的那辛,转身之余,斗篷散了开来,冷风往身体里一个劲的倒灌,那辛赶紧为她拉好斗篷,小声道:“别乱动!”   “那他走了吗?”   “不知道,根据消息,燕王是要他们夜渡赤水的,不过……我相信墨蛟没那么蠢!”那辛说完,狠狠一夹马刺,夜色里马蹄破冰而行,在空寂的山谷中留下长长的回音……   那蛟马黑色优美的身姿,在这个世界灯火零落的时分,在幽幽的苍穹下,压抑凝结的力度,和它的主人一样,在沉默中面对着她。   “你怎么来了?”   墨蛟的声音很平静,那故作镇静下眼睛微微埋藏的喜悦没有能逃脱连城的眼睛。   “那个地点我想到了。”   连城缓缓地出声,看见墨蛟惊喜的表情。   “如果说那地方只有你的母亲知道,那么她在蛟族神殿里留下的那尊塑像也许能找到答案。   那尊和红婧真人一样大小的雕像。连城还留着深深的记忆,手抱珠贝的红衣女人,左手呈兰花状,指尖指着座基地面。   “原来是哪里……”   墨蛟低下头深思,连城看着他又道:“只是猜想,我也不确定,不过你应该及早通知易怀沙!”   墨蛟用力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连城眯起了双眼:“你让我现在就去?”   “对!”   “可我军令在身!”   “墨蛟,你的族人在等你……”   墨蛟的脸色沉了下来,火光中呈现阴郁地忧色。   “怀沙也在等你……”   嘴角牵动了一下,墨蛟的笑容显得苍白,那一刻连城的心痛了,纤长的身体,被来自心口的疼痛打中,没有控制住,细巧的腰,弯了一下。   “我也在等你……”   墨蛟猛地抬起头,眼前是连城泪眼婆娑的脸,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有些颤抖地问:   “什么?”   “我在等你,等你带我回南阳……”   连城哭出了声,隔了这么多年,还是选择了爱自己的人,她善良而忧郁的墨蛟,在经历那么多痛苦以后,依然无怨地守在她的身边。   墨蛟的表情有些怪异,他浑身骨骼发出躁动,突然转身大步往前迈去,在连城以为他要弃她而去的时候,他又猛的折回身,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的嘴唇,带着金属般冰凉还没来得及转暖的酒液和火焰的烧炽紧紧封住了她的唇。   第一次在他怀中感受到如此霸道的吻,但这一切是真的,大量的烈酒随着他的吻,汹涌进入连城的身体,她在辛辣中体会他的激情与感伤。   一直处在暗处的那辛看着两个相拥的人长长叹了一口,转手悄悄地绕过他们,身后有谁一直跟随,转身,竟是那匹通灵的蛟马,他苦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它的背脊,可下一刻马儿突然狂躁起来,前蹄高高地扬起,发出“啾啾”的嘶鸣,整个营地都惊动了,士兵跑了出来,那白晃晃的赤水面上火光涌动,不仅是东,还有南方,如浪潮般的黑影密匝匝地压了过来,墨蛟松开怀中的连城,高声的喝住那些四处逃散的士兵,那辛牵着马跑了过来,面色凝重地说道:“南阳的兵,也来了……”   寒夜分别 屠戮一战   “上来!”   墨蛟跳腾上身边的蛟马,敏捷准确,像一只每一块肌肉都紧凑灵活的豹子,连城想跨上去,却意识到自己的是一袭白色厚重的长裙。   墨蛟皱了皱眉,一把将她揽上马身,低首去撕她的长裙。裂帛声夹杂着赤水边的吼声,连城突然有些晕眩了。   “两腿跨过来,不然危险!”   墨蛟在连城耳边提醒,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他甚至还能想到如此的细节,连城的心有些酸痛,但不等她反映,马儿已经在营地里跑了起来。   “墨蛟!”   一声高喝,黑将站在马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身后是敌兵如同长龙般的火把,将夜空照的血红。   “给你!”   一个金色的物体被抛至空中,墨蛟一把接住,摊开竟是虎符。   “你带连城回宫,调援兵来!”   墨蛟有些犹豫,黑将突然大吼一声:“快啊!这里有我!”   墨蛟牙关一咬,从怀中也掏出一枚虎符,丢给黑将,夜色中两人目光交汇,传达着男人间的默契与情感。   “嗬!”马刺一夹,墨蛟带着连城飞奔而去。   漆黑的夜,马身划破冰冷空气,奔驰在不知名的长路,风声在连城耳边呼啸,速度带起她一头长发凌乱,她跨坐着紧紧贴在墨蛟宽阔的胸前。急速驰骋中她尝到了放纵的快感,将来时的犹豫一扫而尽,它们原来埋藏在心底,和这深夜想阻挡提醒他们的黯淡山石一样,只站在了起点,而她要去的终点,险路上,不须再有它们陪伴。   就这样了,她想,将面颊深深埋进墨蛟的胸膛,呼吸着他淡淡的体味,双臂渐渐伸展到墨蛟的后背,交叉着将他抱紧。   “冷吗?”   头顶传来关切的问候,她嗯了一声,不知为何,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   “那就再抱紧一点!”   墨蛟的话中透着愉悦,是因为她,这样的她,才是他大胆肆意的动力,向左,向右,倾覆,跳跃,马身震出和谐的节拍,在暗夜里如同舞蹈,自己在飞,那沉重已久的心终于卸下了负担。   “嗖”是金属划破气流的声响,连城惊觉的抬起身,墨蛟伸手将她绕在背上的手梛到腰际。   “有追兵吗?”她问,惊恐地向墨蛟后方探去,却被墨蛟制止住,将她的身子更深的埋进自己的怀里。   “别怕!”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空气中却又传来“嗖嗖”流箭的声响。   连城的心漏跳了一拍,心口上移,纠结在喉口,墨蛟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连城警觉道:“怎么了?”   黑夜中她仰头看去,墨蛟正好低下脸,冲她温柔一笑,他的手在腰间摸索,连城顺着探去,竟是一个酒壶。   “还有吗?”他问,连城在手中晃了晃,摇头道:“没了!”   墨蛟一咧嘴,狠狠地夹了下马刺,马儿如箭一般的向前冲去。   连城将酒壶抱在怀中有些心慌,身后似乎有追逐的马蹄,却分不清是谁的兵。墨蛟的身子越发的冰冷,牵着缰绳的手结了细细冰凉的汗珠。连城知道他惧寒,酒是这个雪夜里唯一能让他清醒的东西,心中有隐隐不好的预感,像是手中不断漏下的沙,连城突然松开酒壶,将他抱得更紧,似乎这样,他的身子就可以随着温暖起来,手不受控制地上扬,却感觉有液体在指尖流淌,连城惊恐地用手指探视,墨蛟的背上已经密密插了三支羽箭。   “墨蛟!”她惊呼,身旁的男人却固执的将她的双手藏在胸前。   “墨蛟……”   她揪紧他的衣衫,眼泪落了下来,湿了手背,结成薄薄的冰花。   “没事……没事……”他腾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背,一遍遍在她耳边呢喃,像是说服她,更像是说服自己,墨蛟的眼前开始模糊,那极速掠过的山石与树枝都在眼前错落起来,让他无法辨认前方的道路。   连城的手被塞进一个冰冷的物体,墨蛟的身体开始垮塌下来,她用肩膀支撑着他,用双手抱紧他的头部。   “连城……去天都……”   “墨蛟,你在坚持一下,墨蛟……”   “去天都……”   他的唇紧贴着连城的面颊,缓缓地移,缓缓地移,最后错极不妨地倒下,连城没能抓得住他,男人高大的身体硬生生滚落到地面上。   连城尖叫一声,勒紧马的缰绳,从高大的马身跳下,去搬他的身体。   “墨蛟,醒醒,醒醒啊……这里不能躺下,快醒醒啊……”   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墨蛟睁开眼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连城的泪滴在他的眼睑上,他用力眨了眨,将她的手缓慢而艰难地放在唇边,冰冷的唇无限留念地在她手背印下一吻,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墨蛟的神志似乎清明了些,身后的马蹄越来越近,甚至听到追兵的言语,他突然猛地推开她,低喊了一声:“快走!”   连城的脑中瞬间天崩地裂,同样的话,同样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景。那一年在冰窟他也是让她先走,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幸福总是在他措手可得时抛下他,总是在她决定要好好爱他时,他却要离开。   “走……”   身子被推开很远,连城哭着从雪地里爬起来,风雪里她提起裙子,蹬掉鞋子,在望不到头的长路上跨马奔驰,手心里是他交与她的虎符,平安活下来是他对她最后的请求,连城转过头看向他在雪地里匍匐的身影,干涩的双眼已经分辨不清他的身形,如果真有神明,连城会对着天郑重的请求,请求他们让她的墨蛟活下来。   夜幕流动,连城独自在风雪里狂奔,她不知道方向,只得任由马儿带她疾驰。其实在她心里,这一刻,向前走,向回退,也没有什么不同,再也退不到她满意的那一天,走不到看不清的终点,风声好似隐约还带来暗夜里士兵的尖叫,他们在不知名的所在厮杀,叱吒在其中的身影,有谁会傲然回望,回望那曾经如画般美丽的故乡?而她的心中却依然有那片天高云淡的珍珠海,所以墨蛟,请你一定要活下来……   仁德十三年冬,天都受难,东隐、南阳两军齐发,同时从东部、南部以及西南部进军天都,一夜之间,赤水边尸横遍野,连大地都变为铁锈般的暗红。战役中黑将为鬼军所俘,左翼将军生死不明,燕王因巡视军备幸免于难,至此,天都五万精兵,数千墨骑无一生还……   天都劫难 媚惑佳人   “鬼军现就驻扎在都城外三十公里,我天都郊地居民民不聊生,城内百姓终日诚惶诚恐,城中将士……”   “够了!咳,咳……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屁话,城中还有多少余粮?能够维持几日?还有,如果抵死一搏,可以与鬼军相持多久?有多少百姓可以安然逃离?”   那加靠在龙椅上,脸色乍青乍白,虚弱地连呼吸也显得困难。   “呃……余粮方面……大概……”   “不要跟本王说大概!”   他撑坐起来,怒瞪着那支支吾吾的大臣。   “仅够一月!”   那加身子一软瘫坐下来,朝阳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都垂着头缄默不言。   “那要是出兵呢?”   那加声音极弱,有人悄悄抬起头向王座上探视,见他抚着额头怏怏地靠着。   “大王,如今我们是三面受袭,鬼王在正东,范梁在正南,而连惑盘踞西南,我天都北部临山,也就是没有退路,如果我们出兵,兵分三路会让兵力衰弱,毫无胜算,甚至会全军覆没,而若是集中兵力,又会让其他两方乘虚而入。”   “那你的意思呢?”   “按老臣的意思,只有一个字,等!”   他的话音一落,殿内一片窃语声,那加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喃喃道:“等?等死吗?”   “非也,城外三军都想入驻天都,可为何多日来他们谁都没动?不是因为惧怕城内的守城卫士,而是他们本身也互相牵制,我天都可以静观其变,想必不须几日他们自己也会互相争战,为入驻天都扫清障碍!”   老将军话一说完,朝中立刻有人附和,那加想了想,长叹一口,道:“那就再等等吧!”   白日里零落的小雪终于在深夜演绎成一场壮观、漫天的飞雪,飞扬了两天两夜。连城站在窗前细细的看雪,雪在天地间从容的飘,在风中翻飞着。从前在南阳,那样渴望过一场雪飘,却没有等到,而现在它却不厌其烦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就如这人生,渴望而不遇,放弃却纠缠。   “咳……咳……”   内殿里传来那加痛苦的呻吟,连城转身疾走,迅速拿了放在案头的药。她走到床前轻轻扶起他的身体,那加闻到苦味,眼睛也不愿睁开,急忙偏头去躲。   “不喝药,怎么会好?”   “喝了也未必会好!”   那加抬手将连城递来的药碗推开老远,然后靠在床边有些无助的看向窗外。   “还在下吗?”   “还在下!”连城知道他问的是雪,这湿寒的天气使他的身子坏到极致,而最糟糕的是,连黑将也离他而去了。   “对不起!”她喃喃,那加侧首看她,微微一笑:“那是小黑他自己的选择,你无需介怀,再说……他还没死,不是吗?”   连城低头绞着手中的裙摆,有些失神地坐在床边,快一个月了,那些城外的兵依然不动,城内的物资就快要耗尽了,就如那加孱弱的身体,到底能撑多久呢?   “连城……”   手面突然被一双手覆住,那加冰冷的手紧握住她的,连城抬头见他认真地看她,眼神里透着欲言又止的犹豫。   “你想说什么?”连城首先开口,她知道那加有事求他,似乎是很难开口,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当那加眼中的迷茫被一种内疚所替代时,连城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许又要变了。   “他们都说鬼王是天狼星,注定要入主天都,可是鬼军残暴,所经之处民不聊生,所以……”   那加顿了顿,用力握了一下连城的手:“连城,燕王和风佑勾结的事我都知道了,黑将也好,墨蛟也好,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包括星长老的那件事,也是他们策划的,所以天都的守将挡不住鬼军,他们再等,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等我看不了百姓的苦而自动打开城门,可是连城,天都十万百姓不能遭受鬼军的蹂躏,那所剩的五万将士也不能再白白牺牲,所以,请你……”   连城静静地坐着,像一朵半开的百合,在暗夜中散发着冷艳而凄清的香气,那加深深吸了一口,眼睑低垂,半侧过身,将连城的手抵在额前,艰难地说:   “请你去求鬼王,只要他能善待十五万的百姓和将士,我那加愿意退位,大开城门……”   天都郊外   雪地的营帐一片欢腾,和远处死寂般的天都城形成鲜明的对比,主帅帐内觥筹交错,舞女婀娜的身子伴着嘈杂的丝竹之声,像蛇一般疯狂舞动。   风佑有些醉了,酡红着脸仰躺在正中软榻上,一只手在身侧妖娆女子的上身游走,另一手还勾着一个酒坛,在空气中微微晃动。   “侯爷,你说连惑那小子怎么命就那么大?怎么……怎么就死不了呢……”蒙虎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到风佑身边,见了跪坐在风佑脚下衣衫半敞的女子嘿嘿一笑,伸手就想去抓那对白嫩的乳房,却被女子厌恶地躲开,趴在风佑膝盖上娇嗔。   风佑冷冷一笑,举起手中的酒又灌了一口,将女子推开至脚边道:“他能把范梁搬出来一定是握着他什么把柄,就他自己来说,那手下剩余的黑旗兵根本成不了气候。”   “对!”蒙虎腆着脸附和,风佑双眼眯了眯又道:“倒是天都,我看他们能撑多久……”   话音微弱,帐外突然来报,风佑坐正了身子,见一个士兵闪了进来,风佑抬手做了禁声的手势,帐内的闹酒声顿时平息了下来。   “什么事?”   “禀侯爷,天都使者来访!”   风佑微微扬起嘴角,双眼一瞪,酒意去了一半,侧首得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蒙虎,道:   “让他进来!”   帐帘挑动,来者黑色的斗篷还粘着冰冷的风雪,风佑看见使者一身墨黑,将整个身子都隐藏在斗篷内,不觉地眯起了双眼。   “来着何人?”他低沉而威严的嗓音在整个帅营上方飘过,众人都沉默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神秘的来客,然后一双纤细素白的手伸了出来,将那宽大的斗篷缓缓卸除,露出一张白皙如冰雪般冷艳的脸。   “是我!”   嗓音如同她的容颜,清脆却冰冷,不带任何温度,黑色的斗篷整个卸了下来,在脚踝四周堆成一团,露出她修长而妖娆的身姿。   每一个人都感到了隐隐的吸力,每一只拿着酒杯的手都放下或停止在半空,每一张脸都转向门口,每一双眼睛都发出明亮和暗淡的光芒,每一张嘴都不自觉的张开。   连城刻意装点过的杏眼淡淡的扫视了四周,这里的人她大都不认识,西泽那一场惨痛的战役后,鬼军基本覆灭,而现在能坐在这里的是风佑这一路争战重新收编的将领吧,在他们与他之间也许有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她不曾参与,其实他的一生坎坷她又参与过多少呢?   一袭暗紫的宫袍,勾勒出她起伏的曲线,这是那加为她赶制的盛装,在天都贵妇中最流行香艳的外袍,让她露出整个香肩和小半截白皙的细腰,腰间垂下大串璀璨的珠链,随着她的眼波流转,那么夸张的衣服,此刻紧紧帖她身上,却显出万种风情,只散发出妖艳媚惑气息。   风佑呆呆地注视她,美的惊心动魄,似一尾媚丽的人鱼,帅营里的各色人等,都仿佛为她的眼光所嗫,连端酒的侍从都移动不了半步,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五湖四海的美女,可这一个,却有着让人窒息的力量。   风佑从来没见过如此盛装的连城,记忆里她总是清雅的,偶尔带着慵懒的媚态,却不似今日这般冷艳,她来做什么?想要什么?风佑心里原先有把握的东西又变得不确定,但今夜她带着香气,带着媚惑,出现在他的面前,从门口,一步步,曼妙身影轻盈地摇曳地走到他的面前,像人鱼劈开碧波浮出海面,每一个人都静声止气,音乐哑了,本来半暗的灯光却因为她这样出现而大放光明,洁白领口欲遮还放,更带出领口下玉般颈项诱惑无比,神秘弧线延展着,飞舞着,她只管自己款款而行,长长的睫毛,带动双眸是深不可测的桃花潭水,这一切,仿佛已在她意料,已在她掌握,风佑变得疑惑,但他知道她的目标就是自己……   “那加让你来,想和我谈什么?”   风佑放低身子后仰,将修长的双腿高高翘了起来,但还是让连城从他故作的镇静中察觉出了不安和防备。她微微扬起嘴角,轻声道:   “和你谈入主天都的条件!”   “哦?说说!”风佑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她那身该死的暴露服装上移开,去看她的脸。   “那加愿意让位,但有一点,鬼军必须保证十万百姓以及五万兵俘的安全!”   风佑听完注视了她良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滞了起来,然后他突然大笑,连带着在坐的众将士都笑了起来,连城被他的笑带出了慌乱,她手足无措的立在堂前,白皙的肌肤因冷风而起了密密的疙瘩。   “你凭什么和我谈?”风佑止住了笑,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和她对视,那幽蓝的双瞳变的深沉,透着不屑与嘲弄。   “要知道,不管那加是否心甘情愿,我一样打进天都,所以我想知道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你的筹码是什么?”   他带着酒味的气息刻意萦绕在连城耳边,俯下的身子显得暧昧,周围有人吃吃的笑,连城的脸顿时羞红了一片,她费了好大的力镇定下来,缓声说道:   “给你一个好名声,给你留一座繁华的都城,给你那沾了无数人鲜血的人生记上一个阴德!”   风佑带着笑意一近再近,最后贴上她的额头,瞳孔中反射出露骨的欲望,像一张大网将连城紧紧捆住。   “还有呢?”他贪得无厌地问着,连城深吸了一口气,将双眸闭了起来,红唇颤抖而出:   “还有……我……”   发丝有几缕垂落胸前,余下的散在身后的床榻,连城乌黑柔亮的秀发如黑瀑般,在莹莹烛火下闪耀。风佑修长优雅的手穿梭在她的发间,温柔地梳抚着,似倾尽无限的爱恋,深邃闪亮的眸子凝视着她宛如一泓秋水的美眸,吻,温柔地落下,热切、爱怜。最后停留在渴望已久的唇上,肆意品尝,流连忘返。他吞进她的喘息,贴合着她颤抖的身躯,柔和的女子曲线,撩拨着年轻的躯体。   这一切都好似真的一样,连城微闭起双眼,感受风佑如蝴蝶般轻轻落下的吻,就如他们回到了多年前的雨夜,忘却了所有一切的背叛与欺骗,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忘情的相爱。   “怎样?”   “嗯?”连城微微睁开双眼,见风佑眸中带笑,正看着她,那粗糙的指尖轻轻划过暴露在空气中的蓓蕾,引来她浑身重重的颤抖。   “我是说,我抱你的感觉与他们相比,哪个更好?”   那蓝色的双眸带着冰冷的笑意,欺近的脸贴在连城的耳边挑逗地吹着气,手指缓缓用力,连城的心随着胸前的花蕾疼痛着,痛到泪意都涌了上来。   “嗯?说啊,告诉我!”风佑温柔地去吻去她的眼睑,又想更进一步地去吻平她深锁着的眉头,连城看着他的眼睛,那温柔掩饰下的残忍与嫉妒令他整个面貌都扭曲了起来。   “是谁?连惑?墨蛟?猊貘?还是那加?”他笑意更深,凌乱的气息喷在连城的耳畔,开始不断的咬吻她的耳珠,然后喃喃着:“抑或是……还有黑将?”   那沙哑低沉的嗓音令连城痛苦的扭动着身体。恐惧如同纠缠的恶魔,在她的身体和心里埋下了蛊惑的种子。感觉到他粗糙的双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连城的眼泪开始掉落,可是她不愿发出声。   “熄灯!”她极力克制可还是掩饰不了嗓音中啜泣声。风佑的动作停了下来,坐正了身体,拿起手边的烛火细细照着她□的身躯,甚至发出“啧啧”的赞叹。   “请你……熄灯……”   连城用双手捂着脸,身体侧躺着蜷曲起来,眼泪从指缝中往外涌,一时间被绝望浸染了全身。   “为什么?我想好好看你的。”   风佑依旧带笑,眼中却越发的冰冷起来。   “求你……”   也许是听到了她哭泣的声音,那明亮的烛火终于熄灭了,风佑的动作开始狂野起来,他狂热的吻着连城的身体,用手握住她的乳房,用力的揉搓着,连城弓起身体,吐出了哽咽,那声音听起来仿佛是激情的喘息。   “喜欢吗?他们抱你时,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呻吟?”   他的动作粗鲁而钝重,每一处抚摸都带着羞辱,腰间的火热顶了上来,连城猛地把双手按在风佑的肩膀上,想狠狠地推开他,却下不了手。他的吻摸索着连城的唇,而她已经不能够回吻他,连城觉得恶心,用力偏过了头,使他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颈上,她恐惧的颤抖,连原始的渴望都没有了,只有乏味,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的前戏,感觉足有几个世纪,他终于开始了最关键的行动,可她的身体依旧干涩,她听到他浅浅推入时的低咒,连城想尖叫,如同自己被□一般,腿间仿佛有一把利刃在来回的摩擦,痛!   “我不要……不要!”她终于喊了出来……   风佑惊诧地用手触摸连城的脸颊,摸到了湿乎乎的一片,他汗如雨下地抽身出来,快速点了灯,连城猛地拉上了被子掩盖了自己身体。风佑惊讶地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城起身望着他,眼睛里是满满的失望和痛苦,终于,她哭喊着:“风佑……难道我们之间错的只有我吗?”   营帐外的夜空是雪夜里特有的暗红,风佑绕过马槽,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冷风吹的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原本一身的热汗被这冷风一吹,都结了冰黏在皮肤上,刺痛着。   他垂头静默许久,突然扬起手一拳砸碎了脚边的水罐,眼前不断地晃动着是连城哭泣的脸,她说:难道我们之间错的只有我吗?   狠命地向下压着瓦罐的碎片,所有的碎片都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手骨。钻心的疼痛进入了他的肉体,可心也在痛,也在流泪……   风佑浑身都失去了力量,仰躺下去,失去了意识。对,他们都有错,也许可以说一开始就是错,但最大的错还是她!   她不爱他,连一句爱的话,都吝啬地赐予,他所有的期待,和对她爱的渴望被她狠心的埋葬。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风佑真的很想知道,当她安然自得地躺在别人怀中时,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心碎得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只要想到,偶尔还会有抽痛,还会有酸楚,可是她不爱他,再多的苦她也无法体会,无法感受……   多少个夜里他被这种嫉妒折磨地无法入睡?风佑不敢回头去细数,但能和她相见的日子他还是压抑下来,他想让她感动,想让她体会到自己的好,他不想成为失去理智疯狂嫉妒的野兽,可如今她真的回来了,一身盛装,像一朵精致的不可亵渎的玫瑰,而他却介怀了,当她真的要属于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庸俗和男人特有的强占欲。他恨她,明明拥在怀中却无法忽视那一身锋芒的毒刺,他娇艳的玫瑰永远在最无奈时才会转身看他一眼,而这一次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来交换自己,这让他怎么能忍受?   不知道鼓了多次的勇气,风佑才能再次回到他离开的帅营,从没想过自己会怕什么,敌军的千军万马也在弹指之间过去了,可仍旧无法面对连城那张湿透的脸。无力地跪倒在雪地里,怎么爬也爬不起来,手上的伤口碰到了冰冷的雪,痛得身体直发抖,他低头,看到自己的   身下一片血水,匀染了白雪,流成一片。   他还是想见她,风佑苦笑,不管被背弃多少次,自己仍旧爱她,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受苦,那就再试一次吧!他对自己说,再一次,好好爱她,成全她的责任,也成全自己……   营帐外的雪反射出柔和的光晕,一缕银光穿过帐篷的顶端进入了连城的视线。心在空悬着,甚至是恐惧,施与的光线令她觉得更加的寒冷。连城开始一件又一件地将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可仍旧挡不住身体的寒意。营帐外又一次响起脚步声,帐帘一动,进来的是风佑毫无血色的脸。连城将自己缩成一团,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风佑走到床边,没有去点灯,只是站在她面前,和她对视着,没有电流,只有眼神的交战,许久,他突然扬起了笑容,连城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纳闷地看着他。他笑够了,温柔地靠了过来,贴在她的耳边说:“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连城僵硬地挪了一下身体,问道“像……什么?”   “像只小野猫!”他低沉地说。连城的脸颊一红,尴尬地低下了头,却赫然发现他鲜血淋漓的手,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借着光,惊心地看着他还扎着碎片的皮肤。   “你怎么……”来不及多问,连城转身就去点灯,昏黄的烛火又亮了起来,连城用指尖轻轻为他清理手指间的伤痕。   专注中脸庞一热,抬首,风佑的脸近在咫尺,那样温柔的看着自己,他温暖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无限流连着指尖的触感。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他低低地问,连城心口一痛,眼神也跟着暗淡下来,风佑的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着,脸颊贴着她冰冷的额头,他微闭起双眼轻轻摇晃,半哄的说着:“对不起啊,丫头……”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啊……丫头,我是怕我自己,怕我又在幻想,幻想……也许……你也是爱我的……   将计就计 情断朝华   “你的条件我都答应,十日后让那加开城门,我风佑入主天都!”   那夜之后两人间的战火似乎平息了下来,风佑对连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这种温情让她觉得不真实,记忆里他似乎一直是标准的情人,什么时候都宠着自己,护着自己,可那偶尔展现隐忍与嫉妒又让连城觉得害怕,想起离开北理时他手中的剑,冰冷的话,想起那夜他露骨的嫉恨,连城不由得从心里泛起冰冷的寒意。风佑,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爱能有多深?他对自己的包容又能有多深?连城突然变得迷惑,总以为自己总在一点一滴的了解他,回头去看,却发现自己从未真正走近过他。   这几日他似乎很忙,东隐的余部要整理,南阳的近敌也要肃清,进天都容易,但要真正统一天下却远远不够,想到这儿,连城又矛盾起来,在刚得到哥哥的消息时,她确实高兴了一阵,可知道他伙同范梁后,她雀跃的心又冷了下来,难道说权利的吸引真的那么大吗?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哥哥还是不愿放弃呢?   还有几日便可进城,连城决定什么也不想,不想过去,也不想未来,风佑太深,她已经不敢去探试,在天都百姓安全以前,连城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忍耐。两人和谐的相处要努力维持下去,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不容她有半点闪失,她见识过他的残忍,走错一步,就会步雁北那数千墨骑的后尘。   这夜等到很晚,风佑也没有回来,连城的眼皮开始下垂。迷迷糊糊中,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他的气息,在鼻尖,双手环上自己的腰,这种感觉让连城觉得好幸福。不可否认的,她还是爱他,不管他做了什么,总在抱住她时,瞬间都淡去了,这让连城觉得无力,觉得悲哀,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连城在风佑怀里蹭了蹭,闷闷的发出声音:“明天还要出去吗?”   风佑没想到连城居然没睡着,有些惊讶的说道:“是啊,明天往西去查探范梁的军营。”   “那你小心点。”   黑暗中,连城从风佑怀中抬起头,嗅着他发间尘土的味道,风佑“恩”了一声,舌尖滑进连城的口中,此时无语,一夜缠绵……   丑时刚过,外面还是黑黑的一片,风佑就轻轻的起来了,连城也醒了,昨夜有些累,身体酸痛不愿挪动,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耳朵却清晰地听着风佑整装的声音,从内衫到外裤再到外袍铠甲,连城将他的动作在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幸福就在着不起眼的点点滴滴。   “侯爷!”   帐外想起轻微的声响,连城皱了下眉将被褥又拉高了一点,风佑俯下身轻触了下她的面颊,将她劲边的被褥压好,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没有离开多远,帐帘挑动后似乎有人钻了进来。   “侯爷,兵都调好了,明日绕过范梁从北部……”   他的话被谁制止住了,风佑摆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用力推了他一把,两人一起出了帅营。黑暗中的连城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刚刚的话听得真切,明日、北部!哥哥在西南,绕过范梁从北部攻打的一定是连惑,也许昨夜风佑骗她,他今日要探查的不是范梁而是连惑。   此时的连城已了无睡意,她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门边,营帐外依旧是飞雪连天,她放下帘子又踱了回来,坐在床边发呆,脑中空空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待到天完全大亮时她又一次试着走出帐篷,此时的雪已经停了,积成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但抬脚时却觉得虚空。连城在整个军营游荡,见了她的士兵都追着她看,平时风佑在时她甚少出来,就算出现,风佑也绝不允许男人们这样肆无忌惮的看她。   绕过密集的军营,前方雪地里有好多士兵被雪埋了半身,连城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却被一个士兵挡住了去路。   “夫人,前方是兵俘,不能靠近!”   “是天都的兵俘吗?”连城问。   那士兵脸一沉不再说话,只像塑像一样立在连城面前,连城微微皱了皱眉,眯起眼又看了一眼,那士兵的装束分明是天都的兵锐,此刻他们背束着双手坐成一堆,厚厚的积雪已经埋到了他们的胸前,旁边有个不大的营帐,营帐外也是重兵把手,连城的心跳微微加快,脑海里有两个字在快速的闪过:那辛!   也许是心虚,连城加快了回帅营的脚步,那个战俘营她不敢再去,怕克制不住自己想救那辛的冲动,两手在身前绞成一处,连城一路小跑绕过一个又一个帐篷,路上的士兵不多,大部去了远处操练,空空的营帐更显寂寥,连城觉得压抑极了,不知道该怎样去发泄。拐弯处突然眼前一黑,一双手蒙住了她的口,将她拖进身边的兵营,连城极力挣扎,用手去抓那人的手。   “公主!”   那人压低了嗓音轻声一唤,连城立刻停了下来,多久不曾有人这样叫过她了?隔了这么多年,这一声公主又让她回到东隐那和哥哥相伴的童年。   “是哥哥让你来的?”   黑暗中,连城颤抖着问,营帐中只能看清对方忽而亮闪的眼。   “对!侯爷想知道公主是否安好!”   手心里被塞进一个物体,连城细细触摸,竟是为连惑亲手结的剑穗,睹物思人,眼泪忽地就流了下来。   “哥哥他……好不好?”   “侯爷身体不太好,一直想再见公主一面!”   连城泣不成声,用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口。虽然有怨,有恨,可真的见了,还是怨不起来,恨不起来,毕竟是骨血相连的血亲啊。   “如今公主安好,小的可以回去回话了,不知公主可有话带给侯爷?”   连城脑中一震,今早那将士的话犹在耳边:兵都调好了,明日绕过范梁从北部……   明日,就是明日,这也就意味着明日的此时哥哥要和风佑兵戎相见,连城的腿一下子软了下来,他们的每一次出征她都提心吊胆,她谁也不想失去,却在命运中注定要选择一方。   “公主?”   那士兵扶起瘫坐的连城,手背被她紧紧的抓住,连城的手冷的像冰,她仰起脸,将剑穗又交还于他,道:“你跟他说……”   帐外的风吹得肃冷,带着铁锈的味道,雪色中,风佑跨身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黑色的铠甲透着冷酷的寒光,一如千年的玄冰。   “侯爷,就让他这样走了?”蒙虎有些忿忿,死盯着远处那骑兵越来越远的身影,身边的风佑突然嗤笑一声,冷声道:   “这么快就走了,一定是得到消息了!”   “那还不追?我们明日不就……”   风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缓声道:“通知下去,明日战术有变,直接进攻西南,取连惑阵营,不必绕过范梁!”   “什么?”蒙虎差点脱了下巴,“不绕过范梁?那是连惑的盟军啊!”   风佑冷笑一声道:“这乱世有什么是靠得住的?”   看了一眼蒙虎呆愣的脸,风佑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驾马向着帅营而去。   “出去了?”   连城走到帅营前,正想进去,谁知帐帘一挑,露出风佑带笑的脸。   “对……四处走走……”   抬起头,连城的眼已迎上风佑的眸子,冷澈的风吹着头盔里的那张脸有着令人心动的坚毅与深刻。风佑忽而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连城的面颊,轻声道:“脸好冰啊!”大掌包住了她的冰凉的手,“以后我不在,不要出去了,我怕你被风吹走了。”   “我还没有那么单薄。”连城笑,他的掌心好暖和啊!握在手中,心好像都要化了。   连城迷失在他的笑容,沉迷着,溺毙着,如果无法做出选择,就让一切由天意来定吧,她闭起眼睛,靠在风佑的胸口,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野外的寒风,黑暗中,连城还记得自己颤抖的嗓音,她说:你跟他说,我也想他,想见他!   泪,无声的滑落,第一次违背哥哥的意思,他想要的,想知道的,她不能给,因为风佑同样是她至关重要的人,天不怜她,一定要她做出选择,那她只能将自己藏匿起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知道。抱着她的风佑将她的头用力按向自己的胸膛,蓝色的眼眸蒙上了冷冽的肃杀……   黑夜中的地平线,火把在风里左右晃动着,营帐外嘈杂一片,连城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温度,她穿好衣服走出营帐,夜幕下,士兵整齐地排列,密匝匝一片。   风佑一身戎装,英武不凡,在寒风坚毅如刀刻的脸更是多了份成熟与稳重。如同北方黑色广阔的土地般也染了风霜的沧桑,傲立在三军前,他更是多了一份王者风气,雄心勃勃。见连城出来,他骑马走了过去,勒马于前,对峙上是一双清澄的眸子。   “要走了吗?”   连城问,神情里有欲言又止的哀伤。风佑点了点头,神情冷漠,少了往日熟悉的笑容,大概是因为即将来临的杀戮,连城安慰自己,不去多心他的改变。远远一骑飞奔而来,蒙虎有些雀跃的下马,高声道:“侯爷,都准备好了。”   “很好,号令下去,全军向东出发!”   “是!”   为什么是东?不是北吗?连城心口一沉,猛地抬头看向马上的风佑,暗夜的火光中他闪亮而深蓝的眸子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你想问为什么不是北,对吗?”冷冷的嗓音响起,连城的心像被人剜去了一块,鲜血淋漓的空洞着。   “连城,你让我很失望……”留下一句干涩的话,风佑勒马奔出营地,连城的泪夺目而出,他算计她,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意外发现的探子,将计就计的假情报,他以为她会再一次出卖他,可是她……   “我没有……”狂风中连城向着他远去的方向大喊,她提起裙摆疯了一样的追赶他的背影。可他早已远去。大军就这样踏上了征程,浩浩荡荡的一片。连城伫立在茫茫雪色中,一直张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北风吹的一片荒芜,什么也没留下,只剩下营地里,在风中张扬着的“风”字旗……   “蒙虎,你带着一万精锐从东面突袭,剩下的人马随我攻入天都,即刻!”   “什么?”   蒙虎猛地一拉缰绳,不可置信地看向风佑。   “侯爷要去天都?不是说好后日才开城门?”   风佑冷冷一笑:“昨夜的消息,那加病重,燕王已经控制了朝阳宫,兵权在握,他心里痒痒了!”   “难道他们要出尔反尔?”   “密报说燕王府已经开始连夜赶制龙袍,你觉得……他的龙袍会是为我准备的吗?”   蒙虎看着风佑嘲讽的笑,仍有很多疑惑,他想了想又问:“那您的意思,他们是要反抗了?”   “反抗?燕王没那么蠢,我和他有约,天都的事结束后,我保留他的封地,所以要说反抗,他还不敢,但我们进城之后难保他不玩花样!”   蒙虎有些明白了,燕王这个人诡计多端,不可信任,可是风佑一去天都带走大批人马,他这边如何对付连惑呢?   “可是侯爷,一万兵众对付连惑是不是有点……勉强?”   风佑冷瞥了他一眼,道:“连惑那不过是些东隐的残兵余将,我将鬼军最精锐的兵力给你,要是再对付不了他,你这个将军也不要当了!”   蒙虎吓得一身冷汗,连忙解释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对付连惑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从东面进攻,要是范梁从中作梗,那就……”   风佑冷哼一声:“昨日我就说过了,要是范梁会帮连惑,你以为我会那样放心的让你从东面下手吗?”他说着看了眼懵了的蒙虎,“战场上的事,拼的不仅是兵力和战术,还有人心!”   说完他用劲抖了下缰绳,调转过马头,大笑道:“范梁他……早已在我这边……”   一夹马刺,战马飞奔而去,蒙虎瞠目结舌的立在当场,风佑的能力还不是他所能预料的,一路跟着他征战到现在,他对他已经不是一句忠心或崇拜所能表达的了,他们的北里王打破了北里千百年的封闭和落后,将他们带出了贫瘠的冰天雪地,他相信有一天他一定能够将这五陆一统在手中……   仁德十三年十二月七日,鬼军先发制人,包围天都,意欲攻城,燕王错及不备,无力抵抗。   仁德十三年十二月八日,鬼军正式入驻天都,北里王风佑入主皇城。   仁德十三年十二月十日,天都西南传来捷报,原东隐候连惑与鬼军精锐一战,溃不成军,被将军蒙虎逼到赤水以西,逃入西泽密林。   仁德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范梁退兵,次日天都帝王那加宣布退位……   北风已过,皇城内的雪渐渐开始融化,带来新一轮的严寒,天都的冬天从未有过这样的寒冷,大战过后的平静就如这森冷的天气,给人带来不安的忧虑与压抑。   长长的宫道急急走来两个人,前面的男子一身王者之气,器宇轩昂,只是面色中带着肃杀之气。   “他什么时候过来?”   “燕王说,身体微恙,恐怕今晚……”   “哼!身体微恙?昨夜他与天都残部密谋时倒是精神的很哪!”男子一转身高高扬起下颚,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你安排下,天黑后本王亲自去他的王府一趟,你让人在府外埋伏,如有妄动,杀!”   “是!”   “公主的事如何?”   “马车已备好,明日启程!”   “好,你多派些人跟着,范梁那小子也不可全信,另外南阳再多加些探子!”   “是!”   “西泽那边连惑可找到了?”   “蒙虎将军的消息,黑旗军基本覆灭,可连惑藏的太深仍没有找到,现他还带着人在森林搜寻。”   “传话下去,让他别找了,快点给本王回来!”   “是!”   风佑任风吹着自己健硕的身子,眼神留在远方看不到尽头的宫道上,在白雪茫茫之下,已经偶有芳草发芽,露出触目的嫩绿之意。   “冬天该过了吧?!”   那士兵诧异的抬头,见风佑的眼神迷离,会意的沉默,微微低下身子。风佑的目光越过重重的宫墙,最后停在那稍稍露出的桂树枝头,即使在这严寒之中它仍然绿着,发出的熏香弥漫了整个宫城。   “夫人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您说过,不准接近朝阳宫,按她自己的意思,属下安排在了朝华殿。”   “朝华?朝阳宫旁边那个?”   “是!”   风佑的眼神变得凌厉,他用力握紧拳头,一甩袖扬长而去。   仁德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燕王被俘,经查实,鬼军入驻期间食物的下毒事件与深宫的刺杀事件均为其所为,另燕王府还搜出皇袍,皇冠,玉玺等物,风佑震怒,下令诛杀全族,牵出俘军将士若干,为绝后患,一日后,所有天都降军被活埋,共五万一千八百四十七人……   深夜昏黄的宫灯下,连城一身白衣让冷月的寒气染上了几分霜色,朝华殿的小院架起一只火盆,微风浮动发丝,明灭的火光映着她绝尘却毫无生气的脸。   风佑今日是第一次来到这朝华殿,自那日雪夜一别,与连城已有近一月未见。风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也许是朝事烦身,也许是连城这次太伤他的心。   朝华殿里面冷冷清清,只有几棵梅独自绽放,风佑看着那些开的倔强的梅花,不禁出神。偏院的火光吸引了他的目光,转过回廊,见院中一抹白色,连城一身素缟跪在地上烧纸,那纷飞的灰烬在她发顶盘旋,渐渐消失于夜色之中……   “我哥哥他……死了吗?”   空寂的声音响起,风佑一震,才发觉刚刚自己又在出神,他向前走了几步,连城却依旧跪着背对着他,没有起身的意思。   “没有,蒙虎他还没有找到他。”   “是嘛……可是,赤星已经灭了!”   风佑抬起头,那明亮了数十年的赤星真的已经灭了,连带着它的伴星跟着暗淡了下来,发出微弱的淡光。   “我还没有收到有关他生死的消息!”   风佑的心往下一荡,连惑真的死了吗?他回身注视着连城一身白衣,都说血亲间心灵是想通的,难道……   “我戴孝是为了那五万将士。”   连城缓缓站起身,清澄如水的眸子空洞着,看不出情绪。风佑眯了眯眼睛,明白了她责问的意味,他冷冷一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你答应过我的!”连城的话有失望,有忧伤,风佑的心痛了一下,苦笑道:   “我答应过什么?连城,如果这一次我败了,横尸沙场,你会觉得痛苦还是庆幸解脱?”   连城眼神清冷,没有看进他痛苦,哥哥败了,墨蛟生死不明,黑将在冰雪中备受折磨,五万魂灵嘶声力竭的呐喊,连城恨哪,所有的痛都来自眼前这个男人。他口口声声地说爱她,却不信任她,一再的伤害着她身边的人,尽管这是乱世的生存法则,但他却从不去考虑她的立场,她是个人,她有自己的情感,他怎能将她与她的情感世界牵扯的这些东西分割开来,让她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呢?   “如果你死了,至少那五万将士会得到解脱!”   风佑心口一痛,她真的这样想?对,他早该知道的,当她将情报送出去那天他就该明白她的选择,她曾经一次次把他送到生死的边缘,即使隔了再多年,即使他对她付出再多的爱都是一样的,他不该问她,亲口得到答案会让人的心疼到发狂,他最深爱的人啊,却是最想他死的人,也许自己该死,死在连惑为他挖的百人坑中,死在西泽的荒山之中,死在桃花坞的小木屋中,甚至更早的,死在他俩初遇的那一刻……   风佑伸手捏住连城的下巴,挑了起来,让那双倔强、忍耐、酸楚眸子直直的对着自己。他笑,笑的有些张狂,连城深深皱起了眉头,听他说:   “可惜我没死,这世界弱肉强食,留下的总是最残忍的那个,而我是胜者,你和他们的生死都由我说了算,今天是五万,明天是十万,不服我的人,都要死……”   “那你杀吧,杀光一切,一个暴政统治的国家不会长久,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当你每夜合上双眼的那一刻是不是有能力承受那些灵魂在地狱对你的诅咒?”   “哈哈……”   风佑突然仰天长笑:“那些人活着斗不过我,死了能奈我何?连城,我不怕鬼,我做的每件事都不后悔,都问心无愧!”   连城气的微喘,她明白他的性格,无赖,他就是个十足的无赖,只是现在她才发觉这样的他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她痛苦的闭上双眼,颤抖的问:“那加怎么办,你打算如何?”   风佑剑眉一挑,讽刺地问道:“他反正就要死了,能怎么办?你想见他?”   “让我见他!”   “你想解释什么?没达成他的愿望你要负荆请罪?还是……你与他有感情?”   “让我见他!”   连城睁开眼,怒瞪着他,大声嚷道,风佑的手握住她的肩头,微微使力,痛的她紧紧咬住下唇。   “好!”他突然出声,微微偏过头,冷声道:“告诉我东隐的圣物是什么,我让你见他!”   连城惊讶地看他,捂住心口,微微弓起了身子:“我不知道!”   “撒谎!”他转头看她,眼神透出嗜血之色,“我查了这么久都没有圣物的消息,你和连惑既   继承了王位,定然明白圣物的秘密!”   连城冷笑一声:“难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想知道这个秘密吗?”   风佑被她问的一愣,随即气急地转身,恨恨地说道:“你不要跟我装傻,明日我在地宫等你答复,你要是不说,我先拿那加祭天!”   说完他急急地向外走,连城冲着他的背影嘶声力竭的喊了一声:“风佑!”   他停住了脚步,却不敢转身。   “我曾说过我不后悔认识你,经历过的,高兴的,痛苦的,笑过的,哭过的,都是我一生的记忆,但我今天后悔了,风佑,我后悔认识过你,遇见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不公与惩罚,你毁了我,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所有爱过的人,如果你杀了那加,我会诅咒你一辈子!”   沉默,沉默,连城的话在深夜的宫殿中回荡,风佑的背影越来越僵硬,他没有回话,只静静地站立,冬日的冷风吹透了两人的衣衫,连城的泪化成冰,滚落在冻成坚硬的泥土上,月亮被云层遮盖,失去了光芒,风佑金色的发丝跟着暗淡下来,他身子动了动,艰难而努力的抬起右脚,缓慢地离开了朝华殿……   地宫威逼 大风初建   紫玉金檀朱雀图腾,炽焰兽雕,月魄金螭尊,这些名声赫赫的圣物一下子呈现在那加眼前时,他还是激动了一下。   “地宫的方位在哪?”   风佑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歪着头,一只手随意的拨弄着衣袖,两眼的目光却凌厉的盯着那加的脸。那加伸出手,颤抖着将每个宝物都摸了一遍,随即笑道:“好东西……咳咳……”   风佑向着周围使了个眼神,从门外走进来两名高大的士兵,一左一右将那加从床榻上架了起来。   “那加,我不想跟你耗时间,我知道你耗不起!”他说着站起身,在那加眼前踱着方步,“你只要告诉我方位,一句话!”   那加呼呼地喘着气,听了他的话,忽而虚弱地笑起来:“风佑,我不过是个傀儡皇帝,你以为我真的知道天都地宫的秘密吗?就算我知道了,我又怎会将祖宗的长眠之地说与你听?我一个将死之人,活着,也不过一日两日,你觉得我会怕死吗?”   风佑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悦地皱起眉头,他瞪了那加一眼,发狠道:“好!你不怕死是吧?你们俩送他到屋外待上一待,我倒要看看他能硬到什么程度!”   风佑说完又往椅子上一坐,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一开门,冷风扑面而来,那加顿时觉得肺中一涩,引发他剧烈咳嗽。   轻烟从墙角的蟠虺红铜香炉中袅袅升起,在空中伸展成优雅的造型,整间屋子都充满了幽幽的香气,风佑微闭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靠在软榻上小憩,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尖锐的女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风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三两步冲出屋外,雪地里,连城正抱着缩成一团的那加,他瘦削的脸上呈现出将死的乌青色。   “风佑!你不是人!他已经什么都让给你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折磨他?你没有心,没有感情,你是个十足的禽兽!”   连城嚎哭着,控诉着,金色的双瞳里是贲张的血丝,风佑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真切的恨,她是真的恨他,如果此刻手中有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插入他的胸膛吧。   “大胆!”士兵尖锐的刀刃指向连城白皙的颈项,风佑抬手制止,眼光扫过立在连城身旁的侍卫。   “王……昨日是您让小的在这个时辰将夫人带来见你的!”   侍卫有些怯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引来了大祸,毕竟女子彪悍的言语极可能招来杀身之罪,而他们暴戾的王会不会牵连自己呢?   风佑一步步地走下台阶,脚步缓慢而沉重,沉郁的目光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终于,他站到了连城的面前,从上往下俯视着她。午后的阳光为他的身形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发际的反光像是泛起微微的银色,连城的眼睛毫不示弱地看着他,让他的目光有一瞬间退缩,这样的眼神与年末最后温暖的金色阳光交汇了别样的从容沧桑,显得他有点苍老和疲累,   然后他笑了,眼里盛满了苦楚和无奈,连城察觉到有什么从他的眼里流失,那是他与她的爱,他不再信她,也许……也不再相信自己……   “告诉我地宫的方位和东隐圣物的行踪,我放了他……”   侍卫举着火把将原本幽暗的通道照的灯火通明,火光照耀下,风佑的脸遥远而陌生。那加有些清醒了,风佑让人为他穿上厚厚的外袍一起带入地宫,连城紧紧牵着那加的手,寸步不离,一直防备地看着他,而风佑的目光似乎故意不放在她的身上。   “王!”   侍卫将那三件宝物递了过来,风佑伸手接过,沉默着将它们一一放入石门上的凹槽,完毕后石门依旧纹丝不动,风佑皱了皱眉,盯着右方青龙腹部的碗状空隙看了许久,然后转身看向连城:   “是什么?”   连城不语,下意识扶着那加后退了几步,风佑眼中的杀意一闪即过,偏了偏头,旁边的侍卫立刻将那加从连城手中抢了过来。   “连城,别告诉他!”   撕扯中那加大声叫着,不住的往外咳血,连城心痛地看着他,又无力地看向风佑,火光中他静默着,凝视着她,高大的身躯向她投出了黑影,在火光摇曳下,张牙舞爪地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连城,你知道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他的嗓音残酷而冰冷,连城的目光在他和那加之间游移,那泫然欲泣的面容让人心都跟着碎了。   “我不知道!”   她颤抖着、乞求着,风佑蓝色的眸光一黯,看了眼抓住那加的士兵,那士兵强壮的手臂用力扭转那加的手肘,寂静中能清晰地听到骨骼扭曲的脆响,那加闷哼一声,瘫软下去,连城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跟着瘫坐在冰冷的石面上,眼泪汹涌而出,连城哽咽着,说不出话,惊恐地瞪着风佑。   “是什么?”   风佑又问,连城觉得自己崩溃了,那个站在正前方的那个人,那个人……   直到现在连城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人们要称他为“罗刹鬼王”此刻的他真的就是一只从地狱中走来的恶鬼,凶残、嗜血、毫无人性。   “我……我真的不知道……”   “连城!”   风佑突然暴喝一声,所有人都震得一抖,火光不停地跳跃着,照的他与她的脸都变为狰狞的青白。   “噌”宝剑出鞘,覆海蓝色的幽光在黑暗中划过美丽的弧度,那冰冷的剑锋顶着那加的头,风佑的眼变成深深的蓝,像深夜暴风前夕的天空。   “是水!”连城尖叫起来!手臂向前,艰难地撑着自己的身躯,死盯着风佑的剑。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是水,东隐雾江的水!那绵延了数万年,泽福了东隐子民的雾江之水,它才是东隐的至宝!”   剑锋慢慢滑落,连城的哭声跟着它慢慢止息了下来,士兵的手一松,那加软软地倒向地面,连城冲过去抱住他,哭着看他的脸,低喊着他的名字,而一旁的风佑一直冷冷地看着她。   “王!”   侍卫在风佑耳边低唤。   “去找!”   “是!”   连城抱着那加不敢再去看他,低垂的眼光看见一双皂青的布靴,它慢慢地,慢慢地踱到自己面前,停留了数秒,然后脚尖滑动,另一只脚跟了上去,一步步,走远……   位于西侧的偏殿并不起眼,屋子本作为官员上朝前小息之地,颇有些阴暗。透过雕刻成菖蒲叶状的窗格,可以看到外面院里几棵光秃的桐树。屋子的两侧是书架,上面摆放着厚薄不均的诸多卷帙。房屋中间一张红漆几案,光滑的桌面空无一物。   风佑靠在太师椅上,将脚不雅的翘在几案上,椅子的前脚翘起,后两脚支撑着上面的重量微微摇晃,透过窗格向外看,风佑的眼神空寂而落寞,完全没有喜色。太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余晖从窗格间映照下来,温润了冬日的时光。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风佑低声应了一句,目光并没有从窗外收回来,门吱呀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带着屋外的冷风,风佑皱了皱眉头,缓缓转回目光,看见的竟是蒙虎黝黑而风尘仆仆的脸。   “王!”   蒙虎有些激动,风佑也站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不如刚刚的晦暗,有了些神采,嘴角上扬,露出近日来难得的笑意。风佑走到门外吩咐了一句:“传下去,摆酒,为蒙虎将军洗尘!”   昏黄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拽,连城坐在门槛上,那加靠在她的怀里,宫灯晕暗的光照得她的脸沧桑、漂泊。那加仰起脸,用手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连城低头牵强一笑,将他身上的裘袍压得更紧。   “那加,太阳落了,我们进屋可好?”   那加摇了摇头,放下手,淡淡一笑:“这风吹的我好舒服!”   “这风太冷……”   “不,它能吹走冬日的严寒,吹开春日的红艳!”   “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宫外的梨花,花开时,如白雪覆盖了山头,连天连海……”   那加的笑容加深,微微闭起双目,连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   “连城,我想看海,看东隐荼蘼花开的海湾,看南阳金色的沙滩……”   “好,我带你去看!”   “我还想再听你弹琴,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三人饮酒,你弹琴,小黑舞剑,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连城想说什么,可是话哽在喉咙口不能发出声音,咽喉部被什么堵的生疼,一直堵到心里,眼泪扑扑地下落,打湿了那加的脸。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的再哭,嗓音沙哑,哭声压抑着、绝望着。   “连城,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小黑一样喜欢你,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谢谢你!”   那加笑着,睁开眼伸出手去抹连城的泪珠,那汹涌而出的水,却因他的动作而泛滥,那加的笑温柔而满足,连城看着他如墨般的瞳仁渐渐收缩,他说:   “谢谢你,在这最后陪着我……”   手肘滑落,连城的泪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唇边满足的笑,连城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随他游离而去了,他是那样的安详,就像是熟睡的大男孩儿,连城闭上双眼,又忽的睁开,然后再闭上,可是那加渐渐冰冷的身体还是那样真实的留在怀中,这一切,都不是梦……   “你说什么?”风佑突然站起身一声暴喝,蒙虎吓得手中的酒杯都翻了,惶惶地看着他。   “我……我说这酒不错……”   “前面一句!”   “前面?”蒙虎的脑子被吓得转不过弯来,周围的将士也都放下了酒杯,心有馀悸地看着蒙虎和风佑。   “前面什么……哦,对了,连惑毫无防备!我是说带人攻打的时候,他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   “他没有备战?没有在北方屯兵?”   风佑打断他的话急切的问道,蒙虎有些懵,摸了摸脑袋,傻乎乎的说:“没……没有啊!”   风佑的面色铁灰,听了蒙虎的话,一阵风般的的卷出大殿,向着朝阳宫一路飞奔而去,留下一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将士。   错了,错了!   风佑心中如狂风般席卷而过,是他错了吗?连城没有背叛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聪明的幻想,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脑中浮现出她怨恨的目光,风佑脚下一个踉跄,急忙扶住身边的柱子,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柱,风佑喘息着,胸口被堵住了,喘不过气,他弓下身子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别恨我……别恨我……”他喃喃,咬牙看了一眼朝阳宫的方向,他又提步飞奔。   连城,我不会放开你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屋外的冷风依旧吹,连城静静地坐着,像一个雕像,只有飘动的发丝还透着生气,风佑赶来时,她也只缓缓抬了下头,没有怨恨的目光,没有恶毒的谩骂,她只是看着他,眼中的忧伤,像深海一样,埋藏在对面男人的眼底里,这个夜里,他们俩俩对望,从眼里直看直看下去,找到了相同的东西,那是留在柔软角落里隐隐的疼痛……   “夫人,再一会儿就到了!”   连城睁开眼,刚刚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小憩,出门前她特地挑了这顶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软轿,风佑的马走在马车的前方,偶尔停下来,掀开轿帘,连城不是想睡,只是不想再对上他的目光。车外晨曦闪动,林立的树木飞掠而过,田野里已经有了劳作的身影;蔽旧的栏闸后是早起的妇人,偶尔路过的简陋小屋,灰褐的木门上,被岁月吹打而变得残旧的红喜字还在那里守着,这些景象从眼前来了又去了,仿若那些承诺和真相,好象靠近却又被拉远,一次又一次……   那矫健的骏马又停了下来,连城放下车内的窗帘,静静闭上双目,他与她相隔又相聚,可缘浅的情分,注定要彼此逃避。   粗糙的手温柔的抚上自己的容颜,连城不安的转过脸,耳边是熟悉的低笑。   “懒了吗?是你说要上静安寺的第一注香,这不已经到了!”   连城这才缓缓睁开眼,风佑放大的笑容贴的很近,她坐起下轿,接过风佑递来的手。车外是清爽的晨风,深深呼吸一口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随即闭上眼睛,聆听山林苏醒的声音。风,温凉慈爱的拂过,触及了鬓间散落的发丝,再睁眼,便看见流岚雾海,氤氲在寺庙的房檐。   连城起步,娉婷地走过斑驳的石道,跨过寺庙高高的门槛,风佑亦步亦趋地跟着,行到正殿前,连城停了下来,转身看他,见他已经温柔的笑,那笑容触动了连城心底的弦,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淡然地问他:“你不信佛,不必陪我了!”   风佑愣了愣,低低一笑,那低垂的眼闪过一丝自卑:“你是不是嫌我杀戮太多?”   “不是!”连城解释,“佛不弃众生,你若有心,亦可放下屠刀!”   风佑抬头微微一笑,三两步冲着连城快速走来,然后错及不妨地一把将她抱起:“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思索七七四十九天悟得正果,而从这里到大殿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步,连城,我抱着你走过这七七四十九步,那你我的爱情是不是就能修成正果?!”   风佑问的有些激动,他眼神闪亮如星,一直望向连城的灵魂深处,那湛蓝的眼眸下是深情,是祈求,他在祈求她,祈求她的原谅,这些日子,他悉心的照料,小心翼翼的探试,连城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始终开不了口。   风佑抱着连城,小心而轻柔,心跳也跟着清晰起来,连城靠在他的肩,闭上眼睛,甜蜜到忧伤。从台阶到大殿一共七七四十九步,他走过了,从她说想去静安寺上香的那日起,他每日都来这走上数十遍,其实连城知道,也许那段路并不是四十九步,只是他固执的将它演练成四十九步,就因为想得到她的原谅,应了那句佛言,这场情爱的角逐,她是风筝,而他始终牢牢抓着拴紧她的那根线,不论多么辛苦,他始终都不愿放开……   每一步,他都试练的无比透彻,迈步的节奏,跨步的幅度,伴着匀称从容的呼吸,连城闭着眼睛也能细细研读出他所铺陈的故事,泪,悄悄的落,消失在他的肩头……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风佑的脚突然有力的向上,迈过大殿的门,走到案牍旁,放下她,顺手以衣袖小心翼翼的拂去蒲团上的灰尘,这一拂,拂的是心里的溺爱,拂去的是心里的隔阂。   连城跪了下去,深深一拜,长久都没有起来,她将脸埋进佛案的香尘中,借以掩饰她早已湿透的脸。   起身时他已离去,他还是不信佛,他信的……从来只有自己……   连城早已无心拜佛,焚香,肃穆三叩。她起身走到禅房后院,那院中的老树盘根纠错,她再也止不住泪水,抱着树干肆无忌惮的哭泣,偶尔走过的小僧好奇而惊惮的看她。身后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肩,风佑的下颚抵着她的头,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嫁给我吧!”   连城没有回答,透明的泪水从眼睛里淌出来,滑过清瘦的面容,慢慢浸润到老树的躯干里。   “嫁给我,我会放了黑将和那数百俘兵,这一次说话算数,再也不骗你了,好吗?”   风佑的手绕过连城的身躯将她冰冷的手指包裹起来,□着放在胸前,他侧过身亲吻她的脸,那些带咸味的水,附了体温,融化在他的舌尖,风佑浑身轻颤,他明白,这是心痛的感觉,他最深爱的人啊,要怎样爱她才能弥补他所带给她的伤害呢?   四周高渺的木鱼声混合着低沉的佛号,响彻了清晨香气缭绕的庙堂……   透明的光线中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充足的阳光暖意融融,照的池塘中的水泽闪亮耀眼,也为天都上下洒下一片洋洋洒洒的温暖。今日是天都新王的登基的日子,举国上下都沉浸在红绸与彩带之中。   长长的道路,抬头,远远的能看见朝阳殿的门头,两边站立的护卫有着刀刻出来一般的面容,黑色的铠甲散发出黯淡而威严的光芒。连城跟在众臣身后,走过冗长的官道,最后站定下来。阳光下皇城象是一只强悍的狮子,含蓄待发,锐不可挡。   “跪!”   礼赞官洪亮的嗓音响彻了整个皇城,匍匐下身子的连城微微抬起了头,风佑从红毯的尽头走来,身着冕服、冕冠,赤黄袍衫,腰配九环带,目光深邃的举步越过众人。连城跪在这台下,看那长长的台阶通向高耸于地面朝阳殿,而风佑向上走的背影正前,正是帝王的金座,他终于走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坐在了想要的位置,而此间得到抑或是失去的,此刻他是否还记得?   礼赞官的嗓音打断了连城的思绪,司仪点燃了台阶两边的松油,火熊熊的燃烧,烟雾缭绕起来,衬的站在宝座前的人都如同神明降临一般。   天空里阳光夺目,鹰在蓝天中张着翅膀疾飞,白云缓缓的浮动。   千级阶上,两排身穿盔甲寒光凛冽着发亮的守卫,面容穆肃而坚定,手中枪的红缨在风中摆动。凝固了若自由,若沉稳的气息。   风佑伸出自己修长而粗糙的的双手,重重一挥,那神情仿佛是用意志铸造出来一般的坚毅。 众人抬起头看到那宛如神明一样的高贵面容,齐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都被这声音震的轰隆隆的响。 浓烈的气氛,萦绕着的神圣光环,连朝阳殿都沉浸在一片祥瑞之中。   至此,五陆大地结束了长达八年的混战,原北里王终于一统天下,始建大风国,定年号昭,昭帝元年,废旧政,立新制,大赦天下,免五成税赋,原本萧条的农副业又逐渐繁盛起来。   凤栖离别 情奈何天   经过朝阳殿,连城的脚步还是停了停,远处依稀传有人的声音,只是她没有去看,提起衣袂,走下阶梯,在朝阳后院的那些花卉中兜兜转转。有的花开的平庸俗土,有的花却开的娇艳异彩。她好像管不住自己的步子,绕了一遍又一遍,只知道内心有一个空洞,无法填满。   这朝阳正殿后的寝殿已经被风佑废了,另作他用,只残留昨日的湖泊与光景,每走一步,脑中都塞满那加、那辛以及墨蛟的笑容,如今空涩的心只能用痛来填满。   “娘娘,你在这啊!让我好找!您瞧,陛下也跟着呢!快回去吧”   宫女的声音让连城一振,从兜兜转转的情绪中醒过来,她抬眼望去,正好见到那个青衣玉立的男子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别叫我娘娘,我还不是……”   “哎呀,这还不是早晚的事,赶明儿就是皇后娘娘了,陛下让人把凤冠都送来了,还不去看看?”   这活跃的宫女,半推着连城向外走,想到明日连城心口又是一沉,从年初至夏日,风佑与她的婚事一拖再拖,是她一直都不愿松口,当初风佑按承诺放了黑将和那数百将士,允他们回家归农,那辛的面连城始终不曾见上,但背地里有他悄悄传入宫中安好的消息,风佑的耐心实在是好,此事已去了半年多,他都没有催促,平日里的温存也仅限于拥抱。连城知道他在等她敞开心扉的那天,可他不明白她的心早在那加逝去那晚就丢失了。   夏日黄昏的清风让人熏醉,连城惫懒地靠在亭中竹榻上,合起双眼小憩。风佑轻手轻脚地走来,惊动了扇风的侍女,他摆出禁声的手势轻轻坐在了连城的身边,侍女捂嘴偷笑,识趣地退下,感到燥热的连城不安地翻过身,便看到风佑似笑非笑的脸。   “你怎么了来了?”   她惊坐而起,感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改口说:“陛下前来,怎么也不通知……”   风佑不悦地皱起眉,伸手捂了她的嘴,有些气愤地说道:“你怎么学起这套调调来了?我不喜欢,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就好!”   “以前?”   连城一时间有些迷惑,风佑烦躁地咧了咧嘴道:“死东西、坏小子,还有……”   连城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了出来,风佑看得有些痴,猛地一把将她抱紧在怀里,连城突然清醒了过来,相隔多年,那丛林山野里斗嘴的年少时光,早已回不去了……   “衣服看了吗?”隔了许久,风佑的声音从她的发间幽幽地传来,连城摇了摇头,今早送来的凤冠霞帔依旧放在殿前的桌案上,她无心去看,风佑的心涩痛了一下,强作欢笑地说道:“我一早就送来了,就是想让你看的!”   连城无语淡笑,有些牵强地低下头,风佑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走到桌案前,猛地一掀锦绸,连城顿觉眼前一亮,仔细看去,灯光下闪烁七彩的是那白凤团冠,凤冠上饰以金银珠翠,大小金花共二十四朵,凤冠旁还放有白玉龙簪,纹凤锦袍,以及用珍珠络秀的绣鞋与内衫。那白月色的内衫一共四件,分别秀以春繁、竞渡、艾虎、云月,配以桃、杏、菊、梅,谓之“一年锦”。   “这么多?”连城皱眉,风佑笑着拎起那红色的锦袍,道:“这是天都最好的绣坊做的,我看着再过些日子也要换季了,特地多做了几件,你先试试这喜服!”   “现在吗?挺麻烦的,明日反正要穿的!”   “先让我看看嘛!”   风佑将喜服堆到连城怀里,有些撒娇地说道,连城抵不住他无赖的请求,走到屋内去换,屋外的风佑长长松了口气,他坐了下来,收回含笑的目光,落寞地伸手去抚摸凤冠上颤动的花朵。   连城去了很久,殿外的宫灯相继亮了起来,风佑一直安静地等,没有进屋催促。反正已经等了很久了,他对自己说,再耐心一点,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他起身走向屋外,下得台阶,抬头望向夏夜的天空,繁星点点,唯独少了赤星的光辉。   “怎么样?合身吗?”   风佑猛地转身,连城站在那灯火阑珊处,风惊起衣抉翩翩,发丝轻绕。一袭红衣衬的娇艳如花的脸更显妖娆。   “不合适吗?”见风佑不说话,连城有些局促起来,转身想进屋换下,忽而腰间一紧,风佑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的身躯,高大的身子将她嵌在怀中。   “就这样嫁给我……明天……”   背抵着他的胸口,连城可以感受到他此刻澎湃的心跳,自己与他一样,曾经是那样地期待这一刻,可是,现在……   月色朦胧,无语清风,一滴泪滑落,消失于寂静之中……   皇权意味着什么?没有人能回答,也没有人能理解。也许连那些得到过的人也无法正确阐述,然后,他们只能把它简单地归结为上天赐予的荣耀,是命运的唆使,是神明对前朝的戏弄和惩罚。也许风佑是适合这个位置的人,连城站在高高的王台上,看着脚下芸芸众生欢跃的场面时,这样对自己说。他是个优秀的王,但……仅此而已……   一群白鸽在天空翱翔,队形整齐地向一片碧蓝的天空斜刺而去。册后大典的鼓乐响彻天宇,连城抬头平静地仰望着鸽子的走向,继而把目光投向广场上正在行跪拜大礼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礼赞官洪亮的嗓音响起,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耳边鸣响的是那字斟句酌的立后诏书:   东隐连氏,肃雍德茂,淑慎性成,克令克柔,安贞叶吉,惟勤惟俭,静正垂仪……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连氏德冠□,乃可当之。   昭帝元年,连城被册立为大风国第一位皇后,伴着庄重的立后诏词,她缓步走上大殿台阶,殷红色的礼服如同一面旗帜,迤逦在身后,风佑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那洁白而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搭上他温暖的掌心。此刻,大殿的高处只有他和她,伴随他们的是身后腾空而起的一群鸽子,那是惟一来自外界的遥远声音……   两年后   “妖怪!妖怪!”   一群黄毛小儿追打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小男孩儿,那孩子敏捷地爬上一棵榆树冲着下方忿忿地说:   “我不是妖怪!”   “我娘说眼睛不一样的就是妖怪,打死你!”   一颗坚硬的石子飞掠而过,男孩儿的额头顿时流出血来。   连城大叫一声:“不要!”惊坐起来,气喘着环顾四周,才惊觉是梦。昏暗的宫灯下是随风轻摆的帐幔,偌大的床榻上只有自己孤单瘦削的身影,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吹进的是屋外凉爽的清风。昭帝三年,皇后虽受专宠而无子,无奈于子嗣之忧,昭帝前后又册淑、德、良、娴四妃,时过半年,亦无所出。   是年九月,秋意渐浓。   风从竹篱那面刮过,慢慢浸入肌肤,唤醒枝头上贮藏了一春一夏的蓓蕾,连城深深吸了一口,低声喃喃:“离忧!”   话音刚落,脚下震动起来,连城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不稳跌坐在床前,那震动持续数秒,衣橱家什都因此而挪动了方位,殿外的尖叫声此起彼落,连城也只能惊恐地蜷缩起身体。不肖片刻,震动停了下来,连城亦不敢动,又这样待了一会儿,寝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风佑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一把拉起她抱住,紧张地问:   “有没有伤着?”   连城摇头,抬头仔细看他,衣衫半敞,应该是急忙地赶来,但那袒露的健硕胸膛上还残有女人的吻痕,连城的心狠狠痛了一下,推开他,走到床前站定,淡淡道:   “臣妾没事,陛下早些歇息吧!”   风佑的心一凉,随即锁住眉头,有些怄气的转身,寝殿外已经跪了几名大臣,见了风佑赶紧磕头行礼。   “到底什么事?”   “回陛下,刚刚帝阁来报,震动来自南方,据星相所示,南方地有异动,牵连天都。”   “那让人即刻敢去南阳查明,让范梁给朕上折子!”   “是!”   风佑说完有转身看了连城的背影,月下,她恬淡肃立,没有挽留的意思,风佑咬了咬下唇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风佑走后,连城无力瘫回床榻,够了,她对自己说,这些年来的对峙,他与她都够了!   两年的婚姻如果说没有甜蜜那是假的,初时的宽容与隐忍总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天。连城的冷淡让风佑凉了心,从专宠到漠视,再到立妃,此中心酸的不仅仅只有连城。   将脸埋进被褥里,连城的心隐隐地痛着,她的泪都流干了,再也流不出来,只漠然的接受这彼此折磨的日子,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   不是不爱,而是伤害太深,连城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女人,既不能改变也无法适应,她想逃,逃出这个深宫,逃出一切有他气息的地方,她的离忧夜夜在梦中呼喊她,她却不能相见,她始终无法告诉他,她曾有过他的孩子,如果这样,就失去了对自己的惩罚,她不能爱他,不能违背自己的情感,在那么多人死去以后,她怎能坦诚地接受他对她的感情?   明日是重阳,登高采菊,他在皇宫外的养性斋设了“百岁宴”,而她要继续扮演一国之母的角色,多月来,他们已由一对佳偶成为举国上下人尽皆知的最貌合神离的夫妻。当初盛大的册后大典,谁能料到这样无奈的结局?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就餐的长案两侧坐满百岁以上的老者。长案两头是风佑和连城,新立的淑妃小鸟依人的靠在风佑身边,虽没有席位,但看得出风佑对她的宠溺。   “来,让我们举杯敬我们文成武德的贤王!”   满席的老者皆站了起来,风佑大笑着一饮而尽,淑妃附在他耳边耳语了什么,引来他更大的笑声。连城故意不去看那个场面,她将头压得很低,专心地盯着手中的酒杯,身旁的人说什么,全然没有听见。风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和恍惚的神情让他极为恼火,就连他对她变本加厉的刺激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风佑的心凉了半截,酒过三巡,他已然是有些怨恨地看他,老者们敬酒时,她还在神游,风佑的心火腾地串了上来,端着酒杯冷声道:“皇后不予我们一同举杯吗?”   连城如梦初醒,皱了皱眉头,端起手中的杯子,风佑眯了眯眼,颇为不悦的问道:“皇后似乎不高兴,难道说朕配不上‘文成武德’这四个字吗?”   连城意识到他的刁难,半垂下脸,恭敬地说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有些不舒服,漏了寿星们的谈话!”   风佑冷哼一声,饮尽杯中酒,旁敲侧击地说道:“老寿星,你可知道朕为何册妃,要选淑、德、良、娴这四个字吗?”   老者们纷纷摇头,表示不解,风佑长叹一声,惋惜道:“可惜朕空坐拥天下,可身边的女人独独少了这份德性啊!”   此话一说,众人皆向连城看去,淑妃用长袖捂着嘴偷笑,连城整个人如浸在冰窟一般,凉透了,他怎能?他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她?   风佑看着她渐渐青白的脸色,心突然往下一沉。   “陛下,臣妾确实不太舒服,请容臣妾告退!”   连城摇晃着站起身,风佑摆了摆手,看着她离去时凌乱的步伐,风佑有些后悔了,刚刚的话也许太重了。   哈哈哈……   席间突然爆笑出声,淑妃勾着他的手臂硬是要喝交杯酒,风佑木然地接受,可心思完全随着那离场的人而去了。   斋外是一片秋阳,遍地黄花,漫天归燕。   连城孤独地行进在甬道上,感到无边无际的悲凉,人们都说失去时才知道珍惜,对于他的爱她一直以来都是排斥的,却也习以为然,所以在他不再爱她、宠她时才会又这样大的痛苦与失落感。她停了下来,按住胸口,对自己说:连城,你活该!干涩的眼眶里滑下一滴眼泪,她抬起脚继续向前走,小径旁是一个正在修剪盆景的园丁,她越过他的身子,漠然地向前,却听到熟悉的低唤:   “连城……”   猛地想转过身,手肘却被人用力的握住,那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别回头,就这样听我说!”   连城向小径一旁走了几步,停在一盆黄菊前,心口激烈地跳动着,压抑地疼痛   “连城,我本不想干扰你的生活,但最近市井的传言还是让我想见你,想知道你好不好!”   连城的手扶着花盆边缘激烈地抖着,那辛继续说:“另外有一个人想见你,一个和你有约的人,我想你应该猜的出是谁,你可以选择见或不见!”   连城顾不上那辛的制止猛地转身,那辛有些意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楚楚而憔悴的脸。   “墨蛟还活着,对吗?”   那辛有些意外,有些激动,他低下头又抬起,想了什么,鼓足勇气说:“你想清楚,你现在是……”   “带我走!让他带我走!”   秋夜,桐叶铺地,密匝匝落了一层。   连城的凤栖殿一如既往的冷落,宫女们都睡了,熄灯后,殿外突然有人喧哗的声音,连城推窗去看,竟是风佑醉在桐荫下,卧在花蕊中,剔亮寒灯,连城从窗子里望他,踯躅半晌,终是出了房门。   风佑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抱着他的腰,他一半身子倚靠着连城,眼睛斜着看她,一身酒味。连城皱着眉将他平放在床上,谁料他一翻身就是倾江倒海,措手之下,连城找不来东西接,又恐污了那铺在地上的红毯,只得用袖子罩了他的口,他将那一肚子的恨全都吐在了她宽大的衣袖中。伺候他喝了茶,漱了口,连城宽了中衣,只穿了小衣,坐在床边看他,将一根手指缓缓抬起来,摩挲着他的唇。   岁月是如此厚爱于他,没有留下多少风霜的痕迹,却让时间的洗礼使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高贵与清冷的气息,这种气息在房间里渐渐弥漫,让连城有一霎那甚至忘记了高贵后面那隐藏着的风雪和阴暗。   手指被人猛地捉住,连城下意识的想抽回,却对上风佑醉眼朦胧的眼。   “连城……”他低唤她的名字,侧过头看她手腕上的月魄冰镯,然后孩子气的笑了起来。   连城不忍再抽回手,只得任由他握着,他的唇贴了上来,来来回回亲吻着她的小臂。   “你知道……这个镯子我磨了多久吗……整个……整个年少的时光……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带在……带在你的手上……”   风佑似乎是完全醉了,他贴近她的脸,笑着喷出浓郁的酒气,从养性斋一路回来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何一个帝王会深夜大醉着只身出现在这里。   “连城,我见过你……我们前生有缘……我……我记得你的眼睛……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风佑话语一顿,俯下身,又欲呕吐,连城赶紧去接,却被他推开,呕吐感生生忍了下去,连城起身想拿茶水,却被他猛地一拽,跌坐在身边。   “别……别走……听我说完……连城……为了你……地宫门我至今都未打开,你可知道那本神罚录记着我的前世?殇说……说……看了就知道……可是我不敢……我……我……”   他知道?他知道神罚录的事!他不敢?他怕什么?因为那加因此而死,他是怕自己怨恨他,四件圣物齐备,可地宫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这成了他与她的禁忌,谁都怕再回到那日深夜,两两对视的时光。   “连城……连城……”他醉了,今日的夜,强悍如他也显得如此的脆弱,   但是这一个所剩不多的深夜时间,没有任何梦再出现,生命太长却脆弱,夜太黑暗却短暂,早上醒来时,风佑已经起身穿衣,连城依旧趴在床沿,怔仲里,看着他还来不及细上的腰带,那是在北里她亲手织绣的平安带,除去悬挂的白玉吊穗,他将它贴身系在里衣里,穿上龙袍系上蟒带,谁也不会发现一个英武果断的帝王也会有善感踌躇的一面,   “原来你一直带着……”   连城有些鼻酸,匍匐了一夜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风佑听了她的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慢条斯理的整理过程没有发出一言,一切穿戴完毕,他抬脚走到门前,还是转身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我一直带着,可是你直到今天也不曾正眼看我一眼……”   尾音跟着他的身影消失,连城转过头去,眼泪滑在肩头,被最柔软的丝绸吸得不露痕迹……   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那枚金色的钥匙,连城放在手心细细地看,荷包里还有一只铃铛和墨蛟送的珍珠,这一切都是她想珍藏的东西。   钥匙对着手镯上的锁孔,连城抖着手缓缓插入,咔嗒一声,那个圆从手腕中裂开了,连城抽回钥匙,将它重新放回荷包,恍惚地看着那个金色的断裂部位。   这个手镯,记忆中有个男人曾用最温柔的动作,最漫不经心的话语,把它轻轻扣上自己手腕。可是如今……   连城的泪又一次滑了出来,重新扣好断层,手镯悄悄滑落在手心,重新汇成一个圆,无声无息,那玲珑的冰凉,渗入心肺。   能解开的,总会解开,该离开的,总要离开,坚硬的金属箍不住血肉之躯,光凭一句话、一只手,谁能够抓得住飘渺的未来?   连城将月魄冰镯小心地放在床头,窗外滑过一阵风,连城知道自己该走了,眼光穿过了寒冷和孤寂,却穿不过自己的心意,当初的情焰,它在不够空气却依然倦困地燃烧后,起了烟雾,迷蒙了满天满眼视线,曾经的深爱和伤害希望都能在这转身处化灰化烟。   接过那辛的手,连城还是恋恋的转身,停留在床头的手镯,依旧流光溢彩,那所有的场景,爱的誓言都在这光彩中一一展现。   别了!不管是在北里稠密的风雪里,还是南阳潮湿的空气中,他都曾给过她世间最美的美景,   自己的爱情定格在西泽那个喧闹的街口,那一次自己真正邂逅爱情,那一次身躯在付出了全部的灵魂和爱的拥抱中化为乌有。可所有的良辰美景,一切的坚持执着,最终还是随着时间和命运流过,沦陷中揭示出别样的答案。   烟火迷殇 荼蘼花开   起风了,暮色里谁家的纱帘飘起,给这晦暗而贫瘠的小镇添上一抹亮色,那一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人,省下宅门里的布料,一点点拼凑而成的帘幔显得浪漫而心酸。   推开窗,不知来自何方的风,闪身穿过层层叠叠的山峦,荡低在连城的鬓边,身际略略透起寒意,无论怎么样没有冰雪,这个季节也不是夏天,那一年的夏天,有个少女,着一身浅紫的纱裙,与他在溪边邂逅,还记得彼此眼波深处的欢乐和悸动……   窗外看不见落下的夕阳,但是红色余辉依然在极目能眺望的距离晕染出温暖和苍凉,不知道谁家的窗口飘出了饭香,连城才惊觉自己饿了,于是走下阁楼,竹楼临水边是相互攀谈的妇人。那辛带着她一路逃离,渡过滔滔的赤水,终于又回到东隐的雾江,熟悉的乡音,熟悉的风景,以及那久违的吊脚楼,都让连城原本空寂的心渐渐充盈起来。   “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哥哥?”   出门在外连城与那辛兄妹相称,其实算不上假扮,他们原本就是兄妹,这样倒更为贴切。那辛去掉了铁面,但仍固执的蒙住那只眼睛,虽有些怪异,但面容不若以前冷硬,倒是容易让人接受些。   妇人随手指了指屋后的竹林,又投入到话题之中,连城小声道了谢,起步往林中走,天空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小竹林被人间的烟火熏得尘烟弥漫,连城不禁咳嗽一声,走到深处,眼前突然一花,未及看清周围环境,借着透过氤氲的银河微辉,恍然看见有个高大身影在夜空下犹豫地转身,望向连城的眼深邃眼神一亮。   “是你吗……”   连城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双手交握紧靠近胸口。那身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她,暗夜里有鸟羽划破寂静的声音,连城心口开始疼痛,一点点地加剧,她弯下腰,蹲起身子,   “为什么?”   哽咽出声,连城的哭声让那个影子焦躁起来,他蹲下身子环住她的肩,将她搂紧在怀中。   “我们不是约好的吗?为什么骗我!”   粉拳用力捶着他的肩,连城宣泄地哭出了声,她压抑的太久太久了,如今唯独在这个男人面前才能放肆出来,她的墨蛟,她心中温润的明珠,她南阳的青海蓝天,辗转了这么多年,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就这样拥抱着他,老去也只要这个男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就欺骗自己说就是他,已经是所有的最初和最后的爱,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东西叫真实,也有东西叫回忆,现在的真实,正好在某一点上,和连城的回忆重合,连城嚎啕的大哭,哭的不仅是真实的相遇,也哭着对回忆的离别,这一次真的要走了,再也不犹豫,再也不回头……   夜色昏沉,小竹楼里摆上了简单的饭菜,连城三人围着桌子坐着,虽然狭窄但犹显温馨。   “范梁死了?”   墨蛟点头,那辛手中的酒杯微微停滞,连城随即问道:“那怀沙呢?”   墨蛟苦笑了一声:“她终于完成她的使命了!”   连城盛饭的饭勺停在半空,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件事我还没有说完,即使敲响了皮鼓,找到了出路,还需要一个银鳞蛟来堵住海眼,不然海水会淹没整个南阳,而怀沙就是那个命定的人!”   连城的心口疼痛着,怀沙……那个坚毅的女子,为了这块被自己族人的血浸染过的,会让自己心碎的土地,竟然……那承诺过的誓言也从未改变过。不忘的约定,舍弃一切也必须守护的约定,要用一生去完成的约定,她终于用她绚烂的生命实现了……   “那……范梁呢?”   她小声问着,墨蛟叹息道:“他是真的爱怀沙,带回怀沙的孩子后,怀沙原谅了他,这些年他一直帮着找那个地点,圣地往下挖得很深,深到快见了海水,他想代替怀沙,所以跳了下去,却不知道凡人的肉躯是于事无补的……”   屋子里都安静了下来,那辛和连城都沉默着,从别人嘴边听来的故事,虽不像亲身经历地那样惊心动魄,但还是令人感伤。   “怀沙最后化成了银鳞蛟,亮的耀眼,很……美……”   墨蛟眼中有了泪光,连城紧紧握住他的手,墨蛟抬头,连城的泪早已先他一步流了出来。   “孩子呢?”那辛问道,“不是说怀沙还有孩子?”   墨蛟咽下眼中的泪意,道:“皮鼓敲响时,山崩海裂,先是范梁然后是怀沙,我们都愣了,乱成一团,海水漫过了街道,南阳也是一片混乱,念儿是那时候走失的,等一切平静下来,有人说,看见一个孩子往东走了,说是要找她的豹子,我于是一路寻来东隐,这才遇到了黑将。”   墨蛟说着看向那辛,他腼腆一笑道:“叫我那辛,我已不是什么将军了!”   连城心口一涩,微微低下头,那辛接着说:“我离开天都后,也回来东隐,想看看父亲生活过的地方,却没想到再见到墨蛟……”   连城缓缓站起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筷,两个男人都看着她,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连城……你有何打算?”   最后还是那辛先挑开了话题,墨蛟的局促他看在眼里,但连城真正的心思他还是猜不透。   “为何两年前你们不来找我?”   连城背过身小声地问。   “当年你和墨蛟走后,我不放心,派了一些人追赶你们,果真发现被擒的墨蛟,争斗之后他们将他救了出来,直接送去南阳,但由于我也被擒,所以一直都没有联络,墨蛟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那辛的解释并没有让连城转过身来,烛光中,他看了看对面低着头的墨蛟,长叹了一声,起身退到门外。听着那辛远去的脚步声,墨蛟才稍稍抬起头,却看到连城不停耸动的双肩。他站起身,想扶住她的肩膀,两手悬在半空,却始终不敢落下来。   “墨蛟,你在怕什么?”   连城转过身,旧衣素颜却丝毫不损伤她的美,两眼哭的红肿,连城轻轻咬住下唇。墨蛟怜惜地捧住她的面颊,幽幽地说道:“我在南阳活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陷落了,你随他入了宫,我也死了心,其实你大婚那天,我去了天都,混在人群里仰望你,只是你不知道……”   连城的泪湿了墨蛟的手掌,拥她入怀墨蛟心口也在刺刺地痛:“可是那辛说你并不幸福,为什么?你不是……”   “我是为了救那辛才嫁给他的!”   连城的话让墨蛟猛地一怔,将她抱得更紧。   “墨蛟,我一直以为你死了,那加也是,哥哥也是,你认为我会抱着怎样的心态和他相处,人心就像一面墙,你往上不停的钉钉子,直到将它钉的千疮百孔,等你后悔了,将它们拔出来时,那些深深的烙印却永久的留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的怜惜和爱抚而减少半分……”   “对不起……我不知道……”   墨蛟喃喃,低头吻着她鬓边的发丝,连城的泪却止不住,一个劲的流:“墨蛟,要是当初你不去逃避,也许我们都不用经历这么多的波折,是不是?”   “连城……”   墨蛟这一次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唇舌纠缠出不曾有过的激情,怀中的连城蛾首低垂,盛满羞涩,恍惚中数年的时光瞬间倒流,冰封中早就熄灭的火焰悄悄绽放,如箭般的激情击得墨蛟一阵心酥,每每午夜梦回朝思暮想的人啊,眼神中盛开的娇媚一如南阳开的最灿烂的葭南花,呻吟似的叹息一声,他与她紧紧相拥……   紧抱住健硕的腰肢,连城轻轻啃着墨蛟宽厚的肩,他在她的身体里,风佑的气息也弥散在她的身体里,□和心同样撕裂般的疼痛,周遭漆黑,四壁的光亮,全照在她的身上,久未承受云雨的身躯一时间无法适应那强悍的欲望。她痛苦地承受着,喘息着,恍惚中与风佑交欢的场景残忍的跳了出来,同样的撕裂中,他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不停回响在耳边,他问:   “丫头,后不后悔?后不后悔……”   连城偏过头,手握成拳塞进口中,满目都是大红锦缎,掐金带丝,龙翔凤绕,床头攒珠花冠,白玉凤簪,风佑的笑忽近忽远,她想伸手抓住他,抓住的却是淑妃白嫩的手,泪湿了半边枕巾,连城捂着口不敢哭出声音,直到墨蛟停了下来,重重的喘息,连城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来可以的,原来可以这样平静的去接受另一个人,她的爱情结束了,结束在背叛的秋夜,那曾经最纯粹的爱……   薄薄的青纱帐,拂过的轻风使它微微飘荡,香炉升起袅袅清烟,淡淡的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凤栖殿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像她的容颜……   风佑在窗边的躺椅卧着,耷拉着的手指如同竹结,紧紧的扣着酒坛,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微微暴起,长长金色的发丝,三两的悬落在榻下。抬头,月光从窗棂里泻下来,柔和、清明、纯静,若千万萤虫飞舞,化成薄雾轻烟。   迷离中,眼前的绸被软榻上竟有她的身影,红色的喜袍醒目、妖娆,肌肤如脂凝般光华,衣带随意的系在纤腰间,松松垮垮,优美的线条从颈项下来,直到胸前凸起的锁骨处。隐约的再往下看是雪白的乳沟……   风佑觉得下腹燥热起来,那是他们大婚那夜的情景,如今却海市蜃楼般呈现在他的眼前,它想说明什么呢?起身走向床榻,风佑健硕的身躯重重倒了下去,将那个幻影压得支离破碎,手臂在被褥间伸展,满满都是她身体熟悉的香气。   “丫头……”   他喃喃,手指触到枕下冰凉的坚硬,起身去看,却是那完好无损的圆,在月下透着淡蓝的光晕。   “……是真的要离开啊……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风佑的脸重新扎进被褥中,手中的镯子被他紧紧、紧紧地握住,在微冷的空气中不停地颤抖。到底要怎么做呢?宠着她还是冷落她?风佑没想到一时的气急竟然会让她这样的离开,也许……也许他不去纳妃她就不会走,是这样吗?如果是,他会守着她,只要她能回来,哪怕依旧冷漠地对他,他也甘愿。   “丫头,我说过不放手的,我说过的……”   连城在夜风中醒来,睁开眼便是墨蛟略带伤痛的眼。   “怎么了?”她轻声问,伸手去抚他波折的眉。浓浓的眉和柔和的眼,就象激流江河中的磐石,坚韧而宽厚。   “你哭了……”他小声地说,今晚的月光似乎特别的明亮,连黑夜都掩盖不住彼此的心慌,连城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果然濡湿一片。   “你梦里一直哭……”   墨蛟的声音压抑而低沉,夹杂丝丝伤痛和悔恨。连城牵起嘴角对他微笑,倾身将他抱住,□的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墨蛟的冰凉和自己的温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墨蛟,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很久了……”   连城闭起双眼,一行清泪又滑了下来,墨蛟犹豫着将她抱紧,感受着指尖的热度,身体的兴奋使他有些烦躁起来。   “连城,你是不是后悔了?”   声音变得沙哑,墨蛟的手在她光裸的背部来回的滑动,连城抽泣着摇头,墨蛟长叹一声,喃喃道:“那跟我走吧,我们回南阳!”   连城的哭声渐止,半晌没有回话,墨蛟的心又凉了下来,刚想问便听她幽幽地说道:“墨蛟,我还要找一个人,等找到了,我们一起回南阳!”   墨蛟心中疑惑不解地问:“找谁?”   连城抬起头,静静地看他,叹息似的说道:“我的孩子……”   清晨,连城起身时墨蛟还在睡,出了门却看见坐在晨雾中的满目困色的那辛。   “你一夜没睡?”连城惊叫起来,走到他的身边。那辛笑了笑,起身低着头往屋里走,擦过连城身边时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连城一惊,抬头看他,那辛只是背对着她并没有转身,粗糙的手紧紧拉住她的,热力绵绵的从掌心透出。   “连城,你选择好了吗?”他转过头,眼睛里满是温厚和悲伤。   连城被他看的心口酸涩,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一定要幸福!”他笑了起来,用力握了一下连城的手,然后松开,默默向竹屋走去。   手心的热度消失,连城突然有了失落的感觉,当他握着她的时候,觉得寂静踏实。虽然不爱他,但是这种尘埃落定的踏实却是风佑和墨蛟都不曾给过的。   连城和墨蛟顺着雾江一直往东走,因为那辛的坚持,最后上路的也只有他们,两人一路沉默着行到黄昏,落日西沉,墨蛟将连城拥入怀中,随着颠簸的马身,让自己的唇一下下碰触她细致的脸。连城眯起双目倚进他的怀中,手顺着他宽大的手背慢慢向前延伸,插入指尖与他相握,墨蛟的手也慢慢收紧,手指间的疼痛让连城的心也渐渐清明起来。   “我们不该往东,你哥哥既然带走了孩子,如今他在西泽,我们该往西才对!”   沉默了一日,墨蛟最终说出心中的犹豫,连城明白他内心的挣扎,他与连惑之间的仇恨不会因为她而变得淡薄,墨蛟的沉默是在思量,思量见到连惑时自己会变得怎样,思量连惑会不会允许他带走连城,甚至思量,看见那个和风佑一样有着蓝色瞳孔的孩子,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对于墨蛟连城看的太透,他每一个眼神都让她了然,这样一个纯白的男子不适合乱世的纷争,其实他与她之间,唯有他才是更需要呵护的,他太敏感,敏感到脆弱,敏感到退缩,于是在他犹豫间,连城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们顺着梦走,我的梦里,有海,有荼蘼花,离忧站在海边等我,不会错……”   “然后呢?”墨蛟轻声问,“如果找到以后,我们要不要去一趟西泽?”   连城的心一直一直往下坠,没有说话,她紧紧闭上了双眼,心像被南方潮湿的雨打过一遍又一遍,疼痛透过表面的坚忍渗得很深很深。   “墨蛟,我不见他,我……没脸见他……”   一夜过后,东方已露鱼肚白,朝雾之中,两人置身一处荒山深谷,一道曲折通向地底的裂缝之下,山间溪水渗透汇聚於此,在地底形成一个池子。墨蛟有些雀跃,行走了一夜,都没有遇到适合休憩的地方。扶着连城下马,两人走到池边刚想喝水,忽听一声清脆的嗓音自上而来。   “不要喝!”   连城抬头,逆着阳光,看见一个男孩儿立在高高的岩石上,看不清脸,只按身型估摸也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却背着一个同他身高一般的竹篓。   “不要喝!这水有毒!”   墨蛟一惊,赶紧握住连城的手,男孩儿指着山间冒着黑烟的地方忿忿地说道:“他们北理的贵族在山里开采炼矿,排出的水让这座山的果实和水都不能吃了!”   连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薄暮之中远处的山峦果然浓烟滚滚,空气中夹着粉尘的颗粒,虽隔得很远却依然闻得到刺鼻的气味。   “那你们平时生活怎么办呢?水不能饮用,那这大山周围的居民靠什么来生活?”   连城有些心疼地看他,男孩扬了扬手臂说道:“我们喝的水要翻过这座山,去雾江上游挑回来,阿妈每次跳水要走上整整一天,我挑不动,只能采些果子!”   说着他从竹篓里拿出两个野果,从上面抛了下来,墨蛟一把接住,又听他道:“这个山的果子都不要吃,你们要是渴了就忍一忍,翻过山就有干净的水了,这果子给你们解渴!”   话音刚落,只见他在岩石中轻巧的跳跃,片刻就没了人影,连城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长叹,墨蛟背起行囊,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连城突然想到怀沙,便问:   “念儿可有消息”   墨蛟摇头,道:“一直没线索,和离忧一块找吧,若是找不到我们先回南阳,我再多叫些族人过来一起找!”   连城低下头有些怅然道:“我的离忧也该向刚刚那孩子一般大了吧!”   墨蛟握住她的手轻轻按了按,翻身上马,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翻过山,便接近雾江的入海之处,向东望去,可以想像一眼无边的蔚蓝色海洋。   又是黄昏时分,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绵绵细雨周密而仔细地覆盖着每一个角落,匆忙中他们躲进山坳,却无意发现猎户弃置的草屋,连城笑着说,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墨蛟的心情随着她的笑声而轻轻飞扬起来。   夜色渐浓,墨蛟望着窗外发呆,连城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伴着雨声,连城蜷缩在一处,靠在墙边,屋顶缝隙漏下来的水湿了她的衣角。墨蛟轻轻托过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眼角撇见她微皱的眉,如孩子般无助,不禁心中轻轻一抽。握紧她的手,感受刹那间停止下来的安静。连城温暖的手,片刻间化解他内心的冰凉,让他的心无论如何波澜壮阔或是寸断肝肠也可以在刹那之间安定下来。直到现在,墨蛟仿佛仍置身梦中,自己念了一辈子的人如今真的就在身边,幸福是那样不期地降临,来的太快也太过简单,让他的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也许是想多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低头吻了下连城光洁的额头,然后靠在一起,安然的睡去……   但墨蛟不知道,连城的梦还停在月光弥散的凤栖殿,梦里的他坐在熏烟缭绕之中,神情是那样地落寞,她走近他的身边,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无情的躲过。   “……你说过的,烙于心……”   梦里的连城蠕动嘴唇喃喃低语,伸手惘然抚上自己的面颊,竟然又是潮湿一片,他与她之间难道真的是这样深这样痛的距离吗,让他在梦里都不会再转头来疼惜自己。   连城睁开眼,屋外已是阳光灿烂,身边的墨蛟睡的安详,连城怕他醒来,赶紧抹干眼中的泪水。若有梦,其实连城希望在梦里见到的唯一男人,还是他,在拉开了距离的路途、方向、殊异之间。他现在过得好吗,如果想起她的时候,会不会在唇边轻带一丝叹息,还是真的像她转身那刻心里祈求过的那样,把还未及尘封的往事统统忘却?袖中的泪水越来越多,连城不敢再想,近一个月的安逸生活是不是代表他真的放开了?他放手了,也许是倦了,也许是厌了,也许他近年来甚少踏入的凤栖殿还是原先离开的样貌,而他,根本不曾踏足过……   起身推开房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连城的心渐渐平稳下来,然而屋外的景色却让她不禁低呼——   晨雾迷茫,恍然间眼前一片亮色,竟然是开了一地的荼蘼,连城的身体忽而变得轻盈,张开手迎了上去,她曾经最爱的荼蘼,曾经最美的少女时光,曾经最纯白的崇拜与爱恋。荼蘼花香让她想起了远在西泽的连惑,他与她之间的爱恨,思念与背叛,逃离与利用都忽而真切起来。   墨蛟醒来时不见了连城,却听见屋外有异样的声音,他迅速爬起身冲向屋外却被翩翩飞转在漫天的花海里的连城惊呆了,那一刻在墨蛟的心中是多么甜蜜而轻飘,连城像一只蝴蝶,周身都反射出刹那游动的光辉,那羽翼太绚烂,太刺眼,让人的灵魂都欲游离而出了。   连城转身时看到痴迷的墨蛟,她兴奋的挥了挥手,露出灿烂的笑容,藏尽眼中的泪水,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从现在起,只要看着眼前的未来。   昔日凤主 今日宫婢   “原本以为只有夏末,没想到入了秋,竟然还能看到荼蘼花开!”连城将头依靠在墨蛟的胸前,墨蛟习惯性地揽着她的腰,让她贴的更紧,真的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种温暖柔和之中,墨蛟身上的味道,清淡中有丝丝的咸涩,回味弥久,像午后迎面扑来的海风。   如果放在以前,连城不会认为自己对待墨蛟是爱,那种感觉是怜惜,是感动,是感激,但现在,连城自己也迷惑了,墨蛟的存在让她的心安定下来,他的爱温润如南阳潮湿的季风,滋润了她干涸的情感。   他是体贴的,在一起的日子,总是把她掬在手心。连城渐渐喜欢上他的宠溺,喜欢他看她时的专注的眼神,这让她感觉到自已在他眼里是多么重要。在这个无人的山坳,一间草屋,他与她约定好,要待完荼蘼花期,人生就是有这样的巧合,似乎相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她也曾经和那个人约定过,可最后谁背叛了谁?谁伤害了谁,又有谁还会去认真记得?他们都是一群纵浪逐世的凡夫俗子,在落英缤纷的长河里看潮涨汐落,看风月无边,看美丽和哀愁交错孽生。也许会有流云天光相映,飘花浮草错肩,但更多的时候,是心苦……   夜色浮动,墨蛟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和纤细的腰肢,这样的温柔让连城一下子变得柔软,就此倚在他的肩上,直到溶化。   “连城……”墨蛟轻轻呼唤,连城的脑中一片混沌,墨蛟的脸就在眼前放大,数得清的长睫,嗅得到的气息,吻得到的薄唇。 不知道谁先靠向谁,不知道谁的唇先去吮吸; 发海纠结,再也理不清。手在青丝间穿梭缠绕,迫使对方更贴近自己,眉、眼、唇,争相辗转追戏;指在玉颈侧撩拨,步步下移,柔胸、纤腰、蜜腹,令人心旌摇曳的熟悉与神秘。一切在旋转、在燃烧,喘如呜泣,被吸附住的指与魂,被贯穿着的情与欲,他与她就像是两条渴水的鱼,在逐渐燥热的空气中寻找沉溺……   夜是这样的黑,窗前没有满眼桃花,亦没有淅淅沥沥的雨,连城立在窗前,冷风吹来,寒凉彻骨。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体却同样能给她带来快乐,是爱吗?她抬起头认真去看墨蛟沉睡的脸,从他均匀的呼吸可以感知到他平静的幸福,他的幸福让连城觉得辛酸和安慰。她爱上他了吗?一个人两颗心,她竟然也可以去爱上另一个人,手指交握,暗夜里他们甚至约好了要这样一直一直……到老……   连城怅然的叹息,转过身,窗外的暗影中,有一个人在漆黑的深夜里慢慢浮现,他走过黑暗,走进窗口的浮光里,赫然与连城对视。下一刻连城就这样看着他,他亦这样看着她,那蓝色的眼睛里是刺痛中的廖落,荒凉中的肃杀。   “你可还记得你是谁?”风佑的话冷冽而强硬,连城簌簌发抖,脚步跟着不自觉的后退,他来了,带着怨以及深深的仇恨,如今站在这里的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刚刚那落幕的春宵?   “你……是朕大风国的皇后,昭帝的妻……”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双目变得狰狞而扭曲,隔着破旧的窗棂,连城的目光先是胆怯然后是哀伤,她垂下头,恳求道:   “放了我吧,这样的伤害,你还想持续多久呢?你的后宫不在乎少一个女子,除却你现在荣耀的身份,我只还记得当初贫贱时你对我的好,所以,佑,让我走吧……”   屋内的异动惊醒了沉睡的墨蛟,他跳起来一把搂住连城警惕的看着风佑。风佑的目光因连城的话而暗淡,又因墨蛟的动作而冷寒,连城看到他的眼睛里,自己的影子一点点的淡落,一点点脆弱的隐退,然后他说:“是吗?你还记得……”   他的背后是无尽的夜,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就在夜色中缓缓出现,月光反射出铸铁的光泽,火光照亮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你可记得我有多爱你?可记得我原谅过你多少次的背叛?可记得我为了你的骨肉命都不要?你记得?你记得什么?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你可有想到过我?”风佑的情绪变得激动,他伸手指着墨蛟的脸,狂乱地看着连城泪湿的眼睛。   “连城……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从未遇到过你,从未爱过你……”   那最后的话让连城心碎,她立在窗棂前,眼泪忽而干涸,空洞的目光穿过风佑湛蓝的眼,那双美丽的眼曾经有过邪气的笑,有过暖心的温柔,有过嗜血的杀戮,可如今它的神色却无尽凄凉的凋落了,一点泪从左边眼角流了出来,像一颗晶莹的水晶,那光泽震慑住了连城的灵魂,他的泪尘封了他与她的情爱过往,在荼蘼花泛滥的秋夜,连城听到彼此心碎的声音。   士兵围了上来,暗夜里的火把让草屋燃烧成炙热,墨蛟用力拉着连城的身躯在她耳边大喊,屋外的士兵冷硬的面容像皇宫里雕塑的石像,连城的耳中一切声音都被淹没,熏烟之中唯有那滴泪是清晰的,滑落下来,溅在心湖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心中的痛和灵魂荒芜的寂寥也随着匀染开来。   “我们冲出去,也许还有希望!”   墨蛟紧紧抱住她,为她挡住纷纷下落的火球,连城疲惫的瘫软下来,淡然地说道:“他想要我死,就不会让我逃出去!”   墨蛟愣住了,蹲下身去拉她的身体。   “墨蛟,连累你了!”   连城仰起毫无生气的脸愧疚地看着他,墨蛟心中一痛,俯下身将她紧紧抱住。   “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   墨蛟的脸紧紧贴住连城的肌肤,让她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刺目的烟已经让她睁不开眼,但墨蛟冰凉的肌肤却整个将她紧紧裹住。   “墨蛟,对不起,对不起……“   连城哭出了声,火光与炽热让她的泪瞬间蒸发,墨蛟低低浅笑将她越抱越紧。   “连城,爱上你是我这一生最美的遭遇,哪怕心伤多过快乐,我也不曾后悔!”   连城努力睁开眼望着他,他亦望着,对视的一刹那,火光暗淡成一方模糊的背景,墨蛟的唇轻轻覆上连城,那样浓烈的怜惜与爱意,可连城的眼睛再也睁不开,只能用意识去感触他的温柔。   “我们蛟族有一个传说,如果抱着爱人死去会化成晨雾中的水汽,这湿润的爱会一直留在所爱的人心里,每每想到,会化成泪水与她再相见……”   连城泣不成声,抬起手紧紧搂住他的身躯,墨蛟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湿,仿佛要融化一般,指尖的粘稠让连城心惊,可墨蛟将她的脸埋进身体里,不让她再去看,耳边是草屋轰塌的声音,墨蛟低沉的嗓音最后留在耳边,他说:   “连城,我爱你……”   火焰让荼蘼花海瞬间枯败,连城想起初到南阳时所看见墨蛟的未来,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逃不开,挣不脱……   顷刻而至的大雨灭了山坳的大火,烟尽之后,废墟中显现的竟是一尾半身焦烂的蛟龙,他的身躯紧紧护着一个女子,让她在这场大火过后竟然毫发无伤,众人都惊呆了,不禁窃窃私语,风佑的目光变得更加冷漠,他一步步走到废墟前,看她失魂的伏在蛟龙的身体上。他摆了摆手,身后的士兵将她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一直拖到风佑的脚下,让她匍匐着低下头,礼官张开手中的诏书,高声念着:“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无关雎之德,故当废,罢黜东宫之尊,此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令朕痛心!”   连城缓缓直起身,双目死灰般盯着那明黄的诏书,微微扯动着嘴角,她衣衫已经被火烧的破烂不堪,混着雨水和泥土,狼狈地再也找不出那昔日明眸灿烂的容颜。   她缓缓爬起来,转身,向着墨蛟的方向一步步踉跄着走去,两边的卫士纵向一字排开,雨水沿着他们铁灰色的冰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连城没有哭,这场火过后她确信自己已经不会哭了,在墨蛟的尸体前,她缓缓跪了下来,一滴眼泪都没有,她伏在他的身上,用手紧紧抓住他身体的鳞甲,她是那样用力的握着手里的东西,怕一撒手全都是虚空,墨蛟走了,连那样的温暖都没有了……   浣衣院老妇人的鼾声拂吹门帘,隔着一道土墙,好似忽远忽近的海潮。月色中连城望着夜空出神, 有蝇虫飞来扰了她的心绪,伸手去捉才发现满手都是皂角的汁液,那一挥之间溅了满脸,连眼睛也辛辣的疼。她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摸索着想去屋里,不料却和宫女撞了满怀。   “你小心点!”那宫女气呼呼的呵斥,连城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勉强去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啧啧啧!”宫女砸着嘴绕着她走了一圈,用尖锐的嗓音讽刺道:“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啊!我看还真是……唉,不说了,这是淑妃娘娘的月沙薄衫,你洗的时候可小心了,这料子薄,一扯就破了,这全天都啊,也只有我家娘娘才有,要是弄坏了,看你怎么赔!”说着将一间衣服塞进连城怀里,转身扭着身段走了。眼里的痛好了些,半睁开眼,连城将衣服抖了出来,借着月光,果然是薄如蝉翼的上好料子,将它收在怀中,连城无奈地笑了笑,走进屋内,再出来时,发现刚刚淑妃身边的宫女还没有走,许是见了熟人,靠在浣衣院后的老树旁聊天,声音轻轻低低的,却正好顺着夜风飘进连城的耳里。   “唉,看见了吧!这就是当年的皇后!”   “什么嘛,灰头土脸的,我怎么没看出什么倾国倾城?看上回小李子吹的,我还真信了呢!”   “嘻,她总是低着头,我也没看出来,不过我看她也真惨,怎么说也是皇后,怎么就当了奴婢了呢?”   “切,还不是没家世嘛,她们东隐早就灭了,哪像现在这些娘娘,个个都是开国功臣的姐妹女儿!”   “说的也是呢,而且还无子,我听说她是因为和别的男人私通才被废的呢!”   “真的啊,和谁啊,咱们皇上那么英俊神武,她还找其他男人?”   “就是说啊,所以才会这么惨嘛!自作孽!”   “皇上……啊……什么时候能进奴家的闺房呢!”   “瞧你骚的,小心让淑妃给煮了!”   “哈哈……”   女子们的笑声让连城心酸,她弯着腰坐回衣盆前,木然地看着手中的薄纱,从皇后到妃嫔,再到世妇、女御,直至如今的宫婢,宫廷里所有女人的品级都被她做过了,正所谓一落千丈,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他是真的恨她!心底泛起涩涩的疼痛,想起小屋前的那滴泪,想起他扬手时的大火,为什么要活着呢?墨蛟,为什么要让我活着,连城的不禁喃喃自问,那个人的爱玉石俱焚,得不到便毁灭,而你的呢?如今你们的爱都不在了,空留下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抬头望向高高的宫墙,可不管怎么贬,怎么罚,他始终不让她出这座宫墙,隔着密密的枝头,那暗夜中的墙是那样高,那样远,正如他和她之间越来越遥不可及的距离。   “浣衣院的,你们来个人去下凤栖殿,贵妃娘娘刚从北里过来,一路上好多衣物要换洗!”后院有人进来的声音,连城赶紧站起身,小跑着走了过去,一抬头,对上的正是一直侍奉在凤栖殿的老嬷嬷,见是连城,嬷嬷也吓了一跳,随即立刻捂了嘴。   “嬷嬷,今晚就我一人当值,我跟您去吧!”   嬷嬷急忙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过身,但连城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一路上两人无语,都只是匆匆的行走,连城还记得她一直是个贴心的老奴,风佑称帝后,皇宫里的人基本都换了,甚至连帝阁也清理一空,可那日她初到凤栖殿,便看到她一直长跪不起,原来她只是个无依的老人,出了宫,又让她何去何从呢?于是连城留下了她,包括其他一些不愿被遣散的奴仆,有些事她早已不记得了,可他们却还都记得曾有那样一位恬淡而美丽的皇后在凤栖殿住过……   “您在这儿等着,我去将衣服拿来!”   嬷嬷说话时低着头不敢去看连城的脸,连城明白她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于是她了然的点点头看她离去。凤栖殿还是原来的样子,连城顺着墙根缓缓行走,巍峨的宫殿,密密的百扇窗,不知如今这里住的又是谁?从一盏灯走到另一盏灯,连城以一成不变的脚步丈量着距离,繁华落尽的深宫,往日的回忆侵袭而来,有种疼痛在骨头里爬行,酸涨了全身的脉络。   脚步在一个身影前停了下来,透过橘色的光线,窗叶上的影子高大而挺拔,斜斜地靠着,对着灯光看手中的书。心口轻微的疼痛悄然滑进内心深处,以最柔软的方式触动最脆弱的心弦。 记忆里与他曾相拥着看点点灯光,用想象丰美了所有的夜景,在月光和时光交流融汇的时候,透过相望的眼神,感受到他浓浓的依恋。   “是谁?”前方一个声音传来,惊了连城,赶紧离开了窗口。   “谁在那儿?”女生又问了一句,连城硬着头皮从树影下走了出来,却看见叶姜一身贵妃华服,立在灯火阑珊之处。连城感觉压低了头,好在这时嬷嬷急忙跑了过来,一把拉过连城点头陪着不是:   “娘娘,这是浣衣院的丫头,我让她来拿换洗衣服的,她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   叶姜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我只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既然是浣衣院的你让她早些走吧,瞧着夜也深了!”   “是……是……”嬷嬷拉着连城向前走,顺手将一大包衣物递了过去,连城吃力的接住,一抬头,正好对上叶姜的目光,叶姜杏眼一张,惊讶的看她,她立刻转身向前走,叶姜张着口向前追赶了几步,有些不置信地低喊道:“连城……”   连城的脚步顿了顿,但立刻消失在夜色之中。   “地宫门一开啊,里面全是棺材,大臣们先进去,随即被鬼魂抛了出来,个个七窍流血,我们的皇上大喝一声,抽出宝剑,凌空这么一挥,鬼怪立刻驱散,所有人都不敢前进,皇上冷哼一声,大步向前,抱起岩石上的天书……”   连城被小紫张牙舞爪的动作逗得呵呵的笑,打趣道:“你应该出宫去卖艺,做什么宫婢,埋没了人才!”   小紫笑呵呵地靠了过来,兴奋地问道:“真的,真的?宫外什么样子啊?”   连城含笑以对,低头继续缝手上妃嫔的珍珠盘扣,小紫一边折着手中的衣物,一边继续说,连城侧头望了她一眼,想着到了这里,唯有遇到这么个孩子才让她觉得欣慰了些,而听她说的故事,才明白原来他已开了地宫的门,虽然小紫的叙述夸张,但也不能掩盖这样一个事实,那么那本书到底写了些什么呢?他与她前世今生的纠葛是不是都明白了呢?   正想着,忽听小紫大叫一声,连城急忙看去,只见她兴奋过度碰翻了烛台,那火苗洒了出来烧着了案台长袍的衣摆,连城和小紫赶紧去扑,但还是留下几块焦灼的痕迹,小紫吓得直抖,呆滞的看着那件月白色的常服。   “是……是皇上的……怎么办……”   连城眉头蹙的很深,这无疑是死罪,看着不满十六的小紫,她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直至握得青白。   “怎么办……”   小紫哭了出来,伏在连城的肩头,不停地抖着,连城一咬牙抓过那件长袍,冷静地说道:“不怕,让我来!”   小紫的眼睛瞪得滚远,怯怯地看着连城,连城点了点头,拿过手边的烛台,用发簪挑亮了道:“拿些丝线过来!”   小紫赶紧跑到箱子前翻找,然后急忙递给连城,连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嘱咐道:“以后不管谁问,就说这衣服是我烧的,懂吗?”   小紫含泪点了点头,嘴唇蠕动,还想说什么,却被连城挡了回来:“你快去睡,等到明天,一切就过去了!”   夜很长,就着灯光,细细翻看手中的长袍,那溜滑的衣料间还残留着他淡淡的味道,时间的墙倾斜了身子,烛光从月白色的衣料反射回连城的脸上,让人觉得很暖,如同他曾经深沉的目光,在如水的流年里,在阑珊的灯火里。看到今夜凤栖殿的身影,连城不由得轻轻喟叹, 与他朝夕相处的这些年既似度日如年的漫长,又似白驹过隙的短暂,而那些温馨而又明亮的色彩,似乎真的只成为记忆,细想过来,如梦境般地不真切起来。   但还记得画舫里他的话,那时的他说:“每到一个地方,你身上都会落上当地的香气,可是唯有北里的梅香清浅,我几乎……不曾闻过……”   红梅衬雪 恩断义绝   两年……   两年后他和她是第一次站在一个空间里,就像两年前他离开东隐废墟前一样,他高高的立着,而她匍匐在他的脚下。风佑还记得在南阳初见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明眸灿烂,虽稚气未脱但也掩不住眉眼间尊贵的气息,她是一个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的女子,可谁能想到当年只可远观的青莲会有今天这般的境遇呢?是他的错吗?是他将她折磨至此?风佑不禁苦笑。   “抬起头来!”   他毫无表情的命令,四年的帝王生涯让他习惯了这些冷硬的字眼。连城没有抬头,身旁的淑妃有些不耐烦的呵斥道:“你敢违抗君令?”   连城缓缓直起身,木然的将脸扬了起来,眼光穿过珠光宝气的淑妃,定定地落在风佑的脸上。淑妃因为连城的漠视显得有些恼,风佑却因为她的目光瑟缩了一下,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看着眼前的男人和女人,连城的唇边浮起了一个冷冷的笑容。她已不再是那个用清白的眼光看世界的女子,也不再受太多情感困扰,她的笑容,让人们的眼光,象潮水般涨起。即使青衣布衫,却依然冷冶,像曼陀罗盛放的花瓣。   淑妃恨恨的咬着牙,她以为即使在这样的情形,连城也不忘要勾引身边最尊贵的男子,可唯有风佑明白,此刻,谁也不在她的瞳孔里……   “这常服可是你经你的手?”   风佑接过奴仆手中月白色的长袍,轻轻一抖,那温润的白色流泻出来,衬着暗浅的花纹,原本素净的白袍,却在衣摆处惊显一片红梅,那绣工卓绝,丝毫看不出原先烧灼的痕迹,花瓣每朵各异,栩栩如生,乍一看竟似真的一般。   “是!”   连城蛾首低垂,低低应答,淑妃嚣张的叫道:“你可知亵渎皇上的衣袍是什么罪?”   “圣上衣袍如同肤身,是死罪!”   “那你还……”   “淑妃,你先出去,朕有话问她!”   风佑冷冷地打断淑妃尖锐的嗓音,即使低着头连城也可以感受到她向她射来的视线,耳边响起她离去的脚步声,以及众人退下的声音,偌大的殿宇中只留下他们两人默默相对。   “为什么?”   风佑的刻意压下自己澎湃的情绪,连城却随意答道:“奴婢不小心碰翻了烛台烧了衣角,只能这样补上!”   “是嘛?”   风佑淡淡的问道,似乎不信,他走到连城身边轻轻蹲下身子,仔细去看她低垂的脸,撩起她的发丝,风佑看着那翕动的眼睑小声问道:“后悔吗?”   连城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低声应道:“不后悔!”   风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然后背着手走到窗前,冷声道:“前些日子西泽来报,说近些年那里出现了可以御魂的邪术,搞的民众不得安宁,朕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忍了,谁料今年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扬言要组成什么亡灵军队,朕不能坐以待毙,但亦无法规劝,你看如何是好?”   连城的身子摇了摇,随即撑地稳住,原来哥哥还没死心,只是一直蛰伏未出。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风佑侧过身质问,连城淡然道:“此乃国家大事,我一个宫婢有何资格作答?”   风佑冷哼道:“你心里清楚朕说的是谁,朕给你们一个机会,你若能劝降,朕答应可不杀他,并且恢复你妃子的地位,如何?”   连城冷笑道:“皇上也该清楚那个人的性格,如诺我劝说有用,这五陆就不会有八年的纷争!”   风佑一步步向她踱来,面色缓和道:“你可以试试,如今不比当年,说不定人是会变的!”   连城仰起头看他,忽而笑了起来:“皇上说的对,人是会变得,我想如果让北里的贵族少开发些资源,便可少许多民怨,皇上坐在金銮殿也许不知道宫墙外是什么样子,那些失去山头的果民,喝着污水的孩子,吸食废气的百姓,日日盼着皇上能顾及一下自然赐予我们的山河,大兴土木,开山炼矿固然是好,可万事总有个度,不能一年吃了以后百年的饭,我想西泽的民怨不仅仅是有人摄魂作乱,换一个角度说,为何西泽年年要死如此多的人?以至于可以组成一支亡灵军队?”   风佑哑言已对,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但随即有些恼怒起来:“你一个女人如何懂得治理国家?朕要的是一个飞速发展的五陆,没有资源供应如何做到?朕只是要你劝降,不想出兵再来一次征战,这难道不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你……”   最后的话堵在喉咙口,风佑懊恼的转身,深吸了两口气道:“朕给你两日时间好好想想,两日后……”   “不用想了……”连城直起腰然后深深伏下身子,磕了一个头,风佑转身惊讶地看她,见她神情肃然的起身,转身向殿外走。   “即使再给我两年,我依然不会去……”   这句话带出一阵清风萦绕在风佑的发鬓,擦肩而过时,他看到风中连城的几缕白发缓缓荡起,怔仲间,她已失去了身影……   转过两个回廊,前方是青石铺地的宫道,连城的脚步忽而蹒跚起来,扶着身边的红漆木柱,她弯下身,轻轻捶打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两口气后再一次倔强地抬头,可眼眶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她闭起双目,眼泪最终没有流出来,也许是干涸的太久,她早已忘了那咸涩的滋味,记得墨蛟说过,落泪的一天便可相见,可两年过去了,身心俱疲的她却再也没有掉过眼泪。风扬起了发丝,翻卷到脸上,遮掩了视线,连城想拨开头发,却惊异地看到,自己的头发,扬起了白色。那种白不是花白不是银白,只一片纯白,没有一点瑕疵没有半分杂质,好象所有的爱和生命,在不堪重负之下,一瞬间失去了意义,留不住半点痕迹,心因那枯败的色彩而沉寂,风过去了,这白发终于静止回落到肩头,渗入到黑发里,再看去时,一缕缕,都是那么乌黑,就像它们从来不曾苍白……   连城其实早该明白她不该去顶撞一位帝王,更不该去探他的底线,一日后,一群人闯进了浣衣院,连拖带拽地将她送往凤栖殿。是夜,夜色如水,风里流霜,连城坐在偌大的宫殿中显得有些无措,殿外的脚步声惊了她,站起身,见到的竟然是叶姜未施脂粉的脸。   “是你?”   “不是我!”   叶姜淡淡的应道,身后的宫女抱来了衣服被褥,连城看着鱼贯而入的人,显得有些惊慌。   “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让你上天入地,你应该知道是谁!”   连城疑惑了,看着叶姜她喃喃问道:“他想要什么?”   叶姜看着眼前憔悴的连城,觉得有些愧疚,敛了敛心神道:“他想要的,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连城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要的不过是权利和王座的坚实!”   叶姜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缓声道:“你且在这住下,一月后便是大婚,在这之前,你要再胖一些!”扫了眼连城单薄的身子,叶姜的心有些微微的痛,她与她的恩怨都在看到那双木然的眼眸后冰释了,如果说人世间最可怜的莫过于得不到所爱,那么像他们这样,相爱却彼此折磨的,又算什么呢?   “大婚?什么大婚?”   叶姜惊诧道:“他没让人和你说吗?一月后便是册后大典,昭告全国,普天同庆!”   连城惊呆了,一步步后退,不置信地看着叶姜:“册后?谁?”   “还有谁,当然是你!”   窗外有雨,夏末的一场阵雨,突如其来,莫名而去。只留下满满的潮湿痕迹,肆意的散落在每个地方,模糊了欢喜和忧伤。日落掌灯,凤栖殿又孕育在一片祥和之中,连城走到殿外,立在屋檐下看那还不断下落的水滴,殿外碎石路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零乱地落满了殿宇的倒影,摇摇晃晃,诉尽深宫的寂寞与繁华。闭起眼,听滴滴答答的声响,连城又回到西泽檐下听雨的日子,如今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相同的人却再也找不回那时温暖的情感。   “听到了什么?”   “雨!”   “是嘛?也教我听听!”   连城猛地睁开眼,灯光下,风佑脸颊酡红,看她的眼神柔和而迷茫,灯光很淡,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而那在水洼中摇动的倒影,仿佛是被水流带走的支离破碎的过往,若即若离,被水声敲落成冰凉的泪痕,不曾干涸,不曾停息,一次次漫过心底……   连城转过身走向殿内,手腕却被猛地拉住,身后灼热的气息追了上来,贴着她的颈项低喃:   “为何见着朕就走?为何……”   连城穆然惊醒,刚刚那一瞬往事重现,他与她立在檐下,手指相扣,他说:也教我听听……   可是如今他是帝王,是“朕”,是……与她遥不可及的距离……   “您醉了!”   “朕没醉!”   “若没醉为何会以九五之尊纠缠一个宫婢?”   连城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淋下,风佑松开手后退了一大步,猛地摇了摇头,连城立在眼前,一身素白,眼神孤傲而决绝。   “过了明日就不是了!”风佑的声音变得冰冷,似乎清醒了过来,连城低下身福了福,缓声说道:“求皇上收回臣命!”   风佑挑高了眉看她,连城继续道:“如果皇上认为一场婚宴能让哥哥上当那就大错特错了,哥哥他从来就是一个冷情自律的人,不会为了我而涉险,更何况这场昭然的鸿门宴!”   “哦?那要是他会来呢?”   听他这么问,连城的眼角斜斜掠起,余光里见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还是那双眼睛,旁观尽了多少风光和疯狂的眼里,不会再有什么怜悯和同情,更无谓欢喜和憎恨,可却好似暗地闪动,幽深的蓝里,流露出层层叠叠的灰,双目交接,金色与湛蓝之间,本就阻隔着天与海的距离……   “那也不会成为你立后的理由!”   “对,但若他不来,会成为你再次被废的理由,以及……让他人头落地的理由……”   随着一声沉闷、沙哑的声响,通往朝阳殿的大门打开了。看着脚下的红毯连城还记得上一次踏上时的感觉,那一日是艳阳,抬头能看得见指缝中斜射进来的阳光和在阳光中浮动的尘埃。时隔四年,她再一次站在这个位置,迎接她的却是绵绵细雨。   沙沙的雨,就像曾经一个人静静的在四尺宣纸上练习草书一样,沙沙的划过一道又一道的墨痕。整个宫城在雨水的浸淫中显得清冷,清冷的失去了繁华的味道。   顺着红毯缓缓地向前走,伴着庄重的礼乐,连城看到所经过的每一张脸孔都包含着隐忍的意味,唯有夹道的青铜雕像空洞木然,懒懒地注视着眼前的雨雾,于是,那悄悄滑落细流就成为了此时死气沉沉的潮湿空气中惟一的自由。   踏上台阶,接过风佑的手,他掌心火热,但却神色肃然,眼神里透着微微的冷,冻疼了连城的心。转身,脚下的人在雨雾中朦胧起来,时隔四年,她又站在了这里,木然地接受着上天对她的讽刺。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情感与耐力的战争,彼此背叛的战壕,争吵与漠然如同流箭将心穿透的支离破碎。他还在坚持什么?偷偷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英俊、果敢,但也同样的冷酷无情,也许对于她,他早已变成一种无奈的拉锯,从心到身体,哪怕拉锯的过程中,它们都变得血肉模糊,他也无所畏惧。   连城的心凉凉的,礼赞官冗长而枯燥的诏书让她觉得烦躁,仿佛那只是爱情的祭文,手指轻轻的松开,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是占有还是报复?连城不懂他的心,但这场盛大的册后典礼,绝不是他给她的爱情!   礼赞官拖长的声音让人厌烦,雨似乎大了起来,连城的手微微松开,却在下一刻被人握得更紧,那冗长的诏书如同祭文,让连城想起墨蛟死去的那一个白天,同样的雨,将她心中的疼痛的感觉冲刷的干干净净。   礼赞官停下的瞬间,那通往朝阳殿的门又开了,响声在空旷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的刺耳,连城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想要仔细看清前方,可原本缓泼的大雨却漫天肆虐起来。一片苍茫中,那缓缓走来的黑色身影,连惑的面容依旧是那种不真实的俊朗,带着微笑,走在连城刚刚走过的红毯上。这标榜帝王威严的大道被他踩在脚下,显得那样的自然与散漫,他黑色的铠甲将红毯衬得更艳,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风佑的嘴角扬起了冷笑,撇开连城走下台阶,迎着他而去.   “你真的敢来?”   “为何不敢?”   “可是想通了?”   “是想通了!”   笑容冷冷的,蓝色的双眸紧盯着连惑金色的瞳孔,那里寒光一闪,劈日出鞘,众人皆屏住了呼吸,侍卫们都乱了阵脚,一阵骚乱之后,他们将连惑和风佑都围了起来,刀剑森冷的光因雨雾而暗淡了下来。风佑仰天大笑,指着连惑说:“朕猜了一千种你想杀朕的方法,唯有这种是最愚蠢的!”   连惑淡笑,收回手中的剑,在指尖轻轻摩挲。   “我不想杀你,也杀不了你,我只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   “我输了王位,但我不相信会输给你剑法,你敢不敢和我比试一场?”   连惑微微抬起头,眼睛看着风佑,露出诡谲的笑容,风佑看了他良久,忽的扯开身上的喜袍,右手一摊,高声道:“拿朕的剑来!”   寂静的宫城,苍凉的雨景,广场上撑起的油纸伞像一朵朵相继开放的花,士兵的圈子松散下来,形成一个圆,将风佑和连惑圈在圆内,风佑退了喜袍露出内衫,覆海低垂,轻蔑的看着连惑。而被抛在高台的连城显得格外孤苦,她静静地立着,看着哥哥的戎装,看着锋刃脱鞘而出,看着脚下侍卫手中一片白晃晃的光。   “战场上,你输给过朕,可还记得?”   连惑抚了抚受伤的臂轻声笑道:“那你可记得我放过你一条生路?”   “你是想要朕放过你吗?”   连惑轻轻一笑,下一刻,劈日出手,红光乍现,与风佑手中的覆海激起惊涛骇浪。那划过雨丝的剑同样划在连城的心上,一伤又是一伤,斩断了她所有美好的回忆!   “够了!”尖锐的女声刺破沉寂,回荡在空寂的广场上,所有人都仰头看她,看她潮湿的黑发和同样潮湿的盛装,红色的喜袍被雨一淋,犹如渗出的鲜血,衬得她的面容苍白而憔悴。   风佑被她震住了,回头去望,手中的动作一滞,连惑趁机挥剑斩下,风佑眼疾,反手一剑挡住致命一招,连惑的攻势却更加迅猛起来。风佑因前次疏忽,后几招一直防卫,显得有些暴躁,身边的侍卫蠢蠢欲动,被他用凌厉的目光制止住,他不相信一个帝王会败在流民手下,就像他不相信连惑会赢得天下一样。他才是五陆的王,历经千辛,半生征战的成果又怎会拱手相让?他不会,不管是王位还是连城,他都不会让他带走,决不!   一剑猛刺,覆海迎面斩向连惑,劈日迎战,胶着下两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我的王,这就是你的能耐吗?”   “连惑,你可是一心求死?”风佑冷笑着喘着气,连惑剑眉一挑,眼光微微上扬,风佑知道他是在看连城,但他没有转头,刚刚的疏忽不容许自己再犯第二次。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连惑的话说到一半,猛地使力,将风佑推了出去。   “知道什么……”   风佑的剑又劈了过来,冰与火的交战激起了耀眼的火花,风佑趁连惑一个破绽一剑刺下,谁料连惑猛然撤开摆好的防卫架势,覆海幽蓝的剑刃就这么深深扎进他黑色的铠甲,贯穿了整个左胸。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般,广场上的宫女尖叫了起来,风佑的眼睛倏地瞪大,下落的雨水从不同的方向,箭矢般的,向他视线的中央聚集,看着连惑的胸膛慢慢渗出的血,像一朵盛开的花。   四周安静了下来,连城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了下来,众人皆屏息地看着她,看她被风吹散的张扬的发。   “咚”连惑单膝跪了下来,张开的手臂像是在迎接那个盛装女人的到来,风佑惊恐地瞪着他,瞪着他脸上残留的笑,那松开的剑柄还立在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动作在雨中轻微的抖动。连惑侧过脸看他,脸上的笑容让风佑惧怕,他说:“我想让你知道……活着并不比死更幸福!”   炎雷带来了倾盆大雨,淹没了连惑的声音,他突然仰天长啸,万钧雷霆,冷雨中,仿佛看见巍峨的宫殿颓然轰塌,恢宏天宇为烟尘遮没,破碎的琉璃雨纷纭而落。   他的身躯,慢慢向后仰去,在颠覆的天地中看到了连城苍白的脸。她跪坐在他的身边,没有泪,只静静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指,但他依旧看得出那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的透明火焰,和自己痛苦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雨珠从睫毛发梢掉落,连城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燃起的没有边际的苍凉火焰,握着连惑的手,雪色肌肤下,涌动着一片暗蓝,那是悲伤的颜色,每一根被染成蓝色的血管,像是从心脏延伸而出的皱纹,织成网络。   “为什么要来!”   她听见自己破碎的嗓音,看见自己的手像溺水之人捉住稻草一样,紧紧握着连惑的手指,他胸膛的血红艳着,妖媚着,从覆海蓝色的幽光中向外涌,溅到她的脸上,在她的颧骨出开出了妖异的花。   连惑的身体抖动着,缓缓抽搐,血从口中涌了出来,但他还极力从剧烈的喘息中露出温柔的笑,手与她紧紧相握,另一只手松开劈日,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她晦涩而黯淡的眼神令人心痛,他的妹妹啊,他一生所爱的人……   “……我……想见你啊……想……见你……”   指尖滑落,连城眼中的世界瞬间倾覆,连惑最后时刻的淡淡笑颜,有如涅槃时的平静与安祥,深情的眼神,绝望的话语,在寂静的雨中一点一点弥散。抱紧他的头颅,触吻着他的脸,纤细的触感记载着每一个遥远的回忆,血的欲望在连城体内奔涌,令她颤栗,令她疯狂。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失去他的痛楚,却不想成真时会化为刻骨铭髓的剧毒,慢慢地释放,慢慢地侵蚀着身心每一处角落,静静地撕掳吞食着肌体和意识。   “不!”   远处响起女子的尖叫,撕心裂肺的哭声渲染了整个广场,连城抬起头,见叶姜跪在雨中,而两旁众人窃窃,非议着皇妃的不同寻常。   连城漠然地收回目光,松开连惑的手,拾起脚边的劈日,红色的刀刃在青石板的宫道上留下浅浅的划痕,风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走远,才猛然惊醒,他飞身追了过去,在雨中寻找她艳红的身姿。   广场渐渐喧闹起来,叶姜匍匐在雨中,呆滞地看着连惑的尸体,淑妃绕过她,走到总管前接过风佑脱下的外袍,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了诏书。   “礼赞官!”   “臣在!”   淑妃将诏书递了过去,抬起下颚,冷声道:“陛下曾经说过,若连惑不愿归顺,立诛之,废连氏,复贬为宫婢!”   “这……”   礼赞官有些为难地看她,淑妃杏眼一瞪,大声道:“皇上亲拟的诏书怎会有假?连惑以下犯上,携剑进宫,是为大逆,皇上立后本就是除他的圈套,如今大势已去,反贼已诛,该让这场荒唐的立后落幕了!”   淑妃振振有词,众人附和,礼赞官头皮一麻,高声应道:“是!”   帝阁盘旋的阶梯不知道是命运的起点,还是终结? 连城攀上顶端,俯瞰脚下,前方是巍巍的城,后方是滔滔的赤水,那些零碎的往事,在脑海中无限汇聚、迸离,像点点遥远的星光,在亿万年的时空外闪烁迷离,却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记忆。   立在帝阁的边缘,仰面看噬裂天地的炎雷,手中劈日的刀光灼痛了双眼,意识逸出了躯壳,在耳际呼啸回荡。连城闭紧了双目,她已不想再看,看那个无限凄凉的未来。手指微微张开,劈日滑落,卷进了奔腾的赤水里。惊愕,颤栗,从心底喷涌的岩火,在瞬间冷凝之后,是麻木的平静。   “连城!”   那惶恐的声音是那样熟悉,连城转过身,看风佑立在十步之外,惊慌地看着自己。他努力伸着手,小心翼翼看着连城的下肢,脸上毫无遮掩的慌乱让连城笑了起来。   “连城,那一剑不是我故意的!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请你别这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愿意,不论什么东西!”   看着他张开的怀抱,连城笑弯了腰,此刻他不是“朕”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地俯视众生的君主。可他的身后依旧是杀戳,背叛,血腥的镇压和劫掠,面对他的恐惧。连城无动于衷地看着繁华如锦的宫城。   “……我想要什么?我要点燃整个天都城……”   往事轮回 爱恨离愁   “我……要点燃整个天都城……”   话音刚落,浮云蔽日,风起海啸,火焰覆盖了整个天都,火光里是连城含泪带笑的脸,她说:“我要点燃你全部的野心和欲望,和这个城一起……你没有失去过吗?现在,我就让你知道失去的滋味……”   那火红的身影随着坍塌的城池下坠,坠入深深的赤水,他听到自己凄厉的喊叫,然而抓不住那陨落的身影,下一刻看见的竟是冰冷的剑锋,被血的铠甲,劈日剑的炙刃,迎面是肃杀冷峻的脸和一双妖异的双瞳,那色泽如冰似火,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眼睛……   风佑大叫着惊醒,触目是深夜柔和的灯光,偌大的宫殿清冷幽寂,偶有几缕清风拂过纱帐。风佑大口喘着气,抬手摸了摸额头,竟是满头的汗水。他定了定心神起身披起衣衫,有些蹒跚的走向殿外。   凤栖偏殿的灯光还亮着,风佑皱了皱眉,走了过去,推开门,他放轻脚步,不去惊醒那值班的宫女,转过一道屏障,连城就静静地躺在龙凤雕花塌上,熟睡了一般,神色安详。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她滑如丝帛的发,看青色的发丝在灯火泛着微光的金色中摇荡。手指轻轻捻散发梢,风佑低头去寻找那几缕白色的踪迹,却早已淹没在了昏暗的烛光里。   想起那日帝阁上她决绝的身影,风佑仍心有余悸,她真的就那样跳下去了,从他的眼前,跳入那翻卷的赤水。风佑的心一下子空了,就那样木然的随着她往下跳,激流里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不停的去找,不停的伸手去触摸,他已忘了碰触到她躯体时的心情,只觉得自己随着她又活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她,他终于明白失去是什么感觉,从小到大,他不曾拥有过什么,所以也不会失去什么,以至于他从不明白连城的痛苦,直到她的身影坠落,他才明白,原来失去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空洞,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悲哀,如果是这样,他让连城失去过多少?   不敢再想,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整整十天了,她依然没有醒来,十天里的天都早已天翻地覆,贵妃的自缢,淑妃的被贬,三个开国元老的革职,大风建国以来,还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变革,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一个废后,一个乱贼的妹妹。   “丫头,醒醒了,该醒醒了……”   握着她的手,轻轻触摸指尖粗糙的手掌,风佑百感地看着她因苦役而变得不再纤细的手指,这一切是何苦呢?他与她难道真的回不去从前的时光了吗?   执起她另一只手,风佑看着她握紧的拳头轻轻叹息,小心扳开她的手指,却发现它们始终扣得紧紧的。   “藏着什么呢?让我看看!”   风佑笑着自言自语,从扳开的指缝间隐约看到一个金色的物体,他好奇的用力,又扳开一根手指,连城手心中握着的竟是一个金色的铃铛。   风佑愣了片刻,手一松,拳头又紧握了起来,他仿佛想到什么,惊讶的起身,看着连城的睡颜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停滞了片刻疯了一般的冲入凤栖主殿,在卧房里翻找,床榻木匣内的月魄镯静静的在月下呈现着它的光辉,风佑拿起它奔向偏殿,急促的脚步惊醒了值班的宫女,她胆战心惊的走到内殿,见风佑正跪坐在连城的床前,怔仲地看着她套不上镯子的手腕,那表情有些骇人,宫女不敢出声,在外面静静立着,听她们的王不停的自语:“你怎么会有铃铛和钥匙?怎么会有埋在月尘宫的东西?怎么会……”   宫女小步后退,想着他也许没有看见自己偷懒,正在庆幸时忽听风佑怒喝到:“派人把蒙虎叫来!”   “……是!”   宫女被他的怒气吓得发抖,颤巍巍地转身,风佑站起身,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沉郁地看着眼前的连城:“丫头,幼年时曾有高僧说我命中该有一子,为了这一子我纳了无数后宫,只因为你不能受孕,可这月尘宫的东西为何你会有?难道说那一日并非我的黄粱一梦?难道你怀的是我的孩子?如果是这样……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门外想起杂乱的脚步声,风佑侧身聆听了片刻,转身离去,深夜拂过的风从窗棂贯穿进来撩乱了一室的纱帐,连城的手垂在床沿,手指微微张开,一个金色的铃铛从掌心滑落,瞬间消失……   “英招,你为何拒婚?”   “风音,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蓝色的眼眸痴痴切切的纠缠着,满含着潮湿的爱意,让人浑身都酥软起来,湖光倒映下,她精致的容颜近在咫尺,那样真切,却又异常遥远,低低的嗓音随着涟漪荡漾开去,在夜色中慢慢沉寂,她说:   “风音,我爱的……是你啊……”   一瞬间的颠覆,再睁眼便是满目的雪,漫天的大雪猝不及防的飘然而下,大地一片素洁。伸出温热的手托起几颗欲坠的晶莹,不曾想却将它们灼伤,那无声的、娇弱的生命在手心里渐渐消融,最后化为一撮水,壮烈地完成了飞行的使命。站在空无一人的雪山之中,连城迷茫地环顾四周,不知自己身在哪里。   前方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连城低下身子四处寻找,一块山石的背风处竟躺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连城怜惜的将他抱起,轻触他被冻成冰冷的容颜,却惊讶的在他含着泪光的眼眸中看到一片湛蓝的颜色。连城搂紧他,在风雪中弓着身子向前走,所幸在不远处觅得一处洞穴,她生起火抱着孩子小心偎着火焰,解开他和自己冻湿的衣衫,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孩子在她的怀中渐渐安静下来,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用短短的手指去拉扯她颈项上系着的金铃,连城所幸将它摘了下来,塞在他胖胖的手心里,看他高兴的笑了起来,使劲摇晃着手中的铃铛,连城随着他的笑容展颜,却莫名地涌起一阵悲伤。   怎么了?她自问,为何感觉身处在梦幻里,这双眼睛是那样的熟悉,仿佛牵动了自己所有悲伤与快乐的情绪,而自己在哪里,他是谁?那个女子又是谁,自己又是谁?一时间一切都混乱起来,头痛欲裂,而孩子的笑容越来越远,黑暗中看不见火光,唯有那金铃清脆的声响,一声声,一声声,传的很远……很远……   天都   “太医,半月前你可不是这样和朕说的!”   风佑冰冷的嗓音让人从骨头都寒冷起来,跪在下方的太医颤抖着身子,惶恐地说道:   “娘娘的病症却无大碍,只是浸了水,受了风寒,头部的伤也并不严重,就老臣来看,三五日确实该醒了!”   “可到今天,已经十五日了!你还要朕等多久?等着看她精力衰竭而死吗?”   老太医吓得连连磕头,急忙道:“娘娘至今未醒确实蹊跷,莫不是头部还有其他硬伤,伤了神脉,臣恳请皇上,让老臣再近身诊断一次!”   风佑冷哼一声,拂袖道:“再让你诊断一次?天下之奇,竟然让你这种庸医入得皇宫,行医者,救人性命,望闻问切皆要谨慎、仔细,可笑你一诊再诊,耽误了病情无疑致人于死,也配称得‘医者’二字?来人啊!脱去他的官袍,摘除他的乌纱,贬为庶民,并终身不得行医!”   “……啊!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哪……”   看着老太医被拖远的身影,风佑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一半,可回身看着床榻上日渐憔悴的连城,眉头不禁深深蹙了起来。   抚摸她微凉的面颊,风佑喃喃:“丫头,醒来吧,善良如你还要多少人因你而获罪?如诺再不醒来,我……”   下面的话说不下去,风佑背过身子紧紧闭上双眼,十五日不吃不喝已是极限,再两天,便是神仙也救不回她的性命,如果真是这样,他又该如何?   曾经被妒火焚烧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那样远,冲动时不会沉下心去想以后的感觉,但现在他真的在后怕,怕她消失,如果那一天她真的随墨蛟死了,那现在的他又是怎样一番心境呢?看着床榻上她衰竭的容颜,风佑觉得一切都如泡影般虚幻,再多的东西也填不满内心的空虚,每天只守着她,盼着她睁眼,盼着她重展笑颜。   “丫头,你若是醒来,什么我都答应你,一定……”   凤栖殿人影寂寥,几盏朦胧花灯挑在门角,珠帘垂地,屋内檀香缭绕,茜红色的幔帐低垂,风佑拿着湿布轻轻擦着连城的脸庞和掌心,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青花瓷瓶。殿外已是夜色阑珊,红烛渐尽。抚摸她纤细的左腕,却是空无一物,打不开锁的月魄冰镯却是再也套不上去了,风佑落寞的垂下眼睑,将她的手贴近面颊,闭上眼掩住内心的酸涩,与她这一生如梦似幻,唯有自己紧紧相追,到头来爱也最多,恨也最多,可如今走到灯烛燃尽,留在心底的仍是不舍。回头看曲折的情路,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怕是到死也不明了吧……   脸颊温热的触感轻轻移动,又一只手抚上面颊,风佑睁开眼,身下的连城半睁着眼睛,虚弱地看他,嘴唇一张一翕,想要说什么,风佑的脑中顿时定格,下一刻便是狂喜,他抱着她,托着她的身子,贴在她的唇边仔细地听,却听她断断续续地问:“你……是……谁……”   卷末-倾覆   一年后   昭帝五年,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风佑站在高高的祭天坛上,极目远眺,天都帝阁下数万禁军,文武百官,皇公贵戚皆匍匐在地,他抿嘴一笑,侧脸看向站在左手凤冠盛装的连城,冰蓝的眼眸浮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轰——”   只听一声巨响,正上方巨鼎中立时冒出一股赤焰,数丈之高,熊熊烧向天际,昭帝昂首,缓缓伸出左臂,连城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骤然变得肃穆的侧脸。   十指微张,葱白的指尖轻轻合在那宽阔的手掌上,金色的瞳孔闪过一瞬而逝的忧伤。   昭帝猛地收掌,坚定地握了握掌间的柔荑,带着他曾两立两废的皇后,一步一步踏上祭天坛的台阶。   这位一统五陆帝国的皇帝,这位有史以来出生最为卑微的皇帝,此刻神采飞扬,充满自信。一种大地在我脚下,万物在我手中的慷慨激昂,完全显示在那张英俊的脸上。   伴着熊熊的火焰,祭台下八名手持乐器的女子吹响了祭天乐,肃严庄重的乐声彻整个天都城。   天都,这个曾经华丽、颓废的都城,在经历仁佑、仁德两帝的低迷后,终于在大风国昭帝的统治下,重放光彩   “高兴吗?”趁着礼乐的空档,他低下头爱怜地看着身边女子,连城的目光定格在前方似乎没有注意他的问话。   “在看什么?”他微微皱起眉,对于她的心不在焉显得有些不悦,连城收回目光莞尔一笑,轻声道:“在看这本‘神罚录’。”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祭台前那本金箔包面的书籍上,看它在阳光中呈现出耀眼的光泽,风佑微微一笑,有些自嘲道:“不过是本无字天书,竟然废了朕半生的心神!”   连城微微挑起目光,风佑自觉说漏了什么,连忙沉默。   这时礼赞官一声洪亮的高喊:“祭天大典开始――跪――”   祭台下的数十万民众也齐齐跪了下来,二人来到巨鼎跟前,连城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侧首看向身旁的风佑,默默地看着他变得越发狂热的面容。   而他浑然未觉,展开手中的祭天文,大声读着:“天之滨东,地维横庐。红光泛始,斗牛直冲。星光无彩,山摧地崩。列君布车,接天祭神。茫茫混宇,生天地人。祈禳天下,国泰民安。同天共庆,与天共生。华明不才,今来拜祭。涂文成鸦,身卑不器。愿闻天语,解读天意。苍生莽莽,生之何难?官虎吏酷,天灾人患。民如草芥,生生何悯?愿天祈佑,我民同福。放眼大地,万民齐呼!”   其声沉重雄浑,回响在整个天都城的上空,充满了说不清楚的魔力,风佑读完后,将手中的祭天文书投向巨鼎,巨鼎中的赤色火焰“呼”地一声直冲云霄,散了开来,化作满天火花,灿烂无比。   台下众人忽地放声欢呼,立了起来,跟着吼道:“大风威赫,天下独尊……”   顿时间如平地风雷轰轰直响,这是整个祭天仪式的□,风佑大笑着转过身子看向苍生,两臂高举,同万民齐呼:“大风威赫,天下独尊……”   就在这时,忽听“嗖”一声,有金属划破气流的尖锐声响,一枝黑色的羽箭笔直地射向祭台,在万民癫狂之时忽听祭天台上传来一声震天地大吼,吼声中还夹杂着女子绝望地叫喊……   “别走!”   连城死死拉住风佑环抱自己的手臂,背部的疼痛让她的神志也跟着迷离起来,风佑惊慌地看她,看她身下不断流出的触目惊心的血。   “别走……就这样……哪也不去……”   泪水不断涌了出来,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也模糊了男人的脸。   “佑……对不起……对不起……”   “丫头,我们找大夫,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去挡箭……”   风佑的话跟着哽咽起来,连城的身子正在一点点的变冷,那黑色的羽剑射的是那样深,贯穿了她整个胸膛。   “佑……是我骗你的……对不起……”   连城泣不成声,想说更多的话,却因为泪水,都堵塞在喉咙里,倾覆的祭台,滚落的天书,帝阁上一片混乱与狼藉,可谁也不敢出声,万民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令人心碎的生离死别。   “我都知道,丫头,我不怪你!”   连城的泪止不住的落,眼前男子的面容渐渐变淡,随着被抽空的血液,挥散在阳光下。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爱你啊……一直……都只爱你……”   怀里是连城仍未冰冷的身躯,耳畔隐约传来城门关起沉顿的回声。脚下的天书因沾染了血而显出淡淡的字迹,风佑苦笑,原来他们始终输给了六道轮回,纠缠一生,也不过只是追忆。人,总是这样,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秒,才肯幡然悔悟。可那时,便会明白,在爱念的轮回中,永远不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对影成双,十指相扣的美景   他闭上眼,仿佛听见天宇中传来连城的声音,她说:佑,我不后悔爱过你……   昭帝五年祭天,遇刺,妃薨,上悲痛,此淡于朝事,数年后,党争之势犹胜,乱于朝廷,祸于百姓,又五年,起义纷起,东隐雾江再出豪杰,聚流民而训制,遂成军,造势也,危及天都,上镇压未果,义军遍及五陆,大风国欲坠之,昭帝十七年冬,义军欲渡赤水,此间天都王旨,空城已待之,三日后,天都百姓皆被遣送于城外,时值大雪,故妃生辰,上一人登帝阁,顷刻间,帝都崩塌,陷入火海,百姓惊之,传言,上宁可毁之不予义军之手,此举众说纷纭,人云亦云,至此大风建国十七年正,义军入驻,追昭帝谥号烈,以武而功,迁入皇陵,终身唯有一妃而无子。新帝继位,始建都城,改国号丰,天都亦更名为丰都,开创百年盛世。   番外——梦迭(上)   静安寺外的竹林里,有一高僧安静地坐着,一遍遍颂着冗长的经文。宝殿的玉阶边,生出一片纤细的小花,一男子走过弯腰细看,好奇地拨弄。   “这叫梦迭花,在丰都唯有这里才有!”   男子转身看向那静坐高僧,见他只是闭目静坐,似乎不曾理会过他。他好奇地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空虚的右臂,忍不住伸手去摸,高僧静谧一笑,缓声道:“施主似乎逾越了!”   男子歉意地笑道:“大师莫怪,我只是好奇为何清修之人会有此伤?”   “老衲这不是伤!”   “不是伤?断了胳膊还不是伤?”男子惊叫。   “此为心魔!”   男子摇了摇头,万分迷惑,追问道:“何为心魔?”   高僧浅笑不语,男子见他不说,有些懊恼,低头突见他左手指间异于常人的突节,继而笑道:“大师出家前定是位射箭高手!”   “何以见得?”高僧笑问,男子接道:“指节凸起定是幼年苦练所致,大师指节苍劲有力,可见执箭多年!”   高僧朗声大笑,男子跟着兴奋起来,见气氛合适再次试探:“不知是何人所为,竟然如此残忍,断了使箭人的右臂?”   高僧止笑,静默许久,怅然道:“是老衲自伐!”   “为何?!”男子惊起,高声问道。   “只因这只手杀了曾经最爱的人!”   男子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晨光中,他肃穆而安详的脸,紧闭的眼睑笼罩在树荫投下的阴影中,除却花白的胡须,还依稀看得见曾经年轻时的俊朗,男子意识到这位高僧背后定有令人回味的故事,或缠绵悱恻,或腥风血雨,可是他都将它们深深埋在心底,伴着赞偈梵唱,消散在青烟袅袅之中……   “施主,老衲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番外——风佑(1)   连城,连城……无数次静夜里,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早已成为皇宫禁忌的名字,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无数次地回味,这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血色谶语……   我出生在北里飘雪的惊蛰,从睁眼的那一瞬起注定了母亲和自己的悲剧,空寂的雪山中我放声地哭泣,向天地宣泄我的情绪,然而有一双眼睛,带着温柔的金色,披着雪衣闯进我的生命里,从此,每夜梦回,再也忘不了那蜜色眼睛,在我最苦难的岁月,陪伴了整个少年时光。   猊貘总说我冷情,不论是对于女人还是兄弟。我不是个喜欢言笑的人,因为所经历的人生没有值得我放肆大笑的东西。殇说,我只是一件兵器,冲锋陷阵时不要顾及自己的血肉之躯,立下战功前,我一直记着他的话,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兵卒,而殇不过是在祭司中担当无足轻重的官职,可我和他都知道自己的来历,越过那高高的宫墙,我们的王在漫漫长夜中孤寂地打发时光,梦回时,他是否会记得我?记得有一个女人曾在在午夜为他抚萧轻唱?然而仅仅因为一双眼睛,一切都颠覆了。   我握紧双拳,殇说,我是天生的王,血液中高贵的血统不容抹杀,那披荆斩敌的力量经过常年的封印,终于在血光中苏醒,举着叛贼的头颅我仰天长啸,在风沙中立下誓言,这一世定要站在高处,哪怕背天逆地,也要索回属于我的东西!   时光流转,堪堪已数年,战场上功名赫赫的我不得不用鬼面遮起自己的容颜,而深宫里垂垂老矣的王始终没有提及我,他早已忘了他曾有个眼瞳似魔的孩子,就像我已忘了自己还拥有一副血肉之躯一样。殇待我如子,我知道他希望我能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可我侍奉的是太子,一个真心待我如兄弟的人,尽管他平庸,但他真诚的心始终鞭笞着我即将入魔的灵魂,在我晦涩的生涯开启一道裂缝,洒进点点阳光。我随他游历北里每一个角落,随他涉足西泽广袤的泽地,一路上他总是欢歌笑语,说着我从没有听过的故事,从那时起我才明白,原来人活着还有这样一层意义。   于是我开始用心去看经过的每一处风景,看赤水边守着两条破船满面沧桑的船夫,看老宅被青苔污浊成斑驳的围墙,看将军府高大的果树,树下的朽木散了一地,婢女扫了一遭又一遭……   有一天,我看到了那个女孩,伙房里满身伤痕的她像一只被弃的猫,抖索成风中颤动的树叶。我问她是谁,她抬起头瞪我,那一瞬我仿佛寻得了梦中的眼睛,借着细微的月光,我蹲在墙头,兴奋地连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难道我梦中的不是幻景?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我宿命中的人?   然后我救了她,西泽大将薛乾的女儿,贱婢的孩子,因为出生那天,将军独子溺水而死,被正室认定为煞星,连同母亲一齐赶出府外,可不久薛乾战死,作为独子的她被叔叔薛坤接回府中却受尽正室的虐待,甚至不允许她出府看望病重的母亲。   在街尾破旧的小屋内我又一次见到了她,那时的她终于收起浑身锋芒的刺,感激地跪在我的脚下,我问她要不要跟我走,她惊异地抬头,一霎那,原本沸腾的心都渐渐凉了下来,我看着她的眼睛,明亮如水的淡青色,却不是我要的,我梦中的那个人,瞳孔灿烂如金,仿佛最耀眼的阳光,能一瞬间暖了心扉。   我有些扫兴,见她不语,转身出了小屋,那日傍晚,将军府白帐挽联,原来,是夫人殁了,一片哭声中我漠然地走过,身后如血的夕阳将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我问殇为何自己易于常人,殇不语,只用手指点着星空,黑幕上群星暗淡,唯有赤星亮的灼目。   “你的答案就在那颗星里,前世宿命,今日轮回,天都地宫的神罚录记载一切,你若想知道,便要自己去取!”   我低首喃喃,殇嶙峋的手按在我的肩头,郑重告诫:“不过不可动情,遇事当狠,不要相信,不要原谅……”   不要相信,不要原谅!我不懂殇的话,但我明白自己不可动情,一个遭弃的灵魂,没有爱,又怎能和他人分享?更何况我还背负着北里的兴亡!   苍木蔽天,枝柯横斜,其间天光隐现,苔藓湿重,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在林间,终日亦是不散。我行在其间,看着身边的美景,这里有北里没有的清新,北里的天终年浑浊,或沙尘,或飞雪,哪比上南阳似人间仙境?脚下积了厚厚一层的腐枝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似古老林子的窃语,前方一抹亮色让我停了步伐。   我想她一定不会知道,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她,树荫覆盖下,她倚干而立,头面微仰,闭目似有所思,一种冰水玲珑之意自周身散发开来,使人神清思澈。我跃上枝干转到正面看她,竟是不出所料的姣花容颜,那眉间的丝丝的愁绪让我心神一扯,缓缓下坠。   我竟然就那样傻傻地看了许久,对着一个还未长开的女孩,可笑的是她吸引我的竟不是柔软的身体与貌美的容颜,我只是觉得熟悉,仿佛已在记忆里重温了千遍。   远处的脚步声惊醒了我,我屏息藏身,来的竟是南阳的太子,他恭敬的态度让我对那个女孩充满着好奇,那一刻,我甚至忘了仔细去看她的眼睛,直到她离去我才懊恼的想起。于是我四处打探她的背景,可结果却让我惊心,原来她就是那颗星,我前世的宿命。   深夜,我在皇宫的屋脊上坐了许久,幻想着她妖异的金瞳,难道这就是我梦中的人?那前世的我们是恋人还是敌人?心很乱,从没有将女人放在头脑里这么久,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我有些迷惑与不安,我想见她,但又怕见她,我怕她就是我找寻已久的那个人,因为彼此的身份早已注定了无望的结局。   然而我还是去见了她,在涓涓的小溪边,仔细看了她的眼睛,那一刻我说不出是悲是喜,心底里只有种尘埃落定的落寞,因为知道已为人妇的她不会和我有任何交集,那么殇的嘱托我一定不会违背了吧,不要爱,不要相信,不要原谅!溪水鳞波间我抬头笑望,眼神交汇时,我告别了心底念了十七年的那双眼睛……   我来南阳是为了一场交易,用蛟族的定海皮鼓换取南阳圣物的讯息,易怀沙是个果敢的女子,我不知她为何要为蛟族奔走,但从她与我的交易中,我看出了南阳君臣之间的嫌隙。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谁,但金发可以染黑,眼睛却无处可藏,猊貘曾教我大隐于市,于是我敛起性格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市井小人。   贫嘴、无赖这都不是我,但我却做的很像,甚至聪慧如她也没有怀疑。那一夜月光如水,她在我怀中沉睡,鼻息扰乱了我的思绪,我甚至开始感激宝库里圈养的魅猫,如果没有它们,不会有我与她这一次的邂逅,更不会有如此贴近的距离。反复回想她看我眼睛时的神情,嘴角不自禁的上扬,她说很美的时候,心花次第开放……   但我知道不该放纵自己的感情,于是一路走来都小心翼翼,她是我碰不得的女人,就像池中的白莲,高洁风骨,惟可远观,她爱的,应该是墨蛟那种温润的谦谦君子,绝不会是风雪里淘沥出的我。我只是一个弃婴、一个奴隶,一个凶残的连神也会抛弃的怪物……   我不知道自己还在流连着什么,圣物到手,早该启程回北里,但南阳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让我踯躅,我开始痛恨自己,鄙视自己,为了一段虚幻的感情,竟然违背对殇的承诺。我是动情了吗?我不知道,但我舍不下那个美丽的女子,一日重于一日的思念让我发狂,在探得她被囚禁的消息后,终于把持不住,闯进了南阳深宫。   也许正是从那一天起,她成为我的劫难,成为我万劫不复的深渊,数十日的相处,让我对她的朦胧情感变为深深的爱恋,每天只想听她的声音,看她的笑。深夜,我常常躲进深山长啸,难道这真的是宿命?如何都逃不掉!   我觉得我变了,慢慢变成我所伪装的那个人,抑或是说我也渐渐有了开朗的心境,只因为和她在一起时的快乐,让我丢失了许多晦暗的记忆,可我还是我,一把利刃,一个屠戮机器。   手指间都是鲜红的血,看着一个接一个到来的杀手,我明白,幸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我从不怀疑她的敏锐,但我没料到她竟将我看得这么深,山中的雨夜,我将她搂在怀中,听她诉说埋藏在心底的爱情,于是我开始痛恨她故事里的另一个人,我想这大概就是嫉妒,我嫉妒连惑,嫉妒他拥有着她全部的少女时光和情怀,但却不懂得珍惜。一阵强过一阵的心痛让我心慌,我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她,可北里皑皑的白雪也掩不住她伤心的面容,脑中一直回想着她的话,这场交易我该索求些什么呢?其实我什么也要不起,只是贪心的妄想,在她心底留下一丝丝痕迹……   我会再见她是因为圣物,四件中唯有东隐没有任何下落,入夜潜伏后我还是忍不住去看她,夜是那么的安静,每一颗星星都是如此的耀眼,都是如此的美丽,它们闪闪发亮,照不亮我的心,却照亮了她的泪滴,于是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那一刻我真的只想做一个能让她单纯快乐的人。   对于她,对于五陆,起初的我只当成林荫道上的过客,连荒唐的梦也不曾做过。我那时只是简单的想看猊貘登基,想找回前世的记忆,真的如此而已,可我还是被推上风浪的顶端,从南阳到西泽,一路坎坷,和她一起看尽事态的悲凉。   如果没有人爱你,那么我来爱你;   如果没有人来怜惜你,就让我来怜惜你。   西泽的深宫,我终于放纵了自己的感情,我想爱她,想呵护那颗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心。那夜的吻让我的躯壳和灵魂都升上了天堂,她问我为何会爱,我笑而不语,其实爱与恨都没有缘由,遇见了,便是心灵最美最真实的颤动,只是看她陶醉在我的怀中,我仍不敢去问:丫头,你也爱我吗?   落红初夜,她那句不后悔,使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其实我怕啊,怕一个转身,所有过往都已烟消云散。如晨起的雾,在朦胧中消失殆尽。于是我不停的确认,不停地想要听她的回答,这一生,从没有如此渴望的东西,而如今那就是她,当金戈铁马攻陷花城宫阙时,我发誓,一辈子,都要和她在一起……   也许我骗过她,但我更多的是欺骗自己,缠绵过后,我相信她是爱我的,不论经历什么她都是爱我的。可许多年后,当我终于站在桃花溪边,看汩汩流水时,我却再也看不到河水中她的倒影,甚至不能想象她的容颜。所有的记忆随着一场又一场的烽烟,泯灭得无声无息,尤如是放了一夜的烟火,那时,她对我说:因为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   不爱你!   那些欢笑,那些忧伤,那些幸福,仿佛在一瞬间,就已度过了一个轮回的时光。看着她和猊貘离开,看着她成为宠妃,看着她怀孕生子,我想我是真的绝望了,打破了多年的骗局,其实她不爱我,真的不爱我,西泽的出卖,桃花坞的背叛,北里的另寻新欢,难道都不能让我相信这一个事实?   离开北里的那夜我喝了许多酒,我要走了,离开有她气息的地方,男人应该志在四方,为何我要执拗于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那夜过后我重新审视着前方的路,我……要权利。   战争是残酷的,数千人倒下去,又有数千人围上来,血海中我已经麻木,看着马上黑色的身影,我举起覆海全力砍去。如果她有过真情,那么一定是对这个男人,连惑!搏斗中我发泄了所有的怨恨,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大,可是既然她爱你,为何要伤害她?让她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身旁?   我伤了他,然后在下一次战役中他又伤了我,不是身体,是心,是自尊,鬼军的覆灭让我忘了所有的爱恨缠绵,现实是残酷的,容不下半点风花雪月,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放了我,这个疑惑一直被我埋藏在心底,甚至死前的那场比剑,我也没有机会去问,直到我看到那孩子的眼睛,我才明白……   我想我是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孩子,我杀了每一个让我痛苦的人,包括猊貘与殇,尽管猊貘的死不是我亲手,但我相信如果可能,我一定不会犹豫。我从来没想过要当王,可那场百人坑宴后,我极力渴求着权欲,我要当王,不是北里,而是五陆,我要用天下,血洗我今日的耻辱。   杀光所有阻扰我的人,算计一切可算计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而她,则渐渐成为我生活中的一段插曲,在无人时偶尔回味……   夜的尽头,残留着天都城的光,淡淡地。我对范梁说,要征服一个女人一定要征服她的心,遗忘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于是他倒向了我,为了心爱之人的孩子,背叛了和连惑的约定,其实,我知道他原本就不在连惑一方,易怀沙的伤一直让他介怀,而今日的我与连惑相比,要比他强大的多,所以范梁是聪明的,但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却在遇到感情后变得愚不可及,对此我不得不降低对他的看法,至少对于我来说,头脑一直是清醒的,这也是我能活到今天的原因,而那个女人,现在我则清醒地明白,她不爱我!   她没有错,只是不爱我。   这是我对自己说的,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只因为在爱的天平上没有所谓的公平,我押上的是烙于心,在西泽最美的时光里,我曾经说过,这世界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哪怕是沧海也会变为桑田,而我的爱就如此时南阳的晴空,若改变,除非飘起漫天的大雪……   可每个人的心意,都有相对的价值和想要的东西,我要的,一直就是她的心。   在我的意识里,天平一直是倾斜的,患得患失间,我并没有用心去看她对我的感情,其实她的爱一直昭然的放在眼前,不论是初夜时的泪,还是桃花坞的流连,抑或是平安腰带上丝线间的眷恋,都早已告知了我,可我还是错过了,在我与她之间横亘起天平的瞬间,就已经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江山和她,我爱谁多一点?   这是她一直介意的,也是我迷惑的。男人的世界不能没有揽扩江山的情怀,可也不能少了心爱之人的相伴,我不能让两者对立起来,尤其在我拥有了至高的权利以后,我更不能轻易的丢失掉我想要的一切。可她不是我,她不了解我的无奈就如同我不了解她的多情一般。她太想爱了,爱她的哥哥,爱她的朋友,爱她所有真心待过她的人,而我为了江山不得不将他们一个个的从她身边夺走。我无法忍受她的多情,我只要她爱我一个人,哪怕只有我爱她的百分之一,可她连虚情假意都不愿施舍半点,在我那样放低自己以后,她给我的依旧是冷漠和少言,甚至欢爱时连呻吟没有,那一天我是真的怒了,砸碎了凤栖宫所有能砸的东西,她不是不爱,她是恨!她恨我,恨我逼死了那加,恨我逼走了连惑。   从她的表情里我看不到我们感情的未来,既然这样,我又何苦强求?强求一个不可能爱我的女人!从那天起,我出了凤栖宫,此后的四年我再也没能抱过她。   路的尽头,弥漫着雾,渐渐地、渐渐地,翻涌起血的暗流,倘若,一切不是这样开始,路,或许还可以走。我只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认为,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和她的路就已经到了尽头,只因为她的隐忍,和我的自私……   其实我本不想纳妃,但一个王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无奈,比如对大臣的拉拢,比如对子嗣的期待。可太医偏偏说她的体质不可能怀孕。她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失望,因为我是那样期待一个孩子,一个长的既像我又像她的孩子。   我不想伤她,因为先痛的总是我,可每当她毫不在意时,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想让她看到我,想到我,哪怕用另一种方式恨着我,也好过那漠然的凝视。百叟宴后我在月圆的夜里仰天长啸,一坛一坛地喝着烈性的酒,渴望醉生梦死,渴望不要醒来。凤栖殿的桐叶落了一地,站在她的窗外,我的胸口又生生的疼起来——醉倒又如何?还是无法忘记,纵然一个帝王也求不到一个女子的心。我想她一定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女人,待我如是,待自己亦如是……   嫉妒是一种嗜髓入骨的痛,在她不属于我之前,唯有将它化成血,溶进酒里一饮而尽,而如今她是我的,是我风佑的妻,这种痛苦慢慢熬成癫狂,在暗夜里宣泄出来,变成火,变成灰,想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叶姜说我的爱是毁灭,说我在慢慢消磨自己和她的灵魂,我说是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杀她,看她躲进另一个怀抱里,觉得天地都裂了,如同我碎成粉末的心。我想过自己是怎样爱她的,然而这种爱是她的负担,她需要的不是我,从来就不是我。   火光中她雪白的皮肤透着晕红,像早春盛开的桃花。我的泪就那样轻易地落了下来,从脸颊滑落,留下浅浅的泪痕,像蜈蚣一样的爬行在脸颊,是丑陋的,伤痛的……   那场淋漓的雨浇熄了火焰,也同时浇醒了我心中狂乱的魔,灰烬中我开始害怕,看到墨蛟拼死保护了她,看到她木然的眼神,我明白从此以后,我和她再无可能……   爱恨如同过眼云烟,被现实击穿的青天崩塌得太突然,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抗拒,千洗百炼中依然死心塌地想要去补缺憾。在她面前我的爱始终是卑微的,从卑微的仰望到卑微的爱恋,再到卑微的绝望。而她永远是我抓不到的顽石,无法补完的蓝天。   从皇后到妃嫔,从妃嫔到世妇,一切于她来说都是空,她拒绝和我同寝,甚至拒绝看我的眼睛,即便我是王,在她眼里也不过是那市井闲散的奴隶。岁月长,衣裳薄,多少惆怅若隐若现,门开处我永远只能伫立在凤栖殿的漆黑中,看她微凉的指尖轻轻合起每一扇雕花木窗……   空气里有着残留的酒气,夜复一夜都相同,饮酒作乐的宫殿,娇媚顺从的妃嫔,我可以要天下的女人,何苦为一个踯躅。我说,既然你厌弃做我的女人,就去做宫婢吧,在这个深宫内,享受你想要的寂寞,而她回应的竟然是一个单薄的笑容,跪拜后轻轻说了声:谢主隆恩。   两年,整整两年。   我和她共处在这片青砖绿瓦下,却再也没有见上一面。空寂的凤栖殿失了她身上残留的余香,梧桐夜雨,清冷幽寂,那心中的痛入骨溶血,渐渐变成心坎上的毒刺,哪怕是想,也是撕心裂肺的疼。   凤栖殿空寂已久,后宫也因此暗战不休。我接来叶姜不是要取代她,恰恰相反,我想要一个人帮我守住,只属于她的东西。   常服上的梅花,红的似血,我抱着它躺在孤单的龙床上,在温暖的天空下清冷的月色里,看自己的身体辗转在丝的睡衣间散发着荒凉的光泽,拂动寂寞的声响,世间那么多女子,唯有这一个留在心里,经历过那场爱情以后,我辜负这个,宠爱那个,证明自己多么的不甘心,然而癫狂里我想的永远是她,她的脸,她的眼睛,以及她落寞的表情……   第一次踏足浣衣院,我才意识到这里竟是这样的不堪,低矮的房屋,脏乱的围墙,纵横的绳网间,晾着各色的衣衫,在夜风中寂寞地飘荡。但是随着我脚步渐进,好象有什么不同,我耸动鼻翼,不知道是谁举杯饮酒,留下清幽绵长气息,那香味在幽暗里扩张流动,深吸一口,却遁去无踪,顺着酒香我看到的竟是她,清辉下淡然地举杯,凌乱的发轻轻飞扬。她身边的小宫女轻声问她:   “姐姐,怎么一个人饮酒?”   “我只是在祭奠一些东西!”   “谁?”   “祭奠那些失去的,正在失去的和将要失去的东西……”   我没有想过去杀连惑,相反的,我一直想拉拢他,也许是心里还存着一丝对她幻想。然而我却被她发间的白色吓住了,那夜对她遥遥的远望,衣衫单薄,发丝凌乱,迷离中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可今日的她,发鬓竟渗出白色的发,如同深夜长径旁盛开的白色的花……   于是那夜梦中,我再次见到了她。白色的长袍滑落肩头,晶莹的指尖划破气流划出一个圆,像被她遗弃的月魄冰镯。   我说:“为何?”   她轻轻笑道:“人生就如同一个圆,你给我了这一段,我换给你另一段,它,始终只是个圆。哪怕没有我,也会有人换给你另一个半圆……”   我大声喊道:“不,我只要你的……”   而她却离去了,现实的残酷让我很明了这只是一个梦,也因为在梦里,我的脚步,终于大胆地再次追赶上去,再看一眼,我的烙于心。你既然入我梦中,就让我在放逐中再看你一眼!我听见自己恳求的声音,却被不知来自何方的风吹得烟消云散,风中有她,风也是她,云也是她,孤单的是我,是谁离的多么近,是谁走得那么远,注定我永远追不上她的步伐……   “朕要立后!”   龙椅下的大臣窃窃私语,淑妃的爹是随我一路征战的忠臣,如今官拜一品镇国将军,从他欣喜的面容中我可以猜得出他想的是什么。可是谁也想不到我要立的是她,一个浣衣院的宫婢,昔日的凤栖宫主。   我承认这场婚姻是一场阴谋,我要的是连惑,但同时我也不想在忍受和她陌路的煎熬。其实杀连惑根本不需我如此兴师动众的去密谋一场婚礼,这点淑妃和大臣都知道。所以他们在呈上立后诏书的同时也呈上了废后诏书,我冷笑着接纳,在淑妃哀怨的眼神中毅然地入宿凤栖殿。   但我却没有料到那会是场血腥的婚礼,天都绵绵细雨,阴霾地不肯停息,那雨在我心里,一下就是数十年……   连惑说:活着的不一定比死更幸福!   看她跪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指,看她在他额头留下薄如蝉翼的吻,我觉得心中的城就在一瞬间坍塌了。他来,不是归顺,不是宣战,是报复!他用他的死阻扰了我和她的爱情!帝阁上,汹涌的赤水在乌云下变成了黑色,宫中金灿灿的桂花,在无言的静谧中熬成愁绪万千的   飞雪,白茫茫一片。   她俯瞰下去的时候,我的心跌成碎片,这些年对幸福的质疑早已烘托成无涯的空穴,让我们在徘徊间日复一日地沉默,然而最终,她扬起脸,凝视着空中的炎雷,轻轻地问:风佑,你从没有失去过什么,想不想知道,失去,是什么感觉?   失去,是什么感觉?   梦里的她撑着一把温温的油纸伞,候在蔓蔓荼蘼花的庭院,地上积满了水洼,透过被雨水涤清的倒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   然后睁眼间,梦就醒了,于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伞下真实的脸……   坐在她的床前,我抚摸着她毫无生气的容颜。想着,一切都是注定的,有些人,一旦相遇,就会恍如隔世,相见恨晚;有些人,即使同床共枕,也总觉得形同陌路,咫尺天涯。   南阳在南,比烈炎更热的南。   北里在北,比冰雪更冷的北。   是怎样的业力,会牵引两个人,相隔南北,却在浩渺的时空中相见?   地宫中取出的神罚录不过是本无字天书,我将它供在帝阁的祭台前,时时提醒着自己的愚蠢。什么前世今生的缘孽?什么宿命的仇敌?我只知道我爱这个女人,哪怕她令我遍体鳞伤,我也不能改变爱她的事实。我爱她,也恨她,时间消磨了爱情原本的模样,让它因交战而变得破败与狰狞,可爱还是爱,就像此刻,我要的仍只是她能醒来,哪怕醒来后依旧是冷漠,我也无怨。   叶姜走前的一夜,我们说了很多,她说这一生背叛了最爱的人,不是因为对我的恩,而是因为对他的恨。她恨他,因为不爱所以背叛,那么连城背叛我是为了什么呢?   她说我这一生最累,可连城最苦,她的爱从不敢说出口,埋在心里,慢慢渗透,任由所爱误会、折磨、背叛!我不懂,她说的是我吗?连城爱我吗?   “她若不爱你,为何会有那条腰带?风佑,你当真看不清吗?是你伤了她啊,别忘了,是你先娶的我,即使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也是你先放的手。而现在众妃环绕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苛求她对你的忠诚呢?”   叶姜的话让我深陷冰窟之中,难道真是我错了吗?   梁上挂着三尺白绫,风丝丝地吹入,使它有了神采,仿佛飞舞起来。叶姜站得很高,我呆呆地看她,她低下头冲我微笑,然后望向高高的承尘,我还记得她离去前的低喃,她说:   “惑,你且等我,这一生是爱多,还是恨多,奈何桥边我再与你说……”   这一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你何时会对我说?   我贬了淑妃,不是因为她擅自宣读了废后诏书,而是我认为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年少时曾有人说我命中该有一子,于是它也成了我今天拥有如此庞大后宫的原因之一。如今看着她的脸,我突觉自己可笑,原来我也终究是个凡人,结婚生子,有了天下,也希望它能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可那天她跪在我脚下说了什么?难道我在百姓眼中仍是一个昏君吗?难道我理想中的国家真的不切实际吗?我握着她的手,希望她在下一刻能够醒来,然而多少个下一刻过去了,她依旧静静地闭着双眼。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聪慧的女子,而我早该紧紧抓住她,子嗣又能怎样?一个根基不稳的国家如何能指望它千秋百代呢?   连城,我只想要你,只要你,只有你能填满我空虚的心,这偌大的宫殿,沉睡的你,日日消磨着我求生的欲望,如果你再不醒,我该怎么办?   佳丽数百就这样被我遣送出宫,天都终于安静了,我立在阳光下大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有人说我疯了,说我定是那天被你下了蛊,我想是的,这蛊早在遇见你的第一眼就种下了,今生再无可能逃脱。   爱上你的那一天起心一直就是寂寞的,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谁的心被偷走,谁就只能在这种寂寞里原罪。是我不好,是我爱上你,深深的爱上你,不肯松手,不愿松手,我想你一定是恨我,恨这个关押你的深宫,即使醒来也无法改变悲伤的命运。   我想过一千次你醒来时的样子,也想过一千次你再也无法醒来时我的样子,然而我还是被你那句:你是谁?震慑住了,不是惊讶,而是感激上苍真的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夜我伸开手臂将你深深地拥在怀里,脸埋进你的发丝里,我说连城,你是我的妻,我们都发过誓,永不离弃……   温热的泪水顺着你的颈,缓缓流下,我看到你的嘴角扬起笑容,那笑容如莲池中莲花的精魂,倾国倾城……   我寻来桃花坞的那把焦尾琴,月下泛舟时,看她将它放在膝间,古琴在白光的照耀下泛着幽蓝.她的手臂如流水般轻柔的飞舞,淡紫的纱衣盖不住她细腻的肌肤.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晚风轻抚,长发肆意的随风飘舞,露出精致的容颜.肌如莹雪。于是我就这样醉了,爱她十载,唯有此刻,她是真正属于我的,夜风中,她的眼眸灿烂如星,盛满对我的柔情。   我怕她厌倦深宫,于是带她走遍山河,我们在东隐雾江水岸的吊脚楼上听笛声的悠扬,看棕榈树丛下的灿烂春光,而这一切都胜不过她在我耳边甜美的呻吟。   悸动、迷乱、沉醉!   堕落、升华、餍足!   我们盲目地被一股魔力驱策着,渴望合而为一,想将对方深深崁入体内,认命地被欲望摆布,时隔四年,当我再一次触摸到她柔软的身躯,才真正体味到男人对女人的饥渴的极致,恍惚中,所有的思绪都净空了,没有记忆,只是感受着热情,一起摩擦冲撞柔软的地方,也许有先后,也许是一起,攀过临界的爆发点,不依不饶又不肯离去,还要更多,跌与宕,来与往……   不知道谁先寻找彼此的欲望,只知道有个声音在叫嚣着空虚……   不知道如何去纾解,只知道朝着芳香四溢的方向……   我第一次如此沉迷在肉体的欲念中,哪怕是从前年轻的彼此也不曾有今日这般的荒唐。她热情的迎合甚至让我忘却了君王的责任,一再的颠覆。   七天,江岸竹楼的红帐在水岸飘逸了整整七天,直到我和她皆精疲力竭,才携手踏上回天都的路程。一路上我们紧紧偎着彼此,看着夕光淡去,天空从橘黄变得暗紫,我想用我最虔诚的祈祷换来我们终身的鱼水和谐,而我这一生也仅要她的红颜春色,嫩蕊娇香!   那些随之而来的日子,我在她的温柔中驻留,看她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收起了全部的锋芒。每日清晨她临窗站成一抹季节的暖,融了我的心扉,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流连,我突然变得不爱上朝,变得怠于朝政,每天只想和她一起,桃花坞的那段时光又回来了,只是隔了许多年,许多事,辗转成一个轮回又回到原点。   雾江东林军的起义在我过于平静的生活中燃起的一团大火。那火势蔓延,点燃了朝纲的焦躁,这是我执政以来的第一批军反贼,可笑的是,在连惑死了以后它又是从雾江岸崛起的一股浪潮。   我相信世事因果,也许我不是一个完美的帝王,但我至少让这个国家变得富足起来,而在这富足背后或许有许多人的血泪,或许有贫富的沟壑,但这都不能否认我四年来勤政事实。所以我不允许别人来颠覆我的国家,亵渎我一手创立的政权。   镇压、屠戮,我不爱血腥,偏这一生与血为伍,他们太小看我了,我是一个马背上的帝王,是一个天生的杀手。而一切的暴戾在看到她以后都渐渐平静下来。她是我的港湾,是我心灵栖息的终点,如果说我这一生有什么不自信,那就是我测量不出她的爱,一颗心永远不等于另一颗心,因为不属于。经历过那些风雨兼程的日子,我变得怀疑一切,就像此刻,看着风声水起在她的眉目间流转,阳光自花间泻下,落了满满的暖,我还是怀疑她内心的真实。   她是不是真的忘了?还是再隐瞒什么?就像她沉睡时手心的金铃,像月尘宫尘封的往事,像她从不谈及的孩子……   太多太多的秘密拉远了我和她的距离,而如今仅仅因为一句:你是谁?什么都忘却了,再也无法追寻。   我坐在空洞的雕花木窗里,看她站在花树下,金色的阳光透射过绿得发亮的茂密树叶,她闭起眼睛,伸开双臂,在灿烂耀眼的光束中轻轻旋转着,粉红细蜜的花瓣飘落在发捎和肩头,温柔轻盈的让人不忍触碰。而我渴望成为那簌簌下落的花朵,可以紧紧依附着她,直到她的衣裙上就沾染了我所有的芳香和淡红……   我再不谈立后的事,不是因为大臣对她的抗拒,而是我认为名分于她根本就不重要。而她从不问我的事,尽管我会在夜间的床榻上批改奏折,她也不会去多看一眼,有时我问她,她也仅仅是笑,好像这个世界于她没什么是重要的,只除了我。闲暇时她总是不停的刺绣,在我每一件衣衫上绣着嫣红的无名小花,或领口,或衣角,有时我在大臣前抬手,袖口处的红艳会让他们忍俊不禁,而此时尴尬的种种却在看到那双无辜的眼睛后变得微不足道。   我确定她的记忆是因为那个潮湿的深夜,雨水惊醒了原本早该熟睡的我,而朦胧中我看到她他斜靠窗棂下,目光深邃,远一点的地方,是夜幕下瓷瓶清冷的光,而窗外的风吹过,冻了她纤细的手指,以及她手心圆润的珠光……   从那天起,我焦躁的如同一团火,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那么遥远。让过了太阳,让过了黄昏,让过了星辰和前夜的喧嚣,全让过了,为了证明,我再不能让过她,我更加紧的将她困在身边,我不愿上朝,不敢上朝,我只想看着她,看着她是真的在我身边。然而她还是离去了,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身边,抱着她的身体,我不肯醒来,闭着双眼,还能看到两个人挽着手坐在宫殿的丹墀之上,看着夕阳洒落,千山缥缈,万里皆霞。她依偎在我的肩上,轻轻哼唱,就这样享受着厮守的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风中有乱花迷眼,仿佛素手纤纤,撩动我的发丝。我睁眼,不过是桂花袭卷了帝阁,而她依旧静静的躺在我的臂间,于是我金黄色的头发在一瞬间,变成雪一般的洁白……   她说,我是爱你的,一直都只爱你。看着袖口的小花,我才惊觉,那便是西泽深夜的梦迭花,原来一年的情爱不过是离别前的难舍,她终究要走的,只是因为爱才逗留,她给了我一年的美梦,然而最后,却注定要空留下我,对着她埋藏了一生的爱情。连城,你是真的爱我,也是真的恨我,只有你知道,这样离开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是不是?   夜的尽头,依稀的是路;路的尽头,依稀的是城。红的尽头,依稀的是血;血的尽头,依稀的是门。十余载弹指一挥间,我又来到东隐的雾江边,握着手中的信,我看到曾经熟悉的脸,阿红!只是她也是满头白发,年轻时的娇憨与美貌都已被岁月的风尘掩盖而去了。   “我没想过你会来!”   “朕什么都不在乎了,还会惧怕生死吗?”   阿红的眼角闪着泪光,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我,有种不言而喻的心酸。   “我曾经答应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说,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说?”   “我只是……唉,算我对不起她,等到了下面再向她赔罪吧!”   她转身,我便看到一双妖异的眼,那是如同火焰般的金色,和潮汐般的碧蓝,那双眼中有忧郁的暮色,那是我和她曾经对望时才有的决绝。于是我什么都明白了,茫茫中,我唯有转身离去,而那孩子的眼睛消逝在绵绵细雨之中,惟有,弯月依旧,风依旧……   我最后一次去桃花坞,抱着她曾抚过的焦尾琴,想念她的容颜。年复一年,时光是如此破碎地辗转世事。而如今垂垂老矣,唯有独自面对这满山的桃花,看潺潺流水,水中只有自己老去的脸,而那些关于她想念,不过是低头看水时,涨起的潮汐……   焦尾琴顺流而下渐渐飘远,我坐在溪边默默思念。一生的美好,只因有你陪伴;而你一生的伤悲,我却无法抚慰。泪,滴在指尖,渗入泥土,落进心间,我说:丫头,那孩子竟然是义军的首领,你说,这对你我是不是最大的讽刺呢?   流星划过长空,陨落在大地的某个角落,我从梦中醒来,当记忆在回忆中停滞的一刻,我已不再是我;当灵魂在身体里裂变的一刻,我已不再是王。也许,一切在我得到的时候,就注定在我手中失去,只因为我早已失去了你……   我负你一生,都没有给过你要的,如今最后一次,算我依你,而我们的孩子,我相信,他能开创自己的天空!   风继续吹,弥漫了烟灰,雾,笼罩了整个都城,我追寻着你的呼唤,点燃了帝阁的火焰,硝烟中我仿佛听到黎明的钟声敲响,晨曦微露,万物初生。我终于明白我只是权欲的傀儡,我的拯救不过是征服的开始,淡淡的生命之火渐渐湮灭,我看见你一身白纱娉婷的向我走来,我伸出手,握住曾经的柔软,那一刻只甘心为你化灰化烟……   后记:   奈何江山生倥偬,知己生死两峥嵘。   宝刀歌哭弹指梦,云雨纵横覆手空。   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雄、谁是英雄?   城外有一男子立马扬鞭,看着销毁的都城轻轻喟叹:曾经爱过,有多少化成尘土的肉身注定了要走这一遭轮回。这冰冷的世界一度曾温暖了孤单的灵魂,却又酿就了枭杀的仇恨、绵延的悲哀。原来,耗尽这一生的光阴,穷尽这一世的追求,到最后,换来的都是灰烬……   (完)   番外——焦尾琴   ——曾经以为,总有一件事,一个人,一段感情可以刻骨铭心,经久与我们缠绵,谁知道……   我是一棵梧桐树,   矮小,瘦弱,禁不起风霜的洗涤。   我只是一棵小树,在槐江的岸边,在参天的树林,静静地生长,   直到有天一个金发的女子抚着我的枝干,低声喃喃: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我是一棵梧桐树,枝叶稀疏的小树。   我爱上了那个女子,槐江的水神英招。   我努力生长着,渴望有一天能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尽风雨,   可是,   我只是一棵树,渺小的树,   在她停留在我身边时,   我只能和着风,   为她低唱沙沙的夜曲……   我是一棵梧桐树,爱上了水神的梧桐树。   看她开心我就在风中畅意地摇动身躯,然而当她沉默时,我渴望幻化出一双手臂能将她拥入怀中。   可是她要的不是我,从来不是我,   甚至,连我的爱恋也丝毫不曾感受到。   我只是一棵树,一棵孤独的树,   每日临风遥望,爱人的身影……   我是一棵梧桐树,一棵寂寞的树。   然而我渐渐长大,密密纷纷,重重叠叠,流青泄翠。   她抱着一个女子依偎在我的脚下,亲密地唤她:风音。   于是叶片上隔夜的水珠滴下,碎在她的肩上,漾起一层清香……   我是一棵梧桐树,一棵在热闹中寂寞地树。   看她们坐在叶下,我的叶细碎的坠地,已是秋凉。   她在女子沉睡时深情的吻上她的眉眼,   她说,风音,我爱你啊,你什么时候才会知道……   我是一棵梧桐树,一棵树。   温暖在右,失眠在左,她抚着女子为她铸就的神剑,萧瑟了一秋的悲凉。   她说:   若天怜我,让我来世做一个能拥你入怀的男子,可是风音,我没有来生,只这一副灵魂伴着你的笑容孤独一生。   风吹过去,时光流落。雨一滴一滴,并不是为我准备,但是依然轻易的笼来,低低的拔动某一处温软。   女子从林深处走来,同样憔悴的容颜。   她问:英招,你为何不嫁?   她问:英招,我只是个人类,相貌平凡。百年后,你依旧寂寞,何苦为我动情?   她问:英招,你说的爱是真的吗?从一开始我只敢对你卑微的仰望,你的美,让我望尘莫及。   她哭了:英招,其实我也爱你!   女子的泪让她澎湃不已,第一次,我看到她泪流如海……   我看着她们相爱,看着她们欢笑,心里竟是如此的平静。   也许我对她的爱已超过占有的欲望,真正感动的只有她的笑。   风音,我教你跳舞。   风音,我为你弹琴。   风音,我愿把我所有的美貌都给你,只做一个能和你孕育生命的男子。   风音,我爱你……   隔着遥远的天际,我的泪也成了最闪耀的星星,夜露顺着叶片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我无法拭泪,任它坠落。   这是我的痛也是我的幸福,可你看不见……   我是一棵梧桐树,一棵心伤的树。   静默了四季,我再次看到她,眸如夜光,痴怨如火。   她说,风音,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与她分别太久了,久得都忘了那最初的源头,   而我依旧记得她们如火如的爱,怎么,就变了呢?   风音,我让蛟龙去寻你,若你不来……若你不来……   槐江,静静的槐江,汹涌的槐江。   我终于见到了它。   参天的树一颗颗倒下,焚烧!如地狱般的焚烧!   她痴怨的眸子里有火光一闪,金色的头发蓦地升腾如盛开的蔓陀罗,炫舞异常。   据比,你让她来见我!   英招,我说过,你和我争没有结果!   据比,我什么都依你了,槐江的龙神都归你,婚姻闹剧也由你,我要的只是她,只是她……   英招,可我要的不仅是龙神,不仅是权利,我还要她,我的妹妹,天地间最好的铸剑师,唯有她才能打造让我一统神界的兵器!   浮云蔽日,风起海啸,非天之焰开裂,剑锋另一端和她对峙的,是被血的黄金铠甲,和……一如爱人般相似的金色眸子。   覆海柔和的蓝光挡不住他汹涌的攻击,金色的瞳孔因神器而变得血红。   为什么!为什么她给你的永远都胜于我?我才是她的哥哥,她唯一的亲人……   烈焰中我疯狂的摇动着身躯,想要为她挡下那一刀刀致命的攻击。   然而,鲜血,只是开始!   她的脊背靠着我粗糙的躯干,我可以感受到她颤动的气息,可她的面容,却是从未有过的安祥与从容。   她说:据比,原来从前的欢乐不过是你亲手导下的戏,而毁灭才是你期待已久的结局。   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但不要让她知道,我不愿让她伤心,百年后,她会是我的,永远,永远……   男人扬起了手中的剑——   刹那间的刀光伴着天地崩裂的轰鸣,曾经的微不足道的期待,随之一点点地破碎死灭。   大雨中,我簌簌下落的树叶拥抱着她失却心跳平静如斯的身躯,终于品到了我渴慕已久的气息,她的血,滚烫的炽烈的鲜血,灼干我所有的意识与悲伤。世界于那一刻是万年的空白与死寂。   又是一季春日,我的身下,连阳光都是绿的。   恒久的寂寞让我失去了思念的理由,一时间,我差点忘却了那久远的名字。   然而,却是那女子唤醒我的伤痛,带着一如初见时温暖的金色眼眸,轻轻抚摸我的身躯。   于是,有她的记忆汹涌而至,那惑人却悲伤的笑容就这样袭人而来……   英招,为什么要离开?   你看,这槐江都干涸了,这树林都凋敝了,难道真的要让我等到满头白发,才能相见吗?   远方,仿佛有一张哀戚的脸,嵌在水雾之中,金色的发,微颦的眉。   我沙沙的语声无能能懂,贴着她的心,我想说,想说……   她在轮回中等你啊……   我是一棵梧桐树,一棵参天的梧桐老树,   往事依稀,最终只留下我站在雨中,在清冷的午夜,穿过夏商西周,春秋秦汉,魏晋风流……   然而有一天一个男子站在了我的身边,唤醒了我的沉睡。   他说梧桐,你可还记得我?   我不记得他,事实上我忘却了许多的人和事,一直一直,一叶一叶,在这干涸的槐江江岸,只有我披着木香,站了一季又一季。   他说,我是那条小龙,我回来了……   槐江的龙神于我来说是遥远的梦,就像她的笑容和女子悲戚的长鸣。   原来我还记得,还能记得。   风音迷离飘忽的目光,周身的大火,她仰天一嘶,神灵散去,生命尽化,   她说,英招,为什么,为什么不怨我?是我的错啊,我的错!   我天真的以为嫁了他,真的就能救你,可想不到,想不到……   据比,我的哥哥,我在烈焰中诅咒你,诅咒我自己,永生,永生,绝不相爱,否则……   五色玲珑花和朝雾之间架起了一翩彩虹,七色艳光流转。   龙族的少年渐渐远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泪光迷离。而我只是一棵树,一棵经历了太多的老树。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我耳边说:诗经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于是我告别了千年的泥土,开启了另一段温柔的时光。   以桐为琴,清真音美。我在千年的月色里无尽低徊,让夜凉如水的路上撒落芬芳。   是的,我成了琴,一把焦尾琴。   我是一把琴,一把焦尾琴,身上有前世火焰的斑驳。   琴音响起时,风回曲水,声声都是我对她的思念。   千年中,我辗转于人手,不论低斟浅饮的小聚,或飞盏酩酊的盛宴,都不再有她婀娜的身影。   于是我又睡了,夜色沉默,我回归梧桐该有的寂寞。听她在记忆里轻唱:梧桐轻轻揺,月夜繁星老。琴弦轻轻摇,抖落几许年少……   我是一把琴,一把沉睡了千年的焦尾琴。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男子拨痛了我的弦,我瞪着他笨拙的手指,听他不住的央求。   大爷,您就卖我吧,我家娘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懂琴音的人!   于是此后的数日,他对我悉心地照料远远超过男子该有的粗犷。   我细细看着他的眉眼,竟然看到了与她的相似,难道,这就是我等了千年的人吗?   我是一把琴,一把寻爱千年的琴。   乐音从她雪白的指尖流出,我惊觉,这便是我恒久的归宿。   原来,他们早已相遇,原来,他们早已相爱。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琴身上斑驳的伤痕也在月下泛起淡淡的清辉。   然而却是不对,为何,他们眼中,失了彼此曾经深信不疑的眼神……   我是一把琴,一把寂寞的琴。   我睡,我醒,深的夜色里,依然记着梦里静静屹立的梧桐,以及它们萧萧坠地的姿势。   它们的枝伸向风中,叶萧萧落。无边寂寥,就像此刻在木屋中静静沉睡的我。   我不断回忆,回忆与 他们的惊鸿一瞥。   那个深夜,他寂寞的微笑,抚摸着她滑如丝帛的发。   于是我分不清我到底爱谁,是他,还是她。   只因为记忆中都是他们的身影,他们的欢笑,他们的泪。   我想,我大概只是爱上了一个故事,而已……   我是一把琴,一把尘封的琴。   再次见他已隔数年。岁月淘沥出他的坚毅,也淘沥出他的锋芒。   如今的他不再是槐江岸边与世无争的女神,他只是个人,一个有野心也有欲望的人,他完成了他的梦想,却在轮回中忘却了梦想。   我只是一把琴,一把不能言语的琴。   琴音不能唤起他的记忆,亦不能阻止他的欲望。   月色中,他与我静静相伴,想着那个曾经拨动琴音的女子,听他在晨雾中忧伤地叹息。   我心痛,琴弦无风而颤,他惊觉,细细看她曾坐过的地方。   我想说:和她走吧,氤氲的风,缥缈的云,你们应去的,是槐江……   人间的夜,无论过去多少年,永远是美丽的。琴声响起的时候,她又坐在了这里。   此时已过了数年又数年。   而我依旧是一把琴,不曾衰老,不曾改变,一把历经千年的焦尾琴。   他说,这是从桃花坞带来的琴,你最喜欢的,还记得吗?   桃白的指尖挑动我的琴弦,她又怎会不记得?   若已忘却,眼中又怎会有落寞的悲伤。   我不知道这一世是怎样的故事,只觉得如今的两人多了只争朝夕的欢愉。   他们在情感的漩涡里甘愿浮沉,忘记了最初的相识,也忘记曾经的桃树粉白还是青绿。   而我却看到那岁月就好比花开花谢,美的并非亘久,剥去温情的外壳,露出彼此的寂寞,仿佛落花声里,春衫澹澹,长歌泠泠……   我只是一把不能言语的琴,知音已逝,空伴着琴室萧瑟,一晃数十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陪伴我的只有他的寂寞和布满风霜的容颜。   如今的他,不会再有桃花坞时“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感慨,   而那眉如远山的女子,也终归不安于宿命的落定。   其实这世间的人都不明白,爱是牺牲,是给予。   如若不是,又怎能在磨难与艰辛里坚固地支撑起一世的美丽?   最美的风景不过是携手相伴,一起走到倦了,会有一泓清澈而宁静的湖水,就像曾经碧波的槐江,能让心享受停泊下来的宁静与安然。   可这样简单的道理却往往只在生命的最终才能堪破,才会心伤。   桃花坞的屋檐下想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嗒,嗒,嗒,一步一撼。   花开满山,映红了夕阳,他抱着我坐在屋内,看窗外枝枝丫丫,忆起曾经木格雕镂的西窗。时光在轻轻的叹息中缓缓转动,如今却独留下我和他在夜色里。   命运的轨道绕过一个曲线,还是回到了原点。   就像那年的槐江,参天树林中小树,她抚着我的枝干轻轻哼唱: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身躯顺着清亮的溪流缓缓而下,我又一次与他离别,汇入浩淼的雾江。   只是不知道,下一世……   又是怎样的故事……   番外——梦迭(下)   “没想到那一箭竟是那女子让你射的!”男子惊讶的低呼,“可是她又为何?”   高僧静谧一笑道:“大概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离开人世吧!抑或是说,这样的离开是对那男人最大惩罚!“   男子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他看着高僧身前的木鱼,思绪飘远,高僧的话荡在耳边,他说:“爱永远要比恨来的刻骨铭心,女子最后的爱判了爱人一生的苦刑,颠覆了整个国家,销毁了一个都城……”   “不是的!”   男子突然高叫起来,高僧意外地睁开双眼,一只瞳孔内金亮的暮色竟与眼前的男子如出一辙。男子蹲下身子失礼地撩起他的袖腕,手腕处一个“东”字深深烙印在肌肤里。高僧正欲收回手,谁料那男子捋起自己的袖腕,右臂手肘处竟是一个相似的“东”字!   “你!”   高僧惊诧地看着他,正欲说什么,男子已经站起了身,阳光中,他暗金的发色泛着灿烂微光,不等高僧言语,他已然转身,立在在静安寺的山头,脚下是新兴的丰都,虽没有前朝的繁荣,但也是一片欣欣之景,隔了许多年,人们依旧互相转述着昔日的胜景,那波光粼粼的赤水,和矗立在赤水边的天都城,早已是可望不可及的昨日辉煌。   男子伸出手看着手中的覆海,阳光下,蓝光耀眼,他低声重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辛,东林叛军的始创者,母亲当年的那一箭既是求死,也是阻止你的妄想,母亲自始至终爱的只有父亲,因为爱,她必须要维护他一手创立的国家,那辛,如果不是那一箭你不会隐入红尘,如果不是那一箭,我也不会当上叛军的首领,而这一切都是定数,都是劫……”   男子回首看向静安寺的山道,那里的梦迭花常年不败,从台阶到大殿,四十九步的距离,花开遍地,似乎每一刻都在述说一个凄美的故事。   原来,轮回有千万次,而投生不过六道;爱情有千万种,其结局无非两个,只是梦迭花开,切莫让犹豫与矛盾遮蔽了爱情。   如此,而已……   佛陀身后,高僧扬起金色的目光眺望。看进男子幽蓝深邃的左眼里,那一眼,似望遍了三界五行,洞悉了七情六欲,却依旧抛不开曾经的风花雪月,他摇头浅笑,喃喃:   还是看不破,看不破啊……   _____________________   还是别在过年时骗人眼泪了吧,全书完结,谢谢大家! 本书由书本网整理, 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